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張稚的愛情 (4) 文 / 趙宏興
謝老太說著話,就起身去做飯了,飯做好了,張稚把菜端到桌子,趙俊林拿來筷子,每個碗上放了一雙。三個人坐下來準備吃飯。
謝老太說:「張稚不喝點酒嗎?陪同學喝點吧。」
張稚從碗櫥裡把昨天喝剩下的半瓶白酒拿了出來,給每個人倒了一杯酒,喝了起來。
趙俊林敬了謝老太幾杯酒,謝老太很樂意地喝下去了,幾杯酒喝了後,謝老太已傷臉了,臉紅了起來。她望著兩個年輕人說說笑笑的,越發喜歡起來,笑著說:「小趙,你屬啥?」
趙俊林說:「屬羊。」
謝老太說:「哦,二稚屬雞的,我看屬相也般配的。」
張稚停下筷子,望著媽媽說:「媽媽,你想哪去了?」
謝老太說:「我看你們倆挺般配的,不如就把婚姻定了吧。」
趙俊林聽了吃了一驚,沒想到張稚的媽媽是如此直爽,他的臉上頓時紅了起來。
「說真的,我們家就是缺個男人,要是你能上門來,就好了。你們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成家立業了,張稚也應當有個丈夫,你說是不是,這些天來,我就想跟你倆說說這事。」謝老太沉吟半響又說:「你們好了許多年吧。男大當婚,女在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張稚已經二十多歲了,一個大姑娘還沒有婆家那行,張稚聰明,有文化,過去說親的人可多了,把門檻快給踩斷了,可她左一個看不中,右一個看不中,耽誤下來了。」說著說著,她的心情就沉重起來,長長地歎了口氣,「張稚這丫頭不聽話,都是我從小寵的。」
張稚說:「人家是愁白了少年頭,我媽是愁白了老年頭。」
趙俊林說:「伯母,你的心意我全明白,我和張稚的事啊,會有結果的。」
張稚向趙俊林撇撇嘴,趙俊林也偷偷地笑了一下。
飯吃完後,張稚開始收拾碗筷,謝老太起身時說:「媽說的話都是真的,你不要當成耳旁風。」
張稚說:「知道,你不用多操心了。」
這天,下起了雨來,張稚決定去鄉下,找地下交通站,想辦法讓趙俊林與華東野戰部隊聯繫上。早晨,張稚打著一把黑雨傘,穿著一雙膠鞋,要出門。趙俊林問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張稚說,不用了,與地下交通站都是單線聯繫,多一個人反而不方便,你就在家裡等著吧。趙俊林把她送到門口,以難捨的心情,望著張稚匆匆離去,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道轉角處。
地下交流站在鄉下古鎮分路口,交通站的站長是一位打鐵的師傅,張稚從學校回到家後,因為高漲的革命激情,而受到地下黨組織的注意,後來,派鐵匠和她取得了聯繫,便有了來往。
從王子城到分路口的車子很多,張稚乘車一個小時後就到了,小鎮的上空,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張稚打著雨傘,小心翼翼地來到打鐵巷,尋找著地下黨鐵匠的家。
打鐵巷裡低勢低窪,到處是水坑,路非常難走,居住在這兒的,都是一些貧苦的農民,有挑夫,小販、拾破爛的等,走了大半個打鐵巷,終於聽到了砰砰的打鐵聲音。張稚故意彎下腰來提鞋,用雨傘做掩護,前後看了看,見沒有什麼人,便來到鐵匠家的後門輕輕地敲了敲,一個十來歲孩子,衣衫襤褸的孩子出來開門。
張稚問:「小朋友,你叫大狗吧。你爸爸在家吧?」前面鋪子裡傳來叮叮噹噹清晰的打鐵聲,張稚次來,都能聽到這熟悉的打鐵聲。
大狗歪著頭,問:「你找我大有啥事?」
張稚彎下身子親切地說:「你帶我去,我有事找她。」
大狗讓了門,張稚走了進去,只覺得一片陰黑,地下一片泥濘,只聽有個男人沙啞的聲音問:「大狗,誰來啦。」
大狗答道:「爸爸,是一個阿姨。」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髮蓬鬆,身上圍著一條布兜,提著鐵錘走了過來。
張稚迎上前去叫了聲:「師傅,是我呀。」
鐵匠師傅一時愣住了,哪陣風把張稚給吹來了,他熱情地把張稚迎進屋內。
張稚自己端了一條板凳坐下來,鐵匠師傅給她倒來一杯水,放在她身邊的桌子上。鐵匠知道張稚來是有事的。看到大狗站在面前,愣愣地看著他們,鐵匠師傅對他說:「大狗出去看看門,有人來喊我一聲。」大狗也習慣了,走了出去。
張稚把城裡嚴峻的形勢給鐵匠師傅說了。鐵匠師傅說:「現在革命曙光的初期,我們一定要堅持下來,前一陣子,我們的部隊在這一帶打了一場大勝仗,我還秘密地給部隊打了許多馬鞍、輪轱等。」鐵匠師傅說著,眼睛裡發出興奮的光來。
「我們的部隊還在嗎?有一位同志掉隊了,在尋找部隊。」張稚也高興地問。
「啊,部隊打完仗就轉到皖北邵河一帶打仗去了。」鐵匠說著,搓著手,表示出遺憾的神情。
邵河!張稚驚了一下,部隊轉移怎麼這麼快?但打仗也確實是這樣的,兵貴神速。看來趙俊林這次要空跑一趟了。
兩人又說了一些閒話,張稚要走了,鐵匠師傅說:「你等等,我出去看看。」他開門出去,只見大狗縮著身子坐在屋簷下玩著花棍。鐵匠師傅低聲問:「沒壞人?」大狗搖頭,鐵匠師傅返身對張稚招手,張稚打開雨傘走了出去。
張稚出去後,家裡就剩下趙俊林和謝老太了。
下了雨,街上行人稀少了,但謝老太還是要出攤子,趙俊林幫著她把東西在門口擺好,謝老太把一個個小銀飾在紅絨布上擺放整齊,然後,平靜地坐在攤子前。
趙俊林還想幫她做一些什麼,謝老太熱情地說:「小趙你去歇著,你幫不上手了。」
趙俊林看看,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就回到了自己的屋裡。趙俊林坐下來拿了一本書,剛翻了幾頁,就分了心。
他不知道張稚這次去得到的是什麼消息。在張稚家裡已經住有幾天了,雖然她們待他十分熱情,但他的心在不安和平靜中度過。張稚在時,她的歡笑讓他的心裡感到甜蜜,安靜,他在這樣的時光裡,彷彿革命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他想,革命成功了,一定首先要和張稚結婚。但在深夜醒來,他就想到還沒和組織聯繫上,想到在國民黨白色的統治裡,還有多少地下工作人員在流血犧牲,他的心頭就會焦慮,恨不得馬上動身去找到組織,去投身革命。
趙俊林坐在桌子前發呆,雨水從屋簷上一滴滴地落到地面上,地面上濕濕的一層。磚縫裡的小草,使院子裡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綠意。
張稚打著雨傘從巷子的那頭回來了,她看到母親在門口出了攤子,不禁為母親的勤勞而感動,這些年,家裡的生活,全靠母親的小攤子掙錢維持著。
張稚和母親打了招呼,進到院子。趙俊林在屋子裡看到她回來了,高興地站起身,打開房門,招呼說:「快進來,快進來。」
張稚進了屋子收了雨傘,把包放到凳子上,坐了下來。
趙俊林問:「找到人了?」
「找到了。」
趙俊林急迫地問:「情況怎麼樣?」
「唉。」張稚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歎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凝視著他說,「你的運氣不好,部隊轉到邵河一帶了。」
趙俊林一聽,心裡格登了一下,失望極了,但他還是拉著張稚的手,撫摸著,說:「讓你辛苦了。」
張稚又把部隊在這兒打了勝仗的消息給趙俊林說了,趙俊林高興地說:「看來解放軍大****的時候要來了,離解放全中國不遠了。」
張稚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兩個去廚房做飯了。
晚上,趙俊林睡在床上睜大著眼睛,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最後,他決定要離開張稚家,去邵河尋找組織。邵河離老家也不遠了,那裡現在還是國民黨的白色統治,這次可以回去和父母一起過個春節,然後,再想辦法突破國民黨的封建線,去尋找組織。
第二天,當趙俊林把要走的想法告訴張稚後,張稚聽了,坐在趙俊林的桌子邊,一直沒有動。她的長髮披在肩上,粉白的面龐在嚶嚶的氣息中更加動人。趙俊林望著張稚,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他的心裡也一樣的難受。
張稚把自己的手掌蓋在趙俊林的手掌上,她的手滾熱的,暖過他的心頭:「我不想叫你走,我媽都說了,你就做上門女婿吧。你來,會有好日子過的,真的。」
「聽我說」,趙俊林說:「我永遠會愛你的,但現在不行,黨組織還沒有找到,我不能結婚,那樣會害了你。等革命成功了,我首先就來娶你。」
張稚說:「可你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面了。」
趙俊林停了一會兒,拍拍她的肩頭說,「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的愛是真誠的,但你想,前線的同志在犧牲,我怎麼能在這兒過安穩日子哩。」
趙俊林要走了,張稚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母親,謝老太聽了就來找趙俊林,張稚安慰母親說:「不要去找了,這次生意做完了,他還會再來的。」
「噢。」母親放下心來。
謝老太從屋子裡,搬出一個精製的木箱子,打開來,取出一個小包袱來,解開結子,裡面是一小堆銀器。謝老太拿了一個戒指,在眼前仔細地瞅了一下,拿在手上,到了趙俊林的屋裡,對趙俊林說:「小趙,聽說你要走了,送你一個戒指,這可是一個老銀子的,你戴在手上,等回去把生意安排妥當了,就過來,做我家的上門女婿啊。」
趙俊林推說不要,謝老太就生氣了。張稚在一旁笑著說:「要了吧,願不願做上門女婿都行,不要緊。」說著,從謝老太的手裡拿過戒指,套到趙俊林的無名指上,「看漂亮不漂亮。」
趙俊林拭了幾下戒指,方面的戒上鐫著幾個細細的隸字:平安是福。
下午,張稚給趙俊林買好船票,送趙俊林去碼頭。
兩人在候船室裡一遍遍地說著保重的話,排隊檢票了,張稚緊跟在趙俊林的後面。通過檢票口時,張稚突然一把抓住了趙俊林的手,趙俊林感受到她一向柔軟的手有了巨大的力量,趙俊林停了下來,看到她的眼裡已一片濕潤,嘴唇在無聲地翕動著。
趙俊林撫摩著她的手,說:「下次來接你去我家,你去嗎?」
張稚用力地點了點頭,好久才鬆開手。
趙俊林一邊往船上走,一邊和她說再見,張稚趴在鐵柵欄上揮著手。
到了船上,趙俊林打開窗子,忽然,他看到張稚站在那裡,已泣不成聲,趙俊林不忍看她如此傷心,心酸地向她大聲地喊著:「張稚,回去吧!」
張稚不走,哭得更凶了。她的手在空中劃著,似乎想抓著什麼,但什麼也沒抓到。
小火輪嗚地長鳴了一聲,緩緩起動了,趙俊林看到張稚哭得蹲下了身去,兩位好心的檢票員過來架著她向候船室走去,張稚的頭還在往後看著,大聲地呼喊著趙俊林的名字。
小火輪加快了速度,張稚和碼頭越來越小,最後消逝在視線裡。等趙俊林醒過神來,臉上已是一片冰涼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