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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引子 文 / 裴志海

    他老兄寫小說那麼牛氣,還是光榮的人民子弟兵,親人解放軍的形象一直就非常高大,可不能像我一樣當眾出醜。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從火鍋城拉了出來。我們分手時,他還不服氣,指著我的鼻子,叫著我的網名「胡不乖」,在那裡瞎嚷嚷:「胡不乖,你、你是個孬蛋,喝……喝了兩瓶啤酒就軟蛋了,我……我喝了三瓶還沒事,我……我還能喝,你不敢陪我喝,你……你不夠意思,你軟蛋!」我哭笑不得,忙一個勁地給他做揖賠不是:「哥哥你說得是,我軟蛋,我軟蛋。」他更來勁了,拉著我的胳膊不讓我走,非要讓我再定個日子,好好地喝一場。我只好胡亂地說個日子,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我。我走了好遠,他還站在那裡向我揮手。

    我抬起頭看了看麥縣上空溫暖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看見陽光像花朵一樣在空中綻放,散發著一陣陣的清香。在我的流氓生涯裡,我第一次覺得生活真他娘地美好啊。

    寒假過完,已經開學十多天了,我突然想起好久沒見到宋高麗了,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了,我還挺想她的。我手上已經有了兩個來月的工資,有了近兩千塊錢,我想和她一起到步行街一趟,把她喜歡的那款手機買給她。我趕到學校,把劉堅強叫到操場上,和他吹了一會兒牛,看看離上課時間還早,我讓他到高三(二)班去把宋高麗叫來。他看了看我,驚訝地說:「哥們兒,你怎麼還沒和她吹嗎?她把你害得還不夠嗎?」

    我打了他一拳,說:「你個兒東西,屌毛還沒長全,你知道個啥?我們這可是愛情!」說到「愛情」時,我感到很自豪,因為老子現在不是中學生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宣佈這就是「愛情」了!我不販毒,也不吃搖頭丸,哪個狗日的敢再管我?

    劉堅強卻露出了一臉懷疑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說:「你沒有發高燒嘛,怎麼說起胡話來了?你們之間還有愛情?你逗死人了!」

    我有點哭笑不得,裝作生氣的樣子打了他一拳:「你個小屁孩,當然不懂愛情了。去去去,快去把她給我叫過來!」

    劉堅強還站在那裡,他看了看我,撓了撓頭,有點為難地說:「哥們兒,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你非要逼我說。宋高麗有什麼好,你幹嘛還要理她?她現在天天和陳小剛他們那幫混混兒混在一起,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愣在了那裡,宋高麗和陳小剛又混到了一起?我覺得這有點不大可能,上次陳小剛不是差點把她給賣了?我是很煩陳小剛,宋高麗和別人混在一起,哪怕是我們家門口的「小五哥」,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和誰交往,是個人的自由,我就是不樂意也不能去干涉。但宋高麗要是和陳小剛混到一起,我就接受不了了,我就是煩這個傢伙。我覺得他做人一點底線都沒有。我看了看劉堅強,他不再是嬉皮笑臉,他站在一旁,悄悄地打量著我。我上去揪住了他的領子,衝著他叫了起來:「你狗日的是在騙我的,敢再胡說,我給你一嘴巴!」

    劉堅強使勁地掰我的手,我抓得很緊,他只得搖著我的手,急急地說:「哥們兒,你不要衝動嘛!反正天天晚自習放學時,我總要看見陳小剛來接她,她坐在陳小剛自行車後面就走了。」

    我眼前金星直冒,腦袋嗡嗡地叫著,有點頭暈。我鬆開了手,抱著頭蹲在操場邊,一聲不吭。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這都是真的,作為我留在學校裡的唯一的一個哥們兒,劉堅強是不會騙我的。我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我很難過,我知道宋高麗和我一樣不是什麼好鳥,但我沒想到她居然無可救藥到了這種地步,陳小剛把她介紹給那個大款的事,打死我我也不會原諒他,她居然就這麼原諒他了?

    我把手握成拳頭,使勁地砸在操場上用來跳遠的沙坑裡,手很疼,我的心也很疼。我真想不通,我對她那麼好,還為她坐了十五天拘留所,最後又被學校開除了,她怎麼還和陳小剛那個雜種混在一起?陳小剛是個什麼玩意?完全是個他媽的人渣!我真想立刻抓住宋高麗的頭髮,狠狠地扇她幾個大嘴巴。我是個大傻瓜,我還一直以為我們之間存在著愛情,有時甚至覺得我們的愛情像馬克思和燕妮那樣偉大呢。

    我咬牙切齒地站了起來,狠狠地對劉堅強說:「你去把她叫來!」

    劉堅強遲疑了一下,我瞪了他一眼,他忙說:「好好好,我去把她叫來。哥們兒,你千萬不要衝動,這可是在學校,你要是再弄出來個什麼事,那可是擾亂教學秩序,你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稍微鎮靜了一下,然後我向他保證,我只是想把宋高麗叫來問問她,我不會弄什麼事出來的。他這才去叫宋高麗了。

    劉堅強很快就把宋高麗叫來了,他遠遠地站在操場邊,說了一聲:「哥們兒,可沒我什麼事啊!」說完,像個兔子一樣撒腿就跑了。

    宋高麗婷婷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她更漂亮了,還塗了淡淡的口紅,描了細長的眉,像個妖精一樣。她看見我,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跑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撅著小嘴巴,瞪著嫵媚的大眼睛,很開心地說:「你終於找我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到哪裡去了!」

    我很不高興地甩掉了她的手,摸出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皺著眉頭,陰沉著臉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我拿不定主意,是踢她幾腳好呢,還是拽著她的頭髮打她幾個嘴巴好?這很難讓我做出決定,雖然我打過無數次的架,但我還真的沒有打過女人。因為我一直覺得,男人的拳頭是用來對付男人的,要是用它來對付女人,我認為這很沒出息。我一向都看不起這種男人,比如我爸。

    我把她的手甩掉了,這讓她很不高興,瞪著眼睛問我:「你這是怎麼回事,你神經病啊?」

    我斜了她一眼,那一刻,我心裡對她充滿了厭惡,覺得她真是個可惡的庸俗女人。還是人家米小陽好啊,有理想,有志氣,還要考大學,很可惜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她,默默地為她祝福。這樣一想,我心裡更難受了。我瞪了她一眼,她還有點莫名其妙,仰著白癡臉蛋,不解地問我:「你瞪我幹嘛?」

    我深深地吸了口煙,把煙霧吐在了她臉上,她一邊揮著手驅散煙霧,一邊皺著眉頭,跺著腳衝我叫:「討厭,討厭,真討厭!」

    我氣呼呼地問她:「宋高麗,你他媽的怎麼那麼不要臉,還和陳小剛那個雜種混在一起?」

    她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迅速地低下了頭,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沒有吭聲。這讓我更加憤怒,攥緊了拳頭,真想上去打她一頓。我把她拖到操場邊的小樹林裡,氣極敗壞地搗著她的鼻子問她:「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看我一眼,低低地說:「誰知道你這一兩個月死到哪裡去了,找你都找不到。」

    我直直地看著她,生氣地說:「這一兩個月我沒來,是因為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正忙得很。我不來找你,你就去找陳小剛那個雜種了?」

    她抬起頭,很生氣地反駁我一句:「不是我找他的,是他來找我的,我沒理他!」

    我氣得眼前都要發黑了,她居然還想騙我!我真想上前拽住她的頭髮,狠狠地揍她一頓,把她的臉扇腫,讓她再也沒臉見人。我瞇著眼睛,很陰險地盯著她:「你沒理他,幹嘛每天晚上還要坐著他的自行車回去?」

    她反而更加理直氣壯了:「你又不在,他纏得我沒辦法,學校門口那麼多人看著,我能怎麼辦?我只好讓他帶我回去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我可從來沒有跟他去過別的地方,幹過別的事。」

    我瞇著眼睛打量著她,她倔強地看著我,睫毛長長的,嘴唇飽滿而濕潤,下巴秀麗而迷人。她真是個美麗得讓人傷心的小妖精。我哼了一聲:「陳小剛害你害得還不輕嗎?你根本就不應該再和他交往!」

    她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我沒和他交往。如果你每天來接我,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我想了想,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突然充滿了憂傷,是的,我他媽的已經愛上這個小妖精了,我想我已經離不開她了。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宋高麗,我們乾脆租個屋子同居吧。」

    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咬著嘴唇看了看我,搖了搖頭,急急地說:「那怎麼行,我還是個學生。」

    我皺著眉頭,很不以為然地說:「有什麼不行的?反正我們都已經十八歲了。再說,仙林大學城那邊有不少學生都在租房子同居了,這沒什麼了不起的。」

    她低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我爸我媽要是知道了,他們會打死我的。再說,人家那是大學生,我還是個中學生。」

    我不以為然地說:「這沒什麼區別。他們有的才是大一、大二學生,你也是高三了,沒什麼區別。」

    她用腳踢著地上的草皮,突然抬起頭,很懊惱地說:「早知道這樣,咱們還不如好好學習,考上了大學,咱們也可以在一起了,用不著像現在偷偷摸摸的,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她一提「考大學」我就煩,我很不高興地說:「幹嘛要累死累活地學那些沒用的狗屁東西考大學?你現在如果不上學了,不也像我一樣是個社會青年了,咱們不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就以為你提前幾個月成為了一名社會青年吧,這樣就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她雙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咬著嘴唇看著旁邊,慢慢地笑了。我緊張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小妖精又在想什麼。她終於扭過了頭,笑嘻嘻地對我說:「你這個想法挺好玩的,咱們可以試一試。」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想想我們很快就可以租房同居了,這真是件激動人心的事情。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長大了,我們可以自己為自己做主了。我對她的氣全消了,剛才的不快像風一樣的散了,我摟著她,充滿激情地親吻著她。她依在我懷中,仰著小臉蛋,絮絮叨叨地說她這一兩個月如何如何想我,她發瘋般地到處找我,她找到了劉堅強,但他也不知道我在哪裡。她又給我家裡打電話,我家裡人也說不清我上班的公司在哪裡。她甚至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厚著臉皮去找了張凱老師,但他也不知道我在哪裡……我的雙臂緊緊地擁著她,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我激動得都有點想流淚了,是的,我愛她,這個妖精一樣的女孩兒。

    我很激動地望著身邊那些生機勃勃的長青樹,有風吹過,樹葉嘩嘩地響著,是的,我很激動,我在心裡對身邊那些長青樹喃喃地說,看吧,你們看看吧,這就是愛情。

    我抬起頭看了看麥縣上空溫暖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看見陽光像花朵一樣在空中綻放,散發著一陣陣的清香。在我的流氓生涯裡,我第一次覺得生活真他娘地美好啊。

    我和宋高麗真的同居了。這像夢一樣。

    我本來還擔心她父母會找她麻煩,他們要是知道的話,不把我們打死才怪。但宋高麗告訴我,她已經把她父母擺平了。她撒了個謊,說離高考只有半年時間了,學校抓得很緊,她現在得在學校食宿。她的父母一看女兒知道用功學習了,激動得都快暈過去了,立馬答應了。我們的父母都是大傻瓜。

    就是在那段時間裡,我開始寫作那個叫《青春祭》小說。現在你看到的這個小說的第一季,就是那時寫的。原來的小說名字叫做《噢,乖!》。這是一個叫汪峰的音樂人的歌曲名字,我很喜歡他的歌。那時我就一邊寫著一邊用「胡不乖」的網名往網上貼著。先是貼在了在中學生中很有號召力的「萌芽」網站「原創文學」版,雖然那個罈子很熱鬧,上帖子的速度很快,一些小說還沒人點呢就被翻過去了,但我的這個小說看的人還不少,有不少人還留下帖子表揚了一下。特別是一個叫紫飛翔的網友留的言很讓我受用,他告訴我說:「你的文學能力很好,如果還想更好,按照我的經驗,看一些西方現代文學,如《第二十二條軍規》、《麥田守望者》、《寒冬夜行人》等等,還不錯。當你覺得你的寫作能力達到一定水平時,國內一些作者的東西真的不要看了,因為太假而讓人噁心。」他的說法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同時,這讓我對自己的寫作更加有信心,在稿紙上日夜兼程,寫得越來越順手。後來我又把它貼在了故鄉社區的「回望中原」,裡面有一個叫「一葦居士」的版主,我和她交換過帖子,還聊過幾次天,知道她本來叫賈思葦,還是一個警察,曾經讀過西北大學中文系的研究生。她給這個小說寫了一篇評論《花樣飛翔》,評價不低。我還有點不敢相信,當時激動得都想哭了,人家是中文系研究生了,能給我的小說寫評論,我看來還真是塊寫小說的料子。還有一個叫王夔的朋友,也寫了一篇《傷痛也可以如此哀美》的長長的帖子。我上網用百度、谷歌搜索了一下,知道這傢伙也是個不錯的寫作者,很多小說發表在了《鍾山》、《短篇小說》等文學雜誌上。還有一個叫「巴黎公社」的版主也對我說,只要這個小說出版,他立即給我寫篇書評。他們都是大家,能來關照我這個小說,一來是因為他們熱心,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二來也說明我這篇小說寫得並不是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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