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晶僕從 第一章 探求內心 文 / R·A·薩爾瓦多
我生活的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著邪惡的化身。我並不是在說那些不道德的人,也不是在說那些通常都是屬於邪惡的地精,甚至也不是在說我的同族,那些比地精還要邪惡得多的黑暗精靈。所有這些生物都具有極度殘忍的特性,但即使是在最壞的情況之下,他們也絕不能被視為邪惡的化身。不。這個稱號屬於另外一些生物,屬於那些被法師和牧師們召喚出來的惡魔與魔鬼。這些來自下層位面的生物是最純粹而不受控制的邪惡。它們絕無可能得到救贖,在它們那漫長到接近永恆的不幸一生當中沒有絲毫可能去做任何一件接近於善的事情。
我曾想過,如果沒有那潛伏在每個理性生物內心中的黑暗,這些惡魔與魔鬼是否還能夠存在?它們究竟是與那許多邪惡的人類和卓爾一樣,是邪惡的源頭呢,還是它們只是人們內心腐化的部分之於外在的表現,只是一種結果呢?我相信後者是正確的答案。惡魔與魔鬼如果沒有受到理性生物的召喚,是不可能來到物質界的,而這絕非偶然。我知道,它們僅僅是一種工具,僅僅是為了實現那真正的邪惡之源而製造出的工具。
克什辛尼朋又怎樣呢?它是一件物品,一件神器。雖然它本身是有意識的,但如果不依附於一個理性生物的智能,它同樣無法存在。因為碎魔晶不能生長,不能改變,更不能自主行動。它只能不斷嘗試讓自己被不同的人操控,並在不斷失敗的過程中更好地吸引周圍人們的心。它甚至不能考慮,這樣不斷的嘗試最終將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不。它的目的永遠只有那一個。
那麼,它就是完全邪惡的嗎?不是的。
不久之前我攜帶著這危險的神器旅行,其間我對它有了更多的瞭解,但即使是那時我都不會這樣想。只是在最近,我收到了來自高飛之靈高級牧師凱德立-邦那杜斯的一條豐富詳盡的信息,讀過之後我才看到了碎魔晶的真相,我才開始懂得這件寶物本身是異常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它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滿足那永不停息的對於力量和榮耀的渴望,而這只是由於它的第二個創造者,第八精神那扭曲的意志鑽進了這件神器的精髓。
根據凱德立掌握的資料,碎魔晶最初是由七位巫妖創造的,它們原本打算製造一件擁有最強力量的寶物。亡靈國王有意征服所有其他的種族,為更好地達成這一目標,巫妖們將這件神器設計為所有生命之源——太陽的對立面。當它們的法力匯聚成一體之時,巫妖們卻湮沒了。有一些法師認為巫妖們的力量被吸取進克什辛尼朋中,造成了它們的毀滅,但凱德立堅持認為,毀滅它們的實際上是這件寶物所具有的與太陽相近的屬性。因而,它們毀滅其他種族的意圖反而造成了它們自身的毀滅,這些巫妖最後的遺骸只剩下灰燼和邪惡靈魂的碎屑而已。
許多人都知道這段碎魔晶的最早歷史,包括那些急於得到它的惡魔。然而,凱德立發現的這件接下來的事情則是一個複雜得多的故事,並且指出了克什辛尼朋的真相。它是在被曲解的善良意圖之下產生的一個無可挽回的失敗結果。
數百年前,克什辛尼朋首次現身於物質界,地點是遙遠的大陸札哈拉。在那個時候,雖然它的力量非常強大,但它只是某個法師手中的一件工具。它的作用也就僅僅是向敵人發射能瞬間把人燒成灰的強大火球以及閃電牆等等。它黑暗的過去一直不為人知,直到克什辛尼朋落到一位蘇丹手中。這位偉大的領導者——他的名字早已失落在時間的洪流之中——發現了碎魔晶的實質,並且在他屬下的許多法師幫助之下,決定完成巫妖們未能完成的工作。這也就是克什辛尼朋的「第二次創造」,在這次事件當中它的力量得以提升,並且獲得了有限的意識。
這位蘇丹的心中並沒有控制與征服的迷夢,而只是想要在他好戰的鄰居中間獲得和平與安寧。因此,他利用神器的力量創造了一系列守衛疆土的水晶塔。這些水晶塔連結了他的首都與經常被侵襲的第二大城市,兩者之間的距離約有一天的路程。水晶塔的總數約有一百座。毫無疑問,一道幾乎完美的防線形成了。
然而,在這樣做的同時,蘇丹過度使用了克什辛尼朋的力量。雖然他本人相信,創造每一座塔都會為寶物帶來更大的力量,然而實際上,他的行為使得碎魔晶的力量,以及每一座塔的堅固程度都大打折扣。在此之後不久,一場強烈的沙暴來襲,橫掃整片沙漠。這場威力強勁的自然災害只是接下來鄰國大規模入侵的序曲。那些水晶塔的防禦是如此的薄弱。以至於它們象玻璃一樣被擊碎。水晶塔紛紛倒下的同時,也帶走了蘇丹關於和平與安全的幻夢。
鄰國的大軍蹂躪了蘇丹的領土,在蘇丹面前殺害了他所有的家人。然而,殘忍的鄰國酋長並沒有殺死蘇丹本人,他想要蘇丹的餘生中不斷被痛苦的記憶折磨。但克什辛尼朋殺死了蘇丹,得到了他的一部分靈魂。
那些久遠日子中發生的其他事件鮮少為人所知,即使是已經達到半神力級別,幾乎可與他的力量之源相提並論的凱德立本人也只知道一小部分。但這位德耐的年輕高階牧師確信,這次克什辛尼朋的「第二次創造」是現在神器如此渴求力量的關鍵原因之一。如果克什辛尼朋達到了它所能達到的最高力量,如果那些水晶塔的防禦依然如往常一樣強大,蠻族的軍團就會撤退,蘇丹的家人,他親愛的妻子和漂亮的孩子們就不會被殺。現在神器中浸透著七位巫妖邪惡的靈體,以及蘇丹那備受折磨的靈魂,它繼續狂熱地追求力量以達到它的極限,不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個故事中有很多隱含的意義。凱德立暗示說,雖然他還不能得到確定的結論,但他認為,水晶塔的建立實際上成了入侵行動的催化劑,因為鄰國的酋長害怕水晶塔會很快越過邊境,佔領他自己的領地。那麼,碎魔晶是否給了我們一個很大的教訓呢?過度的野心,即使是建立在良好的願望上的野心,也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蘇丹想要加強他領土的防禦,而因此他便使用了過度的力量。
那就是他本人,他的家人,以及他的王國被毀滅的原因。
那麼,現在佔據著碎魔晶的賈拉索呢?我是否應該去追蹤他,試圖把神器奪回,再交給凱德立讓他毀滅它?如果沒有這個強大而危險的寶物,這個世界無疑會變得更好。
但在此之後,仍然會有另外一個用來實現邪惡思想的工具,另一個邪惡的化身出現,不管那會是一個惡魔,一個魔鬼,還是另一個如同克什辛尼朋般可怕的造物。
不。邪惡的化身並不是問題所在,因為如果沒有理性生物內心中的邪惡,它們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或是發展。
要小心啊,賈拉索。要小心。
——崔斯特-杜堊登第一章探求內心Chapter1WhenHeLookedInside瓦維爾-泰戈維斯躡手躡腳地走進黃銅賭局中一間燈光昏暗的小房間。瓦維爾,最有能力的女性半身人——善於使用她的詭計,善於使用她的匕首,更善於使用她的智慧——她並不會經常在這所房子裡如此小心翼翼地走動,畢竟這裡是整個卡林港最安全的建築之一。但她現在要見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當他在附近的時候,世界上沒有一處地方可以稱得上是安全的。
當她走進房間的時候,他正踱著步,就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一樣。瓦維爾好奇地盯著他。她知道恩崔立最近處於緊張不安的精神狀態下,而且她也是除了巴沙多尼公會的人之外,整個卡林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黑暗精靈已經滲透進了卡林港的街道,而恩崔立扮演的角色則是為黑暗精靈們拋頭露面的人物。不管瓦維爾此前對卓爾們的可怕程度是否有過什麼懷疑,只要她看一眼恩崔立的樣子,這些懷疑也都會煙消雲散。他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但是瓦維爾並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真的這麼緊張——瓦維爾也從沒有想到他會做什麼內心鬥爭。
更令她好奇的是,恩崔立邀請她來分享自己的私密。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然而瓦維爾並不擔心這會是陷阱。她知道,不管看起來多麼令人驚訝,但事實就是事實。與其說恩崔立是想和她瓦維爾交談,還不如說他是想要和自己說話,以此來澄清他的思想;而由於某種瓦維爾還不能理解的原因,他願意讓她聽到。
在她的心目中,這是他對她所能做出的最高程度的褒揚,而她也同樣明白,伴隨著這份褒揚而來的也有潛在的危險。帶著這個不安的念頭,公會的主人,女性半身人安靜地坐了下來,謹慎地傾聽著,試圖抓住所有蛛絲馬跡,領悟之前她不知道的事情。當她無意中瞥向一隻靠牆放著的椅子時,不由得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那椅子上面放著一瓶喝得半空的月影威士忌。
「在這座被詛咒的城市,每條街道的每個角落裡,我都能看到他們,」恩崔立說。「浮誇的風氣蔓延,人們將刀疤和武器視為榮譽的勳章,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只注重自己的聲名,以至於忘記了他們真正想要完成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他們為了地位和榮譽不惜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卻沒有任何更為高尚的目標。」雖然他的話音並不是非常含糊,但瓦維爾仍然能夠清晰地意識到,恩崔立的確喝了一些威士忌。
「那麼,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那些偷兒們感到困擾的呢?」瓦維爾問。
恩崔立的腳步停了下來,瞥了她一眼,臉上現出一種表示默許的表情。「我必須要細緻地觀察他們,留心他們,因為我知道,我的聲望是高於我本身的存在。就因為這種聲望,街上的許多人都會很想要將匕首插入我的心臟。」殺手又開始踱步。「那時候,那個刺客將會得到非常,非常崇高的聲望。他們知道我現在已經開始衰老了,他們認為我的動作不會有以前那樣敏捷——說句實話,他們的推理是完全站得住腳的。我的動作確實已經沒有十年前的我那麼快了。」聽到這令人驚訝的坦白,瓦維爾緊張地瞇起眼睛。
「但在軀體老去,動作變得遲鈍的同時,頭腦卻會更加敏銳。」恩崔立繼續道。「我同樣注重聲望,但卻不是以從前的那種方式。我一生的目標就是,我必須要比我的敵人做得更為出色,無論是在戰鬥中還是在思考中,我都要挫敗他們。我曾渴望成為最完美的戰士,然而一個為我所輕視的黑暗精靈以行動告訴我,我的方法是錯誤的。我作為賈拉索的『食客』被挾持到了魔索布萊,在那裡,我那成為最強的狂熱夢想以及為之做出的努力都被貶為無物,我發現我的努力確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整個世界上早已充斥著如夢想中的我那般強大的人物。我在每個轉彎處都看到自己的影像,那些對身邊的所有人都異常冷漠的戰士,他們對於那個目標是如此的投入,以至於絲毫不能享受達到那目標的整個進程。」「他們是卓爾。」瓦維爾說。「我們無法理解他們的真實動機。」「他們的城市很美麗,我的小朋友。」恩崔立回答。「它的勢力大到你無法想像的程度。儘管如此,魔索布萊仍然是一個空洞乏味的地方,因為那裡除了憎恨並無激情。當我從那個充滿著殺手的城市回到這裡時,我真的改變了,我對自己得以存在的基礎產生了懷疑。說到底,我的目標,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瓦維爾那雙豐滿小手的手指相扣在一起,她專心地研究著面前這個男人。莫非恩崔立打算要金盆洗手了?他是在拒絕接受他度過的整個生涯,拒絕接受他得到的光榮嗎?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說,「我們每個人都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呀,不是嗎?那個目標是金幣或者尊敬或者財產或是權力……」「當然。」他冷淡地說。「我現在能夠更好地理解我是誰,以及我將遇到的挑戰中哪些是真正重要的。然而我仍然不知道我希望達到什麼目標,我將遇到哪些挑戰。但我現在確實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享受達到目標的過程。
「我還在意我的聲望是否不同凡響嗎?」恩崔立突然問道,此時瓦維爾剛想詢問他是否已對自己的目的有所瞭解——考慮到巴沙多尼公會的力量,這一信息無疑是非常重要的。「我還想要繼續努力以達成我成為卡林港最成功殺手的目標嗎?」「兩者的答案仍然都是肯定的。但我自己的理由卻絕不與那些在街角吹牛,妄圖攻擊我的蠢蛋們相同。對於我來說他們只是些躺在陰溝裡的屍體。我注重名聲的原因是,無論我做什麼,它都可以讓我更有效率地完成。名聲會讓我的敵人更加盲目地畏懼我,而我也不必去費心警告他們。即使是在他們追獵我的時候,他們也會害怕我。那種畏懼並不是正常的敬畏之心,它使他們麻痺,使他們不由自主地預測自己下一秒鐘的死活。我可以用那種畏懼來對抗他們。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唬騙和佯攻,我就可以用那種畏懼來讓他們處於完全不利的位置。在對抗那些不太謹慎的傢伙們時我可以假裝露出一些破綻,這樣我就可以佔得先機並擊敗他們,如此一來,當我真正露出破綻的時候,那些謹慎的敵人也不會敢於貿然發起攻擊。」他停了下來,點了點頭。瓦維爾意識到,他的思緒已經真正地完全理清了。「真是令人羨慕的處境。」她不失時機地贊同道。
「就讓那群笨蛋們來追獵我吧,無數飢渴的殺手接踵而至。」恩崔立再次點了點頭。「每殺死一個人,我就會變得更為睿智,而隨著智慧的增長,我會越來越強大。」他抓起那頂古怪的黑色窄沿帽,靈巧地將其扣在頭上,這帽子與他新近理過的頭髮可謂相得益彰。這時瓦維爾才注意到,他濃密的山羊鬍也修剪過了,只留下兩撇小鬍子以及下頜上和嘴唇下面的倒T型鬍鬚。
恩崔立看著半身人,使了個惡作劇的眼色,然後大步走出了房間。
這一切都是什麼意思?瓦維爾思考著。當然,她很高興看到他終於整理了自己的儀容,因為不修邊幅本不是他的風格,這只能表現出他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更糟糕的是,失去了自己的心。
她長久地坐在那裡,思考著她受邀參與這一事件的原因,思考著阿提密斯-恩崔立對她——而不是對其他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敞開內心的原因。她意識到,他頓悟了。而她突然發現,她也同樣頓悟了。
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