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特種突擊 文 / 裴志海
我們終於跑到了終點,田隊長站在路燈下看著我們,他的臉上沒有了那種殺氣,他很安靜,甚至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溫柔的表情,我沒有細看,也許我看錯了。我們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兩位兄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了下去。我們忙慌慌地把他們扶了起來。田隊長走過來了,他的聲音很輕:「你們不要停下來,把背囊和頭盔卸下來,慢慢走著活動活動身體。」他的口氣裡有一種很關切的東西,我看了看他,他也在看我,目光溫柔,甚至還有那麼點討好的意思:「現在十一點多了,我讓炊事班做了麵條,你們吃完以後好好休息休息。」我有點感動,眼睛幾乎要濕潤了。他可能也受不了這種充滿感情的場面,轉過身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眼淚不可抑止地流了下來,我是違犯了紀律,這樣的懲罰是我應當承受的,這不怪他。我還能感覺出來,他並不恨我,他可能還會因此喜歡上我的。如果放在從前,他說不定又會拿我的前步兵身份說事了,但他沒有。他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他也在改變著自己的看法。是的,我和他一樣,我們是一樣的軍人,都是不怕死的特種兵!
我抬起頭,仰望佈滿星星的夜空,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芬芳的空氣。我的那些兄弟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安靜地望著天空,不發一語。他們沒一個人埋怨我,沒一個人哪怕用一種輕微的眼神來責怪我。他們是我的兄弟。部隊就是這樣,一群大老爺們,居然會產生那種比愛情更美比親情更絢麗的友情來,這僅僅是因為長期呆在一起的原因嗎?不是的,我上過十幾年的小學、中學,那裡的同學也很多,我們呆的時間更長,但現在還有哪張面孔仍舊讓你念念不忘?而這個集訓隊,我們這個戰鬥小組的五個兄弟,僅僅在一起才四個月左右的時間,除了我和陳衛星,其他都是來自不同的部隊,在這之前,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但我知道,我這一生都忘不了他們。是的,沒有比戰友情意更珍貴的了,戰場上我們要互相依賴,互相幫助,在和平時期,為了我們的榮譽和驕傲,我們也會一起共同奮鬥,互相支持。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我愛你們,我的兄弟!
我從來不會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如果我不當兵,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世界上還存在著這樣一種最美麗最純粹的感情!
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合格的「狼人」隊員的!
進入最炎熱的八月份,再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我們「狼人」集訓隊就要結束訓練了。所有的科目基本上都訓練完了。我不想給你說得更詳細了,特種兵的很多東西都是保密的,就是寫小說,我也不能把它說得太清楚了。
我們現在主要是復訓已經學習過的科目。這幾天是水上科目。特種兵的任何訓練,都把磨煉意志貫穿其中,就連最基本的水上科目也是這樣。這個倒沒有什麼難度,但一下水,就是整天整天地泡在水裡,一遊就是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沒有三四個小時別想上岸。頭上的太陽熱辣辣的,河水表面滾燙,腰以下才有點涼意,在水裡游著,頭上都是汗,整個腦袋昏沉沉的,有時甚至想在水中睡著了。幾天下來,弟兄們臉上都被曬脫皮了,臉上白一塊黑一塊,但我告訴你們,我們並不覺得這難看,這是我們訓練刻苦留下來的,特種兵如果是個小白臉,那才是一個很難堪的事情。我後來偶爾看了一眼一個叫《垂直打擊》的電視劇,說的是空降兵的事,他們算是空軍的特種部隊了,但裡面一個女軍官的臉龐雪白雪白的,好看是好看了,但太假了。我看過一幅海軍陸戰軍女兵的照片,她們的臉龐和我們一樣黑黝黝的,你一看就知道人家是動真格訓練的,那才能讓人服氣。我一直都很佩服我們的海軍陸戰隊的兄弟。
我扯得有點遠了。那幾天的訓練應該說是比較輕鬆的,我們這時已經對這種高強度的訓練如魚得水了,背上和臉上都曬得脫了好幾層皮了。但我偏偏在這時出事了。現在想想,那應該算是一個意外。真的,我現在誰也不恨。
那天是小組游泳對抗訓練。一次五個戰鬥小組同時游1000米,然後要排出名次,帶點比賽的味道了。當過兵的兄弟都有體會,一旦上升到比賽的層次,那是豁出命來也要佔個上風的。弟兄們都進入了臨戰狀態,激動地在那裡嗷嗷叫。我後來回憶了一下,可能就在這時田隊長講了規則,但我的確沒聽到。那是次蛙游訓練。但我一跳入水中,就用自己最拿手的自由游拚命地往終點游去。我最擅長的還是自由游,隨心所欲。經過幾個月的訓練,我的游泳技術長進了不少,側泳、仰泳、狗刨、蛙游我都可以。但我不大喜歡蛙游,像小雞啄米一樣不時地把頭扎進水裡,我總覺得那是多此一舉。
也許是我潛意識裡不大喜歡蛙泳,也許是我的確沒聽到田隊長的要求,反正我一開始游,就用自由游的姿勢遙遙領先,很快把其他弟兄甩在了後面。那次我的確是大意了,1000米徒手游泳,對我們來說真是小意思,我們在集訓隊訓練的武裝泅渡就是10000米,弟兄們都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我就沒再等他們,一個人拚命地向前游。我要是第一個游過去的,成績平均下來,肯定能把其他戰鬥小組甩下一截子。就像散步一樣輕鬆,我很快就游到了終點了。我爬上岸,其他的兄弟都遠遠地落在了後面,至少把他們拋下了一兩百米的距離。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有點得意地看了看田隊長。田隊長也正在看我,他臉上似笑非笑的:「我要求這一趟是蛙游,你小子是怎麼蛙游的?」
我笑嘻嘻地說:「不管用什麼姿勢,只要游得最快不就行了?」
田隊長笑了,他伸手在我肚子上來了一拳:「你小子還挺鳥的嘛!」
我現在敢肯定,他那一拳並不是有意的,顯然是在給我開玩笑,他這段時間已經對我好多了,晚點名時還表揚過我幾次。部隊就是這樣,兩個人關係比較鐵時,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你一拳我一拳的,這很平常。我有時也這麼幹。田隊長肯定也是這樣,他來了一拳後,手還揚起來,好像還要拍在我肩膀上再開個玩笑,但我已經捂著肚子了,腰也有點弓了:他奶奶的這個田隊長,開玩笑也用這麼大的力氣啊?
他看出來我有點不對勁,很關切地拉住了我胳膊:「你怎麼了?」
我痛苦地咧著嘴皺著眉頭說:「你這一拳太厲害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臉也有點紅了,有點手足無措地看著我。他不擅長表達感情,他這一次可能是在集訓隊和自己隊員最親密的舉動了,但他忘了自己是個特種兵,出手不知道輕重,他可能覺得自己這一拳用了一點力氣,但我還是有點他娘的受不了。我苦笑了一下說:「沒事沒事,隊長,真的沒事。」
我揉了揉肚子,慢慢地把腰直了起來,似乎有點不疼了,於是我就朝他笑笑:「真的沒一點事了。」
他出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有點怪怪的,可能是為自己剛才親密的舉動有點不好意思,這不像他,他一直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其他的隊員也快游過來了,他又恢復了很嚴肅的樣子:「沒事就好。你也得注意點,這一次就是訓練蛙泳,你小子投機取巧了,下不為例啊。」
我忙一個勁地答應了,心裡還感到很慶幸,我不是有意犯規的,的確是我自己沒聽清。謝天謝地,他居然沒懲罰我。如果放在平常,出現類似情況,他肯定要罰你再用蛙泳游上幾個來回。每一次犯規,集訓隊都是用懲罰這種方式。這也是我們最怕的。
那天真的沒什麼事,雖然肚子還隱隱約約有點疼,但還在我能忍受的範圍之內,我接著還和大家一起游完了10000米武裝泅渡。
第二天就不行了,早上一起來,肚子劇痛,好像刀扎進去了一樣,我咬著牙忍著和大家一起出操,然後是1000米負重蛙跳。我剛把背囊背上,肚子更疼了,胃裡難受,還很惡習。我咬著牙想站起來,但卻一下子歪在了旁邊。身邊的兄弟吃了一驚,趕忙過來拉我:「48號,你怎麼了?」
我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事後兄弟們告訴我,我的臉也很蠟黃,當時把他們都嚇了一大跳。我捂著肚子,艱難地說:「我肚子很疼……」
田隊長也跑來了,他蹲在我面前:「怎麼樣怎麼樣?」
我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太不爭氣了,散打時被人家打暈過去了,現在又因為肚子疼倒在了訓練場上,這不像是一個特種兵。我喃喃地說:「隊長,真對不起,我可能堅持不了……」
他按著了我的肩膀,低低地說:「你不用訓練了,先到衛生隊看看……你不用擔心,咱們集訓隊的科目基本上都完了……」
弟兄們把我抬到衛生隊,軍醫也處理不了,趕緊送到離得最近的一家部隊醫院。診斷結果很快出來了:腹部軟組織受傷,還有淤血。那個醫生給我說完,怪怪地看著我,問我:「你是哪個部隊的?」
我告訴他我是特種部隊的。我沒敢說是「狼人」集訓隊的,這東西需要保密。
他有點氣憤:「你們那個部隊是什麼部隊?怎麼都像土匪一樣,把人都打成這樣了!你是個新兵?」
他這是關心我,替我說話,但說實話,那一刻我心裡很不高興,我不願意聽到別人說我們集訓隊的壞話。我忙告訴他,我是個士官,我是訓練時不小心摔的。他有點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分明是被別人打的嘛,你不要害怕,你講出來我們會給你做主的,現在都在講尊干愛兵,這麼野蠻的人,部隊不會放過他的!」
我搖了搖頭:「謝謝你了,醫生,真的是我自己摔的。」
那個醫生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搖了搖頭走了。
這件事情還是鬧大了。我受傷的情況反饋到特種大隊那裡,李大隊長覺得有點奇怪,腹部軟組織受傷,還有淤血,顯然不是生病,很有可能是打罵體罰。我後來聽兄弟們說,那天得知醫院診斷的結果後,李大隊長立即趕到了集訓隊,調查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是誰也不知道。
中午時,李大隊長趕到了病房,他站在我面前,很嚴肅地問我:「胡建軍,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打的?為什麼我到集訓隊去調查時,誰都不知道這事?」
我愣了一下,我該不該把田隊長給我的那一拳說出來?讓我說出來很容易,那也是事實,這對我來說是件小事,但對特種大隊,對田隊長來說,絕對是件大事了。我很清楚,田隊長即使無意的,但這件事的性質還是很嚴重的。現在全軍估計都一樣,打罵部下絕對是根紅線,誰也不能碰的,發現一起絕對要處理一起。如果特種大隊知道了這件事,田隊長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至少要給他一個處分。他的前途因此會受到影響的。軍人更看重榮譽,身上有污點的人,以後就很難得到重用了。
我看著李大隊長,他緊緊地鎖著眉頭,嚴厲地看著我。我已經知道田隊長並沒有承認是他幹的,這的確也不能怪他,他是無意的。但我得承認,我心裡是有點不大舒服,我對田隊長有點看法,大隊既然來調查,他就應該站出來,做為一個軍人,做為一個男人,承受他所要承受的,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難道他的前途就這麼重要?我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我並不會把真實情況告訴大隊長的。這有點類似於背後出賣兄弟。我幹不來這事。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對李大隊長撒謊:「是我自己撞的,昨天午休時,我自己跑到訓練場上玩,從高牆上摔下來了……」
李大隊長緊緊地盯著我,他的眼睛彷彿要穿透我的五臟六肺,看看我到底說的是不是實話。我這也是第一次向領導撒謊,心裡有點發虛,但我還是勇敢地抬著頭,直視著他的目光,這沒什麼,我撒的是個善意的謊言,我用不著心虛。大隊長瞇著眼睛打量著我:「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咬著嘴唇,使勁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我既然這麼說了,李大隊長還能說什麼呢?其實真的沒什麼事,田隊長那一拳並不是很重,再加上我沒有一點防備,所以才會這樣。我從來都沒想到這個平常總給我們繃著臉嚴肅得要命的人也會開這樣的玩笑。事實上他的確不大適合開玩笑。我甚至有點可憐他了,他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但我不會喜歡他這個樣子的領導的。我和我手下的那幫兄弟們就玩得很好,我們私下裡甚至在一起搶煙抽,甚至我和米小陽戀愛的事情我都不瞞他們。
我不喜歡田隊長整天繃著臉的樣子,但我一點都不恨他。這是一系列意外組成的事件。我沒想到田隊長會給我開這樣的玩笑,他肯定也沒想到自己那一拳造成了這樣的後果,更讓人意外的是,大隊居然會這麼重視,還真的把這當回事了。我很感動,但我也決定不說出真相,我不想讓田隊長為難。
田隊長當天晚上就趕來看我了。
我正躺在床上無聊地翻著報紙看時,門被推開了,田隊長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牛奶什麼的擠了進來。我想站起來,他忙過來按著了我,還帶著一臉的討好的笑容:「你怎麼樣?問題大不大?」
我有點過意不去,真心實意地說:「隊長,真的沒一點事,醫生給我開了藥,過幾天就會好的……我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
他的臉也紅了,很真誠地看著我,低低地說:「這事怪我……胡建軍,真對不起你,那天我不是有意的……」
我朝他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隊長,你也不用自責了,我知道你是給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