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自救與自由 悲愴的明星 文 / 熊培雲
當我們宣稱「中國是一個複數」的時候,知道它不是一件壞事。大地繁花四起,社會日漸開放,人們各懷思想,各奔前程,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努力奮鬥。過去那個千人一面、萬眾一心的「克隆年代」已經不復存在。但另一方面,你又不得不憂心這樣一個事實,即社會交流已經越來越困難,很難見到有一個「時代共識」,或者這一代人的共同底線。
至少我是有這種觀感的。比如說,某些官方話語,極端者如宜黃官員之「沒有拆遷,就沒有新中國」,民間並不認可。整體而言,官民之間的隔閡並未消除。同樣,所謂的左派是一套話語,右派又是一套話語,兩者之間似乎也失去了就事論事的能力,他們互相引以為恥,互不往來。
許多人也熱衷於尋找與自己有著相同觀點的人一起喝茶聊天,但似乎只是為了取暖,為了共同嘲笑,而不是為了達成共識解決某個問題,甚至對此也不抱希望,因為有太多的失望,他們不相信自己的意見會被有執行力的人參考。具體到媒介印象也是如此。而在政府與民眾之間,在所謂的左派與右派之間,沒有誰能夠依靠分貝來消弭分歧。
為什麼人們賴以交流的手段越來越發達,而交流的效果似乎越來越差?想表達、能表達的人越來越多,而願意傾聽的人越來越少。大家各說各話。每個人都在表達,又似乎都在自言自語。什麼也聽不見,什麼聲音都不再重要。即使社會層面達成了某種共識,如廢除拆遷條例,但是,在政府層面的推進卻困難重重。一個說「這個雞蛋不好吃」,另一個說「你還下不出來呢!」大家似乎只在做無效的交流。
而且,這種糟糕並不止於無效。就像天鵝、梭魚和大蝦一起拉車,我們捲入了一場毫無建樹且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你是誰?是天鵝,梭魚還是大蝦?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個人都過得十分疲憊,十分辛苦,沒有安全感。即使能朝著某個方向推動,也不過是個零和遊戲。在這種角力格局下,蠻力注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樣的時候,我們真的需要停下來好好想想,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以求改變。因為無論體制內外,都是具體的人。
就在前兩天,有個愛思考的學生對我說,「老師,這麼多媒體關注於建嶸,也不好吧?」於建嶸是當下中國難得一見的學者,在我看來,他的可貴與其說在於學術,在於演講,不如說在於對達成「中國共識」的努力。他願意為了底層的利益向執政者宣講。想到這一點,我對學生說:「問題的關鍵,不是關注於建嶸的媒體太多了,而是在今天的中國,像於建嶸這樣的學者實在太少了。本來一個階層要做的事情,卻只有三兩個人在勉力維持,而且做成了近乎悲愴的明星,才是當下中國首先需要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