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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輯 乘客 文 / 星新一

    作者:星新一

    市裡,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叫住了一輛出租汽車。他鑽進汽車,說明了地址,車就開走了。過了些時候,司機說:

    「您的住處可真遠啊。」

    「噢,今天喝醉了酒,乘電車回去,若是途中睡著,就要坐過站。所以一狠心,就叫了輛出租汽車,我想這樣倒好些。」

    「我講點什麼有趣的事,讓您醒醒酒吧。」

    「好啊,那很有意思,請你講吧!最近我是什麼奇聞也沒有聽到過。」

    「我也實在是想講出來,不講出來憋在心裡,總覺得是塊心病。我真想講一講,希望聽的人對我說,根本沒有那麼回事兒才好呢。」

    「你說的過於神奇了。」

    「的確是件神奇的事兒嘛。事情發生在一周前的一個傍晚。有一位年輕的女乘客在醫院門口搭乘了我的車。不知怎的她似乎有點不舒服,當然了,她是來醫院看病的嘛,總是哪裡不舒眼的嘛……」

    「是啊。」

    「車跑了好長一段路,來到了她指點的那一家,女乘客下了車,未交車費就走進那家去了。我想她這大概是去朋友的家,馬上就會出來讓我拉她回家去……」

    「是啊,一定是順便來送什麼或取什麼東西吧。」

    「可是,她一直沒出來。等的時間越長,車費越要多。我看還是提醒她一下好。於是,我下了車,按了那家門口的電鈴。」

    「你想的真周到啊。」

    「接著走出來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他問:『有什麼事嗎?』我說:『沒什麼事,剛才那位女乘客還沒付車費呢。』對方十分吃驚地問:『什麼樣的女人?』我想,他這是裝傻,是想賴掉車費嗎?我詳細地介紹了女乘客的相貌、體形、服裝以及乘車站點等等。」

    「噢,怎麼樣?」

    「剎那間,男人的臉色變得蒼白,並說:『若是這樣的話,那是我的女兒呀,她七天前死在那所病院了。想必要回來看看。』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真嚇人哪。」

    對方也很吃驚呀,我就更不用說了。她的確搭乘了車,而且也是按她說的地點開來的。車費嗎,我已經不想要了,我一心想馬上回去,離開那裡,越快越好。但是,我被叫住了,他按價付了車費,又額外多給了我一些錢,說什麼你把我女兒的魂拉回家來了。

    「哦……」

    「您相信嗎?」

    「如果說你是編造的,那你是會不高興。如果說那是幻覺吧,也不是,因為女兒的父親畢竟真地出來了,」

    「是啊!」

    「記得這種故事好像從前聽說過或者讀過。可是眼前就發生了。但從經歷者口中直接聽到,這還是第一次。酒已經醒些了。」

    男乘客叼起香煙點著了。司機開著車說:

    「至今想起來全身還發抖。好像那位女乘客的面容會突然出現在望後鏡中。」

    「哎哎,請小心點開。車的確在顫抖。剛才談的趕快忘掉它吧,不然又有什麼辦法呢。握緊方向盤,請注意安全。我是怕腿腳不穩,東搖西晃地從電車站上掉下去,才來乘出租汽車的啊。」

    男乘客叮囑後,司機說:

    「我發抖還有另一個原因。」

    「是嗎?可是要打起精神來,要是沒客人,你也許會害怕。可我現在乘著車呀。我又不會突然變成那個文人。如果能變,我真想變一下看呢。」

    「客人,別開玩笑了。請您再聽一下,昨晚八點左右拉了一位上年紀的男客人,有六十歲上下,像是一流公司的董事。我同他也談了這件事。」

    「以前對誰說過嗎?」

    「和家裡人以及熟人說過,可對客人沒講過,因為沒有機會,儘是些短途的客人,怕聽恐懼故事的客人,帶著朋友談得很起勁的客人,看書看得入迷的客人……」

    「那位老紳士正好可以談得吧?」

    「唉唉,那天方向雖然不同,但同您一樣,他的去處是郊外,有充裕的時間。而且是客人先開口。他問有什麼有趣的話題嗎?加上我正好想談……。

    「那位反應如何?」

    「他注意聽著,而且還不斷地贊同幾句。」

    「那麼,他是怎樣分析的?」

    「分析不是那麼容易的,就連我想了這麼久,也分析不出什麼來。那個人說:世上存在著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只說了這些吧。要是問我,我也只能這樣說。」

    客人點了點頭,又燃起一支煙。司機接著說:

    「我問了他家的地點。到了他家,那位客人不慌不忙地下了車,走進屋裡。身居委職的人都是這樣,自己上路不帶錢,我想他家裡人馬上就會出來送錢並向裁表示威游。這種情況是常有的。但是我等了好久,家裡人也未出來……」

    「後來,怎麼樣?」

    「我不想說了,甚至連回想我都不願意。」

    「喂喂,是你要講給我聽的,我已經聽得起勁了。」

    在客人的催促下,司機說:

    「是啊,於是我下了車,走向正門,接了鈴。一個青年人走了出來,他的表情十分奇特。我說明了原委,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說那是他父親。」

    「爸爸回來,兒了的臉色為什麼變得蒼白呢?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吧。」

    「死,死了。那天正好是死後的第七夫。據說他父親在工作上給公司添了麻煩,悔恨自己作錯了事,便在公司自殺了。時間也是晚上八點。上車的地點也正是那家公司的門前。這件事好像在報紙上有過報道。這個青年手裡拿著一串捻珠。看見這種捻珠,我也不由得蹲了下來。」

    「是這樣嗎……」

    「青年給我端來了水,還帶來一瓶威士忌,並告訴我說:『摻著喝吧。真想喝個痛快。』可是我抑住了自己,沒有再唱,因為醉酒開車是要被抓的。警察可不管那一套。」

    「別擔心了,警察要是好好調查一下,或許會認定死者是殉職的人呢。」

    「客人,別打岔了。我的確是好久沒有站起來。那個青年交付了車費,又給了我一瓶威士忌,大概是為父親超渡吧。他讓我回去後再喝。」

    「本想聊天解悶兒!可這故事太嚇人了。我的酒完全醒了。」

    「聽一聽就嚇得這樣,我是親身經歷的,就是昨天的事,所以今天都不想上班了。可是在家裡愁眉苦臉地呆著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最好還是忘掉那些,埋頭工作吧。」

    「這次遇到了這種事,真不知如何是好,已經夠受了。」

    面對顫抖著的司機,客人說:

    「我倒不要緊,若是出點什麼事,那是我妨礙你了。」

    「別說了,若是你那樣的生手,一吃驚會扭錯了方向盤。即使不出車禍,神經特也會非常緊張,可是你說我的車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你開著車盡想這想那,這不是魔鬼引路嗎?」

    「別說了,越談心裡越不痛快。我一直以無事故而自豪。」

    「不痛快嗎?那麼,抽支煙吧。已經不遠了,煙抽完也就到了。」

    「這一帶是很淒涼的呀。」

    「也是沒辦法,收入不多,積攢點工資,又借了些錢,好不容易才在這裡蓋了所房子。唉,從那向左拐。對,再稍微向前一點。」

    車停了,男客人看了一下錢包說:

    「錢不夠了,我進屋去取,情稍等一會。」

    男客人走進屋內說:

    「喂,我回來了。」

    「唉喲,喝酒了吧。」

    妻子迎上來說。

    「我的進級定下來了,為了慶賀,我和夥伴們一道喝了一杯。」

    「那好極了,我也想幹一杯。」

    「那麼,我也想再喝一點。不過,得先去付出租汽車費。我的錢不夠了,司機在外邊等著呢。」

    「那麼,我馬上去付車費……」

    「等一等,先幹這幾樣事。首先,趕快把我的鞋收起來。是啊,還有香呢,把香點上……」

    為什麼?」

    「結婚前,你不是演過戲嗎,現在演一齣戲吧。」

    「可以,怎麼演呢?」

    「你就說我的丈夫,一個月前,在酒吧間飲酒時,心臟病發作死去了。你說我們剛剛結婚,他年輕又樂觀,如果早些戒煙就好了。你除了車費外,再給司機多加一點兒。」

    「為什麼要幹這種煩瑣的事兒呢?」

    「以後再詳細談,這種事目前很流行。這是那位司機想出來的。話說得很有趣,他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讓你多給點小費。這是司機的意圖。喲,好了,今天進級是個喜慶的日子,大大方方地付錢吧。聽,門鈴響了,表演開始,你要演得逼真……」

    (譯自新潮社1988年16版星新一著《戒律紛繁》)

    白乃謙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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