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下交通站 (2) 文 / 趙宏興
「你們來了就好,我早就在盼望著自己的人來了。」大個子站長也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你們住在哪裡?」
趙俊林把小旅館的名字對他說了,大個子站長說:「這家旅館的老闆人厚道,你們可以在這兒住。」
趙俊林和大個子站長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杜小春和讓伙子已把藥買好了,正在往袋子裡裝。
大個子站長走進櫃檯,對夥計說:「錢算好了沒有?」
夥計說沒有。
大個子站長就開始辟裡叭啦打算盤。然後,給趙俊林找出一些錢,趙俊林一看,錢是多了,忙推過去,大個子站長又推回來,說:「年頭不好,你們是老主顧了,給你們送個盤纏吧。」
趙俊林說謝謝,和杜小春走了。
離開中藥鋪,走到街上,趙俊林心裡寬鬆多了。他為這個地下交通站還保存完好而欣喜,大個站長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交通站長,他會有辦法幫他找到上級黨組織的,只要能找到上級組織,同志們的血就不會白流。
趙俊林帶著杜小春在老街上逛逛,杜小春早就想來下杜城了,但一直沒有機會。老街上做小吃的,賣古董的,賣衣服的,杜小春望得走不動了。趙俊林便催促他,老街還長哩。
老街的盡頭就是馬路了,兩人找了一家小飯館把中午飯吃了。
兩人重新回到小旅館裡,趙俊林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沉思了起來。
下午,趙俊林和杜小春就看到街頭的牆壁上到處貼著佈告,上面寫著一些被捕的共產黨員名字。趙俊林赫然發現上面還有剛被抓去的張二江,心頭一緊。佈告說,這些****分子長期與國民政府為敵,在國統區內進行大量的破壞活動和情報搜集,抓住他們是****的重大勝利,對這些****要嚴懲不貸,擇於明天上午在南門小河坎進行槍斃。原來,這次國民黨正要槍斃一批共產黨員,張二江被抓了後,郭平地立即把他塞進這批名單中,報了私仇。
兩人回到小旅館內心情都非常沉重,為張二江,為那些優秀的共產黨員們。看來國統區的形勢要比預料的嚴酷得多。
杜小春說:「他們為啥這麼快就要槍斃張二江?」
趙俊林歎息一聲說:「這是郭平地使的壞水,他可能怕我們的人去擔保。」
杜小春雙手抱著頭痛苦地說:「我們明天要去給張二江送行。」
趙俊林踱著步子說:「我也是這樣想的,看來城裡的黨組織也受到了重創,送完張二江,我們要迅速離開,到外地繼續尋找黨組織。」
第二天一早,兩人懷著沉重的心情早早地來到城南門,只見馬路上已有了許多看熱鬧的市民,兩旁站著荷槍實彈的憲兵。
到了上午9點多,從城內開來一輛大卡車,上面五花大綁著幾個滿面滄桑的人,這就是要槍斃的那些共產黨員了。趙俊林終於找到了張二江。兩天沒見,張二江滿面傷痕,看樣子他受到了不少酷刑,讓兩人一看,既親切又難過。兩人隨著人流的移動而跟著車子往前走,張二江忽然看到了人群中戴著狗皮帽的趙俊林和杜小春,他昂著頭,嘴角微微地笑著,流著淡淡的血絲,然後用力地朝他們點了點頭。趙俊林清楚地看到了,他取下狗皮帽子,朝他揮著。再往前憲兵就不讓跟隨了,趙俊林和市民們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南門的小河坎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槍聲,趙俊林知道,張二江他們犧牲了。
兩天後,趙俊林帶著杜小春重新來找中藥鋪地下交通站。
剛走到巷口,趙俊林就感到氣氛有點不對頭,他小心地朝前走著,看見不遠處有幾個游手好閒的人,不時地東張西望。多年的地下工作經驗告訴他,這可能是便衣。這一發現,讓趙俊林心裡格登一下。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著,做小買賣的吆喝聲不斷響起,黃包車搖著鈴鐺,叮噹叮噹地從身邊駛過。
快到中藥鋪了,就在趙俊林準備轉身離開時,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藥鋪的門前被幾個士兵戒嚴了,一輛警車停在那裡,一會,兩個警察推搡著把大個子站長和伙子從藥鋪裡出來,上了警車。
趙俊林驚呆了,杜小春上前來,搗了搗趙俊林,趙俊林回過頭來,兩個人夾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走著。
警車砰地關了門,然後鳴著笛從人群前過去了,透過車窗,趙俊林看見了大個子站長,他還是那麼平靜,大個子站長也看見了他,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
警車呼嘯而去,警察們也紛紛跳上摩托車,又一陣轟鳴,開走了。
人群中,議論紛紛。
「這個藥鋪老闆還是一個地下黨,真沒想到。」
「是啊,共產黨就是能幹。」
「那小徒弟怎麼也被抓走了?」
「哈,那還用說,他們肯定是一夥的。」
地下交通站被破壞了,大個子站長也被抓走了,剛剛連起來的交通線現在又斷了。趙俊林心裡感到十分難受,孤獨一下子湧上心頭。
趙俊林和杜小春也隨著看熱鬧的群眾離開了。
走在街上,趙俊林不停地問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到哪去找組織?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回到小旅館,兩個人商量後,決定聲速離開下杜城,先找個有群眾基礎的地方隱藏下來,然後繼續尋找黨組織。
這時杜小春想起他過去在家時聽說有個叔叔長年在南方一個叫石台的鎮上,以打魚為生。兩人分析,石台鎮離下杜城不遠,如果能找到杜小春的叔叔,在他家隱藏下來,城裡的黨組織活動了,可以及時瞭解、聯絡。
趙俊林決定去找杜小春的叔叔。兩人出了下杜城,沿著一條黃土的大道走著。
黃土的大道上,一邊是河水,一邊是農田,河水邊上,有一蓬蓬枯萎了的蘆葦,在冬季裡顯得腐敗。田野上,一兩棵落了葉的老樹在空曠中站立,顯得十分的蕭瑟和突兀,村莊裡是一座座低矮的草房子,彷彿要匍匐到了地面,偶爾有一座瓦房矗立在村頭,那是一個大戶的人家。
兩個人沿著大堤一直走著,風從河面上刮上來,從褲腿處一直往身子裡鑽,頭頂上,太陽弱弱地曬在身上。趙俊林說著他過去打日本鬼子的故事,杜小春聽得有趣極了,便問真打起仗來,你怕不怕。趙俊林說不怕,子彈在頭頂上飛,就像聽一隻隻小鳥拍著翅膀在頭頂飛過,一點都不害怕。
兩人一直走了幾十里地,終於走到了石台鎮上。
石台鎮坐落在河坡下的一個高檯子上,因此而得名。這兒一溜有十八個檯子,石台鎮只是其中之一。鎮的外邊是一個河灘,河灘上是一片蘆葦,高處有一叢叢青竹。靠灘邊停泊著一些小漁船。集上不大,兩邊是一排瓦房子的店舖,家家門前都擺著許多魚乾和新打的鮮魚在賣,小集上的空氣中飄著濃濃的魚腥味。小集的旁邊,也有一兩座老房子,因為年久失修而倒塌了,只剩下一片瓦礫和枯黑的柱子。
有一位老婦人在門口翻曬魚乾,魚乾盛放在一個篾編的大筐裡,老婦人用手把魚一個個翻開來,趙俊林想問老年人也許可靠些,便走上前去,問:「老人家,你可知道這兒有一個姓杜的老人家。」
老婦人直起腰來,想了一會兒說:「不知道,沒聽說過。」
兩人打聽了幾個人,人家都不認識杜小春的叔叔。
線索到這兒便斷了,原來,這個叔叔在杜小春才幾歲的時候,有一次和老伴吵架吵得很凶,一生氣就出來了,再也沒有回過家。幾年後,杜小春的嬸子也改嫁了,遠走他鄉,杜小春至今連面也沒有見過這個叔叔。這下子怎麼辦?兩人感到毫無頭緒了。
天漸漸黑下來了,兩人決定找一家小旅館住下。
他們在小街上走著,看到一個門前掛著「漁家旅館」的幌子,兩人走了進去。旅館迎面的牆上掛著一個鍾魁打鬼的中堂畫,條案上擺著花瓶和座鐘。一個老人戴著眼鏡,躺在沙發上,看著線裝本的書,腿下蓋著一條毛巾,下面放著一個火盆取暖,看來是店老闆了。
老闆見來了客人,從眼鏡後面抬起眼睛問:「先生,住店?」
趙俊林說:「住店。」
老闆並沒有起身,而是拖著音子喊了一聲:「住店。」
這時從旁邊的一個房子裡走出來一位中年婦女,大概是他的老伴。中年婦女迎上來,把他們領到房間裡,房間都是用木板隔成的,狹小緊湊,陳設簡陋,但收拾得還乾淨。兩人看了看,還行,就決定住下了。婦女問他們有沒有路條,趙俊林說沒有,婦女說:「現在風聲緊,沒有路條要是查到了可不得了,我去問問我家老頭子,可接待你們。」
婦人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老闆上來了,瞅了他倆一眼問:「你們沒路條?」
「是的,路條被我傢伙計在路上弄丟了。」趙俊林說完問,「老闆,你貴姓?」
「免貴,姓陳。」老闆胖胖的臉龐,油亮細嫩,顯示著生活的滋潤,他想了一下,說:「讓他們住下吧。」
走了一天,兩個人都有點累,吃過晚飯就早早地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正在熟睡著,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趙俊林警覺地把杜小春叫醒,兩個人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注意著外面的動靜。聲音先在隔壁房子裡響起來,一個人的聲音在說要路條,趙俊林聽清楚,是警察來查房了。
「我們沒有路條怎麼辦?」杜小春小聲地問趙俊林,「我們肯定上了這狗日的陳老闆當了。」
趙俊林低聲沉著地對杜小春說:「不要慌,就說我們是來做生意的,我是老闆,見機行事。」
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在敲他們的門了,趙俊林應著「來了來了」,然後把燈點上。打開門,幾個警察穿著制服,頭戴大蓋帽,手裡拿著長槍,走了進來。
一個當官的手叉著腰問趙俊林:「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趙俊林說:「長官,我們是做生意的,下午才到,準備明天進點魚乾回去賣。」
「路條呢?」當官的把手伸到趙俊林的面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