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下交通站 (1) 文 / 趙宏興
張二江被逮走後,趙俊林和杜小春在馬路上茫然地走了一會,趙俊林決定先住下來,然後再想辦法去找地下交通站。
兩個人找了幾家旅館,要麼就是人來人往的熱鬧,不便於隱蔽;要麼就是老闆鼠眉賊眼,眼睛滴溜溜地轉,讓人感到住進去不安全。
兩人來到一個巷子的拐彎處,這裡已離開了鬧市,裡面清靜多了,在一個低矮的馬頭牆下,寫著一個旅館的名字,趙俊林瞅了瞅,推門走了進去。
老闆是一對老夫妻倆,面相慈善,也沒有多少言語,帶兩人看了房間,趙俊林感到合適,就住下了。
小旅館不大,二層的小樓,已有一些年頭了,木板呈現出陳舊的黑色,腳一走在上面,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房間裡有兩張簡陋的小木板床,趙俊林和杜小春坐下來,兩人都在為張二江憂心忡忡。
杜小春歎息了一聲,說:「二江真倒霉,怎麼剛進城就碰上了死對頭?」
趙俊林把頭上的狗皮帽往床上一扔,臉孔漲得通紅地說:「這叫無巧不成書啊。眼下我們只有盡快找到組織看可有辦法救他。」
趙俊林來到窗前,樓下窄窄的小巷子盡收眼底,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行人在店幌底下匆匆而過。趙俊林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報攤,就讓小春下去買一張當地的報紙來看看。
杜小春下樓了,一會兒,買了一張報紙上來。趙俊林翻開,頭版一條套紅框的新聞一下子撲入了他的眼睛。大概內容是,國民黨以八個團的正規兵力侵佔了殷河。國民黨正規軍第十三師第四一四師團占石塘、城關,第一七師第五一一團占靠山集、古城集,劉清的保安第二團侵佔小店子。現在,國民黨第四十三軍第十三師第四一四團侵佔小龍山集,並向宿城一帶進攻。第二版有一則國民黨又破壞了幾處****地下交通站的新聞,一張小報滿是硝煙味。趙俊林看了,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趙俊林指著報紙,對杜小春說:「小春,你看,國民黨終於侵佔小龍山了,區委解散好及時,要不我們就要麻煩了。」
杜小春接過來看了一會,說:「我們的解放區難道就拱手送給國民黨了?」
趙俊林說:「長征時,紅軍都沒有被國民黨打敗,現在我們有了幾百萬野戰軍和民兵,國民黨怎麼能打敗?小春你等著看,他們最終是失敗的!」
兩人說著說著不免又替張二江擔心起來,二江這次被抓是凶多吉少。
趙俊林歎息了一聲,說:「二江是一個好同志,為革命做了不少工作,我們一定要想辦法營救他。」然後又說,「我們的行動按原計劃進行,下午,我們去交通站聯絡,晚上去火車站等二江,看二江可有一線希望。」
傍晚,外面的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小巷裡的燈火也一個個地亮了起來。
吃過晚飯,兩人來到事先約定的火車站,看看能否等到張二江,儘管這個希望十分渺茫,但他們還是要來等。
火車站廣場不大,北風吹著地面,不時有紙片飛起,有幾個小攤子擺在馬路邊,人坐在微弱的燈光前,等待著顧客。
趙俊林和杜小春走來,幾個攤主立刻招呼起來。趙俊林看了一下,找了一個婦女的攤子坐了下來。因為這個攤子偏僻一些,這裡的燈光微弱而別處的燈光明亮,便於觀察別處,而別處卻不容易觀察到他們,攤子的後面是寬闊的十字路口,一旦發生情況易於迅速離開。
兩個人要了壺茶喝了起來,邊觀察周圍的動靜,邊聊著東家長西家短,外面的人看起來兩人彷彿就是等車的小市民,偶爾有火車鳴叫著在遠處轟隆隆地通過。半夜很快過去,還不見張二江來,趙俊林決定回去,明天晚上再來等候張二江。
一夜,趙俊林都沒有睡好覺,他不停地翻身,歎息。小木床在他的身下嘎嘎地響著。有時,他睜大眼睛看著窗外透進來的絲微光亮,感到那絲微的光亮裡有著巨大的力量在召喚著他。有時,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好好睡去,但一閉上眼睛,馬上就看到了張二江的臉龐來,不知道二江現在在哪裡?受苦頭了沒有。
趙俊林睡不著,杜小春也睡不著,他知道趙俊林心裡在惦記著二江,他也想著二江。有一次,他和二江一起去地主家抓人,地主拿起一把刀就要和小春拚命,是二江用手推開了他,然後奮起一腳把地主踢倒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出來,小春狠不得馬上起來去把二江救回來。
趙俊林睡不著,就披衣坐起來,把枕頭靠在牆上,人靠在上面坐著。
杜小春睜著一雙大眼看著趙俊林,知道他心裡難受。兩人既為張二江揪心,又為明天能否順利與地下交通站接上頭而焦慮。
趙俊林一轉臉看到杜小春睜著的大眼睛,就說:「睡吧,明天要去進貨。」
小春說:「你也要睡覺了,明天進貨主要靠你。」
趙俊林重新躺下,兩個人睡去了。
昏昏沉沉中,就聽到了雞叫的聲音,趙俊林睜開眼,看到窗外的光線更明亮了,就睡不住了,趙俊林輕輕起了床,看到杜小春頭對著牆還在呼呼地睡,也沒有打憂他,就開了門,門外更強的光線迎面撲來,趙俊林用手揉了揉眼睛,樓下的街道上,已有趕早的人在走路了,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柴煙味,一個早起的人在起爐子,濃濃的煙在早晨的空氣飄散著,那個人蹲著身體用力地搖著扇子。
趙俊林起床的悉嗦聲還是驚醒了杜小春,杜小春從熟睡中醒來,看到趙俊林站在門口的高大背影。
杜小春說:「老闆,你這麼早就起了。」
趙俊林回過頭,見杜小春已披衣了,就說:「你想睡還可以再睡睡。」
杜小春說:「不能睡了,還是起吧。」
兩人起了床,洗漱完了,就開始下樓,遇到旅店老闆坐在客廳裡,大清早就開始拿著煙槍吸煙了,老太太在院子裡掃地,窄小的院子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
出了門,上街,人開始漸漸地多起來了。地下交通站在城裡的一條老街上,老街曲曲彎彎的,兩邊都是青磚黑瓦的二層小樓,黃包車不停地搖著鈴鐺,從身邊飛速地跑過。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都說著異地口音,趙俊林聽著有了許多陌生的氣息。
交通站是一家藥鋪,過去趙俊林來過。趙俊林在前面背著雙手走,杜小春身上背著個馬夾像個夥計跟在後面,兩人都細心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快到藥鋪跟前了,有一家小吃鋪,吃飯的人還不多,趙俊林走到跟前,選了一個桌子坐下來,對杜小春說:「夥計,吃點早飯吧。」
跑堂的過來,趙俊林點了早飯,兩個人坐著,趙俊林開始觀察那家藥鋪情況了。
中藥鋪在對面,是一座老房子,上下兩層,上面的一層住人,黑色的圓瓦,高高的馬頭牆,白色的牆壁上開著幾扇大木格子窗。屋簷下懸掛的幌子已陳舊了,上面紅色的「藥」字,還十分清晰。
出來卸門板的是一位店伙子,他把門板按順序,一塊塊輕鬆地卸下來,然後,摞在一起,放到牆角。藥鋪的門前是一個高高的台階,走上去,迎面是一張曲尺形的櫃檯,裡面放著一排紅色的高大櫃子,櫃子上是密密的小抽屜。
看到站長大個子了,他穿著藍色的長衫,戴著黑色的眼鏡,斯文的樣子,他來到櫃檯前整理起來。
趙俊林觀察得很仔細,看樣子交通站並沒有遭到破壞。
兩個人吃了早飯,起身向中藥鋪走去。
大個子走到門前,忽然看到趙俊林帶著杜小春走過來,感到十分驚喜。但立刻又轉過身去,在櫃檯裡忙碌開了。
趙俊林知道這是做地下工作的規矩,他來到櫃檯前,四處瞅瞅藥材,然後問:「老闆,我來進藥的,有銀杏果、白仁嗎?」
大個子推了推眼鏡,說:「銀杏果有,白仁沒有,但有金錢草。」
「哦,金錢草,也拿一點。」趙俊林說。
這是暗號,如果有一句錯了,接頭就失敗了。現在,暗號對上,表示一切正常,趙俊林和杜小春走進櫃檯。大個子引導趙俊林朝裡走,杜小春站在櫃檯前,一邊買藥,一邊觀察著門外的動靜。
大個子站長把趙俊林引到樓上,在會客廳裡坐了下來。大個子喊來伙子,送上兩杯熱茶,兩個人喝著茶水,開始閒聊起來。
大個子站長感歎時局這麼緊張了,趙俊林怎麼能過來的。一句話,讓趙俊林有幾分激動,眼睛有點模糊了,這一路走過來,歷經了生死,現在終於看到自己的同事了。
趙俊林喝了一口茶,習慣地摸了一把下頦,說:「許多同志都犧牲了,國民黨開始反功解放區啦。」
大個子說:「這個消息我早就知道了。」
趙俊林說:「昨天,和我同來的張二江在城裡被警察抓去了。」
大個子站長聽了,吃了一驚,忙問怎麼回事,趙俊林把經過給他說了。大個子站長歎息了一聲說:「國民黨三天兩頭盤查、抓人,到處血風腥雨,我的上級交通站也被破壞了。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堅持住。」
趙俊林思緒萬千地望著門外,對面是一片馬頭牆壁,飛起的簷壁錯錯落落,黑色裡經歷著風吹雨打的痕跡。
大個子站長又問:「你這次來,有啥任務?」
趙俊林說:「我是來找上級黨組織的,我們區委被解散了,與上級黨組織失去聯繫了。你這兒有他們的消息嗎?」
大個子站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把杯子輕輕地放下,說:「我也好久沒有與上級聯繫了,我的上線交通站被叛徒出賣了。」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大個子站長想了一會說:「既然你來了,我還是要幫你把組織聯繫上,我再想想辦法,或許能找到的,你過兩天再來。」
趙俊林感激地看著大個子站長,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說:「拜託你了,拜託你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