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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路坎坷 (1) 文 / 趙宏興

    趙俊林離開王子城,下船後,離家還有百十里地,這就要靠步走了。

    兩天後,趙俊林離家鄉來越近了,國民黨的崗哨多了,盤查也嚴了起來,可以感到空氣中的緊張。

    白天,趙俊林盡量找老百姓家借口累了休息,晚上連夜趕路。

    一天晚上,趙俊林趁著夜色在路上匆匆地走著,忽然,從溝壑裡躥出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趙俊林心裡驚了一下,知道遇上麻煩了。他站住,問:「兩位兄弟有什麼事?」

    一個高個子上來朝他的面部就是一拳,趙俊林機警地躲閃開了,高個子又朝他的胸口打來,這一拳打得趙俊林踉蹌了一下。

    另一個矮個子抱著膀子,嘿嘿地笑著說:「你這個小****,我們早就盯上你了,你還裝蒜。」

    趙俊林忍住痛疼說:「你這話怎麼說的,我是一個做小生意的,一家老小就靠我過生活哩。」

    高個子說:「你還嘴硬。」接著又朝他亮起了拳頭。

    趙俊林知道不能跟他們硬鬥,只能周旋,因為,他估計這兩個傢伙還沒有搞清他的身份。

    矮個子說:「你心裡放亮堂點,我們不為難你,否則把你交給保長,你小命就完了。」

    趙俊林這下心裡清楚了,這兩個傢伙是來打劫的。他說:「我這次做生意虧了,也沒有多少錢,身上只剩下這點路費了,你們拿去買點酒喝吧。」趙俊林開始從口袋裡摸出幾塊大洋,遞了過去。

    高個子接過大洋,用手掂掂,說:「你欠揍是不是,你是打發要飯的啊。」

    趙俊林說:「真的沒有了,一分錢也沒有了。」

    矮個子接著又要動手,趙俊林怒不可遏,用手借力一拉,高個子一個趔趄,趙俊林順手就朝他的胸部掏了一拳。這時,矮個子照頭就給趙俊林一棍子,趙俊林用手一架,反手一扳,把棍子奪了過來,然後蹲下身子,順勢就向兩人的腿上橫掃了一棍。趙俊林過去在部隊裡練過的徒手格鬥派上了用場。

    兩個傢伙一看這架勢知道不是對手,轉身跌跌撞撞地逃進夜色裡。

    趙俊林望著兩人逃去的背影,笑了笑,輕蔑地說:「小蟊賊。」繼續趕路了。

    經過一夜的疾走,第二天黎明,趙俊林翻過一個山崗,前面就是老家了。趙俊林對家鄉的這塊地形是熟悉的,他順著溝壑,繞開地方武裝的崗哨,悄悄地接近了村莊。村莊前就是趙俊林的家了。他家的院子裡有一蓬竹子,伸出來蓋住了半個院牆,院門就在竹枝的下面,門前是一塊菜地,上面有幾個竹架子,這是春天給豆秧爬的。趙俊林看著這些,心裡湧起一股激動,他已好幾年沒有回來過了。

    為了不驚動別人,趙俊林悄悄地翻過院牆進到了家裡。

    他來到娘睡覺的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房子裡有了娘的聲音:「誰啊?」

    趙俊林來到窗前,伏在窗縫上小聲地用家鄉話喊:「娘,是俺,俺是林娃子呀。」

    屋子裡亮起了一縷燈光,接著門打開了,娘披著破舊的棉襖,手裡端著一盞煤油燈,站在眼前。趙俊林迅速進屋,身子帶來的一股風,讓煤油燈的光閃了幾下,娘用手擋了一下,趙俊林一把拉著娘的手說:「娘。」

    娘舉起油燈,照著趙俊林的臉,嘴唇抖動著哽咽著說:「林娃子,你回來了。」

    這時,爹也起來了,趙俊林迎上去,爹低沉著聲音問:「林娃子,你這幾年在外面都干了啥?」

    趙俊林讓娘把燈吹了,三個人坐在屋裡,就著窗外熹微的光線說著話。趙俊林把這幾年在外面的經過,簡單地給父母說了一下。

    爹說:「昨天保長還來俺家找你哩,勸俺去把你找回來。要是他知道你回來,可不得了了。」

    趙俊林問:「保長怎麼說的?」

    爹學著保長的話說:「保長說,你去把林娃子找回來,叫他不要干了,沒事的,鄉里鄉親的,俺還能害他嗎?他在外面跑,你們也不放心,他自己也不安全,幹那幹啥,娃子小,就是不懂事,好衝動。」

    趙俊林說:「爹,他們的話你能信嗎?他們恨不得抓到俺,活埋了俺,怎麼可能這麼仁義哩。」

    爹又問趙俊林:「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趙俊林說:「俺還要走,俺這次回來是找組織的。」

    幾個人坐著,沉默了一會,娘給趙俊林收拾床鋪去了。過了一會,床鋪收拾好了,趙俊林躺在自己過去睡的木床上,覺得很香很輕鬆,一會就熟睡了。

    為了不暴露自己,趙俊林待在家裡,沒有出門。這些天裡,趙俊林常常從睡夢中醒來,凝視著窗外朦朧的光線,沒有找到黨組織,他感到很焦慮。直到倦了,又昏昏地和衣躺在床上睡去。

    幾天後,趙俊林終於摸清在邵河一帶,活躍著一支共產黨隊伍。但去邵河,中間隔著一個集鎮九店集,九店集過去是一個商業很繁榮的地方,集上因為有九家店舖而得名,是當地農民商業貿易的主要集鎮。過了九店集再翻過一條鐵路就是解放區了,但在九店集國民黨封鎖就嚴了,趙俊林想用趕集的機會,趁機跑過去。

    兩天後,趙俊林對爹說:「爹,你明天去開一張路條,炒一口袋花生,俺到九店集去賣。」

    爹知道趙俊林的用意,就歎了口氣,說:「林娃子,你為共產黨做事,俺不是不願意,共產黨是好人,但現在到處都是敵人,你組織都沒了,多危險啊。」

    趙俊林說:「革命哪有不危險的,共產黨是為天下百姓在革命,而不是為了自己陞官發財,爹你要相信,俺一定能找到組織的。」

    爹想了想,也只好依了他,就出門去了。

    爹到了保長的家裡,保長去鄉公所了,不在家,沒有開到路條。爹回來對趙俊林說了,就下地去了。

    趙俊林待在家裡,半晌突然門口響起一陣嘈雜聲,趙俊林起身一看,門口來了一隊警察,把房子包圍起來了。趙俊林想糟了,敵人發現自己了。這時,為首的頭子闖進屋裡,大聲地對手下說:「他就是趙俊林。」

    趙俊林剛想分辯,頭子一揮手,上來幾個士兵不由分說就直撲過來,趙俊林扭動著身子,大聲地斥責:「你們這群土匪,大白天怎麼私闖民宅抓人!你們為什麼抓俺!」

    警察一直把趙俊林帶到鄉公所,然後把他綁在屋裡的一根柱子上。過了一會兒,偽鄉長走進來,在一個長案前坐下,幾個士兵分列兩旁站立,偽鄉長開始審問他。

    「槍呢?」偽鄉長喝了一口茶,把目光從眼鏡的邊緣透過來,冷冷地問。

    「沒有!」趙俊林也正氣地回答。

    「沒有?」偽鄉長緩慢地說,「你這次回來幹什麼的,說。」

    「回來探望爹娘的。」

    「哦,看來你嘴還硬,俺知道你們共黨組織沒有了,樹倒猢猻散了。」偽鄉長冷笑著陰險地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俺跟你講,你要把這次回來的任務和誰接頭,一一說出來,俺就放你一條生路,不然,你看著辦吧。」

    「呸!共產黨不會失敗的,你們國民黨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的。」趙俊林憤怒地說。

    「好呀,你等著瞧吧。你現在不過是俺手心裡的一個螞蟻,死到臨頭還裝硬。」偽鄉長起身對兩旁的士兵說,「拉到牢裡關上,一定要嚴加看守。」

    警察把趙俊林反綁著,送到土牢裡關了起來。土牢的門是鐵皮做的,開和關都發出巨大的聲音。土牢狹小的空間裡,只有一扇小窗子開在牆壁的高處,漏著一束光線,土牢的牆角,有一堆陳舊的稻草,上面撂著一床露出黑色棉絮的破被子。趙俊林坐下來反覆思考,敵人這次抓他這麼準確,說明是瞭解情況的,那麼是誰走露了風聲?他百思不解,組織還沒有找到,就身先死了嗎?

    警察來抓趙俊林時,趙俊林的父母正在地裡幹活。鄰居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對他倆慌張地大聲說:「不得了啦。」

    爹一聽,就急了,站起身問:「咋啦?」

    鄰居說:「林娃子讓警察抓走了。」

    娘一聽就癱下來,說:「林娃子有個三長兩短的,俺也不想活了。」接著就嚎哭起來。

    爹一把把她拉起來,說:「你在這兒嚎有啥用,趕快回家想辦法!」

    老倆口慌忙收拾起農具傢伙,趕回家裡。到家一看,果然趙俊林不在了。

    老趙坐在板凳上發呆,老伴又開始哭泣起來,鄰居們也都趕過來了,問長問短出主意。有人說,還不快去找老表,也許他有辦法。

    老表姓劉,和趙俊林的爹是老表,住在鄰村,是一個開明地主,在十里八村是一個有頭面的人物,大家都習慣地稱他為劉老表。

    老趙起身,急急地朝鄰村找劉老表去了。

    到劉老表家,劉老表正坐在堂屋裡捧著本線裝書看,他看得十分專注,茶壺裡沏滿了茶,放在手邊忘了喝。

    老趙急急地奔進門,喊了一聲:「老表喲,不得了啦!」

    劉老表把眼睛從書上移開,吃驚地望著慌慌張張的老趙,然後,站起身來問:「家裡出啥事了?」

    「林娃子叫鄉憲兵隊抓去了!」老趙一拍大腿說。

    劉老表問:「林娃子啥時候回來的?」他也早就知道趙俊林投奔共產黨了,老趙這一說,他也吃了一驚。然後,端了一個板凳,讓老趙坐下,喊來家裡的丫頭,給老趙倒上水。

    老趙坐下來,把趙俊林幾天前回來和今早被抓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對老表說:「你給想想辦法把林娃子救出來啊,鄉公所就是狼窩啊,林娃子在那裡還不給他們吃了。」

    劉老表站在他的面前,沉思了一下說:「別急,俺和鄉公所的人熟,俺去看看,這點面子他們可能還是給的吧。」他說這話是因為鄉公所的偽鄉長和他是族內兄弟。

    老趙說:「事不能耽誤了,趕快去吧,林娃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俺還怎麼活呀。」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劉老表讓老趙先回家,明天一早他去鄉公所問問。

    老趙千叮嚀萬囑咐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劉老表帶著一個夥計,夥計手裡提著一塊臘肉,兩個人去鄉公所了。劉老表趕到九店集時,家家門前響起卸門板的匡匡聲,集鎮上到處瀰漫著早炊的煙氣。劉老表走進鄉公所,找到鄉長,鄉長一看是本族兄長來了,客氣地上前問:「這麼早,你來有啥事嗎?」

    「有事。」劉老表說,「俺家的小表侄被你們抓來了。」

    鄉長一聽,就愣了,說:「昨天下午俺們是抓了一個****分子,他是你的表侄?」

    「是的,俺就是為這事來的。」

    鄉長一聽臉就拉長了,說:「現在形勢不一樣了,抓到的****分子,一般都是槍斃的,他還是****的一個幹部,事情難辦呀。」

    劉老表說:「不難辦,這個娃子是俺看著他長大的,他小時候得過腦膜炎,差點就死掉了,後來,他就瘋瘋顛顛的,他能幹什麼共產黨,別聽一些人胡扯了,那是在害俺老表家,害人家娃子。」然後又對偽鄉長說,「這塊臘肉不錯,送你嘗嘗吧。」

    夥計把臘肉放在桌子上,鄉長喊來勤務員把臘肉拿了去。

    鄉長蹺著二郎腿,顯得很為難的樣子,說:「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劉老表見鄉長在猶豫,趕緊趁熱打鐵說:「走,兄弟,帶俺去看看娃子。」

    鄉長慢慢地起了身,喊來一個士兵,幾個人來到土牢前,打開鐵門,趙俊林正躺在稻草上睡覺,折騰了一夜,他有點疲憊了。

    趙俊林聽到牢門響,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鄉長,然後,看到他身後站著的劉表叔。劉表叔說:「林娃子,還認識俺不,俺是你表叔。」

    趙俊林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這個劉表叔他從小就認識的,小時候,奶奶常帶著他到表叔家討點口糧,劉表叔常戴著瓜皮帽子教他背唐詩。那時,他覺得這個劉表叔是一個和藹的老人。後來,他走上革命道路才覺醒,這些地主階級都是依靠剝削勞動人民生活下去的。奶奶去世後,趙俊林就沒有去過劉表叔的家了。現在,他是來勸降的嗎?

    劉老表見趙俊林沒有作聲,便轉身對站在身旁的鄉長說:「放了娃吧,俺擔保,回去讓他跟他爹好好種地,不要亂跑了。」

    鄉長對劉老表說:「兄長,這可真是你的面子大,要不是你,這小子活不到明天的。放了後,你要補張他小時候生病的證明給俺,俺好交差。」然後,對士兵說,「給他鬆綁。」

    原來劉表叔是來擔保他的,趙俊林明白後感到十分的難堪。他一個共產黨的幹部,怎麼能讓一個地主擔保出去呢?他奮力地扭動著身體,對劉表叔說:「俺不認識你,俺不要你擔保。」

    劉老表笑著對鄉長說:「你瞧,這娃子老毛病犯了,又倔又愣的,人家想出去還出不去哩。」劉老表說完,對身後的兩個士兵說:「把他給俺帶走!」

    兩個士兵押著趙俊林走出了牢房,趙俊林跟在後頭想,眼下要緊的是出去尋找組織,要掌握鬥爭策略,不妨將計就計利用這個地主保護一下自己,他跟著劉表叔走出了鄉公所。

    劉表叔在前面走,趙俊林走在中間,夥計跟在後面。幾個人走出了九店鎮,趙俊林問:「劉表叔,是俺爹找你來擔保的吧。」

    劉表叔說:「是啊,你小子不正干,整天讓你爹娘提心吊膽的。」

    趙俊林說:「劉表叔,你救了俺,可你知道俺是做什麼的嗎?」

    劉表叔說:「林娃子,你做什麼俺能不知道?」劉老表的反問使趙俊林明白他是知道的。

    趙俊林說:「你知道俺是干革命的,你還為俺擔保不怕掉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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