第二部 迷斯卓諾旅記 第九章 日之決鬥,夜之狂歡 文 / 艾德·格林伍德
古諺有云:「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法師之決鬥幾類於是,良善之人,必以躲為上策。精靈國度,以其地偏遠,決鬥為禍不若人類之廣。然待法術之爭驟起,遠觀亦為上策也,去國離境,更為上上之舉。
安塔恩費倫法師編年史聖賢傳記付梓於大棒之年前後「你,你這頭野獸!」精靈暴喝一聲,雙手一揮,面前立刻出現一片火網。「那把劍可是我的傳家寶物!人類還在山洞裡呀呀學語,它就出現在這個世上了!」「閣下,依我的看法,」伊爾明斯特一邊回答,一邊用防護術擋住了火焰的攻勢。烈火在他周圍辟啪作響,彷彿包圍圈一般圍住他,可怎麼也碰不到他。「那只是一把殺豬刀。你以為我不知道豬能活多大年紀嗎?」「你這個傲慢無理的粗魯人!」精靈噓了一聲,從火環外高高躍起。白金色的頭髮隨著他的跳動,如水波一般飄蕩起來,猛地看去,如同烈火燃燒至白熾,飢渴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對手越是憤怒,伊爾的臉色反倒越加平靜,「難道我該對想要殺死我的對手和藹可親嗎?不知名的精靈閣下,在我們尚未真正有所傷亡之前,倒不如和平地休戰吧。」「和平?人類,為了祭奠我那把寶刀,殺死你已經算是便宜你!我才不管是你從什麼野蠻國度學來的魔法,你總得為它付出代價!」憤怒的精靈狠狠地拋下這幾句話,把雙臂舉高過頭頂,手指依然對準伊爾,吐出嗜血的咒語。伊爾手指屈起,輕輕往外一彈,防護術就變成了一道魔法盾,能把對手的攻擊反彈開去。
三道藍色光輪從精靈的手中疾馳而出,每道光輪上都環著靈光閃電,咆哮著向伊爾撲去。伊爾蹲在魔法盾下面,從腦海裡招來了下一道法術,卻並不著急使出。
光輪撲上,無聲的白熾火焰有如巨浪,重重地擊打著魔法盾。但這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它就掉轉方向,朝精靈反撲過去。
精靈錯愕地睜大眼睛,等光輪逼近自己,他匆忙把眼睛一閉,做出痛苦的表情。光輪並沒撕碎他,而是撞上他身邊無形的保護甲。伊爾早已預料到如此情形,科曼多每個會作法的精靈,出戰前都一定會穿好抗法術的斗篷吧。他忍不住心想,這可真是一場要命的戰鬥。
精靈對手倒退幾步,又喝了一聲咒語,舉起一隻手來。而伊爾,這個被眾多精靈懷恨在心的人類,則舉起了另一隻手。
精靈這一招法術放出了三張無形的血盆大口,從三個方向襲向伊爾,長長的獠牙想要把他咬出無數的血窟窿。伊爾站直身子,抬起左手準備應付。第一張巨大的魔嘴無聲地咬上了魔法盾,令人眼花繚亂地閃動著。
接著,就像野狗碰上了一根咬不斷的肉骨頭,它倒撲向精靈。可隨之而來的第二張大魔嘴重重地一咬,把伊爾的防護術撕裂了。兩者糾結在一起,一股混亂的氣流騰空而起,紫色的混沌之火在岩石上劃出長長的刻痕。
精靈的防魔斗篷把先前彈回的魔嘴化解於無形。與此同時,第三道魔嘴自下而上地貼近伊爾明斯特,想把他從岩石上掀翻。伊爾早已準備好的左手這時有了用武之地,十多個光球噴湧而出,爆射成無數小閃電,奮力迎上魔嘴。兩相交接,魔嘴立刻化為翠金色,攻擊力全被抵消。而閃電則從中穿透破出,狂怒地呼嘯著,朝精靈傾瀉而下。
精靈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焦灼之色。他匆忙甩出魔法應對閃電光球,為了讓法術能夠順利施展,他往後倒退好幾步。豈不料此舉正中伊爾下懷。
被他招架住的閃電光球,根本不去跟防魔斗篷對沖,輕而易舉地就被擋開,變做微弱無害的光斑,散落在他身邊。但它們其實是把魔力全蓄積到其他光球上。那些光球也並不直接攻擊精靈,相反,它們以一化三,狠狠地衝撞周圍的岩石和樹木。木塊石片立刻爆裂崩飛,而防魔斗篷是頂不住物理攻擊的。
精靈一聲慘叫,身上冒著煙,跌跌撞撞地往後倒去。
「對一個無名小輩來說,你的表現也算不錯了。」伊爾鎮定地評論道。
這刺激話一說,果然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那就是套出對手的名號。「我可不是什麼無名小輩,人類!」精靈用手捂著傷處,怒斥道,「我是迪慕薩·葉凱恩!葉凱恩可是科曼多最顯貴古老的家族,用你們人類的封號來說,我就是一地之領主!你這頭未開化的畜生!」「『未開化的畜生』也是一個封號嗎?」伊爾裝起一臉無辜,「我想它更襯得上您。不過我先警告你,我們人類決不願意從精靈嘴裡聽到這樣的話。要是你願意,不妨跟你的族人開開玩笑,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迪慕薩聽了大怒,他瞇起雙眼,彷彿毒蛇一樣絲絲作聲。「你想惹我生氣?看我出醜?不,野蠻人,我可不會讓你得逞,你這個無名小輩!」「在下叫做伊爾明斯特·艾摩,是阿森蘭特王國的王子。不過,我在想,您對我們未開化人類的封號,是不是也感興趣的呢?」迪慕薩怒極,不假思索道:「當然是的!」話一出口才知不妥,突地吸了一口氣,「不,不,決不!」他的雙臂重新繞起了火焰之環,火環在兩個手腕上頭尾相連,伊爾知道,這是一招古老的精靈戰鬥系法術。
伊爾不知對方的防魔斗篷是否已經消失,不敢貿然舉動。於是凝神提起另一道魔法盾,他料想這個高傲的精靈並不會顧慮自己的魔法防護,他必將肆無忌憚地繼續進攻。
等魔法盾成形,伊爾裝作施法時出了岔子的模樣,勾引魚兒上鉤。不出所料,數道翡翠色的閃電,如一群黃蜂般密密麻麻地蟄到魔法盾上,又彈了回去。迪慕薩自以為得手,耀武揚威地放聲大笑,伊爾這才發現他的防魔斗篷根本沒被破壞,要麼就是浴火重生過。
伊爾無奈地聳聳肩,微微一笑,開始佈置下一道法術。與此同時,狂妄的精靈也準備好了下一道攻擊魔法。
此刻雙方大戰正酣,伊爾先前發出的閃電擊中一棵大樹,連根倒向懸崖之下,大堆的泥土和岩石跟著它栽倒下萬丈深淵。
☆☆☆「噢!千萬小心,伊爾明斯特!」在德拉德戈的鬼魂城堡中,一間黑暗房間,到處灰塵飛揚,奧露雯耶婭·依斯特妲夫人懸空而坐,忍不住驚聲叫起來。她正用遠視術眺望著遙遠的懸崖,兩個人影用強大的法術互相攻擊,法術的光芒忽隱忽現。其中一個是肩負科曼多前程的年輕人類,另一個則是本地豪門家族的繼承人。
這樣的決鬥,撒捨要是敢插手進來,一定會有人說她背叛精靈一族。可是,這場決鬥本就不甚公平,一個精靈竟然向無辜的人類布下陷阱,意圖偷襲他。當然,還是會有許多人認為,不管什麼情況,任何精靈幫助人類對抗自己的族人,都是大逆不道之舉。但只要有機會插手,撒捨一定要插手。她必須這麼做。在科曼多,她看過無數日昇日落,也經歷過無數春去秋來,她比任何活著的精靈都年長。她提出的意見,任何尊貴的家族也得掂掂其中的份量。所以,在這件「個人恩怨」裡,她的意見遠比其他人來得重要。
在這幢廢墟之中,也沒有別人能阻止她。或許,那些鬼魂想把她攔下?哦,那就讓它們試試看好了。
此刻,撒捨與毒冷塔懸崖的唯一聯繫,就是通過伊爾明斯特自己的意識。在這生死關頭,她若讓他分心,那後果不堪設想。她躊躇半晌,決心使用騎承術。所謂騎承術,也就是說,她能以伊爾的意識作為橋樑,把自己「跳」到懸崖上去。只要伊爾的眼睛稍微看看週遭的景物,別去正對對手的魔法,在那一瞬間,她就能「跳」出來,把自己的身形瞬移過去。
這道魔法簡單而有效。撒捨嘴裡念了幾個字,把視線從兩人的打鬥中挪開,閉氣凝神,讓自己滑入伊爾的腦海裡,沿著一條深黑狹窄的通道,前往遙遠的光芒之地。
伴隨著驚人的速度,那團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突然變成了一張安詳寧靜的美麗面孔。這副面容撒捨已經很熟悉了,它的影子蜿蜒拉長,不斷騰移挪動。它的眼神有些嚴厲,織成一張漫無邊際的大牆。撒捨此時無法控制,也無法後退,眼看著就要猛烈地撞上去……「女神在上!」很快就要撞上那張巨大而性感的嘴唇,撒捨忍不住叫起來:「這次不要懲罰我!難道您看不出來我是想幫他的忙?」她頭昏目眩地重新落到了世上,但張眼一看,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黑屋子裡,天花板上結滿了蜘蛛網。撒捨四肢攤開,睡在一張黑色的火床上,火苗灼灼地舔著她赤裸的肢體。赤裸的肢體?她的外袍到哪去了?她定睛一眼,袍子全碎了,布片如同萬千飄蕩的羽毛覆在身上,並未被火完全燒燬。
火焰似乎是天花板上慢慢落下來的。她也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嗎?撒捨一邊想,一邊用手上下拍打身體。果然,她的袍子,連同袍子上的護身符,甚至頭上別著的魔法寶石,全都消失了!而且!老天,她的皮膚又光滑了,就如同她年輕時一般模樣!聖森林神柯瑞隆啊!聖時間神萊比啊!還有浪漫的美神哈娜麗啊!難道是您們讓這不可思議的一切發生的嗎?噢,也許不是。對了,是聖蜜斯特拉,一定是這人類的女神做的!她猛地坐起身,看著漸漸熄滅的火焰。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說是因為她幫助了那個年輕人,女神給她的報答?還是為了讓她住手而做出歉意的妥協?這種意外而來的青春能持續多久?甚至是——對她懷念青春表示的奚落和嘲笑?她的法術還在,記憶也還在,還有……「你這個老婊子,你竟然為了回復青春,把整個科曼多出賣給了人類!我無限蔑視你的人品!看來你幫助他的動機實在太卑鄙!」撒捨不假思索地用手摀住了胸部,轉過頭去尋找這叱罵的來源。她聽過這道冷酷的聲音,可它怎麼會在這兒?「科曼多對叛徒可不會手軟!」那人喝道,房間立刻被一道侵襲閃電撕開。
可它一碰到黑色的火焰,就無聲無息地沒了蹤影。皇庭法師離邁塔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發出的所有閃電都被黑色火焰輕而易舉地吞噬了。離邁塔恨恨地瞪著如今已經年輕的精靈女巫。
她有些責備地看著他,仍然用她曾經習慣的長者口吻,輕聲說:「噢,小離,你曾是我的學生,你曾從我嘴裡學會如何去愛我們的科曼多,可你怎能如此專橫地指責我,還想殺了我?」「那是為了讓我的決心,不受任何言語的蠱惑!」離邁塔舉起一根法杖,用力指著撒捨,氣急敗壞地說。黑色的火焰沉到大廳的石頭地面上,完全熄滅。撒捨站在他面前,攤開雙手。她全身赤裸,不著一縷,沒有任何武器。
可離邁塔還是不假思索地瞄準了她,語氣極為冷酷:「叛徒,向諸神祈禱,求祂們寬恕你吧!」話音未落,法杖射出了翠綠的閃光。撒捨閃身一躲,打了個趔趄。她已經很久不曾嘗過身輕若燕的滋味,舉手投足稍稍有些不太習慣。她閃過要命的綠光,腿也被石頭擦傷。
她從前的學生正把法杖略略瞄低一點,可撒捨已念出防護術,綠光射在看不見的盾牌上,四處彈開。
她已經裝備好防護,離邁塔所有的法杖也不能奈何她半分。但若她不能及時阻止對方,這孩子的攻擊會一波接一波。這就是她教出來的皇庭法師!她曾以為艾萊斯佩爾會對付自己,因為他們一直就處不好。可不料離邁塔也轉向得這麼快。
奧露雯耶婭站起身,對著狂怒中的法師——她身形本就嬌小,還不到離邁塔肩膀高。「你怎麼找到我的,離邁塔?」她問道。
「這座叛逆者的古墓,向來都是你最喜歡的地方吧?你總是最喜歡把學生帶到這裡來訓練,難道你忘了?」他怒道。
諸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帶離邁塔來過兩次德拉德戈鬼堡。思及舊事,而如今竟然師徒反目,撒捨只忍不住要落下熱淚。皇庭法師卻並不罷手,甩下法杖,朝屋頂施法,震下一塊天花板砸向她。「你現在該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了吧?老巫女,太晚了!而今你的變節已經暴露無疑,快快束手受死吧!」依斯特妲家族的最後傳人,奧露雯耶婭夫人,輕輕搖搖頭,算是回復了對方的斥責。她揮手召喚出德拉德戈的古魔法(德拉德戈家族就是用這種魔法建成這幢大廈)。離邁塔的法術才衝上天花板,片刻之後,已經化成千萬條火龍,朝他嘶咬而下。
離邁塔匆匆往後退,咳嗽著,發著抖。撒捨一看便知,他的防魔裝備不太強。離邁塔喝道:「別以為你能從我這裡逃開!奧露雯耶婭!現在整個科曼多,人人都欲殺汝而後快之!」「是誰的判決?誰的裁定?」撒捨心裡一哆嗦,臉上又掛起淚珠。「難道你把埃爾塔格利姆也殺了?」「他不像你,大統領並沒有背叛科曼多,只是被你和那個人類欺騙了!等你們倆被消滅掉,他就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你這個騙人不眨眼的巫女,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掉你,為精靈族除害!」他急不可耐,話還沒說完,又放了一道魔咒。
「我為什麼要逃跑!離邁塔,」撒捨氣憤地說,「這片土地也是我的家園!」驟然之間,她面前空氣爆裂,火焰騰空,每團火球都衍射出光波,一個個彼此相連,上下波蕩。奧露雯耶婭閃躲不及,一個光球把她肩膀都燙起水泡。她身體左右晃了晃,躲過致命一擊,接著用一道融解術強化了自己的防護甲。
「哈!所以你就護著一個人類,不僅讓他活了下來,還教他如何舔大統領那個老糊塗的屁股,換回亞穆瑟的封號?你難道看不出這是個陷阱嗎?你難道不知道那些長毛的怪物會一步一步蠶食我們的家園嗎?可你竟然讓他活著!」「不對!」撒捨怒喝道,聲音蓋過了法師發出的另一道攻擊魔法。「我真的不明白,難道說殺掉一個可敬的人類,就是保衛我們的科曼多,就是熱愛我們的科曼多!這個人類對一個垂死的精靈信守諾言,拼了小命才來到此地,只是為了交還一個古老家族的信物!離邁塔!如今我們怎麼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是我喚醒了你對魔法的感知,交給你如何駕馭它,我為了你現在的成就,足足驕傲六百年!吾素不聞世間有此等忘恩負義之事!」「哈哈,你花言巧語,巧言令辭,不知欺騙了多少人!」離邁塔朝撒捨吼回去,逕直又召喚出一道魔法。
撒捨感覺自己的眼淚斷了線般往下滾,「為什麼?為什麼?」她哭泣著說,「為什麼你一定要逼我做這樣的事情!」她的魔法防護隨她的哭聲顫動,紫色的魔力閃電正竭盡全力,一波比一波猛烈衝擊地衝擊防護,想要把它的能量耗乾。混亂之中,兩人腳下的石塊裂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離邁塔大喊:「老魔女,你的頭腦被什麼愛情這種玩意弄傻了!大統領的蠢夢更讓它腐敗不堪!只有科曼多的安全才是最最首要的,你竟然不懂?」撒捨咬緊牙關,揮手撒出自己的閃電術,對手的防護甲立刻變得透亮,離邁塔腳下已快站立不穩。「你還是不明白,對我們的國土來說,好好看管著那人,放手讓他成長,這就意味著安全,也才是大統領的本意呀!」「一派胡言!」離邁塔冷冷地大笑,「大統領和你一樣蠢!你們兩個實在是敗壞了我科曼多皇庭的聖名,背叛了人民對爾等之信任!」他放出魔法,狠狠地撕扯著撒捨的防護,每一寸護甲上都留下了光亮的爪痕,大廳整個搖晃起來。但這也沒能奏效。
「離邁塔,」撒捨悲傷地喝問:「難道你瘋了不成?」大廳突然之間恢復了寧靜,兩人腳下冒出縷縷青煙,離邁塔態度似乎變得有些誠懇,異樣地看著撒捨。
「不,我沒瘋,」許久,他方才說道,語氣也柔和了幾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大統領的鬼把戲嗎?你們兩個老奸巨猾的東西,你們不就是想把科曼多慢慢變成一個人類混雜的地域,讓他們跟精靈通婚繁殖,最後湮滅我們的種族,讓科曼多一切的輝煌化作泡影嗎?這幾年我都沒見你們有所動作,我倒真以為自己神經錯亂呢!不料想你們還是按捺不住,露出狐狸尾巴!那些臭人類為了收買你,給了你什麼優惠條件?在別處找不到的奇異法術?一片領地?讓你恢復青春?還是這些所有的一切?」「小離,」撒捨急切地解釋道,「這副軀殼的變化,我對此毫不知情。當你來到這裡找我,我也才剛剛清醒。我根本不知道它是怎麼回事。你知道的,這說不定只是德拉德戈鬼魂的一個玩笑罷了。而那個年輕人對這一切根本不知道!他從沒對我許諾過什麼,也根本不曾有過這樣的意圖。」離邁塔揮揮手,表示自己根本不相信,「謊言,又一個謊言,」他沉重地說,「謊言素來是你最鋒利的兵刃。老巫婆,現在它對我再不起作用!」他低下頭,喘著氣看著她,「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他從腰帶裡掏出一件小東西,拿給撒捨看,又有點嘲弄地接著說,「這可是從藏穴裡來的!你應該知道!」「這是霍亙達的魔防剋星!」撒捨臉色一白,輕聲說道。
「你害怕了,對不對?」離邁塔大笑一聲,眼神裡閃爍著得勝的喜色。「用了它,你就沒法阻攔我啦!那時,老巫婆,你就將是我的手下敗將!」「你想怎樣?」「我們的魔法護甲會融在一起,密不可分。這樣你就不能逃過我的法術,而且也逃不出這道護甲!不管你逃到哪裡,都會拉上我!」他仰天長笑,聲音傲慢而極度狂野。撒捨一聽這聲音,心裡一沉,知道自己的學生確實已陷入癲狂。那麼,她只有一個辦法可逃出生天了——把他解決掉。
離邁塔雙手一壓,震碎了魔防剋星。
一股巨力把兩人的防護無情地往前拉,狠命地揉在一起。撒捨長歎一口氣,走到從前的學生面前。現在只有用那道法術了。雖然她曾無比憎恨過它,但……「投降了?」離邁塔帶著快意,問:「還是你決心跟我死拼到底?你以為你還能獲勝?那你可真夠愚蠢的。我可是皇庭大法師,老巫婆,不再是你手把手調教的小伙子!你那些法術,又老又沒用,油滑透頂,對年輕人來說根本沒用!」撒捨深深吸了一股氣,高高地揚起下巴,「那麼好吧,尊貴的法師,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殺了我,動手吧!」皇庭法師離邁塔難以置信地瞅著撒捨,抬起手,毫不留情地說:「那麼,受死吧!我保證動作很快,不會用太久的!」一支三叉魔槍刺向她的胸口。撒捨眼珠往上翻,牙齒緊咬著下唇,站著一動不動。魔法褪去,她忍不住晃了晃。
離邁塔仔細地打量著她。這麼多年,老巫婆身上包著一層又一層的裹屍布和臭魔法,一下子弄不死她,可不該算成他的錯。要是她的守護術讓她活得太久,那就活該她受這份罪!撒捨低下頭,閉著眼睛,喘氣聲顯得格外沉重。鮮血從她緊閉的雙眼中淌下,一滴一滴落到腳下粉碎的岩石縫隙裡。離邁塔鼻孔翕合,有些厭惡地注視著眼前的「老人」。她想讓自己死得像個英雄?那他可不能讓她得逞,得下重手了。
第二道處決之法是一道純能量尖刺,能活活把她化成骨灰。可當法術一褪,他仍然看見撒捨站立不倒。大石塊被魔法燒成了油,緊密而整齊地形成了一道圓環,她腳踝以下已經全是焦黑的碎石,一頭秀髮也被燒光了。但她仍然站著,仍然在發抖。
活見鬼!她跟那個人類做過什麼邪惡的交易啊!離邁塔一怒之下,喚出餓蛆術。撒捨以前不准他用這道污穢的法術,可如今還有什麼能比她更污穢?蛆蟲慢慢凝結成形,纏繞在她的胳膊上,很快彈上她的小腹,接著在那破裂燒黑的軀體上往裡鑽洞。離邁塔歎了一口氣,希望蛆蟲能盡快了斷撒捨,別再浪費時間。那人類到底被幹掉沒有,他還覺得有些不踏實,得趕快去確認一番。之後還要在黃昏之前趕回皇庭,公開抨擊大統領的政策。但他居然在這裡就給耽擱了!他活活困在合二為一的防護裡,對手不死,自己也脫不了身。
真可惜,真可惜。她以前是個還算不錯的導師,只是有點過於嚴厲。還記得從前的那些熱天午後,大家一起去偷蜂蜜,摘漿果,掏鳥蛋,那是多麼快活的日子!可撒捨總是不准幹這,不准幹那。唉,她怎會墮落至此?當然,她這麼老了,恢復青春對她來說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誘惑。但跟人類交合,實在罪無可赦。如果她真想這麼幹,幹嘛不偷偷離開科曼多?為什麼竟會想毀掉這輝煌的城市?為什麼?為什麼——蛆蟲即將完成任務。它還沒空碰撒捨的四肢和頭部,光在她身體中央大吃大喝。她的軀幹已經變得千瘡百孔,連一塊完整的皮膚也找不出來,只剩下一個又一個露出骨頭的血窟窿。可她怎麼還能站著不倒?離邁塔皺起眉頭,朝撒捨放出一道小力球。通常它只是被用來打打野兔,嚇唬嚇唬伐木工。可她殘缺不全的身體還是站著一動不動。離邁塔發現自己沒剩幾個合用的戰鬥法術了。他聳聳肩,撿起地上的法杖,狠命地朝她射了一陣翠綠魔光,直到法杖的能量全部耗淨,發出咯拉咯拉地亂響,他才意猶未盡地停止施法。
皇庭大法師掂著沒用的法杖,額頭緊蹙。今天他隨身帶了許多法術,而現在幾乎一個不剩。真是損失慘重,損失慘重……撒捨被魔法蹂躪的身體卻還是頑強十足地立著。她一定還活著。所以最好還是別去用手碰她,哪怕拿上匕首也不合算。老巫婆的詭計可多了。最好還是把她毀於無形。離邁塔彈了個響指,念了一句咒,手裡突然多出了一根又長又黑的棍子,棍身上刻著許多銀色的古老文字。他用手輕輕拍打,慢慢地喚醒它,啊哈,力量的滋味真是香甜極了!很快它就會把面前靜止不動的對手湮滅在熾熱的光波死海之中!不到半刻,棍子突然變得悄無聲息。他大惑不解,便想用法力激發它,可發現它居然已經死掉了——就像樹林裡的枯木,就那麼突然地死掉了!離邁塔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氣惱地把棍子扔到一邊,又喚來一根粗棒。如果這個也失敗了,那他還有兩根法杖可用。興許是魔防剋星弄得這些寶貝都失效了。他心神不寧地匆匆召喚了粗棒之中專用於耗竭精血的生命吸吮術。
他眼前的身體立刻變成了一副破破爛爛的臭皮囊,皮膚發灰腐爛,散發出一股惡臭。可老巫婆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離邁塔盛怒難當,大喝一聲,揮手招出一根法杖,再揮手又招出另一根法杖,正待雙杖齊發,卻聽見它們傳來沙啞的絲絲聲,冒出一陣煙報廢了。他嘴裡嘗到一絲苦澀的厄運預兆,因為撒捨還是站著。
她碎裂的腦袋歪垂在斷頸上,一雙黑乎乎血淋淋的眼睛張開,彷彿是兩池深不見底的火海。她被打得稀爛的下巴蠕動了好一會,皺巴巴的嘴嘎嘎地說,「小離,你怎麼還沒弄完呀?」「聖柯瑞隆神救我!」法師大叫起來,恐怖感冷徹肌膚,他想從她身邊趕快逃開。撒捨好像朝他走了過來!是的,是的,諸神在上呀,她真的朝他走了過來!斷肢爛肉蹣跚地向前挪著腳步,從亂石堆裡爬出來,動作笨拙地站上石板地面。離邁塔忍不住嚇得騰騰倒退不迭,驚聲尖叫:「你!你!別靠近我!」「小離,我不想這麼做的。」那殘缺不全的肢體憂傷地說,笨重難看地走過來。「這是你的選擇,你向我開戰,你對我用了那些殘忍的法術,小離。」「別叫我的名字,你這個又黑又臭的巫婆子!」皇庭法師幾乎忍不住嚎啕起來,用哆哆嗦嗦的手指捏出了最後一道魔法器具。那是一條漂亮的鏈子,上面有一個指環。他一邊發抖,一邊把指環戴上一隻手指。那隻手指即刻拉長,變得尖利有如一根鐵鉤,然後變粗加大。「你可別怪我,」他尖聲叫道,「你幫助精靈的敵人,科曼多必須處死你!」指環閃爍,一道黑死之光射了出去。
殘破的身體停了下來,忍受著又一次暴力襲擊,瑟瑟發抖。離邁塔癲狂地笑起來,警惕大為放鬆。不錯!不錯!那臭東西終於被了斷了!她終於倒下了!破爛的肉渣噴進他的肩膀,從他身上滑下來,還用它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他一下。
魔防剋星洶湧澎湃,力波穿過奧露雯耶婭·依斯特妲身上的每一處傷口和窟窿,有一刻,她克制不住地感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接著,清晨的陽光刺破迷霧,所有的一切痛楚全都消失。她跪在瓦礫堆裡,身體完整如初,而離邁塔則像團肉醬一樣倒下,先前發出的魔法同時侵襲到他身上,就像一大桶滾燙的油潑出來,把他融化成一灘模糊不清的人漿。
她痛恨這道法術。它太過殘忍,就像很久以前發明它的古法師一樣,毫無人性,甚至比霍亙達的魔防剋星還要壞。而且,這道法術也類似一種殘酷的自我虐待,使用它的人,必須要忍受每一輪攻擊所帶來的痛苦。而離邁塔,他如此熱情地想要殺掉她,摧毀她,他放出的法術,其痛苦足以讓大多數法師熬不到最後關頭就神經崩潰。但,她不會。這個老邁的撒捨絕不會崩潰。
她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堆冒煙的碎骨,忍不住失聲痛哭。淚水落進漸熄的火堆,發出微弱的絲聲。而那,就是離邁塔最後剩下的痕跡。
☆☆☆「該死的柯瑞隆神,活見鬼,天上還可以下大樹!」戈琅·戈頓費抱怨著,往回一跳,飛快地把披風舉起,遮在頭上。大樹從天而降,倒載下來,聲音震耳欲聾。它砸落在地上,向四面八方地濺起無數泥點。
「這附近肯定有人在進行魔法決鬥,」安森塔雙眼望天,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我們最好還是趕快離開這裡比較好。你的那些錢,等會再回來拿吧。」「等會?」戈琅呻吟著說,「拜託,我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該死的臭法師,他們決鬥完之前,一定會把那座山都給劈開,我的珠寶豈非每個過路的小鬼都看得見了?要麼,他們會用那座山把我的藏寶地給填了,叫我挖一輩子也挖不出來!」兩人說著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很快又傳來一聲巨響,安森塔·恩洛薩回頭一看,只見懸崖上掉下好大一塊巨石,從裂開的岩層轟然落地。「老天,戈琅,我總算明白了。你是對的,他們真是想把這裡給埋了!」他趕忙加快腳步,追上前面身穿黑色皮衣的精靈。黑衣精靈戈琅身上已經滿是落下的灰土,他在腦子裡搜羅出各種惡語毒言,破口大罵起來。
☆☆☆「你這個懦夫,你可不會那麼幸運,每次都能躲過我的魔法!」迪慕薩·葉凱恩罵著伊爾明斯特。精靈的防護斗篷和人類的魔法盾交錯在一起,火星四射。又一道古精靈魔法撲了個空,化作一陣青煙。
兩人直面相對。身周的魔法護盾彼此壓迫。精靈不斷放法,一個接一個法術在伊爾身邊炸開,但他卻不作聲色,只安詳一笑。
迪慕薩很快發現,兩人貼得越近,彼此的防護一旦接觸,他放出的魔法反彈回來,給自己衝擊力就越小。這雖有些不可思議,但如此一來,他的防護就不那麼容易被破壞。迪慕薩猜測這一定是因為他的魔法等級較高之故。所以他肯定能解決掉這個愚蠢的人。
下山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從懸崖邊上掉下去。阿森蘭特的巫師看起來已經跑得有點累了。那好,就在此一舉消滅他吧。
迪慕薩又朝伊爾放了一道法。這次它從伊爾身邊擦了過去,既沒碰著人類,也沒碰上那個人類的魔法盾。迪慕薩於是轉而希望它能在對手身後撕開岩石,讓濺起的碎石干擾伊爾閃躲的步伐。可它只是在岩石上喝醉酒般晃了晃,在懸崖尖角上輕輕蹭過,就掉了下去。
伊爾反覆打量著眼前不太夠格的對手。貓捉老鼠的遊戲玩得夠久了。如果說,這個迪慕薩·葉凱恩當真這麼想嘗嘗死亡的滋味,那不妨成全他。魔法盾把伊爾裹得緊緊的,他謹慎地布下一道精準的法術,接著用喚出自己的魔法視線,耐心地等待恰當的機會。用人類法術跟精靈作戰,有一個很大的優勢。那就是對手大多意識不到施法的策略,故此往往會被結果狠狠地嚇一大跳。
伊爾使的法術叫莫汝特扭曲,本來是從哈拉凡溫柔轉還上加以改進而來,施法者可以把對手放出的法術變成另一種攻擊,再逐一還施於本人。迪慕薩一心想置討厭的人類於死地,他跟對手站得更近,根本沒留心他放出的法術從一開始就沒起作用,因此反彈力自然弱。
迪慕薩的舉動,愈發證明自己實在相當愚蠢,他放了一道伊爾從沒見過的法術。伊爾頭上形成一小團酸霧,很快就降下了強酸水。
伊爾的護盾發出痛苦地掙扎聲,滾動著,收縮著,情形甚是壯觀。迪慕薩看著戰果,卻沒有發覺酸雨其實靜靜地扭成了驅散的浪湧,無聲地抓著他自己的斗篷。
他心頭怒意極盛,見對手還手無力,自然以為伊爾這次終於被逼入絕路,轉手便又揮了一道魔法。這次伊爾臉上現出驚恐的表情,不過只是為了不讓迪慕薩注意到他放出的能量,又一次在自己身後凝成一道無聲的力波。精靈果然上了當。
迪慕薩欣喜若狂地揮舞雙手,用爆裂之須狠狠地抽打伊爾。伊爾一陣眩暈,顯出極痛苦的表情。實際上這法術只是在他的護盾外幫他抓癢癢。而迪慕薩可沒那麼幸運了,他身後的魔力已經把他的防護斗篷的力場吞噬殆盡。
伊爾用魔法視線看得分明,精靈身上包裹的防護,方纔還堅硬得無法攻克,現在卻只剩下幾縷閃爍不定的微光。「迪慕薩!」伊爾喝了一聲,「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在我們尚未真正有所傷亡之前,能不能就此罷手,和平地休戰?」「和平?當然,當然,」精靈殘忍地笑道,「等你死後,我保證這裡恢復全然的和平!」他用纖細的手指不停比劃,力量搖曳,呼呼作響,但只看得見力場的外緣。伊爾沒見過這種招法,不過它似乎和人類法師召喚的力牆術非常類似。
這番仔細地觀察,卻被迪慕薩暗自嘲笑,他沾沾自喜地抬起頭,力場最後形成了一把看不見的劍,懸浮在兩人面前,劍尖直指伊爾明斯特。「嘗嘗這道無法還擊的法術!」精靈得意向前靠近,「我們叫它『死亡之劍』,而且它只殺野獸,對精靈族人一點傷害也沒有!」他快活地打個響指,劍颼地撲出去,精靈貴族放肆的笑聲也同時響了起來。
兩人的距離只有幾步之遙。但伊爾這時已經想好要把這把無形之劍換成什麼法術了。要是迪慕薩夠聰明,他本該用手緊握住劍柄,朝伊爾砍殺過來,才不會留給對手足夠的考慮時間。
——可要是他迪慕薩夠聰明,他就根本不會和伊爾在此地決鬥了。
伊爾把劍變成了另外一道法力,朝迪慕薩扔回去。它狠狠地擊中了精靈,迪慕薩的笑聲嘎然而止。防魔斗篷在這一擊之下,雖然還是在賣力地想要保護自己的主人,卻碎成了無數小光點,漂浮在半空中。同時,法術把精靈也舉了起來,他驚惶失措地蹬著腳,壓根踩不到地面。
此時,伊爾明斯特的法術完全發揮作用,精靈全身僵硬,他的手呈爪狀,抵在胸前;他的雙腿僵直,靴子尖倒垂在地面上。癱瘓術已經把他控制住了,他全身上下能動彈的地方只剩下一對眼睛珠,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無助地轉動,最後瞪在人類法師身上。
也許,也不是那麼無助吧?迪慕薩也能像伊爾那樣,單用意旨力就能召喚魔法。一瞬間,伊爾看到精靈的眼睛裡,恐懼一掃而光,剩下的是狂怒,突又變做了詭詐。
☆☆☆迪慕薩很久沒這麼害怕過。恐懼在他嘴裡,就像硬梆梆的生鐵塊,心也止不住狂亂地跳動。一個臭人類,竟然把他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他興許會死在這裡,死在這片精靈國未曾開墾的荒山野嶺,屍首躺在岩石上,被寒風吹得變成一塊乾肉!不,不,鎮定……鎮定。葉凱恩家的傳人,不會這麼慘死的。他還有一道魔法,比剛才的魔劍更隱秘,更駭人,它的效果,任何人類也絕對無法預料。方才兩人護甲對碰,既然自己的斗篷已經壞了,那人類的防護肯定也好不了多少。對呀,這就是剛才伊爾明斯特請求休戰的原因!哈!現在這個人類一定以為他沒法還手,正想掏出匕首,撿起石頭來砸死自己咧。好吧,趕快放出這道魔法,阻止這個蠢人的暴行吧!「招骨術」是幾個世紀前,葉凱恩七世(是七世還是八世來著?葉凱恩總是記不得家族老輩份的歷史)拿破雷理溫發明的,原本用在打獵場上,減輕巨鹿的體重,方便地讓人抗回家當晚餐。它能為施法者召喚出對手的所有骨骼,也就是自動把對手的身體撕個粉碎。一旦碰上這道法術,沒人能夠生還。先前迪慕薩還愁沒地方用這道法術,此刻正好拿來試試。一大堆人類血淋淋的骨頭,哈!他用眼睛大笑著,使出招骨術。伊爾明斯特,受死吧,我要你的骨頭!迪慕薩正自顧著得意,突覺全身上下痛徹骨髓。整個世界變成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血,有如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這情形是何等壯麗璀璨。
費倫大陸的世界,從此遠離了這個迪慕薩·葉凱恩。
☆☆☆血汩汩地冒出來,伊爾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令人毛骨悚然的血塊四處噴濺,他只好舉起自己的防護盾,遮擋著噴過來的骨頭、筋肉和內臟。這些噁心東西飛過他身旁,墜下高高的懸崖。
阿森蘭特的王子最後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無頭軀體還懸在半空。他抱歉地搖搖腦袋,念下返回咒,準備回到鬼堡去。但願撒捨還在打盹,根本不知道他出去過。伊爾可不想毫無必要地用這種東西噁心她。
☆☆☆第二堆尖利的岩石從上空翻滾下來,戈琅和安森塔好不容易才狼狽地躲開。
「戈琅,」安森塔下了好大決心,毅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擔心你的寶藏。諸神在上,現在大半個森林都知道它在哪兒了!但我們等會再過來,好不好?我向你保證,我們等會一定回來!沒什麼必要……」話還沒說完,從天而降一大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劈頭蓋臉地澆在他身上。
黑皮衣戈琅嚇得四肢抽搐,掉在安森塔身上的東西反彈起來,撞上戈琅的胸口,掉到地上,滾了幾滾才停下來。
戈琅呆呆地瞪著眼前這副「新鮮」的精靈骨架。可很快天上接二連三地又落下好多東西,他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跟安森塔一同昏死過去。
☆☆☆伊爾明斯特走進了黑暗的房間,覺得有點不對勁。撒捨不見了,一個年輕的裸體女精靈正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她身前躺著一堆灰白的骨頭。難道他的忘年之澆被人燒掉了?年輕的女孩抬起頭,臉上掛著淚滴,哭著撲過來,「噢,伊爾明斯特,你終於回來啦!」伊爾匆忙張開手臂,跟她擁抱。諸神在上,快看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女孩,就是撒捨!「奧露雯耶婭夫人,」他撫著她的秀髮和肩膀,抱著她輕聲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發生了什麼?」她搖搖頭,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等會再說。」伊爾輕輕地晃著她,說著一些寬慰的話。良久,她慢慢止住了哭泣,說道:「伊爾明斯特,請原諒我。可我真的太累了。但此刻是我畢生中第一次,感到科曼多正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我能幫上什麼忙嗎?」奧露雯耶婭抬起她年輕的臉龐,看著伊爾。哦,她的雙眼還是那樣憂傷,那樣的閱歷豐富,那樣的睿智過人。伊爾正在尋思,她卻低聲說:「是的,你一定能幫上忙。——只有闖到那危險之中去。哦,我知道我無權要求你這樣做,風險實在太大了。」「告訴我是什麼事,」伊爾道,「我猜蜜斯特拉讓我來到此地,就是為了讓我置身危險之中,以受磨練。」撒捨想做出笑的樣子,嘴存囁嚅了好一會,「也許你是對的。你走之後,我已經見過蜜斯特拉,」伊爾正要問話,她卻提前抬起手來,「你一定得活著回來,這樣你才有機會聽到這個故事。我現在的體力,只夠施展一次移形術了。」伊爾瞇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把我傳到某個人面前,再讓我把他帶回這裡?」撒捨點點頭,「大統領今晚要參加一場狂歡節,會上有人想要行刺他。」「那你施法吧,」伊爾堅定地說,「雖然我剛才用了不少法術,可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是嗎?」她不敢相信地搖搖頭,眼淚又流出來,「伊爾,您……實在是太可敬……」她從伊爾的膝蓋上一躍而起,很快穿過大廳。伊爾這才有機會打量四周,屋裡一片混亂,地上掉了幾根法杖,甚至還有一根大木棍。撒捨彎腰撿起一根遞給他。
「帶上這個,」她吩咐說,「不過它的能量也剩得不太多了。你拿著它,如果有人對你施法,它能原樣複製出對方的法術。好好地把握這個用處。還有,它會在意識裡告訴你,它還剩餘的能量值。」伊爾接過法杖,點點頭。撒捨用力地抱著他的脖子,親吻他的臉頰。「帶著我的心願,還有蜜斯特拉女神的祝福,去吧。」伊爾忍不住好奇地眨起眼睛,這到底是發生過什麼呀。
他還在尋思,撒捨已放出移形術,藍色的薄霧轉眼間瀰漫在他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