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引子 文 / 裴志海
這話說得就很難聽了,我都想和他動手了。我狠狠地瞪著他,很不客氣地對他說:「你他媽的立馬給我滾蛋,老子就是餓死在街頭,也不會跟在你屁股後瞎混。」他一聽就跳了起來,衝著我瞪眼:「你狗日的剛才說什麼?你讓我滾蛋?好,小子你有種,你再說一遍!」他邊說邊用他那雞爪子一樣的手指指指戳戳,還差點戳到我鼻子上。我不想再和他多費口舌了,惡人自有惡人磨,我扭頭就往廚房走。他還以為我怕他了,跟在我後面,繼續在那裡叫個不停:「你狗日的連我都敢罵,你還想不想混了?」我一聲不吭地拿起菜刀,他要是再不滾蛋,我真的要劈他狗娘養的了。他氣勢洶洶地跟在我後面,我還以為他真的很牛,誰知他一看到我拿起了菜刀,就立馬拉稀,還沒等我趕他,就怪叫一聲,扭頭就跑。我充滿鄙視地看著他像癩皮狗一樣的身影,嘿嘿地冷笑了,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子混得再慘,也不會像他們那樣成為街頭小混混。那沒意思。
我其實也沒什麼事幹,天天在家看電視也不是個辦法,這樣下去,像我意志這麼堅強的人,說不定哪天也會像「小五哥」那樣成為一個街頭上的小混混了。我想繼續去網吧自學網絡技術。我爸我媽還不相信我,他們總認為我到網吧是去泡妞或者玩遊戲的,在他們眼裡,我總是小混蛋一個。我告訴他們很多次了,我已經是超級網蟲了,早已修煉成精,聊天和玩遊戲這兩種玩意我都已經厭倦了,除了偶爾泡泡罈子,就是自學網頁製作什麼的,干的都是正經事兒。但因為我從前經常給他們撒謊,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每次我給他們要錢時,他們總是不想給我。我只好又給他們撒了個謊,說是報名參加了一個網絡工程師認證的培訓班,他們這才給了我幾百塊大洋。我趕緊把錢塞進口袋裡,溜出了家門。我雖然剛踏進社會,實際上我已經很有社會經驗了。我當然不會去參加那些狗娘養的培訓班了,他們都是昧著良心賺錢的,才不管你到底能不能學到東西呢,我一向都很鄙視他們。現在網上什麼都有,我可以直接從網上下載教程自己學習,實在不行,我到步行街買幾張這方面的盜版光盤,照樣玩得轉。
這段時間,我已經學會了FrontPage、Dreamweaver、Fireworks、Flash、Photoshop這幾個軟件了,製作網頁已經夠用了。為了實戰演習一下,我特地花了兩天時間,給自己製作了一個個人主頁。我把這個主頁叫做「告別青春」,我想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又去了一趟學校。我這次去主要是為了找劉堅強,把他的手機還給他。我把他叫到操場上,他剛開始還不想要,非要把手機送給我。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當然沒有要。我不想再欠他這個人情。
我沒有去找宋高麗,因為我覺得自己既然已經被學校開除了,就說明我現在已經是個社會上的小青年了,再去找她,萬一被同學們看到了,說她和社會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對她影響不好。我是很愛她了,所以我能替她著想了,我覺得這是一種進步的表現。現在需要我做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是先找份工作幹幹,賺些錢,把宋高麗最喜歡的那款手機買了。以後我要是再有錢了,可以給我自己買個手機,如果米小陽考上了大學,我也可以買個手機送給她。當然,這事我要和宋高麗商量一下,女人是最喜歡吃醋的。但我相信她會贊成的。
我覺得自己現在有一大堆理想要去實現,這種感覺很舒服,它讓我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廢物,相反是個有用的人,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那樣,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我本來打算再去看看親愛的張。雖然我不再是他的學生了,但我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要是有人在他的課堂上搗亂了,只要他給我說一下,我還是可以幫他擺平的。但我遠遠地看了看教師們的辦公樓,想想還是算了,我現在還沒有什麼事幹,整天叼著支煙游手好閒,見到他也沒什麼可說的,還是等我有了工作再說吧。這樣,我再回到學校時,不說是衣錦還鄉,至少感覺可能會比現在更好些。我實在不願看到像李建國這樣的老師,他們要是知道我到現在還沒有正經事幹,仍然是社會上的一個小混混兒,不把我笑話死才怪,說不定還會把我作為一個反面教材教育其他學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免得像胡建軍那樣,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一幫小流氓們亂刀砍死了。他們完全會這麼幹的。
那天從學校回來,我咬了咬牙,在步行街買了一個冒牌優盤,在網吧裡把我製作的個人主頁拷了進去。然後,我又製作了一份圖文並茂的個人簡介,拷進優盤,順著步行街,一家一家網絡公司跑著推銷自己。跑了兩天,我還真的找到了一家,他們願意讓我來試試看。雖然這家公司規模不大,但總算有了個吃飯的地方了,一個月能拿八九百塊錢工資,任務就是當個網站的技術編輯。如果表現得好,他們就正式錄用,工資再逐步往上面加。我聽了以後,高興得差點暈死過去,覺得自己還有點用處,至少不像李建國說的那樣狗屁不是。
我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小五哥」中學畢業好多年了,到現在還沒事幹,整天在街上晃蕩,只能當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在心裡喃喃地對自己說:胡建軍,你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努力工作啊,虛心請教,多學點東西。我只顧一個勁地鼓勵自己,公交車到了家門口也忘了下了,一直坐到了終點站,別人都下車了,我還瞇著眼睛一臉傻笑地坐在那裡不動,司機不耐煩地衝我吆喝起來:「喂,你這人是神經病咋的,怎麼還不下車?」我這才知道自己早就坐過頭了,司機很不禮貌,但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沒有和他計較,不但沒有以牙還牙地回罵他一句,相反還說了好幾聲「謝謝」。
我回去給我爸我媽說了這事。我給他們說時,盡量抑制住自己快樂的心情,但還是興奮得想嘿嘿地傻笑幾聲。我爸我媽也挺高興的,他們圍住我一個勁地問我:「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問得我都想給他們跪在地上發誓賭咒了。晚飯時我媽又多給我們炒了兩個菜,我和我爸又幹掉了一瓶酒。我媽看著我們喝酒,她好像也有點醉了,臉上露出了十幾年來我幾乎沒有見到過的笑容,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慈祥地打量著我,我都有點受不了了。難得啊,死氣沉沉的家裡終於有了點溫暖的氣息。那晚,我喝得不多,但已經明顯地有點醉了。這才像一個家。
我很激動,一仰脖子,幹掉了一杯酒,藉著酒勁,對我爸說:「爸,你以後不要再往廢品裡加水了,咱憑良心賺錢吃飯。」我覺得那很齷齪,早就想給他說了,但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我媽也敢不看我爸的臉色主動要求發言了:「這可不行,人家都是這麼幹的,咱不這麼干要吃虧的。」
我爸也不贊成:「小軍啊,你不知道啊,現在賣廢品的競爭得也很厲害,要是不加水,就賺不到錢,弄不好還要賠啊。反正咱做的是廢品生意,不像那些賣臭干的、賣香腸的,往裡面亂加色素,還用死豬肉坑人,那才是昧著良心賺錢。咱們不賺那些黑心錢,咱這不傷人。」
我媽也一個勁地點頭:「就是,就是,咱這不傷人。」
我鼻子發酸,感動得都有點他媽的想哭了。他們雖然沒有同意我的話,但還是給我解釋了一大堆,說話聲音還那麼溫柔,不像從前,一看到我就橫鼻子豎眼,根本就沒有我說話的份。還是家裡溫暖啊。他們這是真的把我當作了自己的兒子看了。我從前甚至懷疑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忙喝了一口酒,很真誠地對他們說:「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只是隨便說說,沒事的,沒事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我爸我媽傳來的呼嚕聲,悠長響亮,第一次覺得很親切悅耳,越想越激動,我甚至還很不好意思地流了幾滴眼淚,這讓我又覺得很好笑,我本來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主兒。
那段時間裡,我心情一直都很好,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力量,渾身有勁,新的一頁掀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正在我眼前展開。我已經十八歲了,我已經是成人了,不再是一名中學生了,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了。我不能再像中學那樣一切都按著慣性向前飛奔了,我要把握住自己的方向,走好自己的路。我對此充滿了信心。
還有一件讓我高興的事,我認識了一個叫「巴黎公社」的傢伙。
我在那家網絡公司勤奮工作,虛心求教,逢人就喊「大哥」、「大姐」,乖得很。在那些網絡大蝦的幫助下,不但會熟練製作網頁,還學會了網絡高級管理員的相關技術。我對這些東東很感興趣,有時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真是個網絡天才!我甚至還做了一個小小的木馬程序,居然也安全地通過了防火牆和「木馬剋星」的雙重攔截,植入了故鄉網「出版公社」論壇版主「巴黎公社」的電腦,我知道他也是我們麥縣人。當然,我只是逗他玩的,我們雖然沒見過面,但我常去「出版公社」玩,經過幾番交換帖子,也算是認識了。這傢伙大學畢業沒幾年,已經出版了兩部長篇小說,是屬於讓我很佩服的那種人,所以,我不害他。我登錄上他的電腦以後,立馬就告訴他了,讓他刪掉了這個木馬程序。
誰知他知道後,非要讓我教教他如何當一名黑客。當他得知我也在縣城住時,就更加來勁了,主動約我到步行街的「西部火鍋城」見面,他請我吃火鍋。我本來不想再在網絡上交朋友了,在這個到處都是偽君子的時代,沒幾個真誠的傢伙了,大多數是虛偽自私得要命的主兒,網絡也不例外。但說實話,他的邀請還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因為他老兄也算是個玩電腦的高手,連他都有點崇拜我了,我要是有尾巴,說不定立馬就翹起來了。但我當然不想教他編寫黑客程序,他是論壇版主,為維護論壇秩序,說不定要經常去參加網絡肉搏,他老兄要是發起狠來,用黑客程序攻擊人家,這可不好。
我覺得當個黑客還是挺不容易的,既要把自己的技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又要保持起碼的道德底線,這很考驗人。特別是對那些初級黑客來說,更喜歡到處找人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就更容易捅漏子了。我覺得還是那些超級黑客比較牛氣,他們根本看不上個人電腦,他們的對手是比爾·蓋茨的微軟帝國或者是美國五角大樓的網站。那才是英雄本色。我當然沒有這麼牛氣的本領,我也不打算再深入研究了,只要能應付一般黑客,保衛我所供職的網絡公司的安全就行了。我覺得「巴黎公社」更沒必要學習這些東西了,他只要搞好他們那個因為經常發生肉搏而傷痕纍纍的「出版公社」論壇,平常寫寫他的小說就行了,這比較有前途。他不應該和我比,我只是個社會上的小混混兒,混口飯吃而已,在網上出沒,也是裝神弄鬼,沒什麼遠大抱負。
但我們交交朋友還是可以的,我也想學習寫寫小說。我從前很擅長寫點小文章,騙倆稿費花花,但這終久是小敲小鬧,這樣玩一輩子,也是沒出息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寫個比驢尾巴還長的小說《青春祭》,就講我中學時代的這些臭事。這不是沒有可能。說不定將來還得讓他多多批評指導呢。我喜歡和有才華的人在一起。
我立馬答應和他在「西部火鍋城」見面。我們像舊社會裡的地下黨員一樣,各自拿了一份當天的狗屁晚報,站在火鍋城的外面東張西望。我們接上頭後,我打量了他一下,小伙子長得還挺帥,穿著一身休閒服,濃眉大眼,白臉書生,樣子儒雅,一副很有文化的模樣,我一看就喜歡上他了。我們很快就混熟了。他原來還是個駐我們麥縣部隊的一名中尉軍官,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原本以為部隊裡都是一大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誰知部隊裡臥虎藏龍,還真有能人。
可能就是從那時開始,我對部隊已經有了些好印象吧。當然,那時我根本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我也會穿上軍裝,成為了這支光榮偉大的軍隊中的一員了。
我不想教這位年輕有為的軍官如何成為一名黑客,所以在火鍋城裡吃飯時,我就一個勁地用啤酒灌他。他經常在網上給我說他喝酒如何如何厲害,我還真以為他喝酒很牛,誰知我喝完三瓶啤酒依舊神智清醒時,他喝了兩瓶舌頭就大了,但就是這樣他還不服氣,一個勁地往外掏錢,非要再買瓶白酒喝喝不行。我覺得這很好玩,他這時已經忘了是讓我來教他黑客技術的,還以為我是專門來陪他喝酒的。我當然不能再陪他喝了,我這主要是為他著想,我是個小混混兒,要是喝多了,躺在大街上睡覺也沒啥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