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3) 文 / 張建偉
二人都瞅向楊天石,楊天石卻始終沉吟著,也不端酒。
錢寧知道楊天石的心思,把酒捧上:「天石,有王爺在,沒人敢把奉聖夫人怎麼樣。」
楊天石聲音很輕:「沒這麼簡單……」他忽然接過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蕭雲天瞅著楊天石,默然坐下了。
錢寧為自己倒酒:「在江南,信王爺就是皇上。」
楊天石不贊同:「他畢竟不是。」
「咱們要讓他是。」
楊天石瞅著錢寧:「你要謀反嗎?」
「信王當不上皇帝,別說永結連理,你和奉聖夫人永無寧日。」
楊天石怒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天石,我真是不明白你,那個奪嫡篡位的當今陛下,你效忠他做什麼?」
「他沒篡位!」
「我知道,你楊家三代忠心耿耿,可也要忠得值得!」
「你是為報私仇!你有私心。」
錢寧拍案:「那又怎樣?至少老子敢作敢為,不像你,連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
楊天石也拍案:「你說什麼!」
錢寧忽地站起來:「老子說了!整整十七年,守著自己的女人讓別人糟蹋,奉聖將軍,你那個君聖有什麼好侍奉的!你連個娘兒們都不如!」
楊天石也忽地站起:「老子就是個娘兒們!」他忽地掏出短刀拍在桌上,「你殺了我好啦!」
錢寧怔住了:「你?」
楊天石坐下了,喃喃地說:「我不配她,我、我根本就是個孬種!」
錢寧大為驚訝,他扶著桌案,探身對著楊天石:「天石,老子罵了你,你該揍老子才是。」
楊天石的眼中有一滴淚慢慢滾落,這麼多年,這是他頭一次落淚:「我是個孬種,」接著吼道,「孬種啊!」
錢寧揪住楊天石的脖領子,瞪著眼睛:「奶奶的,這還是你嗎?老子見不得你這熊樣子!」
楊天石也瞪著錢寧,怔怔地說:「打我,殺了我,打我!殺我!」
錢寧一個嘴巴打上去:「混蛋!你到底是怎麼啦!」
蕭雲天忽地站起,扒住二人的肩膀,但楊天石推開了蕭雲天。
楊天石對錢寧:「接著打!你接著打……」
錢寧將楊天石一搡,楊天石坐到了椅子上,錢寧吼道:「奶奶的!你的女人總算找回來了,你到底怎麼啦!」
蕭雲天一直深深地瞅著楊天石,這時說道:「奉聖夫人是在逃亡。」
錢寧瞅向蕭雲天:「那又怎樣?」
「她是奉聖夫人,你說她為何要逃?」
「她是來找天石……」錢寧忽然也怔住了,瞅向楊天石,「她,她不是來找你?」
楊天石恨恨地說:「是我在找她!」
「你找到了……」
「可奉聖夫人不要天石找到她,她寧可跟著我……」
「這為什麼?」
「奉聖夫人沒跟我多說,可只有一個人能讓她如此恐懼。」
楊天石無語。
「是魏忠賢那狗日的?」
蕭雲天搖頭:「恐怕不是。」
錢寧脫口而出:「那只有當今陛下!」
楊天石忽地站起,轉身走到牆邊,面壁而立。
錢寧跟了過去:「我說對啦?」
楊天石仍沒有吭聲。
錢寧扒住楊天石肩膀:「你說話呀?」
楊天石猛然轉身:「你要我怎麼說!」
「實話實說。」
「不必說了。」蕭雲天勸道。
錢寧回頭瞅著蕭雲天:「若不是比天還大的事情,天石決不會這樣。」
楊天石終於說話了,語氣沉鬱:「印月所求,不過是個百姓的安生日子。」
蕭雲天點頭:「她也這樣跟我說過。」
「可她就是得不到!」
蕭雲天道:「你能幫她。」
楊天石痛苦地搖著頭:「當年我沒能幫她,如今也不能。」
「當年她是為了救魏忠賢那狗日的一命,你不得不依著她。」錢寧替他開解著。
「在她心裡,我是她惟一的依靠,可我卻靠不住……」
蕭雲天走過來:「天石,天涯海角,帶著她逃吧。」
錢寧一怔:「逃?為何要逃?」
楊天石卻瞅著蕭雲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和她能逃到哪裡?」
「總有人跡罕至的地方。我和你嫂子,還有兩個孩子,還不是過了多年有家的日子,連你也找不到。」
「可我爹怎麼辦?還有布衣,難道我看著他們被處以極刑嗎?」
「這個我和錢寧會安排。」
楊天石搖頭:「你不瞭解我爹,他寧可殺身成仁,也不會背叛朝廷。」
錢寧始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喊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蕭雲天瞅著錢寧:「你聾啦?」
「我聽到了,我聽到你們在說逃跑,為什麼?」
「……因為,當今陛下要印月回宮。」
錢寧雙手一攤:「我沒看到這樣的聖諭,難道你們看到了?」
「東廠撒下天羅地網,你瞎了嗎?」
「那些狗奴才,有信王在此,自會讓他們乖乖聽話。」
「若是這些奴才奉了密詔呢?」
「密詔?什麼密詔?」
「京裡來的東廠奴才,他們的話,你沒聽到嗎?」
錢寧想了想,笑了:「不就是讓奉聖夫人回宮嘛,當今陛下從小吃她的奶,也許又想吃一回也說不定……」
楊天石瞪著錢寧吼道:「他不要吃奶!他要吃人!」
錢寧仍在嬉笑:「諒他也沒那麼大個胃口,再說,奉聖夫人好看,不一定好吃。」
蕭雲天怒視錢寧:「錢寧!你非要天石把話說明白嗎?」
「是啊是啊,自然要說明白……」他忽然停住,深深地瞅著楊天石,「你,你是說那乳毛還沒褪淨的當今陛下,他也要佔有奉聖夫人?」
蕭雲天怒道:「你才明白啊?」
錢寧拍案:「扯淡!奉聖夫人是他父皇曾經佔有的女人!他要亂倫嗎?」
蕭雲天嘟囔道:「他是皇帝,他要佔有哪個女人,就算是他親娘,哪個敢說他亂倫?」
楊天石聲嘶力竭地說:「都別說啦!」
錢寧望著蕭雲天,訕訕地說:「……算我糊塗,你說怎麼辦?」
「我說過了,逃跑!」
「放屁!」
「那就只有一條路了。」
錢寧脫口而出:「宰了那小皇帝!」
蕭雲天和楊天石瞪大眼睛,瞅著錢寧。
錢寧瞅著蕭雲天:「你說的那條路不是這個?」
「我說的是造反。」
「那咱倆說得差不多。」
「利用江南民亂,拉起『替天行道』大旗,天石做老大,振臂一呼,定然應者雲集,咱們就殺到京城去,讓天石當皇帝……」
「等等等等等等,你這是說話本呢?咱們是錦衣衛,不是江湖混混。」
「老子早就不是錦衣衛了。」
「你是!在我爹眼裡,你始終沒離開過錦衣衛,不過以江湖身份為掩護,是我爹最忠誠最得力的大漢將軍。」
「你爹死了。」
「他的兒子還活著!」
蕭雲天深深地瞅著錢寧:「你要我繼續效忠你?」
錢寧搖頭:「效忠咱們的信王。咱們三個兄弟,都只有這一條路。」他指著自己,「我要報殺父之仇,只有信王能幫我。」指著蕭雲天,「你要解除朝廷追殺令,也只有信王能辦到。」最後指著楊天石,「至於你天石,你不止一次幫過信王,奉聖夫人的事情,我相信信王會幫你,也只有信王能幫你。」
楊天石瞅著錢寧:「信王知道你的意思?」
門外一聲咳嗽,三人都是一怔,門開了,朱由檢走了進來。
楊天石、錢寧立刻上前施禮:「王爺。」
蕭雲天卻是一怔——曾幾何時,他踏破轎頂,揪出腿上中箭的朱由檢,那情景還如在眼前。
朱由檢扶起楊天石和錢寧,眼睛卻瞅著蕭雲天:「好啦好啦。」
「王爺,這位是……」錢寧指向蕭雲天。
朱由檢微笑著上前:「認識,認識。」
蕭雲天跪下:「罪民蕭雲天叩見王爺。」
朱由檢拉起蕭雲天審視著:「那天我是看也不敢看你喲。」
蕭雲天垂首:「請王爺治罪。」
朱由檢坐到桌前,輕輕擺著手:「當時,你是為其主嘛。」
錢寧不解:「雲天,你得罪過王爺?」
蕭雲天垂首不語,朱由檢嘿嘿笑著瞅著楊天石:「若不是天石,本王不會坐在這兒嘍。」
蕭雲天再跪:「王爺……」
朱由檢探身再去扶:「哎,我說過,那件事兒算啦,就當從來沒發生過。不過,另外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十七年前,你進宮刺殺鄭貴妃和當今陛下,可是奉我母后之命?」
錢寧代答:「是大殿下和魏公公合謀,家父指令,雲天不過奉命行事。」
「在下畢竟有罪。」
朱由檢寬宥地望著蕭雲天:「日後跟著我吧。」
蕭雲天感激道:「謝王爺。」
朱由檢瞅著桌案:「哦,有酒啊,好好,咱們乾上一碗!」
「王爺,明日還有公幹……」
朱由檢站起,親自端酒罈倒酒:「是啊是啊,滿城亂民,誰知會怎樣,喝點酒,壯壯膽。」說著,朱由檢端起一碗酒。
錢寧上前也端起一碗:「有天石、雲天護駕,王爺萬無一失。」
楊天石、蕭雲天也端起酒,朱由檢拍拍錢寧肩膀:「還有你。」他微笑著環顧三人,「本王知道可以指望你們。」說著,一飲而盡。
無錫城外,「轟」的一聲,一顆炮彈在朱由檢逶迤行進的大轎前爆炸了。
楊天石、錢寧、蕭雲天護持著大轎,向城門靠近。
城門緊閉,高牆邊的那個豁口已有亂民持刀槍把守,只聽一個亂民衝他們吼著:「站住!」
大轎停了,錢寧掀開轎簾,朱由檢走了出來。
楊天石上前一步,喊道:「信王爺在此!叫你們老大出來!」
「轟!」又一顆炮彈在他們面前不遠處爆炸,硝煙瀰漫。
朱由檢笑道:「幸虧不是紅夷大炮,打不準,不然咱們都沒命了。」
錢寧道:「打不準更要命。」
楊天石喊道,「上面的百姓們聽著,昨日有言在先,你等就這樣迎接王爺麼?」
忽然城上響起了嗩吶聲,煙塵瀰漫中,出現了數面紅紅綠綠的「大王」旗幟,隱約中見那亂民軍師(老者)登上城頭,頭上竟然有一頂官帽。
硝煙散盡,亂民軍師在上面喊道:「來的可是信王?」
楊天石閃開一步:「信王在此!」
「可帶有刀槍?」
「沒有。」
「那轎子裡是什麼東西?」
四人閃開,朱由檢點點頭,蕭雲天上前抽出轎槓,砸向轎子,轎子「嘩啦」散了,攤在地面上。
停頓片刻,亂民軍師發令:「開城門!」
朱由檢由楊天石等護衛著,信步向前走去。
城門口的亂民,舉著刀槍,分列兩旁。
一身七品官服的亂民軍師出現在城門口,前有護衛,後有旗幟,煞是威風,只是顯得不倫不類。
到得城門前,朱由檢站住,不動聲色地瞅著亂民軍師。
「我家大王在縣衙迎候王爺。」
朱由檢點點頭:「有勞。」
亂民軍師環指了一圈:「一切都在我家大王掌控之下。」
朱由檢又點點頭:「知道。」
亂民軍師讓開道路:「王爺請。」
朱由檢等信步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