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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血染三河-6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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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走蘇紫的不是別人,正是童小牛兩個手下。

    童小牛已經完全瘋狂。當得知獨狼倒向劉冬後,他便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他不甘心,就是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他不像父親童百山,童百山老是自以為是,總覺沒人敢拿他怎樣。他不,他太清楚死亡是什麼了,這東西說來就來,你根本擋不住。縱是你有滿世界的鈔票,也難以買回自己的命。其實,早在他跟著父親踏進這條道時,命這東西就已不值錢了。別人的命是拿年算的,他們的命是拿小時,甚至分秒算的,對此他比父親看得清,也想得明白。每天天一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著,腦子裡就一件事:揮霍,揮霍錢也揮霍命,凡是他擁有的東西,都趕著揮霍。拿一分鐘當別人一年活,這才有賺頭。所以死亡到來時,他並不顯得怕,死亡兩個字就像他的親戚,不,更像他的父親,對,父親。童小牛很滿意自己這個比喻,為此他嘲笑過童百山:「你小心翼翼想維護的,到底是什麼?是死亡,死亡你明白嗎?」童百山賞給他兩個耳光。

    「打得好,」他說,「我也送你兩個耳光,但不用手扇,我用兩句話,一是你太愚蠢,認賊做父;再就是你太貪,貪得你都不知道想貪什麼了。」

    他又挨了兩個耳光。這次他沒原諒童百山,跳起來就沖童百山還了兩下:「我讓你明白,兒子不是用來出氣的,誰把我引到了今天?」

    童百山開車往省城趕的時候,他惡毒地笑了笑:「蠢,世上還有比童百山更蠢的嗎?沒有!」

    看著童百山離去,他叫上車,就是那輛輕易不用的麵包,趕往火車站,他要一件件了結掉自己的心願,然後昂首闊步走向死亡。

    果然,當天夜裡,他便聽到童百山差點讓車撞死的消息,其實是童百山死還是老黑死對他來說意義已不大,大的是他再次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就這一點,說明他比老子童百山強,強百倍。這麼想著,他撲向季小菲,在一張臨時拼起來的床上,他終於將季小菲撕爛,撕得鮮血淋淋,撕得讓手下都不敢正眼看。然後,他以摧毀一切的堅決和狠毒,瘋狂地進入了她,進入了這個他原本不打算幹掉的女人的身子。

    「媽的!」他這麼罵了一聲,然後在瘋狂的抽動中發出毛骨悚然的笑。他笑著對身子底下的季小菲說:「你以為做那些事很有意思,你以為跟著馬其鳴就會有光明?你他媽的是全世界最笨的女人,還想揭露黑暗,還想爆猛料,你他媽有那個資格嗎?你知不知道啥叫黑暗?」然後他便連著叫了一連串黑暗。在季小菲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他跳下床,邊提褲子邊沖手下說:「每人給我上一次,讓她知道啥叫個黑暗。」

    說完,他獨自走向陽台,點上雪茄,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發一種屬於自己的呆。

    現在,他又抽著雪茄,望著眼前的蘇紫,問:「告狀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很上癮?」蘇紫不說話。

    他連問幾遍,猛地將雪茄燙蘇紫臉上:「不要臉的婊子,不就嗆死你一個男人嗎?老子還你十個!」

    屋子裡響起比嘶叫更可怕的靜!

    真的是靜!

    這是吳水一個叫堡子裡的小鎮。二十多年前童小牛就出生在這鎮子上,他是父親童百山不在的時候母親將他生到娘家的,等他知道有父親時,父親童百山已成了一個人物。

    這個小鎮上有一幢樓,叫望月樓。

    沒有人知道樓的主人是童小牛,包括童百山,也不知道兒子還造了這麼一幢樓。三層小樓包圍在一大片雜貨鋪裡,看樓的是這座樓名義上的主人,人稱錢百萬。他老了,在他四十歲的時候幹過一件事,就是連夜用架子車將半夜發高燒的童小牛從小鎮送到了吳水,救了弱小的童小牛一命。當時他是鎮子上最不被人看得起的勞改犯,後來卻成了童小牛母子的依靠。當然,那些日子童百山正在創業,根本無暇顧及扔在鎮子上的這對母子。

    童小牛的母親後來還是死在了他懷裡,死得很安詳。童小牛堅信,母親是更願意死在錢百萬懷裡的,就像他更願意睡在錢百萬懷裡一樣。

    母親死得一定很幸福。儘管死時她還很年輕,又是一個著名企業家的妻子。

    有些事你根本沒法拿平常眼光看,童小牛卻能看透。

    他在心裡,是把錢百萬當親生父親看的。

    這些她季小菲能懂?蘇紫能懂?包括童百山,包括馬其鳴、李春江,等等等等,能懂?

    「媽的,說啊,告狀是不是很過癮?」他又吼了一句。

    蘇紫沒一點反應,任憑童小牛怎麼燙怎麼燒,怎麼拼上命地吼,她就是沒反應。童小牛洩氣了,垂下頭,非常沮喪地說:「你這種女人,我佩服,現在我告訴你,為啥要拿尿灌死你男人。」

    童小牛說他壓根就沒相信是陶實撞了人,他只想讓陶實把鄭源說出來,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陶實就是不滿足他,寧肯自己受罪也不把鄭源說出來。

    「他難道不該死嗎?」他這麼反問蘇紫。

    蘇紫哈哈大笑。

    「瘋了,這女人瘋了!」童小牛又吼。吼完,跟手下說,把她關好,要是誰敢碰她一根頭髮,我讓他死得很難看!

    接下來,他就該找朵朵了。

    李春江,我讓你哭都哭不出來!他在心裡恨恨吼了一句。

    李春江剛趕到吳水,內線就打來電話,二公子已暗中下令除掉小四兒,他也是剛剛從別人嘴裡得到的消息,看來小四兒一定是有了覺察,才搶先一步脫開他們。內線請示李春江:自己還要不要繼續留下?李春江怕夜長夢多,二公子能滅小四兒的口,難保不會滅別人。當下命令老曾,將內線安全撤出來。

    李鈺焦急地問:「到底怎麼辦?」李春江突然冷靜下來。二公子要滅小四兒,形勢反倒變得對他們有利。依小四兒的個性和狠辣,既不會輕易讓二公子滅掉,也絕不會放過二公子。這麼想著,他心裡有了底。「不要急,先觀察一陣,說不定他會親自找上門來。」

    就在李舂江他們緊急商量對策的同時,教委家屬樓劉玉英家裡,一場特殊的鬥爭正在展開。

    李春江判斷的沒錯,小四兒做出了一個完全超乎想像的決定。

    小四兒不虧是小四兒,還沒等二公子父子把除掉他的決心定下來,他就搶先聞到了血腥味。其實,發現高速路上摔死的不是童百山後,小四兒就已有了預感,二公子父子是不會放過他的。

    那輛康明斯是小四兒親自從烏鞘嶺開下來的,老大給童百山打電話以前,小四兒便已候在嶺頂,童百山的車一路都在監控中,一接到車子上嶺的電話,他發動康明斯,將車駛上逆行道,然後猛一踩油門,自個縱身一躍,離開駕駛室。康明斯靠著巨大的慣性搖搖擺擺撲向小車時,他正跟劉玉英通電話哩。

    劉玉英在電話裡說想見他,很想。一聽見這柔性十足的聲音,小四兒蹴不是小四兒了,望著不遠處騰起的火焰,還有呼嘯著滾下烏鞘嶺的奧迪,小四兒用一種變了形的聲音說:「英姐,我也想你,好想。」

    小四兒給二公子草草報告完童百山摔死的消息,不顧一切就趕到了吳水。當二公子得知摔死的是副總老黑,暴跳如雷的時候,他正跟劉玉英在床上纏綿呢。

    只有這種時候,小四兒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像個男人。是啊,這麼多年,也只有劉玉英把他當人看,只有跟劉玉英在一起,他才能找回一點做人的信心和樂趣。常人眼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沒有哪個人能把他跟漂亮端莊有文化有教養而且是政府官員的劉玉英想到一起,但事實就是這樣。誰說生活不跟人開玩笑,如果要評世上最大的玩笑,也許這就是一樁。但心裡,他們誰也沒拿這事當玩笑,他們知道,他們是愛著的,深愛。這份愛沒法用常理來衡量,更不能拿世俗的眼光去評價,況且他們也不需要評價,只要上蒼能賜給他們在一起的機會,那就是幸福,最大的幸福,他們不會錯失一秒鐘,會把每一秒都拿一生來享受,來珍惜,來擁有。

    兩個人躺在床上,互相欣賞著,互相溫暖著,每一次親撫都那麼蘊含柔情,每一個吻都是那麼綿長秀韻,彷彿前生後世,都讓他們化在了吻裡,化在了激烈銷魂而又纏綿無盡的親暱中。

    多美啊,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僵止,他們情願死在幸福裡。

    可是無情的現實很快朝他們撲來,小四兒剛打開手機,便聽到二公子的雷吼,他這才知道,童百山沒坐那輛車,副總老黑做了冤死鬼。他狂笑了一聲,扔掉電話,在劉玉英驚詫的目光裡,他再一次撲向她,撲向他永世的愛和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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