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黑耳大夫 文 / 鄭淵潔
◇Ａ◇《晚報》上的一則奇聞震動了整座白揚鎮，最先發現這條消息的是德高望重的尤金老頭。
他一口氣讀完奇聞後，激動得喘不過起來，揮舞著報紙跑到大街上。
「快來看那！快來看那！！」尤金老頭興奮地大喊著。
人們立即圍攏上來。《晚報》的一個角落上刊登了這條奇聞：在聯邦德國特裡夫斯地區，有一種"會治病的牛"，專治禿頭玻這種牛在禿髮之處舔幾次，禿處便會漸漸長出新發來。
這種牛的唾液含有豐富的微生物和氯、磷酸鹽、鉀等化學物質，通過舔舐起按摩作用，故能促進新發生長。
這消息不脛而走，霎時間席捲了整個小鎮！白揚鎮上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少祖祖輩輩都是禿頭。正因為大家全是禿頭，所以誰也不覺得難看。不過，他們從畫報上見過長頭髮的人，那頭髮多漂亮呀！可惜不知什麼原因，白揚鎮上的居民一根頭髮也沒長過。
「這回可好了，咱們去德國讓那牛舔舔頭吧！」不知誰說。
「德國很遠吧？」有人擔心路程。
「說不定咱們鎮上也有這種牛呢！」尤金老頭的孫子尤丁說。別看他只有十一歲，鬼點子可不少。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對，應該先在本鎮上找找這種神奇的牛呀！
不知是誰動作快，先把家裡的牛牽到大街上來了。
讓牛先舔誰的光頭呢？大家一致認為，這榮譽應該歸尤金老頭享受。他是白揚鎮上最受尊敬的人。再說，也是他第一個發現這條新聞的呀！
尤金老頭理所當然地認為該由他來享受這一榮譽。他掏出手絹擦了擦光頭，彎腰把腦袋伸到牛嘴旁邊。
牛的主人把牛頭按到尤金老頭的腦袋上，可牛就是不舔。
無論主人怎麼說，怎麼勸，它就不把舌頭伸出來。
「往頭上撒點兒鹽，牛就舔了。」尤金眼珠一轉，想出個主意，他知道牛愛吃鹽。
尤丁跑回家拿來一袋鹽，塗在爺爺頭上。
果然，牛的舌頭伸出來了，在尤金的頭上來回舔著。大家一陣歡呼喝彩。
轉眼間，全鎮的牛都被拉到了街上。人們一邊往頭上抹鹽一邊排隊等候牛舔頭。……Ｂ第二天早晨，真有四個人的頭上長出了頭髮茬！白揚鎮轟動了。不用去德國了，我們鎮上也有這種能治禿頭病的牛！
人們歡呼著擁上街頭，抬著尤金老頭跳舞。
熱鬧一番以後，尤金老頭說：「咱們得先把這頭牛找出來。」那四個長出頭髮的人仔細回憶，是哪頭牛舔了他們的頭。
全鎮的人都屏住呼吸。
終於，他們想起來了，說那頭牛的耳朵是黑色的！
「是我們家的牛！」尤丁一蹦老高。他家的牛的耳朵就是黑色的。
人們不顧一切地朝尤金老頭家蜂擁而去，爭先恐後地在尤金老頭家門口排起了長龍。
尤丁衝進牛欄，抱著他心愛的黑耳親了一下。黑耳是尤丁給他家的牛起的名字。尤丁和黑耳一起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感情可深了。尤丁說的話，黑耳都能聽懂。
「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本事！哈哈，當大夫啦！」尤丁拍拍黑耳的肩頭。
「現在你給大家去舔頭吧！」尤金牽著黑耳來到門口。
「黑耳大夫！」
人們對這頭會治禿頭病的牛肅然起敬，紛紛親暱地稱呼它。
尤金老頭這回更是理所當然地第一個讓黑耳大夫給他治禿頭玻黑耳對於主人光頭上的鹽很感興趣，舌頭一伸一縮在主人頭上來回舔著。
排隊等候治病的人們羨慕地看著這激動人心的場面。
尤金老頭的頭被舔完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舔到第十五個人的時候，尤丁不幹了。他知道不能讓牛多吃鹽。
「不能讓黑耳大夫再舔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再接著舔。」尤丁宣佈。
大家很是遺憾，但又沒辦法。為了不使排在前面的人吃虧，尤丁給大家發了號，明天按號的順序挨著舔。
◇Ｃ◇當天晚上，尤金老頭的腦袋上就長出了頭髮茬，他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樂得合不上嘴。
活了這麼大歲數，頭上還是第一次長出頭發來！
「要是全鎮的人都長出頭發來，還有什麼意思？對，不能讓黑耳再舔了！」尤金老頭自言自語地說，"可怎麼同大家說呢？「尤金老頭很珍惜自己的名譽，就像所有心眼越是不好越要裝扮自己的人一樣。
「對，把黑耳的舌頭割了，這是最根本的方法，往後誰也別想讓它舔了。」尤金老頭自言自語地說。他想好了，明天大家問起來，就說可能是黑耳自己咬了舌頭，誰也不會懷疑他尤金的。
說幹就幹。尤金老頭到廚房找刀去了。
躺在床上沒睡著的尤丁聽到了爺爺的話。他不明白爺爺為什麼自己長了頭髮就不希望別人長頭髮，尤其是爺爺要去割黑耳的舌頭，太可怕了。尤丁要救黑耳。
他從床上爬起來，飛快地來到牛欄。
看到了尤丁這麼晚還來，黑耳挺驚訝。
「快走，爺爺要來割你的舌頭！」尤丁一邊給黑耳解繩子一邊說。
黑耳受寵了一天，還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之中，站著不動。
「別以為你有了給人長頭髮的本事是好事，你就要大難臨頭了！」尤丁急忙把黑耳拉出牛欄，朝院外跑去。
尤丁把黑耳藏在了鎮外的一座山洞裡。當黑耳聽明白了尤丁的話後，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每天來給你送吃的，你可別出來！」尤丁囑咐道。
黑耳同意了。它真恨自己不該有這種本事，老老實實當牛多好，跑到山洞裡受這份罪！
再說尤金老漢拿了刀，來到牛欄裡一看，黑耳不見了。他先是一愣，轉而大喜——黑耳丟了，豈不更好！
這一夜，尤金老頭睡得真甜呀！
◇Ｄ◇第二天一早，尤金老頭家門口就排上了隊。
尤金老頭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大家面前，向鄉親們宣佈了黑耳失蹤的不幸消息。
人們愣了。
立刻，他們意識到從此鎮上有了長頭髮的人和不長頭髮的人的區別，他們必須立即適應這一變化！
於是，禿頭的人備了重禮向長頭髮的人求婚；長頭髮的人再不願同禿頭的人一起生活，紛紛退婚。……本來平靜的小鎮出現了風波，鬧得人心惶惶。長了頭髮的人得意洋洋。沒長頭髮的人自漸形穢，惶惶不可終日。報上一則小消息，結束了白揚鎮的寧靜與和睦。
禿頭的人再不願光著頭上街了，假髮製造廠、帽子廠、頭巾廠應運而生，大發橫財。
長了頭髮的人得意極了。這頭髮，使他們身價倍增，受人青睞。
然而好景不長，幾天以後，尤丁發現長頭髮人的頭髮東一道西一道，就像地裡一垅一垅的麥子。原來，牛的舌頭哪兒會舔得天衣無縫呀，總是有空隙的。於是，舔到的地方長出了頭髮，沒舔到的地方仍舊是禿的。尤丁連忙嚷嚷：「這還不如禿頭好看哩！」長頭髮的人慌了。他們不約而同地聚到尤金老頭家裡，請他想辦法。
「只有把黑耳找回來。」尤金老頭說。
「到哪兒去找呀？」人們為難了。
在屋外偷聽的尤丁樂了。這幾天，黑耳在山洞裡可受夠了苦，那山洞又潮又黑。現在，黑耳可以回來了。
尤丁一口氣跑到山洞裡，告訴黑耳可以回家了。黑耳露出害怕的神色。
「沒事了。現在他們不會害你。不過，等你把全鎮的人的頭髮都舔出來了，他們說不定又怎麼害你呢！」尤丁想了想，"這樣吧，你給每個人的頭上都留出一道空白地，他們就永遠不會害你了。「黑耳點點頭。
◇Ｅ◇正當尤金老頭他們心急火燎地四處找黑耳大夫時，黑耳奇跡般地出現在牛欄裡。
「黑耳回來啦！」這消息立即傳遍了全鎮。在人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轉眼間，尤金老頭家被包圍了。人們知道了長頭髮的意義，拚命也要讓黑耳舔自己的頭。
「別急，都能舔上，慢慢來！」尤丁維持秩序。「一天只能舔十五個人！」經過抽籤，排好了秩序。
黑耳大夫身旁堆滿了人們送來的上等飼料。它時而悠閒地吃幾口飯，時而漫不經心地往它面前的光頭上舔幾下。當然，它在每個人的頭頂上部都留出了一道空白地帶。
晚上，二十個小伙子自告奮勇給黑耳大夫當保鏢，生怕黑耳再發生意外。
幾十天過去了。全鎮的人都被黑耳大夫舔過了。人們恢復了平等的地位，寧靜和睦的氣氛重新籠罩在小鎮上空。
在這期間，無論尤金老頭怎麼讓黑耳舔他頭上的"麥垅"，黑耳就是不舔。它明白，只要把尤金老頭腦袋上的"溝壑"填平，他的末日就到了。
不久，白揚鎮上的居民們的頭髮都長出來了，只是所有人的頭上都有一條由前至後的空白地帶，把左右半邊的頭髮分割開來。正是這條空白帶，確保著黑耳大夫的生命安全和幸福生活。
人們明白，只有黑耳大夫能消除他們頭上的空白帶，儘管它現在不願意舔，但只要它活著，就有希望。於是，人們盡情盡力侍奉黑耳大夫，盼望有朝一日它能開恩。
只有尤丁一人長了一頭密密麻麻的漂亮黑髮。黑耳對他很放心。本來每個人都可以長的，無奈黑耳大夫決不能給全鎮的人同時填上那道溝。而只要它給一個人先填上，那人准回身捅它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