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2) 文 / 張建偉
「東林會講,一意標榜『大肚能容』,然李贄卻是不得其門。」
「老夫請你來講。」
李贄一喜:「東林黨真有此肚量?」
「我東林無黨無派。然是非不辨不明。老夫不怕你的歪理!」
李贄摩拳擦掌:「多謝東林先生,老衲能在東林書院舌戰諸賢,三生有幸。」
顧憲成也笑了:「卻是還有個條件。」
「先生請講。」
顧憲成指向窗外:「還得你我都活著才成。」
東林客棧樓上,客印月在門邊炭爐上熬著藥,炭火映照著她的臉。
床上,蕭妻似乎睡著了,兩個孩子趴在床沿上,也睡了,女孩兒還抓著母親的手。蕭雲天深情地瞅著妻子,他帶回的那個九品郎中正靠在桌邊打盹。
蕭雲天蹲過來,瞅著客印月:「幸虧把你『綁架』了……」
客印月沒抬頭:「是我心甘情願。」
「你始終沒告訴我,為何躲著天石?」
「我不是躲他。」
蕭雲天想了想:「那就是躲東廠。」
客印月沒言語。
「讓天石護著你,總比我好。」
客印月猛然抬頭:「不!」
二人同時瞅向床前,還好,沒驚醒他們。
客印月輕聲道:「沒人能護著我。你不能,天石也不能。」
蕭雲天瞅瞅床上的妻子:「我只會殺人,卻是誰也保護不了。」
客印月瞅著蕭雲天:「我其實很羨慕你。」
蕭雲天仍然瞅著床上的妻子:「殺手是不能有家的。」
「你不再殺人,家人就不會再為你擔驚受怕。」
蕭雲天的眼中有些模糊:「……晚了,怕是晚了……」
伴著敲門聲,傳來錢寧的聲音:「雲天,是我。」
蕭雲天一怔:「見鬼了!」他輕輕拉開門,「你如何知道……」
門口的錢寧一把將蕭雲天拉了出去。
「哎,你做什麼?」
只見楊天石閃進門內:「印月!」
客印月撲到楊天石懷裡,淚如雨下:「天石……」
楊天石擁著客印月:「印月,咱們快走!」
客印月猛然抬頭,滿臉淚花:「不,我不能走。」
楊天石不由分說,擁著她就往外走。
客印月試圖掙脫:「天石,你聽我說,我不能跟你走。」
蕭雲天怒道:「楊天石,搶人搶到我門上來了!」
錢寧攔著蕭雲天,嬉笑著:「那是人家的人,不能算是搶。」
「雲天,多謝關照,改日請你喝酒。」
「楊天石,你給我站住!奉聖夫人的事我不管了,可你還欠我一刀!」
「不欠了。老爺子臨終遺言,前令取消。」錢寧總算將這個遺令傳達到了。
蕭雲天一怔,楊天石仍是擁著客印月朝樓下走:「雲天,過了今日,我讓你刺我一刀。」
忽然,樓下大門「通」地開了,兩個京師來的東廠太監持梃而入,樓上、樓下的人同時看見了對方。
兩個太監趨前跪道:「奴才給奉聖夫人請安!」
「我不再是奉聖夫人。」
一個太監守住樓梯口:「奴才恭喜楊大人找到奉聖夫人,奴才手頭就有頂轎子,願隨楊大人護送夫人回京。」
另一個太監上了樓梯:「奴才雖無尺寸之功,魏公公面前,還請楊大人美言幾句。眼下無錫城亂了,楊大人,咱們還是連夜出城的好。」
楊天石輕聲安慰客印月:「不要怕。」話音剛落,人已抱著她從欄杆處縱身而下。
兩個太監猛然回頭:「哎!楊大人……」楊天石與客印月已出了大門。
「奶奶的,這個楊大人太不夠意思!」
罵人的太監注意到樓上的蕭雲天:「抓住蕭雲天,也是大功一件。」
蕭雲天冷笑道:「狗奴才,上來抓我好啦。」
一旁的錢寧站了出來:「蕭雲天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兩個東廠太監一怔,蕭雲天也一怔。
「信王爺恩被江南,蕭雲天現在是王爺駕前侍衛。」錢寧補充道。
兩個太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朝上一拱手:「錢大人,蕭大人,後會有期。」言罷轉身跑出了門。
錢寧在後面喊道:「兩位公公走好!」
無錫城中,楊天石拉著客印月疾步走著。
「天石,你聽我說,我不能跟你走。」
「我決不讓你再離開我。」
客印月忽然抱住一棵樹:「才出狼窩,我不要再入虎口。」
楊天石用力扶住客印月的肩:「陛下答應過我。」
客印月的淚水奪眶而出:「那又怎樣?他也答應過我!」
「君無戲言,你我這就回京,去見陛下。」
客印月轉身,淚水含在眼睛裡:「天石,這麼多年啦,你還是這麼迂腐嗎?」
「我不會讓你再回到後宮。」
「什麼叫後宮,你根本不懂。」
「今日見到你,我絕不再放手。」
「他不會答應。」
「誰?你說的他是誰?」
客印月高聲道:「就是你的當今陛下!」
另一條路上,跑出客棧的兩個東廠太監指揮著四個轎夫抬著轎子,四下尋覓著。
「會跑到哪邊呢?」
「那邊,準是往城門那邊去了。」
這時,客印月的聲音隱約傳來,兩個東廠太監停住腳步,轎子也停了,他們朝著聲音的方向一指:「那邊!」
楊天石仍在和客印月爭執著:「當今陛下答應過你我,一旦登基,就讓你我在一起。」
客印月哭了:「就是他不讓我離開後宮……」
「為何?」
客印月恨恨地瞪著楊天石:「你……」
「難道……當今陛下也寵幸了你……」楊天石簡直不敢相信。
客印月聲嘶力竭地說:「他佔有了我!」
楊天石如五雷轟頂,一把揪住客印月:「你說什麼?你說!」
客印月撲到楊天石懷裡:「我年年盼,月月盼,日日盼,忍辱十七年,何嘗不希望與你在一起。可他們不放過我,先是老的,再是小的,他們不放過我啊……」
楊天石一拳打在樹幹上,樹木應聲折斷。客印月在哭泣中癱軟下去。
楊天石托抱著客印月:「印月!印月……」
月光下,客印月可憐巴巴地瞅著楊天石:「天石,天石……」
楊天石將客印月緊緊摟在懷裡:「印月,我會保護你……」
客印月猛然掙開,恢復毅然神色:「不!你不能。他是皇帝,他一道詔諭你就活不成。所以我不要跟著你,你也不要跟著我,我不要你死。我只有跑,跑……」
腳步聲從另一條街道傳來,楊天石擁著客印月:「先離開這兒。」
遠遠的,兩個太監和那頂轎子已隱約可見。
「在那兒!」轎子跟著太監奔了過來,只聽兩個太監你一聲我一聲地喊著:「奉聖夫人……奉聖夫人,咱們跟楊大人一起,護送你回宮……」
楊天石千仇萬恨無處發洩,忽然縱身迎了上去。
客印月攔道:「別,別……」
楊天石已到了兩個太監和轎子跟前,後者停住了。
「楊大人,您瞧咱說什麼來著,這亂哄哄的地界,這轎子可不好找……」
楊天石抓住一個太監,任憑他呼喊,將其使勁一拋,扔進了轎子,另一個想跑,卻哪裡跑得掉,被楊天石抓住,同樣扔進了轎子,兩個太監在轎內疊在了一起,拳打腳踹喊著:「哎哎哎……」
楊天石怒目圓睜,沖轎夫吼道:「滾!」
四個轎夫扔掉了轎槓,四下奔逃。
忽然,一輛馬車從遠處飛馳而來,駕車的蕭雲天喊著:「天石!上車!吁……」馬拉轎車慢下來,錢寧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天石,奉聖夫人呢?」
楊天石朝不遠處的客印月跑去,馬車到了客印月近前,錢寧推開了車門。
楊天石先把客印月送上車,蕭雲天一聲「駕」,馬開始飛奔,楊天石扒著車門,縱身而上。
遠處,兩個太監從轎中爬出,大聲喊著:「等等!等等……」
馬車上,客印月擁著病怏怏的蕭妻,錢寧摟著兩個孩子,楊天石彎腰站立在車門口,錢寧瞅著楊天石商量:「蕭大嫂需要個好郎中,信王府有王爺帶來的宮中御醫……」
「去信王府?」
「也只有這麼辦。奉聖夫人也會安全得多。」
「我說過,我不再是奉聖夫人。」客印月很是反感別人還稱她奉聖夫人。
錢寧打趣地道:「除非奉聖夫人成了我嫂子。」
駕車的蕭雲天忽然喊道:「城門關著,怎麼辦?」
楊天石望了望,城門果然是關閉的,但右側的城牆有一個豁口,他指指:「走右邊!」
馬車朝著城牆的豁口馳去,豁口地面上散落著城磚。
蕭雲天喊著:「坐好!」
馬車衝向豁口,車身劇烈顛簸,好像要翻車……但終於沒有翻,「跳躍」著奔馳了過去。
馬車停在了信王府門前。
錢寧先下車:「雲天,你去開門。」
蕭雲天在車轅上聳身一旋,人已躍過牆頭。
楊天石瞅著:「這手功夫,你我都不如他。」
只聽到裡面門閂輕輕響動,錢寧轉身將兩個孩子分別抱了出來,楊天石扶出蕭妻和客印月。
大門開了,眾人朝內走去。
楊天石道:「王爺為我準備了房子,先到我那兒。」
錢寧自告奮勇:「我去把御醫找來。」
楊天石的寢室在信王府的別院,他點燃了四壁和桌案上的燈。
客印月和蕭雲天將蕭妻扶到床上躺下,兩個孩子伴在母親身邊,抓著母親的手。
蕭妻瞅著客印月:「奉聖夫人……」
「叫我印月。」
蕭妻竭力笑著:「印月,你也是個苦命的。」
客印月瞅著蕭雲天,對蕭妻說:「你比我命好。」
一旁點燈的楊天石默然。
一會兒,錢寧提著燈籠,帶著御醫來了。
御醫一路小聲叨叨著說:「錢大人,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噓,王爺那裡有我。」
二人走向天石的房間。
信王府正房的窗欞上,映照出一個人的身影,是朱由檢披衣站在窗前,月光映照著他沉吟的面孔。
御醫在床前為蕭妻把脈,錢寧拍了拍蕭雲天的肩膀:「好啦,你可以放心了。」
御醫道:「錢大人,這裡沒你的事兒了。」
錢寧打了個哈欠:「我也累了,不過……」他瞅著楊天石,「我那兒歸你了。」
楊天石瞅著客印月。
客印月瞅著楊天石,再瞅瞅蕭妻:「我留在這兒。」
錢寧瞅瞅楊天石,再瞅瞅蕭雲天:「也好。咱們三個商議一下信王入城之事。」
蕭雲天點點頭,忽然跪在御醫面前:「郎中大人,一切拜託。」
御醫趕緊扶起蕭雲天:「哎,你這是做什麼,好好,都交給我了。」
蕭雲天站了起來,與錢寧一起瞅著楊天石。
楊天石瞅瞅客印月,終於點點頭,與二人出去了。
錢寧的房裡,燈在桌上閃著,映照著分立桌前的三張臉。
錢寧端起一碗酒:「打打殺殺十幾年,咱們三個,總算又聚到了一起。」
蕭雲天也端起一碗酒,笑道:「我早就不是你們一夥的了。」
「明日稟告王爺,從今往後,咱們三個都跟著信王,再打下一片天。」
蕭雲天道:「我不圖什麼,你幫我,我也幫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