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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特種突擊 文 / 裴志海

    我依舊很嚴肅地繃著臉,但我的心裡卻很高興,是的,我有女朋友了,我很愛她,她也愛我,我回去了,把這裡的事給她講講,她一定會更敬佩我的。我一定要好好幹,我準備順利結業,拿到那個「狼人」勳章,別人訂婚時送戒指,我就送她「狼人」勳章。想想吧,這多浪漫啊。

    我很愛她。在集訓隊裡雖然訓練很苦,一到宿舍就想往床上躺,躺下就會呼呼地睡著了,但我還是會忙裡偷閒地想起那個美麗的少女。想起她時,我心裡就很難過,好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堵得發慌。特種部隊是秘密武器,很多東西是不能隨便亂講的,對我們的「狼人」集訓隊要求更高,全封閉訓練,在這個山溝溝裡就我們這一支部隊,沒有電話,沒有互聯網,也不能通信,我們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聯繫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要命的是,由於保密需要,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如果說在這裡有什麼讓我受不了的話,那就是這種思念,它就像風一樣,突然無聲無息地鑽進來,讓你一下子茫然無措,心裡空蕩蕩的,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變得異常柔軟,目光像水一樣溫柔,甚至還會偷偷地望著窗外的月光流淚。很多次我都對自己說,你是一個軍人,一個特戰精英,你不應該這樣!但這沒用,我還總是想她。

    我還知道,米小陽對我們的愛情有點不放心。我參加集訓隊的前一天,潘連特地給我放了一天假,讓我出去買些日常生活用品準備一下。想想接下來有六個月的時間見不到米小陽了,要命的是,我還不能給她說,特種部隊的一切都是秘密,「狼人」集訓隊保密要求更高,我當然不會違犯軍規了。我那會兒是有點難過。我給她打了電話,我們在電話裡天南海北地吹著,我一直咬著牙沒有告訴她明天我要走了,要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大山裡參加「狼人」集訓隊,以後我將是一名特種兵精英了。如果我告訴她了,我想她會替我高興的。但我咬著牙沒說。我甚至感覺自己就像是紅場上的蘇聯紅軍,告別了親人,告別了家鄉,閱兵一結束就直接開上了戰場,那種悲壯只屬於軍人,也只有軍人才能體驗到。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她不是特務,不是壞人,我相信她也不會隨便告訴別人的,但既然是一條軍隊紀律,那我就必須得遵守,一個真正的軍人,他就必須對軍隊紀律保持起碼的敬畏!我咬了咬牙,把一肚子的話嚥了下去……

    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到她了,但每一天我都不曾忘記過她。在緊張的軍旅生活中,想想愛情,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想我不想,她完全不用擔心我的,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我已經慢慢地適應了集訓隊的生活了。最初的緊張和疲憊已經過去了,訓練強度再大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剛來到這裡時,在體能訓練中,每個戰鬥小組5個人扛著至少有兩三百斤重的圓木在訓練場上走一趟就有點受不了,腰酸背疼,如今我們可以扛著它走上四五公里都沒事。剛開始也不習慣總是背著背囊,只有在吃飯和睡覺才能取下,要知道,那個背囊足足有六七十斤重呢。現在沒有背囊反而有些彆扭了。在稻田里匍匐前進什麼的,更是小菜一碟。

    我已經深深地喜歡上這裡了。

    如果說我對這裡有什麼還不滿意的話,那就是田隊長。可能是他在國外的特種兵學校呆過的原因,總是和我們有一定的距離,很少見到他笑。我們在訓練中間休息,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時,他也總是離我們遠遠的,默默地呆在一邊,沒人敢去和他搭話。

    我盡量不去招惹他,但再小心翼翼,還是難免會出差錯,我終於撞到槍口上了。

    我們每天下午都要背著背囊跑一個八公里武裝奔襲。這是以戰鬥小組為單位自行組織,一般沒有帶隊幹部參加。我們跑到終點時,旁邊是個村莊,那裡有家小店,上面掛了一個木牌子,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字「公用電話」。我看到這四個字時,突然像被子彈擊中了一樣,又像是在看恐怖電影時突然出現了鬼怪,身子哆嗦了一下,甚至手腳都有點冰冷的感覺了。我一點都不騙你們,我那時就是這樣。你可以想想,一個三四個月沒有和自己的親人通過一次信,一個電話的人,完全與世隔絕,他想和外界溝通的願望是多麼地強烈,哪怕是聽聽對方說一句話就行。特別是像我這樣一個處於熱戀中的人來說,想和自己最親的人通通電話的願望更加強烈。但我看到這四個字時,同時也想到了我們集訓隊那條不許與外界聯繫的鐵一樣的軍規,迄今為止,還沒有一位兄弟在這上面犯規。我是一個軍人,我也必須克服它的誘惑。

    我們坐在地上休息時,我的眼睛總是不停地打量著那個小店,我想去給米小陽打一個電話的念頭是如此地強烈,腦子裡全是這個想法,怎麼都摀不住。它讓我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四下亂走,一會兒坐下來左右張望,好像到處在找被自己丟掉的魂兒一樣。我使勁地咬著嘴唇克制著,甚至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胳膊和大腿,皮膚都被掐紫了,但依舊無法把它壓下來。哪怕僅僅打一分鐘電話也行,我只想告訴她,我深深地愛著她。我終於受不了了,咬了咬牙,站了起來,對陳衛星說:「咱們到一邊走走,我給你說個事。」

    我把他領到一邊,帶著哀求的口氣,低低地說:「陳班長,我想去給我女朋友打個電話,就兩分鐘。」

    陳衛星看了看那個小店,又扭頭看了看坐在地上休息的幾個兄弟,他們正充滿疑惑地看著我們。陳衛星我們已經很熟了,他有點為難地說:「這有點不大好吧,隊裡三令五申不准和外界聯繫,這不僅僅是保密需要,隊長還說了,這同時也是磨煉我們的意志,鍛煉我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你這樣一來,違犯紀律不說,前面做的不也前功盡棄了?」

    我那一會兒真是鬼迷心竅了,可憐巴巴地說:「陳班長,我就打兩分鐘,說幾句話就行。我和我女朋友剛確定關係,她不知道我參加集訓隊的事,我怕她誤會我了……」

    他皺著眉頭,很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說:「你給我出了個難題,我要是答應你了,一是要違犯紀律,二來也無法給弟兄們交待,他們也都想給家裡打個電話……胡建軍,你就忍一忍吧。」

    那個念頭一旦冒出來,捂也摀不住,即使那天陳衛星沒有批准我,我可能還會不顧一切地去打那個電話的。愛情有時就會讓一個人喪失理智。我仍然在不甘心地做著努力:「陳班長,咱們一起去給弟兄們解釋一下,他們會理解的。」

    陳衛星最後經不住我的死纏爛打,只好同意了。我們兩個一起走了回來,陳衛星看著其他三個兄弟,說:「胡建軍想打個電話,他正在戀愛,特殊情況,大家配合一下,咱們就不要打了,大家也不要回去亂講,就當沒這回事,行不行?」

    弟兄們嘿嘿地笑了,他們在那裡起哄:「好好好,我們不打,但我們得去聽聽,看看你們說什麼情話,也跟著學兩招。」

    陳衛星也笑了:「大家不要瞎鬧了,胡建軍,你趕緊去打吧,抓緊時間,要是被別人看到,咱們就都完蛋了!」

    我很感動,衝著那幫弟兄們抱拳致意,然後飛快地向那個小店跑去。

    就是直到今天,我仍舊很後悔那天的舉動。雖然那個不准和外界有任何聯繫的規定有些不近人情,但它是有道理的。你想想看,特種部隊擔負著向敵後滲透的任務,它要幾晝夜,甚至十幾天或者幾十天地在敵後潛伏,有時還是單兵作戰,寂寞和孤獨是必須要忍受的,甚至親情也要扔到一邊去,不能那麼婆婆媽媽。這種心理承受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它需要在平常的訓練中慢慢養成。但我最後還是沒能堅持住。更要命的是,那天給米小陽的電話,不但沒有促進我們的愛情,反而讓我們之間有了更深的誤會。

    我能感覺到,那天米小陽肯定在拿著手機等著我的電話,電話剛響了一下,她就接著了:「喂,哪位?」

    我很激動,說話聲音都哆嗦了:「小陽,是我,胡建軍。」

    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激動、急切:「你在哪裡?」

    我愣了一下,她一上來就問這個,我當然不能告訴她,但讓我撒謊,我又做不到,只好支支吾吾地說:「小陽,你別問我在哪裡,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就行了。」

    那邊沉默了一下,她的聲音裡有些不安:「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你這幾個月為什麼連個電話都沒有來?你到底在哪裡?你在幹什麼?」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我都無法回答,我只好安慰她說:「小陽,你不要擔心,我現在很好。我們這裡有規定,我們不能和外面聯繫……」

    她的聲音裡突然有了哭腔:「你怎麼不能和我聯繫?你們是出去演習嗎?」

    我愣了一下,部隊出去演習時,有時的確是需要保密的。這個理由其實也挺好啊,這樣就省得我再解釋了,我其實很想和她說說我是如何愛她,如何想她。我笑著說:「小陽,你別著急,我們是出來演習的,很快就回去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哭出聲來了。我著急地說:「小陽,你別哭了,我不騙你的……」

    她聲音突然有點控制不住地叫了起來:「你就是在騙我!你們部隊根本沒有出去演習,除了你,他們都在!你為什麼要騙我?我做什麼事對不起你了?」

    我有點不安地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她還是很生氣:「我到處都找不到你,你說我能怎麼辦?我天天給你們部隊打電話,他們都不說你到哪裡了……你肯定是調走了,想把我甩掉了!」

    我吃了一驚,連忙安慰她:「小陽,你別胡思亂想了,沒那麼回事……」

    她反問我:「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在哪裡?」

    我很著急,我甚至都有點動搖了,算了吧,她不是壞人,她又不會到處亂講,我還是告訴她吧。但我咬了咬牙,我是個特種兵,是個能接受任何考驗的軍人,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秘密,我們的訓練,我們所在地點,我們集訓的內容,都決不允許向外透露一個字!我不能告訴她。我喃喃地說:「小陽,你要相信我……」

    她很生氣:「你們當兵的都是壞人!你為什麼,為什麼就突然不見了,你想和我分手就直接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折磨我……」她在電話裡說不下去了,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抱著電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心裡很不好受,眼淚也想流出來了。我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手剛放下,一下子呆住了:田隊長正在不遠處歪著頭盯著我!我的腦袋轟地一下,一片空白,這下完了,我這個洋相出大了,這不比一般的錯誤,這件事比其他事的性質更嚴重。我忙慌慌地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小陽,我有事先走了,回去我再給你講。」不等她說話,我忙慌慌地撂下電話就跑。小店老闆追了出來:「當兵的,當兵的,你還沒給我錢呢!」

    我臉騰地紅了,忙問他多少錢。他說五塊錢。他這是在宰我,兩分鐘時間都不到,哪裡要五塊錢啊?但我顧不得和他糾纏,跌跌撞撞地跑到田隊長跟前,啪地給他敬了個禮:「報告隊長,48號違犯紀律,前來接受您的懲罰!」

    田隊長的眉毛跳了一下,他鐵青著臉,咬著嘴唇使勁地盯著我看,看得我頭皮發麻。他就那麼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兩分鐘,我被他看得腿都有點發軟了。他一字一頓地說:「好,48號,你有種!」說完,他就走了。

    我只好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面,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不讓我離開集訓隊,無論他給我任何懲罰我都認了。他在陳衛星他們跟前停下了,陳衛星臉也通紅通紅的,整個戰鬥小組的人都低著頭。我們這是一個整體,集訓隊早就有規定,小組任何一個人犯錯,其他人也要跟著受罰。一想到這裡,我心裡更難受,我寧願讓田隊長只懲罰我一個人,我也不願意連累了兄弟們。

    田隊長果然是這麼處理的:「你們說怎麼辦?要麼每個人扣十分,要麼你們從現在開始,給我跑五個八公里武裝奔襲!」

    我看了看陳衛星,陳衛星看了看我,其他兄弟也用徵詢的目光互相看著。如果扣掉十分,將來集訓隊結束時,我們有可能會達不到要求,那樣成績就算不及格,也拿不到我們夢寐以求的特種兵「狼人」勳章了。有些特種兵當了幾年兵都沒拿到呢。這個我們顯然接受不了。陳衛星看了看田隊長,喃喃地說:「隊長,那我們還是跑五個八公里武裝奔襲吧。」

    我至今還感謝那幫「狼人」兄弟,他們沒一個人埋怨我,心甘情願地替我的錯誤分擔懲罰,我們一起在黑暗的夜色中奔跑著,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在跑最後一趟時,我們幾乎是一起攙著跑的,每個人的身體都到極限了,要命的是,我們連晚飯都沒有吃,胃裡空蕩蕩的,肚子很疼,像無數根針刺著一樣,一陣陣地疼。但我得承認,這是個小問題,很多時候,我們都忘了這事,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倒下,咬緊牙關,不停地跑下去!我們身上的迷彩服全部濕透了,整個軍靴裡也灌滿了汗水,汗水甚至滲過了防彈背心,邊緣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著。頭上戴的「凱夫勒」頭盔也變得異常沉重,帶子摩擦著臉,汗水再浸著,每跑一步就像刀割了一樣疼痛。兩條腿像灌滿了鉛,抬起一步都是那麼艱難。最後我們的雙腿甚至失去了知覺,只是機械地抬起落下,耳邊除了身邊的弟兄呼呼的像老牛一樣喘氣的聲音,什麼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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