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迷斯卓諾旅記 第七章 聚合之宴會 文 / 艾德·格林伍德
盛大精靈城市揭幕,外表如何堂皇,仍抵不過背後的陰謀詭計,糾纏不清的鬥爭衝突,人群中漫布頹廢之態度。以伊爾明斯特之視野,科曼多此時與一傲慢人類城市,並無不同。
安塔恩費倫法師編年史聖賢傳記付梓於大棒之年前後艾莎斯穿著漂亮的新靴子,咯登咯登歪歪扭扭地走過林蔭繁茂的小路,宴會已經開始了。
「坦白地講,」杜拉·依佛黛正在跟人傾訴心事,聲音大得連她頭上的樹葉都給震得沙沙作響,「我可不管你們長輩們怎麼說!大統領就是瘋了!徹徹底底地瘋狂!」「你比我們別的任何人都明白什麼叫瘋狂,」艾莎斯輕聲嘲弄了一句,把手裡的高腳杯放到托盤裡,彎腰去解開腳上的高筒銀靴。解開以後,腳可真是舒服了不少。靴子高高的後跟,讓她幾乎能俯視僕人,可,誰能知道那有多痛?人類的時尚,就跟他們的黃銅腦袋一樣不好使喚。
艾莎斯脫下自己的蕾絲外套,整整裡面穿的襯袍,對著樹蔭下的掛鏡照了照自己,裡面的美人看上去比自己要高瘦一些。
鏡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小條旋轉的渦流。她這才想起,好些科曼多的貴婦人都私下議論說,托隆格萊思家族的人有時會利用這面鏡子,當作進出骯髒人類城市的通道。他們還和人類做生意,科曼多人對這種行為全都側目以對。現在,這些托隆格萊思夫人們……她咬咬嘴唇,好把這類流言蜚語扔到一邊去。時尚,這就是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追求的一切。除了時尚,還是時尚,別無其他。
艾莎斯對著這面傳奇鏡子笑了笑。她新盤好的頭髮側向一邊,用手琴小髮夾牢牢地別住。別小看這把手琴,那是她家族的族徽。她雙耳驕傲地豎著,打量著身邊的婦人們,她們的口紅都抹得太過頭了,首飾也嫌戴得太多。她側過身,又照照鏡子,寶石都佩在恰當的地方。接著她又換過另一邊身體,上下打量一番。嗯,不錯,她對著鏡子擺個姿勢,朝它送去一個飛吻。
每隔四天,五大家族的女人們就會聚在一起吃一頓陽光午餐,然後聚齊到托隆格萊思家族大宅後面的私人花園去,在半羊舞湖最暖和的池子裡沐浴。那池水加了香料,摻著玫瑰花瓣,全是專門準備好的。眾女子泡在水裡,吸著甜甜的夏薄荷酒(這是托隆格萊思家最有名的葡萄酒),吃著各種新鮮蜜餞。接下來她們要幹的事情就是恆古不變的了:大擺流言蜚語的八卦陣。
艾莎斯·莫彌思特加入了閒聊大軍,但保持著她一貫沉默的微笑。她把自己的一雙長腿伸進池子,水流溫暖而又光潤,令她忍不住發出了舒服的歎息。這時,她看見眾人的酒杯裡全都空了,奇怪,僕人們到哪裡去了?女主人留心到艾莎斯的詫異,中斷了自己的閒聊,靠過來鬼祟地說,「噢,是我把僕人們打發走的。這次咱們得自己倒酒了——但要知道,可不是每天都有關於大統領叛變的小道消息可聽的!」「大統領叛變?他還有哪門子的變可叛的?拜託,他已經老得不剩什麼腦筋了,再說,他的精力也跟不上呀!」艾莎斯大呼小叫起來,把池子裡的夫人們都給逗笑了。
「哎呀,您真是落伍了,親愛的艾莎斯!您一定是苦於生計,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你家地窖裡采蘑菇了吧!」杜拉·依佛黛插嘴說,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翻著眼珠,對這粗魯之舉顯得甚為不屑。
「噢,至少我向長輩們證明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艾莎斯回答,「他們會因為我的離去感到後悔的——你也應該試試看……不過,我可不認為你……」西麗薇·多頓森,她們之中最安靜有禮的一個,下池子的時候把酒杯弄灑了,她躊躇了半天,決心把杯子放下。她把杯子放回托盤,又把玻璃瓶塞好,放回身後水流的凹處。
「現在全城都傳說,」她平靜地解釋起來,「大統領把亞穆瑟這個姓氏,賜給了一個人類,一個人類!老天爺,那可是一個人類的男人,不是別的什麼精靈!一個無恥的賊!他偷了某個首席家族的信物,然後潛入那個家族的家裡去偷法術,還污辱了人家的閨女咧!」「該不是塞塔琳家族吧?」艾莎斯乾澀地說,「打從老埃爾塔格利姆的愛人死了之後,他可再沒死心塌地愛上什麼人啦。他對我們最尊貴家族的敬意也少了很多呀。」「塞塔琳家族已經為科曼多效勞了上千年之久了,比我能數出的所有家族的歷史都要長遠,」費寧·霍瑞乾巴巴地說,「所謂真正科曼多之高貴靈魂,從不屑於額外的封賞。」「話應該這麼說,真正的科曼多貴族決不會沉湎於所謂高尚的行為吧。」艾莎斯應聲而答。
「哎喲!艾莎斯,你總是打斷我們的談話,你的話刻薄得像把刀子!我真搞不懂,你家的人是怎麼把你帶大的!」杜拉·依佛黛嫉恨地說,為自己失去眾人矚目的中心地位感到忿忿不平。
「我已經聽過了其中的原因,」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靜靜地看著頭上的樹葉。艾莎斯聽到池子裡其他女人們的偷笑,臉一下紅了起來。杜拉發出特別刺耳的狂笑聲,總算又把大家的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今天她的尖耳朵簡直被那麼多首飾給壓得趴下了。
「高尚也好,不高尚也好,總之那不是塞塔琳家族,」她興奮地說了起來,「而是阿拉瑟特菈萊家族。他們都說,皇庭之上,有兩名法師幾乎要在柯瑞隆神之祭壇前面,跟埃塔格利姆動刀子。讓一個人類跟我們一同生活,行走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經孰不可忍,更何況還賜他姓亞穆瑟!亞穆瑟家族的好些小伙子,注意,並不是他們家族的頭領,反正他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就衝上了大殿,在埃塔格利姆腳下,把自己的劍也砸碎了。更有一個,還用劍朝埃塔格利姆刺過去哩!」「我正在想,」艾莎斯一邊考慮,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這個人類幾時會碰上一個……『意外事故』呢?」「如果那些庭上的長者勸阻不成,肯定用不了多久。」杜拉眼睛透亮,繼續說下去,「可要是我們運氣好,他們會公開在庭上跟他比劃的。如果預先有人布下察看術,我們大家就都能看到這個人類被眾人撕成碎片了。」「噢,這是多麼文明的行為呀!」西麗薇偷偷地嘟噥了一句。只有阿珞蘿薩和艾莎斯聽見了她的話。至於杜拉,她只顧著興致勃勃地大聲往下說,根本沒留心別的事情。
「然後,」她還是那麼口若懸河,「首席家族們一定會傳喚來一個獵手,這真是幾個世紀以來的頭一回,再接著把老埃爾塔格利姆變成一隻野鹿,讓獵手把他幹掉!哈、哈、哈,我們就會有一位新的大統領啦!噢,多麼地令人感到興奮吶!」話一說完,她拿過一瓶酒,仰頭就喝了起來,連杯子也沒用。
這下她喝得頭昏眼花,栽倒進池水裡,差點被水淹死。「諸神在上,親愛的杜拉,可別在這裡喝醉了,」費寧抱怨道,「要不那些老人家都會來找咱們的麻煩,說什麼未經他們的許可,怎可和對手家族的人說話呢!」艾莎斯在背後看著杜拉不停地咳嗽,暗自開心。寶石滑過水面,撞在一隻飄浮的盤子上,叮噹作響。
阿珞蘿薩沖艾莎斯·莫彌思特嚴厲地一笑,艾莎斯明白她的意思,女主人對一切都心知肚明。她看見了艾莎斯拍在杜拉背後的那一下。不過女主人在思考之後,保持了沉默。而這樣的沉默,也許意味著某種需要她付出的代價。
「好啦,好啦,親愛的杜拉,」阿珞蘿薩熱切地說,用胳膊摟著還在發抖的杜拉·依佛黛夫人。「好點了嗎?這酒的香甜,常常讓人忘記它本身有多麼火辣呢!不過,它可比那種『三菇雪厘酒』還霸道呢!就是那種咱家主人一邊喝,一邊還要大呼小叫的那種!」「哦?」費寧嘟噥著說,「這麼說你有那種酒?三菇雪厘酒,你有嗎?」阿珞蘿薩轉過頭,朝霍瑞家的女人瞪了一眼,目光就像兩把無聲的匕首。費寧笑道:「告訴我們那是怎樣的一種酒吧。」「你是說,你想知道那種酒的效果?哈,它能把咱們的主子弄得東倒西歪,像楞頭小伙子那樣哈哈傻笑,倒在地板上怪叫,還想跟彼此握手咧!」西麗薇·多頓森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哎,那可真是夠恐怖的!」「你喝過三菇雪厘酒?」費寧·霍瑞不相信地問了一句。
西麗薇朝霍瑞夫人鬼鬼祟祟一笑,小聲說:「有些男主人享受快活的時候,可不會忘了帶上女人。」其他人全都詫異地瞪著西麗薇·多頓森,連還在咳嗽的杜拉也不例外,彷彿多頓森夫人肩膀上突然長出好幾顆怪頭來。
「西麗薇,」杜拉一邊咳一邊說,「我從沒想過……」「拜託,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艾莎斯叫嚷起來,「你從來不曉得仔細想想!」可不等杜拉還擊,她就靠了過去,死盯著杜拉的臉,分外嚴肅地說:「給我聽好,依佛黛夫人。你認為科曼多是怎麼選舉大統領的?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熱鬧了,啊?我告訴你,選舉新統領,整個城裡會佈滿下毒、決鬥、暗殺魔法這些玩意!法師們會蹲在自己的高塔裡,用法術把自己的對手悄悄弄死!人類又怎麼樣?埃爾塔格利姆是個白癡又怎麼樣?你就那麼想找死嗎?你想看著你的孩子被殺掉,科曼多陷入永久的戰爭之中,然後大堆的人類趁著我們之間的鬥爭,湧進這個城市嗎?嗯?你想看到這一切嗎?」她喘著氣,拳頭又急又氣地握著,看著身邊呆呆的四張臉,難道她們還不明白嗎?「諸神看著我們所有人的一舉一動,」艾莎斯·莫彌思特繼續說,聲音都有點發顫了,「一個人類走在科曼多,這很是噁心;可要是有必要,我願給這個人類許配個閨女,從早到晚吻他,伺候他,免得我們的國家因此被撕成碎片!」她握著拳,胸口起起伏伏,幾乎吼了起來:「你覺得科曼多如此壯麗強大,沒人敢冒犯我們嗎?我們這些家的男人,哪一個不是吹噓著自己祖父的祖父的英雄傳說?什麼當這個世界初始,我們的祖先赤手空拳地和龍長年累月地作戰,狗屁!我們的兒女們,又常常自誇有多麼強壯,可連喝一瓶三菇雪厘酒,腳下能不打旋子,就已經算不錯了!可是人類呢?他們每年拿斧子吞噬著我們美麗的大森林,他們的法師能力越來越強,他們的冒險家身體越來越壯實。而我們的巡邏隊,每一個季節巡邏,都有人受傷!為什麼會這樣?你想過嗎?」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慢慢地點點頭,臉色蒼白。艾莎斯屏住呼吸,嚥了口氣,又輕聲加了一句:「如今,我壓根不指望在自己死的時候,咱們城裡的聖塔還能屹立不倒,我沒有這個奢望。各位,難道你們全沒想過這些嗎?」眾人驚訝不言,全瞪大眼睛看著她。於是她拿起滿滿一瓶夏薄荷酒,一口喝完,故意慢慢放下。
「的確是這樣啊,」杜拉看見艾莎斯·莫彌思特完全沒被酒精搞混腦子,重新拿過另外一瓶,優雅地摻滿了自己的玻璃杯,有點尷尬地笑著說,「我覺得您太多慮啦,這點您一如往常,親愛的艾莎斯。科曼多怎麼會有危險?誰能威脅我們?我們能把任何野蠻人變成、變成——對了!做雪厘酒用的蘑菇!」她為自己的俏皮話開心地笑了起來,但眾人的沉思淹沒了她的調笑。杜拉轉向面前的費寧,「您覺得呢?」「我覺得呀,」費寧慢慢說,「我們閒聊著打發日子,那是因為我們有意迴避了類似這樣的問題。杜拉,現在聽我說:我並不完全贊同艾莎斯所擔心的一切。但是,並不因為沒人如此公開地說過,或是我們不喜歡聽,她就錯了。並非如此。如果你沒聽懂她話裡的真意,我勸您吻她的臉頰,好好懇求她再說一次……這回就得聽仔細了。」說完這些話,費寧·霍瑞夫人轉過身,爬上池子,身後幾人陰沉無語。
「等等!」阿珞蘿薩抓著費寧濕漉漉的手腕,說:「您不能就這麼走掉,留下來!」霍瑞夫人轉過頭來看著女主人,目光炯炯,輕聲說:「夫人,我感謝您對我的熱情款待。」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夫人簡短地點了點頭,誠摯地說:「我也認為艾莎斯是對的。」她把頭朝前靠了靠,「如今我們必須克服這個令人噁心的時期,在此人類到來之際,繼續歡笑作樂,這真是太重要了。我們得說服各自的主人,勸他們保持本城的和平。還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們,不值得為區區一個人類,動刀動槍地更替大統領。」「我家主人可從不聽我說的話,」杜拉·依佛黛慘然低聲道:「我該怎麼辦?」「強迫他聽。」西麗薇告訴她,「讓他注意到你的話,並讓他留心聽。」「想要他聽我的話,只有我們在……」「那好,我最親愛的,」費寧的聲音聽起來像鞭子,「那就是你改變你家主人主意的好機會。阿珞蘿薩,你讓我平靜下來,我現在覺得這是對的。咱們現在就有事情可幹了。你還有三菇雪厘酒嗎?」阿珞蘿薩·托隆格萊思夫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有,」她說,「可是,為什麼這麼問呢?」「想要贏得你家主人依佛黛閣下的尊重,我倒有個辦法,」費寧·霍瑞夫人口齒異常清晰地說:「如果他前晚酗酒,第二天上午起來抱怨頭痛;又如果他大罵兒子們不爭氣,因為他們喝醉了鬧事——想想看這些時候,杜拉,你一定願意給他樹立一個榜樣,對吧?那就是拿起滿滿一瓶三菇雪厘酒,坐在你主人面前一口把它喝完,而且神色不變,鎮定自若,既不傻笑也不大鬧。等他詫異自己溫柔的妻子怎麼突然變成了獅子,你就告訴他,這才叫優雅而正確,並且對他說,你認為那些酒後喧嘩統統不必要。」「接著哩?」杜拉說,她想到要面對她家主人,忍不住臉色有點發白。
「如果他對你不管不顧,你就把他從床上拉起來,拉到整個家族面前,」費寧堅定地說,「告訴他,每晚喝酒,決不是犯下白癡一樣大錯的借口,你要在整個家族面前嘲笑他,挑釁他的尊嚴。」費寧的話,每一句都擊中了目標。女人們安靜了好一陣,接著在池水裡爆發出大笑,開始聲音很低,後來變得很大聲。
西麗薇第一個停了下來,「你是想要我們開始練習喝三菇雪厘酒,一直練到喝光一瓶也不醉的地步?是這樣嗎?哦,老天吶,費寧,我們會死掉的。」她退縮道:「我是說,那玩意喝下去就像是在裡面燒了一把火!」費寧·霍瑞夫人聳聳肩,「那就練習到能喝下幾杯不眨眼,不被嗆出眼淚為止。然後,我們再用個小法術,讓剛喝下嘴的酒變成清水,不就好了?這事可關係到我們在乎的榮譽,避免我們美好的土地被咱家主人們變成焦土。想想看他們喝酒的那股勁頭!他們早就看到了艾莎斯所說的那些事情,只是不想去面對而已。」「那我就去把我家依赫姆布巴卡拉到大廳裡,在眾人面前羞辱他,」杜拉小聲說,「那又怎麼樣呢?他會狠狠地打我一頓,把我扔出窗外,當天上午就能再找個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只要你讓他坐下,再朝他甩出剛才艾莎斯對我們所說的話,那他就不會這麼做。」阿珞蘿薩告訴他,「就算他不同意,他也會為你的這些想法感到震驚。他會跟你平等地爭辯起來,這不就是你想要達到的目的嗎?然後你就把他帶回床上就得了。」杜拉看了她好一陣,接著大笑起來,「哦,看在浪漫女神哈娜利面上,要是我有膽子這麼做……」「我親愛的依佛黛夫人,」艾莎斯有點嚴肅地說,「如果我們其餘四個人聯手,在你身上施加一兩道法術,強迫你在那個關頭說出你需要的那些話來,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杜拉衝她打了個呵欠,慢慢環視了周圍四人,「你說真的?你們要那樣做?」「我覺得不妨一試呀,說不定還能獲些好處呢,」費寧慢慢說,「好主意,艾莎斯。」她轉向阿珞蘿薩,「去把雪厘酒拿來吧,托隆格萊思夫人,讓我們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幹上一杯。」☆☆☆「我和其他人,得抓緊時間教你一些精靈法術,」撒捨說,「伊爾明斯特,你馬上就要面對極度危險的處境了,」她微笑著,「我想,無須我的提醒,你也早就明白了吧。」伊爾點點頭,「這就是您帶我來這裡的原因,」四下裡漆黑一片,他看了看身邊佈滿灰塵的幽暗圍牆,「可這裡到底是哪裡呢?」「這裡是精靈的聖墓——鬼塔,曾經一度是那個驕傲而尊貴家族的樂園,比我們大多數人住的地方都要奢侈豪華。這裡,就是德拉德戈家族。」「那麼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他們召喚來淫穢的男女惡靈,與之交合,想要繁殖一個更強大的種族。能存活下來的人很少,但還是有極少數能繼續繁衍。整個精靈王國全部反對他們的惡行。那少數的存活者,就被我們用最強力的法術困在了這堵高牆之內,直至他們死亡。」撒捨若有所思地用手拍了拍一根柱子上的灰塵,露出柱子上雕刻的一張狡猾面孔,「那些魔法如今依然遊蕩在此地。千年之前,有好些膽大妄為的科曼多年輕人,冒死闖進了這座城堡,想掠奪德拉德戈家族殘留的財富。他們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只好把能找到的東西拿走了。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傳說這裡遊蕩著鬼魂。」「鬼魂?」伊爾明斯特低聲問道。撒捨點點頭。
「不用擔心,這裡是有那麼幾隻,但無須害怕。關鍵是,我們在這裡不受別人打攪。」「所以您現在要教我魔法了嗎?」「不,」撒捨說,朝伊爾走近幾步,「是你,要教我魔法。」伊爾揚起眉毛,「我?」「用這個,」她靜靜地說,攤開雙手,他的魔法書突然出現在她手中。
書太重,幾乎把她給壓垮了。伊爾趕快從她手裡拿過了書,好奇地翻了翻,正是這本。他放在鞍囊裡,在蕨草溪谷遇到了白鴉巡邏隊,被盧卡怪包圍,就掉在了那裡。
「夫人,真是太謝謝您了,」伊爾明斯特對老人說著,蹲下了一隻腳,免得自己老是俯視老人。「恕我不敬,可我忍不住想問問看。那些因為我的種族,我被賜姓亞穆瑟,成為科曼多人,而看我不順眼的精靈,他們難道不會翻遍本城的一草一木,把我找出來嗎?而那些希望我能對此地域有所貢獻的精靈,我的意思是說,我能不能不負他們的期望,能不能有所表現?」「當然能,而且很快就有機會。」撒捨冷峻地回答,「我們對你的看法和打算對你採取的行動相當複雜,即使是那些對你沒有惡意的人也是如此。在這座壯大的科曼多城裡,我們都已經疲憊不堪,每一件有趣的事情,都被那些大家族攪渾,搞成了陰謀。而對於那些被玩弄的對象,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毀掉。」「精靈變得越來越像人類了,」伊爾坐在一截破柱樁上,感歎地說。
「你好大膽!」老巫女怒喝道。伊爾抬起頭來,卻看見老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伸手攪和著他的亂髮,「哦,你好大膽,竟敢告訴我真相,」她低聲說,「我的族人很少這樣做,不,是從沒這麼做過。讓『誠實』二字改變涵義,這倒也是一件少有的樂事。」「什麼意思?你是說精靈們不誠實?」伊爾看見老人眼裡似乎又泛起了淚花,趕緊打趣道。
「我得這麼說,我們中的某些人世故得太過自私,」她笑了笑,從伊爾頭髮上拿開手,又接著說,「而另一些,又世故得太過讓人生厭。」話音未落,她身後突然冒起一個影子,陰森的利爪閃過來。伊爾忍不住尖叫出聲,但爪子在老人身上一閃而過,哀嚎著從兩人之間穿了過去,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裡。
伊爾看著那東西,轉過身好奇地問老婦人:「這就是那些鬼魂嗎?」她點點頭,「它們也想學你的魔法。」伊爾笑笑,可看了她嚴肅的表情,又把笑容收住了。「你不是在開玩笑?」他問。
老人搖搖頭,眼睛裡重新出現了憂鬱之色,「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族人有多麼多麼需要你,以及像你一樣的人類。希望你們,能給這裡帶來新的想法,喚醒我們沉睡已久的熱情和靈魂,讓我們重新展翅飛翔在費倫大陸的上空,去和人類、半精靈、甚至矮人,結為配偶,這就是大統領的夢想。對將要發生的一切,大統領看得很清楚,也很透徹。但那些高貴的家族全都反對他,只希望這些白日夢的日子能無限延長,好讓他們能永遠坐在高高的山尖上俯視眾生。」伊爾搖搖頭,勉強笑起來,「看來我肩上的擔子可還真不輕。」「你一定扛得動,」老人頑皮地朝他眨眨眼,「而這就是蜜斯特拉神選中你的原因啊。」☆☆☆「我們不能聚在一起,再商量看看嗎?」塞玫兒淡淡地問了一句,轉過頭看著野火堆上空懸起的幾張嚴肅的臉。她們一行六人,陪大統領去了藏穴,之後,宜阿耐思佩珥和離邁妲拒絕和眾人一起行動。
荷倫搖搖頭,「不行,好姐妹,我們不能離開這裡,不能到各大家族去,也不能去找朝廷上的任何別人。我們必須等待,必須觀察,然後在必要的時候,為了我們的家園,阻止他人冒失的行動。」「我們要阻止什麼樣的冒失行動呀?」塞玫兒問,「是封一個人類叫亞穆瑟並允許他站在我們的領土上這碼事,還是其他人因此做出的反抗之行?」「我們得通過觀察眾人採取的行動,分辨出他們站在那個陣營,」亞嘉哈蘭妲也插嘴進來道,「而我們,就根據他們的行動,決定我們應該採取的措施。」「你是說跟他們作對嗎?」塞玫兒提高音量,「我們可能會攻擊大統領,也可能是跟此地最有勢力的某個家族開戰,還可能……」「還可能跟此地的所有家族開戰,跟最高皇庭的法師作對,甚至跟撒捨作對,」荷倫冷靜地說,「儘管現在還不知結果,但我們知道,事到如今,我們姐妹幾個只有團結一心,沉著應付可能會發生的一切。」「這只是我們的希望罷了,」今晚雅蘭娜第一次開口說道,「為了讓我們的家園免於淪落入那可怕的慘境,我們必須站在一起,手牽手心連心,決不分離。」荷倫凝重地點點頭,「姐妹們,我們一定得小心抉擇,非常小心地抉擇,千萬不要發生內訌。」火焰上空,好幾張臉都同時歎了一口氣,她們都知道,要做到這點會有多麼困難。
雅蘭娜打破了這可怕的沉靜,「塞玫兒,你是我們之間跟精靈上上下下各階層接觸最多的。依你看來,人們最有可能聽從哪個家族的決定?」塞玫兒長歎一口氣,吹得火苗都顫起來:「過去三千年裡,各大元老家族裡,最輕視大統領之權威,最瞧不起新生事物的,就要數塞塔琳家族、艾肯恩家族和威拉佛家族了。他們做出的決定,元老家族和那些膽小怕事的人,都會緊跟不放的。他們的決定就像是潮汐,緩慢,穩定,極少變化。」「有什麼必要觀察潮汐呢?」雅蘭娜提問說,「不管我們看得有多麼仔細,它都不會改變。雖然觀察越久,我們越是可以為那些行動賦予各種嶄新的意義,但本質上從來都是那麼回事罷了。」「說得好,」塞玫兒回答,「所以,另外一道潮汐,我們也不必花功夫監視了。那就是以梅艾頓萊和恩洛薩家族為代表的新崛起之豪富家族。」「是啊,他們的行動,也能猜得出來,」荷倫插嘴說,「只要有任何打擊元老家族的機會,這些家族都不會放過的。他們想藉機取代元老家族,至少也想獲得平起平坐的地位。他們被壓得太久,已經不耐煩了。」「接下來是第三方勢力集團,」塞玫兒說,「他們是旁觀者,不計代價的暴發戶,在科曼多,他們砍出一條自己的路,而後奔向不同的方向。他們熱衷於嘗試任何行動,僅僅是為了獲得全新的快感。這一批人的代表是奧戈拉穆和艾洛矢家族,以及不太有名的費萊納和尤瑟家族。」「你我都是奧戈拉穆家族的,妹妹,」荷倫鎮定的分析著,「你覺得我們六人,會不會用於接受和嘗試所謂新的事物呢?」「我們已經這麼做了,」塞玫兒回答,「我們聚在一起,並決意一致行動。除了我方纔所說的最後一方勢力集團,其他大家族的人,都不能容忍我們這麼做吧?女精靈?還不就是會跳跳舞,戴上好看的珠寶,勾引勾引年輕人?」「還有做飯,」亞嘉哈蘭妲說,「你忘了說會做飯這一點。」塞玫兒聳聳肩,笑道:「哈,我曾經是一個多麼可憐而又本分的女精靈啊。」亞嘉哈蘭妲也聳肩道:「如果讓男人們只幹這些事,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出現多少可憐而又本分的男精靈咧。」「好了,廢話少說,」荷倫說,「正是因為有太多的廢話,讓一個人類成為亞穆瑟的消息,才會這麼快就傳遍全城。」「我預感到科曼多城正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如果我們不趕快採取明智的行動,事態會失控的。」塞玫兒說。
「那就趕快行動起來吧。」荷倫回答,其他人也應和道:「好的,我們開始行動。」野火堆被人弄熄了,有人用占卜術打探道路。眾人再不發一言,朝空中各自散去。這高高的半空裡,只有飛翔的蝙蝠和閃光的星星。天亮之前,它們全舒服而自在地嬉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