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二十一章 (2) 文 / 劉誌慶
一路上樂時鳴很少說話，你在木庫與眾人交談時，樂時鳴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樣子，你笑了，你知道樂時鳴觸景生情，在構思他的詩作了，作為一個職業軍人，樂時鳴是極其優秀的，與眾不同的是還是一個文藝尖兵，這在新四軍中實在難得，他的詩作你讀過幾首，覺得意蘊十足，具有唐人之韻。
中秋時分，在塘馬劉家祠堂演出《前路》，徐若冰的演出很成功，你覺得劇本更出色，這一點，樂時鳴是花了大量功夫的。教育意義是主要的，日本人採取了以華制華的策略，汪偽又鼓吹什麼和平建國，有很大的欺騙性，如何進一步激發蘇南民眾的抗日熱情是部隊的一項重要而又艱巨的任務。毛澤東說過兵民是勝利之本，如果沒有更多的民眾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那麼部隊要擴軍要發展就成了一句空話，部隊沒有民眾作依托，這游擊戰爭也就無法發展，只要人民發動起來了，有可靠的後方，人民戰爭真正實行起來，抗日的勝利曙光才會出現……宣傳教育太重要了。
你認識樂時鳴是在一九四零年四月的江南指揮部，擔任參謀長的你在李家祠堂裡見到了擔任副官處人事科長的樂時鳴，樂時鳴給你留下印象很深的倒不是鼻樑上的那副度數很深的眼鏡，而是那特有的氣質，軍人的剛毅和文人的書卷氣有機地融合在一起，事實上，樂時鳴在兩條線上都有不凡的表現。
一九四零年六月，陳、粟率軍渡江北上，你叫樂時鳴負責陳毅的生活起居及安全警衛，後來你明確與他交代「你把副官處管好」，在延陵與西暘的一個小村子裡住宿時，指揮部當晚轉移，卻找不到樂時鳴和副官處的同志，直到凌晨時分，他們幾個才匆匆趕來。遍尋不著，等待已久，且又不事先通知，你好不惱火，批評聲也特高，但你看到眾人看著樂時鳴，心中又有些不忍，可在軍中，不得不如此呀。樂時鳴畢竟經驗不足，但你對樂時鳴的信任是有增無減，江南指揮部離開水西後，和皖南軍部的交通中斷了，沿線兵站的情況又不甚明瞭，須派人去察看，你首先想到的是樂時鳴，並用徵求的口吻與之商量，樂時鳴爽快地答應，後來你突然覺得指揮部太需要他了，你把他留下了，而派年輕的副科長張建中去執行任務，當時你完全沒有想到國民黨如此下作，張建中不幸遇難。
黃橋戰鬥打響後，你去了江北，陳毅深情地對你說：「老羅呀，蘇南的任務太重了，要面對日、偽、頑的攻擊，廖海濤在茅山擔子太重，你還是回茅山吧，你是閩西的領導人，又是二支隊、江南指揮部的領導人，我和粟裕在蘇北無法抽身，蘇南的重任就落在你和廖海濤身上了。」
你點了點頭，回到丹北的指揮部，你就在醞釀蘇南抗日之大計，你首先想到樂時鳴，任命他為二支隊副官主任，並要他和王香雄一道負責把丹北的稅金帶到路南二支隊，當樂時鳴假扮新郎出色地完成任務後，你為這段充滿傳奇色彩的經歷而開懷大笑起來，「樂時鳴，你真成為新郎時，可別把我忘了。」是呀，你知道樂時鳴與徐若冰的關係，因為樂時鳴喜歡把自己的內心世界、生活瑣事透露給你，告訴給你……現在樂時鳴若有所思，關於他的往事便一幕幕地在你的腦海中展現開了……
王家頭至戴巷是一段長長的高坡，一條小道直通而上，路兩旁是桑樹和還沒起盡的山芋，土呈紅褐色，你用馬鞭抽了一下馬肚，「叭」一聲響，馬四蹄騰開，狂奔起來，樂時鳴與警衛員緊跟而上，翻過一座土丘，戴巷小學展現在眼前了。
許彧青與芮軍早已在祠堂門口等候，部分戰士在祠堂門口張貼著標語，小小的村莊呈現一派歡樂的氣象。
你下了馬與他們一一握手，隨即跨步進入祠堂。這戴巷祠堂遠比塘馬劉家祠堂小，也無劉家祠堂那種莊嚴，祠堂也開辦了小學，學生的熱情與騷動驅盡了古老的莊嚴與肅穆，使你銘記於心的是，在此地，你曾親自指揮了黃金山反頑三戰三捷的戰鬥。
你看著宣教科的同志和服務團的同志們在佈置會場演出，掃地的掃地，搭台的搭台，掛燈的掛燈，那灰色的軍服軍帽，那一張一張剛毅的臉，那一聲聲清脆響亮的聲音，一切是那樣的親切。
陽光從窗外齊射而進，照在古老的石柱基上，石凳閃閃發亮，陽光中塵埃飛揚，似無數個蜜蜂在盤旋，你的記憶又拉回到五月份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
十六旅成立了，你被任命為六師參謀長兼十六旅長，為打開新局面，十六旅從宜興閘口揮師而進，五月份到達溧陽北部黃金山地區，師長譚震林、蘇皖區黨委書記鄧仲銘也隨十六旅一道來到黃金山地區，旅部就設在戴巷小學。
你與譚震林非常明白當時險惡的形勢，當初新四軍成立時，蔣介石便借刀殺人，劃定新四軍的區域為南京江寧以西，江陰、無錫以東，長江以南，溧武路以北的狹小地區，當初陳毅、粟裕的江南指揮部及下屬部隊之所以能在溧陽地區活動那是向冷欣有條件借居的，一九四零年六月以後，陳、粟被迫渡江北上，皖南事變後，十六旅只得東移宜興，現在國民黨掀起****高潮，十六旅進入溧陽北部在國民黨看來並不屬於原先劃定的地區，他們豈能善罷甘休，但你非常清楚，如果在黃金山立不住腳，在陳、粟北上，茅山地區幾乎完全在敵偽控制下，十六旅要想打開新局面，幾乎是夢中囈語。你站在戴巷村後的高坡上，似乎聞到了大戰的硝煙，你對曾在閩西一起作戰過的譚震林說道：「譚師長，從各方面的情況看，免不了要和國民黨兵戎相見。」譚震林在熱風中點了點頭。
果然，在五月二十四日，四十六團二營營長何永棉，團部鋤奸股股長賴峰抓到了一個打扮成「貨郎擔」的原國民黨四十師搜索連的班長，這樣完全證實了國民黨企圖進攻十六旅的意圖。
你與譚震林一道召開了連以上的幹部會議，譚師長傳達了黨中央五月八日的指示精神，還分析了當前蘇南敵、偽、頑的情況，決定針鋒相對，堅決予以回擊。但考慮到十六旅處在敵、偽、頑三角鬥爭中，對國民黨只能採取有理、有節、有利的鬥爭，必須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你完全贊同譚師長的講話，馬上展開了軍事部署。
你攤開地圖，和譚師長一一分析起來，你用手指點著上面一個個帶有標記的地名，「現在國民黨四十師師部駐戴埠，一一八團駐別橋、後周、南渡、溧陽一帶，一一九團駐宜興張渚，二二零團駐琪頭山一帶，挺進隊兩個團駐在溧陽、郎溪一帶。敵人兵力多，看似強大，但並不可怕，一是宜興城、郎溪、高淳、洪蘭埠都有日本鬼子據點，頑軍有後顧之憂。二是地形於我們有利，戴巷、黃金山一帶是丘陵地帶，北高南低，我們居高臨下，敵人進攻不會有多少便宜可佔。三是溧陽北部地區一直是我新四軍活動的重點區域，地方政權與基礎是我們的，老百姓支持我們，敵軍進攻的兵力有限，這一仗我們定能獲勝。」
譚震林點點頭，「老羅呀，我們活動地區只有那麼大，兵力再多也擺不開，你分析得對，敵軍進攻的兵力不會太多，加之我們沒有固定防線，頑固派又做賊心虛，擔心我軍迂迴穿插。另外頑軍內部有矛盾，都想保存實力，所以貌似強大，其實不堪一擊。廖海濤在西塔山和他們交過手，把他們打垮了，這次我們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如果讓他們得逞，後果不堪設想。」
「對，譚師長，在閩西我們的力量那麼弱小，敵人也奈何不了我們，更何況我們今日的隊伍有了長足的發展。」你眼中露出了自信的光芒。
「對，老羅，我們要狠狠地打，我們的口號就是打到山裡去，活捉顧祝同，為『皖南事變』的死難烈士報仇。」譚震林「啪」一下拍著桌子，火油燈也被震得抖動起來。
當晚你把四十六團一營急速調來，放置在後巷、觀陽的正面陣地上。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天氣多麼晴朗呀，你一直站在戴巷村前，時刻注視著前面的情況。天上的雲彩，山下的松樹，腳下的紅褐色土地，映入眼簾，陣陣的松濤聲不時傳入耳中，一切是那樣的寧靜，你完全清楚，寧靜後將是強烈的風暴，抗戰時期，國民黨竟然手足相殘，你內心隱隱作痛。
旅部偵察兵沈先、朱光華跑來向你報告，國民黨四十師分兩路來攻，一路進到陰山，一路進到考村。
你急速派人通知譚師長，又迅速通知各部隊做好戰鬥準備。
下午兩點時分，四十七團一營兩個連在玉華山、諸社與敵接觸，教導大隊在小石橋、東村也與敵交火，槍聲炮聲不時傳來，震動著戴巷高地，你與譚震林拿著望遠鏡在戴巷小學東邊的高地上觀察敵人的進攻方向。
譚震林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敵人果然來了。」你即命通信兵立即去通知教導大隊劉一鴻隊長、四十七團一營營長林少克利用有利陣地伏擊敵人，又命四十六團政委鍾國楚率領四十六團二營從唐家村、北捨，利用起伏的山溝隱蔽插到范家村、東莊切斷敵人退路，又命黃玉庭團長率領四十六團一營從小壩、大塘頭再到姜村從側翼打出去，配合二營切斷敵人退路，旅部特務連作預備隊。
一切安排停當，你與譚震林攤開地圖，又仔細地研究敵情，並根據不時傳來的消息調整兵力佈置。
槍聲陣陣，硝煙瀰漫，火光陣陣，你的心一陣緊似一陣，但你堅信勝利一定屬於十六旅。
果然，一小時後，槍聲漸稀，通信兵不時傳來好消息，兩小時後，槍聲已停，硝煙不見，只有火藥味還在空中瀰漫。
勝利了，你與譚師長、王直等人緊緊地握住了受了傷的鍾國楚的手，臉上漾出了勝利的微笑。
晚上的總結會開得很熱烈，煙霧陣陣，你抽了好幾支煙，麥茶飄香，你喝了幾大碗。兩個半小時，打死打傷敵人二百餘人，俘虜敵連長以下官兵三十多人，繳獲機槍兩挺，步槍四十多支，可謂收穫不小。
何營長、林營長、尹營長、劉大隊長、黃團長、傅參謀長等紛紛匯報今天作戰的戰況和經驗教訓，你們得知頑四十師一一八團兩個營長和挺進隊一部分由團長袁福橋指揮來進攻，由於大敵當前，國民黨卻熱衷於打內戰，士兵厭戰的情緒很高。
譚師長很冷靜，他說今天的戰鬥把頑固派打垮了，但頑固派還沒有敗透，沒有被消滅，沒有被打痛，他們不會甘心失敗，估計頑固派還要較量。
你點了點頭，從戰鬥的整個過程看，敵人的兵力並沒有用足，進攻帶有試探性，他們仗著武器精良，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如果不把他們的有生力量消滅掉，戰鬥遲早還是要發生，所以不能鬆懈，要立足於打，甚至要立足於大打，你捏緊了拳頭叫道：「對，要打，狠狠打，不把頑固派打痛，他們是不會甘心失敗的……」
譚師長下定了決心，準備再戰，於是你與譚震林又在煤油燈下對照著地圖研究起來，並作了周密的部署，又對部隊作了反覆的動員，部隊的士氣真高呀！
五月二十四日下午，當頑固派在李覺帶領下，調集七個營的兵力再次向黃金山、戴巷進攻時，你胸有成竹，指揮若定，你和譚震林決定把溧陽警衛連和四十六團偵察班放在張村一帶，伺機在頑固派的後方打游擊，襲擊頑敵的後方……
「羅司令，請你查看一下晚上演出的節目內容。」許彧青拿了一張油印的單子過來，打斷了你的思緒，你就接過單子，細細地查看上面的內容……
下午近兩點，無事，你叫人把李明找來到黃金山走一走，看一看昔日鏖戰的古戰場，看一看戰士們值勤放哨的情況。
你與李明打馬上黃金山，從小澗西北上可看到黃金山那美麗的風姿，你不知道李明的感受如何，這黃金山也實在太小了，在閩西連土丘都算不上，不過在蘇南平原地帶，它具有不同尋常的軍事意義和軍事價值。
你知道這小小的黃金山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便是土匪出沒的巢穴，許多土匪以佔領黃金山為重大的軍事步驟，抗戰時，無論是國民黨軍隊還是共產黨的軍隊都和日軍反覆爭奪過這一制高點。
你從沒有忘記過這些歷史，一九三九年四月八日，日軍五一聯隊赤毛部隊六百餘人進犯黃金山，與第六十七師三七九團第一營激戰數小時不支，潰退薛埠以南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