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泥潭裡的公象 文 / 威勒德·普賴斯
那頭小公象驚恐地尖叫著,它一直往下陷,越是用力,陷得越深。
母象用鼻子勾著它孩子的鼻子,想把它拉上來,但是拉不動。它只好用長牙從小公象的脅腹處往上掀,也不管用。
母象朝人群望去,哀鳴著向人們求助。他們也沒有辦法。母象決定用最危險的辦法來救它的孩子,不過她可能會因此而丟掉性命。只見它一頭沉入水中,向小公象身下拱去,讓公象的重量壓在自己的頸背上,然後她用盡全力將公象托了起來。
公象被推出了泥譚,雙腿離開泥漿時發出巨大的吸吮聲。它掙扎著上了草地,過了泥潭,終於踩上硬地。這時它喘著氣,回頭望去,但看不到它的母親了。母象由於用力托起它,自己深深陷入了泥譚,已經掙扎不出來。它的身體被泥漿淹沒,只有鼻子頂端幾寸還露在外面亂舞著,不一會,也消失了。
不論是人類或動物,還有比這更偉大的母愛嗎?人們激動地看著這一幕。淚水從那些黑色的面孔流下來。非洲人是不輕易流淚的。
突然他們警覺到,如果不趕快逃離這地獄般的泥潭,也許會跟母像一樣,陷進這水中墳墓的。他們在泥漿中掙扎翻滾,番力向前,終於踏上公象旁一塊堅硬的地面。
小公象打著冷顫,不斷呼喚著它的母親,井沒有注意人們的到來。它的個頭和年齡要比「大小子」稍大。也許是沒有見過人類,它對這些人並不感到害怕。羅傑走上前替它抹去眼睛及嘴裡的泥漿時,它把這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的事了。當羅傑走開,它像那些沒有了母親的小像一樣,跟上了它的新朋友。
這一天大家都非常疲乏,哈爾不忍心叫他們再找下去,至少今天不能這樣。另外,喬羅也說,雨水已把所有的痕跡沖掉了。於是他們踏上了漫長沉悶的歸途。
羅傑實在是餓極了,不過當他們再次經過竹林時,在嘟嘟噥噥的大猩猩的虎視眈眈下,羅傑對美味誘人的竹筍再也提不起胃口。
全身沾滿泥巴的大隊人馬終於回到了營地,蒙博酋長連忙出來迎接他們。
「你們見到我的兒子嗎?」
哈爾難過地搖搖頭。
蒙傅抬起充滿憂傷的眼睛,朝著看不見的月亮山方向望去,輕輕他說:「這是『雷公』的意願,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了。」
「不要這麼快就絕望。」哈爾勸說,「我們還要再去尋找。你向警察局報告了嗎?」
「我已派人到莫特旺嘎送信去了。不過我認為不會有什麼好消息的。警察太忙,不會花時間去尋找一個小孩的。」他悲傷地搗著頭,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泥猴似的哈爾、羅傑和其他隊員奔到湖邊。躍進水裡。小公象也跟著下到湖中。羅傑叫人到供給車上拿來一隻硬刷子,親自替公象洗刷皮膚。它滿意極了,不時發出哼哼聲,還用鼻子吸入湖水,噴在自己及每個人的身上。
午飯好了,人和象都餓極了。小公象用長鼻子喝牛奶,還一下子吃了好幾百磅莫伯尼葉子。因為它已長大,可以食固體食物了。
「今天晚上我們把它怎麼辦呢?」羅傑在想,「那些奴隸販子會把它偷走的,就像他們偷走『大小子』那樣。」
哈爾建議:「把它關在籠子裡,也許會安全些吧!」
公象起初說什麼也不肯走進籠子。羅傑只好自己先進到籠子裡,它這才情願地跟了去。羅傑然後溜出來把門關上。
小公象大聲吼叫以示抗議,還從籠子的鐵條間伸出鼻子揮舞著。羅傑輕輕地撫挨著它的鼻子,直到它安靜下來。
為了保險,羅傑在上了鎖的鐵籠門上又加了一把鎖。
「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怎樣打開這些鎖。」羅傑說。
「但我們不能冒險,」哈爾說,「我得在這兒佈置崗哨。」
由於哈爾的隊員都疲憊不堪,蒙博酋長派了兩個高大健壯的瓦杜西人手持長矛站在籠旁,守衛著小公象。
世界上沒有任何聲音能和發狂的大象叫聲相比。你可以說它是嘯叫,但只講對了一半:你也可以說它是尖叫,但比尖叫更厲害,它不像獅子的怒吼,野牛的咆哮,更不像犀牛的噴鼻聲。
把所有這些聲音混合起來,你仍無法比擬發狂的大象的叫聲。叫聲從這些世界陸地上最大動物的內部深處發出,然後往上升,升到似乎要撕裂你的腦袋。它是沉悶的隆隆雷聲,樹的節疤被踞開的斷裂聲,鑄造生鐵發出的轟鳴聲,救火車或者主襲警報器的嘯鳴聲的總和,令你感到背上陣陣涼氣,毛骨悚然。
簡直無法描繪這樣的聲音。它能喚醒睡得最酣的人。這聲音果真來了,那是在天亮前,一陣陣這樣的叫聲使羅傑猛地睜開眼睛,全身顫抖著,如同碰上了高壓線。
羅傑躺在床上僵了好一陣才躍起跑出帳篷。
看看他的小公象發生了什麼事。
靠近籠子時他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倒了。
是一個看守的身體。他摸了摸,還有點餘熱,但脈搏已經沒有了。幾步之外,他的手又摸到另一個看守,他也死了。
哈爾趕來了。人們不斷從帳篷、茅舍裡出來。大象悲切痛苦高亢的叫聲彷彿要將黑夜撕碎。
放著籠子的卡車在大象未回的碰撞下,發出吱吱的響聲。
「大象出了什麼事?」哈爾問。
「是被奴隸販子嚇壞了吧!」
羅傑摸摸那兩把鎖,其中一把已被打開,另一把還緊鎖著。
羅傑飛快跑回帳篷拿來鑰匙,準備打開另一把鎖。
「你想幹什麼?」哈爾問。
「這像一定是嚇壞了。」羅傑說,「我要進去讓它安靜下來。」
「它會要你的命!」
「不會的,它認得我。」
羅傑說著,開了鎖,閃進籠子。
「哦,沒事的,沒事的。」他對小公象輕輕地說。
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話不起作用。是不是公像自己的聲音淹沒了羅傑的聲音?發怒的公像一下子將他撞倒。他剛剛來得及揭搖晃晃站了起來,又被它死死頂在籠邊上。它要是再用一點力,羅傑的肋骨馬上就要斷了。
羅傑想摸摸它的鼻子,撫摸它的鼻子或許能使它安靜下來。
羅傑摸到了一隻耳朵,一根象牙。他將手摸在應是象鼻子的位置上,那裡沒有鼻子,粘糊糊帶著血腥味的什麼東西滴在他手上。
羅傑再往上摸。他的手觸到冰涼的濕漉漉的肉——殘留的象鼻子。
一瞬間,羅傑什麼都明白了。這些奴隸販子殺死兩個看守,想盜走小公象,但他們打不開鎖著的門,而小公象以為是它的朋友來了,於是從鐵條間伸出長鼻子。奴隸販子偷不到大象,惱羞成怒,竟把象鼻子砍了下來。這樣,大象對誰都沒有用了。沒有一個動物園會要一頭缺鼻子的大象。
他們很清楚,大象的鼻子是身體中最敏感的部位,把它砍掉意味著可怕的痛苦,大象為此會發狂,或許還會殺死自己的主人。
羅傑跳向鐵門,他要在被大象再次擠壓或踩在腳下之前逃出去。
他終於出了籠子,但那是一對像牙把他挑起扔出去的,羅傑被拋出十五英尺之外,頭碰在一塊大石頭上,頓時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殷紅的鮮血直往下滴。
哈爾急步上前拉起羅傑躲向一旁。這時小公像已經衝出籠子,朝它遇到的一切東西猛撞過去。
男人、女人和孩子就像被颶風吹得四散的葉子,七零八落。有許多人被公象撞倒受了重傷。
發瘋似的小公象又去碰撞茅屋,用銳利的象牙挑開紙莎草編織的牆,扯下屋頂的茅草拋向半空,踐踏碰巧留在屋子裡的人。
突然間,一聲槍響,小公象應聲倒在它自己的足跡上。
晨曦中,羅傑看見哈爾手上提著槍。此刻,他恨透了他哥哥。
「你為什麼把小公象打死?」
「要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對付它?」
「如果再多給我幾分鐘,我一定會讓它平靜下來的。」
「再多幾分鐘,就會有再多的人彼它撞死踩死。因為疼痛它才發了瘋,還是讓它早點結束痛苦吧。」
「我們有藥品,」羅傑說,「我們可以為它止痛,包紮鼻子上的傷口。不出幾個星期它就會恢復健康的。」
「聽著,伙什。」哈爾耐心他說,「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我這樣做會更好些。你很瞭解,它是絕不會再長出一條新鼻子來的。即使它能活到一百歲,殘留的鼻子一直會折磨它,因為它只剩下滿是神經的一團肉。在它的餘生,它是不會停止傷人的。另外,你想過沒有?沒有鼻子,它怎樣去尋食?怎樣吃東西?又怎樣喝水?它不可能在野外生存下去,當然它也不可能留在動物園裡,那裡是不會要沒有鼻子的大象的。想想吧,我的弟弟。」
村民們早已拿著刀衝向小公象,興高采烈地準備分享那鮮美的佳餚,羅傑一陣噁心。這頭個公象原是他的朋友,如今卻成了一堆供人吃的肉。
羅傑沒有了小公象,「大小子」也被盜走了,總之,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他們碰到過好幾頭大象,竟一頭也沒能留下。這次的探險也是個失敗,他幾乎也要格信神奇的月亮山有一股不樣的魔力,令他們不斷受挫。他的哥哥開槍打死小公象,他更是痛苦。
他生氣地瞧了一眼哈爾,哈爾也是滿面憂傷,他突然領語到哈爾並不會比他好受,因為他是這次行動計劃的負責人。然而,哈爾一句抱怨的話也沒說。
羅傑懊悔極了,他惴惴不安定上前握住哈爾的手。
「對不起。」
哈爾笑了:「沒關係。鼓起勇氣,我們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