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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血染三河-7 文 / 許開禎

    是的,劉玉英是他永世無法割捨的情和愛,更是他命定的苦難。

    一個人注定了不能有圓滿的幸福不是苦難是什麼?

    又一陣親暱後,劉玉英問:「他沒死?」

    小四兒點頭。

    那……?」

    「不要多想,該來的遲早會來,記住,這是我的事。」

    「不——」

    劉玉英再問,小四兒就不說了。把一個不祥的結局或是兆頭說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他小四兒干的嗎?是的,他打定主意,不能讓她有半點擔憂或是不安。生命留給自己的機會不多了,豈止是不多,簡直就沒了機會,硬抓還來不及呢。

    抓住,這是小四兒一生的哲學,也是他求活的唯一本領。如果說他比道上的兄弟們多點什麼本事的話,抓住這兩個字便是一切。當他五歲的時候流落街頭,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手,這才沒餓死。當他十二歲被人拐賣的時候,他抓住火車上一位警察的手,這才沒被販到可怕的地方去。當他十八歲因為一個錢包被丟到監獄後,他抓住獄霸的手,這才成就了他並不寂寞的一生。當他被老大看中,二次派到監獄去物色對象的時候,他抓住那些急切渴望被人撈一把的手,這才給老大建立了龐大的隊伍。當他在李欣然家裡第一次聽到劉玉英這個名字並且跟蹤李欣然終於看到劉玉英後,他抓住這個女人孤獨而又溫暖的手,這才享受到了人生唯一的幸福。

    現在,他必須再一次抓住。

    這一次,他要抓住的是李春江,或者馬其鳴。只有抓住他們,他的生命才可以延續下去,才可能繼續看到夢中的母親,眼前的女人。

    是的,只有抓住他們,才能不讓眼前的女人絕望,他真怕她有一天絕望。

    活下去!他這麼跟自己說。

    讓他們死!他聽到另一個聲音。

    該死!必須死!

    他抱起她,不容她反抗,就將她化成一灘水,流淌在自己懷裡。水的感覺真美啊,有什麼比浸潤到一片溫暖的水中更幸福的呢?

    「水——」他這麼叫了一聲。

    「水——」她羞澀而又幸福地呢喃道。

    一片紅暈升起,太陽般燦爛,晚霞般耀眼,餘暉覆蓋了他們,覆蓋了世界。

    這時候響起敲門聲。劉玉英想停下,小四兒固執地說:「甭理他,還不到時候。」

    敲門聲終於靜了,樓下一片亂,劉玉英禁不住慌張,小四兒雙臂摟緊他,再一次說:「不管你的事。」

    他們原又躺下去,躺得更加纏綿,更加不想分開,就連劉玉英,也想這樣躺著永不起來,甚至想溜下床,悄悄打開液化氣,然後幸福地閉上眼。

    小四兒用自己全部的熱情,將她一次次點燃,一次次熄滅,再點燃,再熄滅,週而復始,永無停止……

    二公子的人一腳踹開門時,屋裡已恢復平靜,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臥室裡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除了那濃得化不開的氣息,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二公子頹然倒地,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的確不可挽回。

    這時候,小四兒已坐在了馬其鳴跟李舂江面前,一臉坦蕩,敢做敢當的樣子。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在這兒又看到了臥底鐵手,他先是恨恨地咬了下牙,接著沖鐵手滑稽地一笑。看來,這個世界上他遠不是最聰明的。

    劉玉英已被李春江安頓到另一個地方,焦急地等著蘇紫的消息,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還活著,居然會是蘇紫!

    獨狼死了!

    擇了錯誤的時候,錯誤地闖進袁小安在省城的秘密公寓,恰好碰上倉皇出逃的袁小安。

    袁小安苦苦支撐了一個多月,終於相信,外面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袁波的警告也絕不是嚇嚇他。省城警方真的對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他鑽進去。至此,袁小安才相信,自己要雄霸省城的黃粱美夢破滅了。

    完了,他沮喪地倒在沙發上,看著花巨款裝修一新的豪華公寓,那份窩囊勁,別提了。就在半月前,他跟二公子還有過一場唇槍舌戰。二公子命他把所有的線都斷了,乖乖做他網上的魚。袁小安笑笑,笑得很冷,很硬。

    憑什麼?」他這樣問二公子。

    二公子沒正面回答他,同樣笑著反問他:「你說憑什麼?」

    他心裡清楚,自始至終,二公子沒拿他當人看,只當養的一條狗,需要叫時狂吠幾聲,需要咬人時張開血盆大口撲上去。一旦叫完了,咬完了,就得乖乖窩家裡,聽候主人下一個命令。不只是他,幾乎所有被二公子網住的,都脫不了這命運。袁小安正是不服氣這一點,或者壓根就嚥不下這口氣,才暗下決心要另立山頭。好在他的山頭很快立了起來,而且氣象不錯。二公子跟省城大公子較勁的時候,他就像漁翁一樣,沒等他們醒過來,半壁江山已到了手中。這時候再聽二公子的指令,就渾身不舒服,不只不舒服,簡直就像跳蚤爬身上咬,非要想法兒把它掐死。

    對,掐死。好幾次,袁小安動過這念頭。若不是二公子在省城勢力太大,根基太深,他的野心就要得逞了。可惜呀,再也沒了機會,永遠沒了。踩上這條道的人心裡都有一個底,那就是風雨不來則已,一來,這世界便無立錐之地。袁小安加緊做善後,他知道,人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有善後,就像去年,車光遠在三河大興風雨時,他就背著二公子,悄悄做好善後,跟香港有了秘密聯繫。好在車光遠沒把事兒鬧大,他非但毫毛無損,反而白揀了一個渠道,正是靠這條通道,今年他的生意才能在氣勢上牢牢壓住二公子。若不是自己想趁熱打鐵打開廣東那邊的通道,卻遭了黑手,他能這麼被動?

    這條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做十次十次不出事,就會有百次機會,你若做一百次,不小心出了一次事,你的機會就變成零,再也沒人敢跟你合作。袁小安正是被機會逼到了絕路上,要不,他能將那麼好的一批貨白送一樣扔給童百山?想到這些他的後心都脹。

    但眼下已顧不了這麼多,有確切的消息說省城警方已盯牢他,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必須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東山再起。

    然而,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時候,滿世界已找不到一個幫他的人,那些曾經的弟兄,過去的盟友,一聽他的聲音,都像接到恐怖電話似的,啪地就掛了。再打,滿世界都是盲音。

    他惡毒地詛咒了一聲,開始做最壞打算,必須先離開省城,躲到一個相對安全點的地方,或許老大父子真能滅掉這場火,或許,算了,啥也別或許了,躲一步是一步。他匆匆裝好美鈔、護照還有若干個假身份證,提起箱子就往外走,誰知這當兒,突然有人擋在了他面前。

    這張臉不出現倒也罷了,一出現,袁小安心裡的火猛就竄起來,還沒等獨狼開口說話,他的槍已打響了,獨狼眼都沒眨一下,便倒了下去。

    可憐的獨狼,精明一世的獨狼,他還好心好意跑來勸袁小安自首呢。

    袁小安一腳踢開獨狼,趕在省城警方對他形成包圍之前,駕車離開了省城。

    而此時,袁波書記跟馬其鳴正為另一個人針鋒相對。

    馬其鳴突然提出要對鄭源採取措施。袁波書記先是沉吟著,馬其鳴二次提出這要求時,他突然拍響了桌子:「馬其鳴,你想做什麼,你還想做什麼?」

    「袁波書記——」馬其鳴正想解釋,袁波竟然大發雷霆:「你抓我可以,就是現在讓我上斷頭台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動他,他是好人,我說過,他是好人!」

    「袁波同志!」馬其鳴也激動了。半小時前,他接到省城電話,省裡已有人拿鄭源的事兒找佟副書記質問,意思是從佟副書記到袁波到馬其鳴,都在替鄭源開罪。弄不好,人大程副主任很快就會來三河興師問罪,如果真是那樣,鬥爭的焦點將會不為人控地轉移,那麼,關於童百山,關於老大父子,甚至三河掀了一半的蓋子,都會在喘息中被別的力量捂起來。他也是情急中不得不做出這一決定。

    「我不聽,少跟我說理由!」袁波書記已完全失去控制,一想鄭源有可能淪為階下囚,他比自己遭毀滅還難受。

    兩人激烈爭執一會兒,袁波書記突然放緩語氣,有點絕望地說:「求你放過他吧,死的已經死了,他甚至為這事搭上了桃子,這還不夠嗎?趕盡殺絕,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作風,求你就給三河留下一個好幹部吧。」

    一席話說得馬其鳴心裡都湧出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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