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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文 / 皓首窮經

    當晚8:30,切爾茜在廚房桌子上留了張條子:「親愛的媽媽:」條子上寫道:「德拉克-;艾默生給我來電話,邀請我和他的一夥朋友去密西西比生活俱樂部玩,我答應了,因為明天不上學,我早上可以多睡一會。我知道應先問問你,因你開家長會,聯繫不上。明天早上見,愛你的切爾茜。」

    切爾茜在洗手間鏡子裡最後照了一下,再塗上一層口紅,對著鏡子撅下嘴,關燈,走到羅比門前。

    「我馬上要出門去,你今晚幹什麼呢?」

    他轉向門外,把她從頭看到腳,再抬頭看著她。她打著黑色綁腿,上身穿一點魚網式的東西,露出肚皮,就像電視上跳有氧健身操的女孩一樣,頭髮捲曲蓬鬆,像一根根葡萄酒開瓶器四散開著,眼睛上化妝太濃,嘴唇腥紅髮亮,跟她平常的清純、柔嫩的樣子判若兩人。她的耳環很大,一動就發出叮零噹啷的響聲。他從沒見她戴過。

    「我準備和布林達一起看第二場表演,她要9點才能下班。你就穿這一身出去?」

    她向下瞧一眼,搖一頭,「當然啦,那裡的女孩子都這樣。」

    「你應該問一下媽媽,能不能去那兒。」

    「我聯繫不上,她在體育館,那裡沒電話,你忘啦?」

    「你應該到那裡去一趟呀,問一下她,告訴她與德拉克-;艾默生一道外出的事。」

    「和德拉克一道有什麼不好嗎?」

    「你知道德拉克有什麼不好。他的名聲不怎麼樣。」

    「你聽著,他給我打電話,就像紳士一樣,電話上談吐有禮貌。或許,有些孩子喜歡通過一個機會證明他自己沒問題。媽媽和爸爸也從來沒說過,他們叫過他進辦公室或其他事情。」

    「有你其他朋友一起去嗎?」

    「我的那些朋友都很乏味,他們總幹那些老一套事情。我認為這次有機會搞些新鮮玩意兒。」

    「媽媽不會喜歡的,爸爸也不會。」

    切爾茜臉色暗下來,「我才不在乎,他們又沒有問我們喜不喜歡他們做的事。還有,他們也不在這兒,那我怎麼知道他們同不同意?」

    「切爾茜,我覺得你不應該穿成這個樣子。」

    切爾茜轉動眼珠看著雙腿。她的聲音可以在大廳裡聽見:「哦,哥哥,我也覺得不該這樣子。」

    她檢查了一下,帶上夾克衫,準備溜出門時,門鈴響了。德拉克喊:「我就不用進屋了。」

    她穿上夾克,走過羅比身邊。她才不管他的干涉呢,又不是父親或什麼的。

    轉過頭來,德拉克已在外面,羅比追出時汽車已開進車道,來接切爾茜了。切爾茜跑出去,在通往房子的人行道上遇著他。

    「嗨,怎麼樣了,寶貝?」他問候她。

    「不錯,我等不得去那裡了。」

    「你如果想幹點什麼不地道的事,那是好地方。」

    她感到有點顫抖,覺得不該跟這類人一起,但又自我安慰,我是個好女孩,今天出去不幹別的,只是清清白白地玩。

    車道裡等著的轎車破爛不堪,她拿不準能不能把他們拉到城中心的密納波裡斯去。一個叫丘奇的開車,此外還有麥瑞莉和艾斯蒙,此前從未見過面。麥瑞莉告訴她,艾斯蒙23歲。在黑暗中,切爾茜只晃到他們一眼,看不真切。整個路上,他們三人只能從外面射進的路燈光中看到頭部的影子。她坐在後排德拉克和一個叫蘇-;斯特朗的女孩之間。蘇是羅比他們高三年級的一個女生。她的故事很多,據說在她屁股上有紋身,繡了一條大毒蛇;有一次,她在大樓值班室裡光著乳房和一個男孩被抓住,那個男孩考試不及格,一年前綴學了。切爾茜不止一次在晚飯桌上聽到她的名字,都不是說她的好話。

    「嗨,蘇!」在相互介紹時,切爾茜只好招呼。

    蘇向車頂吐了口香煙,說:「你是校長的女兒?」

    「是的。」

    「真酷啊,德拉克。」蘇說:「她家老傢伙曾經打我屁股,要我拉屎,真是多管閒事!你帶著她,煩死了!」

    切爾茜感到肚子被夾緊了。德拉克伸出一隻手把她轉過來對著自己,冷漠地看著她的眼睛:「嘿,蘇,小心你的嘴巴!她不像你那樣子說話。是不是,甜蜜蜜?」

    切爾茜勉強地笑了一下,聞到了德拉克的皮夾克味。遠處晃來的燈光照在他帶著邪惡笑意的黑眼珠上,使切爾茜想起了去年夏天在國家市場演出的巡迴雜技團小丑。他說的每句話都是正二八經的,但從他那色迷迷的奸笑中,感覺到每個字都會有第二層意思。德拉克湊在切爾茜耳邊悄聲說,以免蘇聽見:「別介意,她和艾思蒙今晚上干了架,就是這樣,但我們今晚會玩得很開心,這個地方會搖動你的世界,你會喜歡的。」

    他說得不錯,密西西比生活俱樂部真的搖動了她的生活。它位於瑞維普萊斯,是城中心的一個歷史遺跡區,在密西西比河西岸,是個大型豪華舞廳,是音樂愛好者的夢想,搖滾樂的樂園。任何人在進去之前,就會感受到它的強烈氣氛。走過前面院子時,切爾茜就聽到音樂從玻璃牆後傳了出來,還沒進門,就看到人影晃動,燈光搖曳。屋內,強烈的節拍徑直撞擊著她的肚皮。隨著音樂節拍跳舞的,在場上走來串去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剛進前門的地方,有個年輕人被裝在陀螺裡,四肢張開,就像米開朗基雕塑一樣,陀螺不停旋轉,就像沙灘球在瀑布上流過一樣。陀螺滾進一對彎曲的鋼製樓梯間,向上滾到一個打開的陽台上,陽台和樓梯上都擠滿了人,每雙眼睛都注視著那個旋轉著的人。許多觀眾手裡拿著啤酒或者其它混合飲料。

    切爾茜跟著德拉克向樓梯走去。在二樓上,樓下卡拉OK的音樂節拍震耳欲聾,一個年輕人正在唱《拯救靈魂》,歌聲從高功率音響中放出,使得樓上的東西彷彿要跳起來。歌詞通過安裝在天花板上的多台電視機顯示出來。各種各樣的人圍著卡拉OK舞台。顧客們不停走動,變換位置,從一個表演點轉向另一個表演點。德拉克和切爾茜向左走進一個大黑洞穴中,主持人坐在一個玻璃小房子內,搖滾樂曲從喇叭裡放出,搖擺晃動的燈光照射著一批跳舞者,他們各自隨心所欲的在地板上扭動著,其中一個女孩蓄著短髮,穿著齊小腿長的劣質粗布裙子,哥薩克皮靴。一個男人穿著黑紅相間的皮褲,上面印著齊腿長的鯊魚牙齒,惡狠狠地啃著他的腿。還有一個跳舞的穿著吊帶褲,一副長眼鏡低低夾在鼻子上,頭上戴一頂綴著銀色金屬園片的寬邊禮帽,當他旋轉時,帽子在旋轉燈光照射下,好像每秒鐘五次從頭上升起。

    音樂使切爾茜的耳膜生痛,心裡似乎要炸開。

    德拉克把嘴唇貼在她的耳朵上「喝點什麼?」

    切爾茜大聲喊「可樂!」

    他轉身譏笑了一下,走開了。她從背後看著他走向吧檯。他的褲子實在太緊,她覺得褲子裡的東西一定很不舒服;腳上的靴子很厚實,就像登山隊員一樣;皮夾克上寬下窄,只有齊腰深,胸膛,袖子上都上著拉鏈。

    吧檯前,他好像已買了卡,從口袋裡掏出錢夾,什麼東西晃了一下,服務生便開始為他混合飲料。

    一分鐘後,他端著兩塑料杯飲料回來,遞給她一杯。她喊了聲謝謝,小心地喝了一口,充滿感激。那是一杯可口可樂。她轉過頭,迷戀地回望著舞池。這裡似乎每人都想坐椅子,偶爾也有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道路對面,一對舞伴在他們桌子邊跳起來,顯然是在練習某種步法。沒有人注意他們。幾分鐘後,德拉克拿走切爾茜的飲料杯,放在地上,帶她到舞場上。她猛跳一陣,直到汗水打濕胸罩,頭髮粘在發熱的脖子上。她一次都沒碰德拉克一下,但卻感到德拉克老是碰觸她身上的性敏感區。他肢體強健靈活,來去像一股青煙,老盯著她看,使得她非常反感。

    不久他們轉到另一層樓,另一間酒吧。隨後又是另一層樓,另一酒吧……一共換了五次。在每層樓,都盡力地跳舞,買飲料喝。在最後一層樓,播放著鄉村音樂,人們站成一排跳舞,一個週身綴著金屬片,穿著靴子的牛仔慢慢地在地板上移動,把一些鑽石狀的亮晶晶的金屬片撒在跳舞者的腳下,歌曲變得舒緩了。德拉克說:「來吧,寶貝,再跳一曲。」他用手彎摟住她的腰,將自己的骨盆與她的緊貼著,把手向下放在她的背脊骨上,手指配合著音樂節拍XX著她的皮膚。她轉過身,將他的手推開。

    「你怎麼啦?」他譏笑她,屁股更緊地壓向她,「以前從沒這麼跳過?」

    「人家看見不好。」

    「誰能看見?」

    「哦……」她微微一笑,暗示性地轉轉頭。

    「你會感到很舒服的,如果盡量放鬆的話。」他急迫地將她的手抬高放在自己肩上,再讓她雙手摟住自己的脖子,然後把自己的雙手挪下放在她屁股上,抓住她的身子,讓她隨自己的喜愛移動。她感到他的骨頭和肌肉緊貼著她,就像泥土中的化石一樣。他不停地移動,移動,總是面對著她移動,擺動著她,雙膝張開,把右大腿插進她的兩腿之間。他的右手偷偷伸進她穿的魚網上衣下面,摸著她腰部上方的皮膚,手掌張開,大拇指插進她胸罩的鬆緊帶下面。

    她心裡想,艾琳已和瑞克發生了性關係。又想起自己父母。唉,爸爸媽媽,你們的乖乖女兒,今天不再那麼乖了。

    在她頭上,閃亮靴子仍在向跳舞者拋散著閃亮小片。突然,她感到一陣頭暈,閉上眼睛,「你在我的飲料裡放了什麼東西,德拉克?」

    「你不相信我?」

    「你放沒放?」

    「只是加了點甜酒,你嘗不出來的一點,你吃出來了嗎?」

    「我說過只喝可樂。」

    「沒什麼,再不放了,從現在起只喝可樂好嗎?」

    「但我想我已經醉了,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你不是生病了吧!是不是?」

    「不是,只是有點頭暈。」

    「睜開眼,不會有事的。」

    「德拉克,你不能這麼幹。我家裡不准我喝酒。」

    「抱歉,我只是想,你會喜歡和我們大家一樣,喝一點酒會感到放鬆,把那些禁令拋到一邊去,跳起舞來更加有趣。」此時,德拉克已將雙手放在她的屁股上,保持著旋轉,雙膝伸開。她一邊顛顛簸簸,一邊不得不緊靠著他,以保持平衡,頭暈得更加厲害了。她的身子感覺非常舒適,肉體似乎也調動起來了。越過肩頭,她看到其他跳舞的人也一對對地像他們這個樣子。她明白了,在這種地方,他們都是這麼幹的。

    「德拉克,我真的頭暈得很厲害,我想我該走了。」

    「還早呢?」

    「幾點了,」她越過他肩頭,想看看手腕上的表,但連表上的數字也看不清了。

    他拿開手,看了一下他的表,「半夜稍為過了一點。」

    「我必須一點鐘回家,我真的得走了。」這是她第一次堅決反抗,發自內心的反抗。

    「那好,不管怎樣,我得去找到他們幾個。」

    好一陣子,他才把其他四個找到。他們向汽車走去時,已經差一刻到一點了。切爾茜知道她無法在一點鐘的期限前趕回家了。

    外面空氣清新,使她稍為振作了一些。但當他們坐上後排座位,車子啟動後,她的世界又開始旋轉起來,她把頭後仰靠在座位上,感到自己彷彿被裝進一個運貨紙箱,送進了一個傳送帶,後排坐了四個人,她坐在德拉克和門之間。他一邊把手伸進她的外衣裡面的魚網下面,一邊吻她。這個吻與她和肯特的吻感覺完全不同,一點沒有天真無邪的感覺。儘管後來知道她是和自己的異母哥哥親吻而深感罪過,但這次的吻她卻真真切切地覺得是邪惡的。德拉克吻得很深,很濕,手抬起放到她胸罩下面,然後向後向下移動,觸到跳舞時候摸過的地方,很快達到兩腿之間。

    「住手,德拉克!」她悄聲說,盡力克制著情慾,感到非常羞恥,同時也覺察到後排座位的另一端,有什麼更過分的事發生了。顯然蘇和艾斯蒙已經幹上了。

    「嘿,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不,別動手!」

    「你接觸過男孩子嗎?」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兩腿之間,緊按住自己。「我敢打賭,你沒有過。來吧,小姑娘,摸一下,這就是男孩子的東西,明白嗎……又硬、又熱乎,不……不……。」他把她的頭轉過來面向自己。不讓她越過肩膀去看另外那兩個。「別擔心他們,他們看不見,正忙著。」

    「德拉克,別!」

    「我打賭你是個好小姑娘,是不是?總是照你爸爸媽媽說的做,所以今晚上你想試一下,壞女孩是怎麼幹的,對嗎?我相信你會喜歡的,是嗎?你從未讓人吻過你這兒,對不對?」他的動作非常忙,她簡直無法抵擋,她拚力抵擋他的腦袋,從上到下,但他的嘴巴緊緊咬住了她的乳頭。

    她開始哭起來,力圖使他腦袋抬起來,非常害怕自己會倒下去,因為她的肚子翻騰,要是吐在車裡,她簡直要羞死了。

    他抬起頭來,把大拇指按在剛才舌頭舔過的地方,在濕潤的皮膚上畫圓圈。

    「我打賭你已經熱起來了,是不是?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每個人都要這麼幹。」

    「德拉克,我想我要吐了,叫丘奇停車。」

    「啊,耶穌!」他討厭地說:「嘿,丘奇,停下車,切爾茜要嘔吐。」

    她吐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晚,霧氣沉沉中,在高速公路邊的草叢中嘔吐的情形。身後汽車呼嘯駛過,而後排座的那一對,卻照舊在坐位上衝撞著,好像車上就是他們的伊甸園,整個宇宙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似的。

    吐完後,切爾茜爬上車,德拉克終於把手、腿、骨盆都遠離開她。他從擠出的空隙處,拿出一根帶難聞氣味的香煙點上。

    「想來一支嗎?小姑娘?」當車內充滿煙味惡臭時,他問。

    「不,謝謝!」

    「不想試試?」

    她緊緊抱住自己,眼裡充滿淚水,盯著窗外黑暗處。遠處高速公路的路燈變成許多星星點點。她想著自己的真正朋友們,試圖搞明白,為啥最近很少見到她們了?為什麼會撞上德拉克一夥?確實,她與他曾一起外出,也相互調情。但他邀請她外出前,從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他是成年人,充滿色情味道。她現在十分想念艾琳。突然,她很想在艾琳的房間裡,一邊吃爆米花,一邊說笑。兩腿交叉坐在床上,或者試著做新髮型。

    家裡廚房的燈還亮著,德拉克讓她自己走回去。當她走攏家門時,他喊到:「再見了,姑娘!你要懂得放鬆。任何時候想再去的話,就給我信號。」

    門開了,她母親站了出來。

    「快進來,年輕女士!」

    在廚房眩目的燈光下,切爾茜逃脫了克萊爾的審查。

    「你到哪裡去了,現在都凌晨一點半了?」

    「是嗎?」

    「我們定過回家的最晚期限。也規定過你可以去的地方,和誰出去!羅比說你和德拉克-;艾默生一起出去,是不是?」

    切爾茜不看她,站在那裡,外衣敞開,緊閉嘴巴,一幅目中無人的樣子。克萊爾摸住她下巴,猛地向上抬起,「穿成這個樣子?什麼味道?切爾茜,你喝酒了?」

    「這不關你的事!」切爾茜走開了,回自己房間去。

    克萊爾站在空空的廚房裡,恐懼壓迫著她的喉頭。女兒呼出的惡臭仍瀰漫周圍。親愛的上帝,這不是切爾茜,不是她可愛的女兒。她女兒從未讓她操過半點心。她以前交的朋友都是有教養的孩子,從未晚歸過,參加的各種活動,都是父母視為夢想的好事。剛才廚房的一幕,似乎不像同一個女孩所為。她現在穿得像個妓女,和她在一起的男孩,因為逃學,吸毒,可憐的學業成績,教師們一提到他的名字,無不輕蔑、鄙視。從切爾茜的穿著上看,克萊爾猜想,他可能和德拉克發生了性關係。艾滋病、懷孕,學校裡這類骯髒的故事太多了,她已習以為常了。但如今自己的女兒也成了這類事件的對象,起因又與自己的過失有關,那就應當別論了。

    克萊爾本能地產生了一個想法,他站在廚房裡,一隻手掩住嘴,眼中充滿淚水。湯姆,我需要你!

    但是,湯姆不在這裡。她把他趕走了,因為無法原諒他過去對她的欺騙。現在看來,這種欺騙與切爾茜的墮落,她的心肝女兒今晚上對自己的無禮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了。哦,要是湯姆在這裡,我就能夠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感受到他手指對我快速的壓力。她轉身悄聲說:「湯姆,我們該怎麼辦?」誠然,這類事也發生在其他孩子身上過,但不是自己的。現在已是凌晨一點三十五分了,他也會和克萊爾一樣,忙了一整天。打電話給他,再從他爹爹家開車回來,得兩點過。他們兩人明天都必須在學校開家長會,又得忙一整天,還得提前到校。這是家長會的最後一天,他們要作為家長,與孩子們的老師交談。

    因此,她必須自己處理這事。

    她關掉廚房的燈,上樓去,羅比房間門關著,已經睡了。切爾茜正在廁所裡。克萊爾輕輕敲了敲門,等著,聽水龍頭正開著,流著水,然後關斷,塑料肥皂盒放在大理石檯面上的吱吱聲。她又敲了下門,「切爾茜?」打開門,走進去,讓門彈回來。她站著不動,雙手交叉,身體斜靠在門框上。切爾茜正彎腰在洗臉池上搓著臉。

    「切爾茜?」克萊爾平靜地說,躊躇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直接問她嗎?沒有家長手冊教過她這麼做。這種時刻,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合適。

    切爾茜拔掉洗臉池的塞子,把水放掉,把臉埋在毛巾裡。克萊爾仍然等著。切爾茜最後把眼睛露出來,逕直盯著鏡子,好像屋裡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是不是因為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事?」

    切爾茜把手放下,毛巾仍拿在手裡。她毫無生氣地站著,好一陣,才低聲說:「我不知道。」水龍頭還在滴水,要是湯姆在家,早將它修好了。屋裡仍無人說話。

    湯姆,湯姆,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今晚在哪兒喝的酒?」

    切爾茜的嘴和下巴顫抖著,低著頭,眼中滿是淚水。

    「你吸毒了嗎?」

    切爾茜搖頭。

    「你和他發生過性關係沒有?」

    「不,媽媽,我沒有。」切爾茜用祈求的眼光望向克萊爾。她的臉色又恢復成姑娘的純情,儘管頭髮捲起,像街頭痞子,「我保證,媽媽。」

    「我相信你。」

    「你會告訴爸爸嗎?」

    「是的,切爾茜,我必須告訴他。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我們不允許你作這類事,你不按時歸家,又喝了酒。他必須知道這事。」

    「那他能回家嗎?」

    要是有什麼時刻,能讓克萊爾會心碎的話,此刻就是。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睛,那是悲傷、可憐、迷茫、充滿淚水的眼睛。克萊爾自己的眼睛也淒楚淚流不止。「這就是你這麼幹的原因嗎?」她輕聲地問,「以便讓爸爸回家來?」

    切爾茜突然大哭出來,轉身撲到媽媽的懷抱裡,劇烈地抖動著,帶著哭腔請求:「我不知道,媽媽,也可能是這樣,這裡沒有爸爸,我……我實在難受。你能不能告訴他,叫他回來,和我們住在一起?求你啦,媽媽,他不在什麼都不一樣,我討厭回到屋裡,你也和從前大不一樣了。我……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對我們!」

    內疚、恐懼、關愛、悔恨,一齊向克萊爾劈頭壓來。她的痛苦從未像現在這樣令他心碎。抱著切爾茜,她意識到,粗暴指責和評價女兒,對於家庭的和解將是十分危險的,而他們現在正面臨的危險,不僅僅只是她婚姻的解體。她親暱地撫摸著切爾茜的頭髮,盡力地讓她相信。

    「你爸爸和我說好了,一起去看婚姻咨詢。我們會解決好這件事。」

    「真……真的?」切爾茜掙開,鼻子抽搭了一下。

    「是的。第一次預約已定在下周。」

    「那是不是說爸爸現在就可以搬回家來住了?」

    「不,親愛的,現在還不行。」

    「那……為什麼呢?」切爾茜又抽搭了一下。「你要是想跟他和好,那為啥還不讓他回來?」

    克萊爾抽出一些面巾紙遞給切爾茜。她正在用手擦臉,擤鼻涕。「因為還有些事情我們要解決一下。」

    「什麼事情?」

    「肯特-;艾仁斯,就是例子。」

    「還有漢德曼先生嗎?」

    「漢德曼先生?」

    「有些學生說你在和漢德曼先生約會。」

    「哦,那都是胡說八道,我們絕對沒約會。」

    「但你花很多時間和他在一起排練話劇,他還和你幽會。是不是?」

    克萊爾臉紅了,感到羞愧。

    切爾茜哀求道:「啊,媽媽,別跟我說那是真的。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天啦,媽媽?你怎麼能這樣?」

    「我給你說了,沒這回事。怎麼談著談著,就扯到我身上了?我們談你的事,你今晚違反了規矩,我要處罰你,你知道的,切爾茜,對嗎?」

    「是的,我知道。」

    「但是,我……」克萊爾把一隻手放在前額上,用四根手指XX著。「我還……我還沒想好一個人怎麼決定,我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明天,我關你一天禁閉,你不能出門去,不准開車。我要你把車鑰匙給我。」

    切爾茜聽話地答應,「好的,媽媽!」進屋去拿來鑰匙。克萊爾在身後,揩了下眼睛,對切爾茜的愛迅速膨脹。閉上疼痛的嗓子,對她的失望引起的痛苦也消失殆盡。她感到孤獨無助,有多少事讓她拿不定主意,又直接影響著她的生活:湯姆、孩子們、肯特、莫尼卡、話劇課、她和約翰-;漢德曼的關係、切爾茜的指責和對媽媽的失望。

    家長的重大過失責任沉重地壓在克萊爾身上,使她在大廳裡畏縮著,思念起湯姆來了,對過去兩個月的行為深感後悔。終於,她擦乾淚水,走進切爾茜臥室去拿鑰匙。切爾茜把鑰匙放到她手中,女兒突然變得如此溫順聽話,是這災難性一天的最後結尾。克萊爾感到還有至關重要的事要說出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她非常希望能從切爾茜嘴裡說出來。

    「切爾茜,你知道,我愛你。你知道嗎?」

    「我想我知道。」切爾茜不看她的母親。「但近段時間,我有時真把不准。」

    「我真……的非常愛你。但父母也不可能一貫正確。有時我們也會做錯事。儘管我們有時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有時,他們也和孩子們差不多。你說是不是?」

    切爾茜悶悶不樂地點了下頭,仍不抬頭。她和克萊爾站在門廊裡。床頭小燈的昏暗光線照射著她們,周圍是切爾茜孩提時代的東西,和近兩年來添置的年輕女孩的東西混在一起,旱冰鞋、啦啦隊用的紙球和唇膏一同放在衣櫃上,洋娃娃和尼龍長襪一起放在搖椅上。一個小精靈形狀的首飾盒放在羅德-;斯特華特的電影海報下面。站在微弱燈光陰影下,都感到十分悲傷。這種悲傷甚至在急劇增長,影響著母親和女兒。

    太晚了,兩人都累壞了。克萊爾收回她四處瀏覽的目光,盯住切爾茜,歎了口氣,好像要打斷兩人的思緒。

    「那……我抱你一下好嗎?」

    切爾茜恢復了生氣,和克萊爾擁抱。

    「我愛你。」克萊爾說。

    「我也愛你!」

    「明天把你房間打掃一下,衣服熨一下。我大概六點一刻回來,再來看你。那時我們再詳細談談。」

    切爾茜點點頭,仍不抬眼。

    第二天上午,為有子女在HHH高中讀書的教職工們安排了專門的一段時間,開家長會,湯姆和克萊爾與羅比和切爾茜的教師坐談時間排在8:00到8:30。

    克萊爾提前15分鐘到校。湯姆辦公室的燈已亮了,而校長接待室還是空的,沒開燈。他已經開始工作。她在門道裡停了下來。不知道她來了,他仍然工作著,穿一件藍灰色西裝,這是她非常喜歡的衣服,那根引人注目的領帶還是她去年夏天,在戴通作為父親節禮物買的。他體型健壯,衣著得體。隔著房間看他,整潔的衣著,光輝的儀表,仍然對她充滿刺激。昨天,當她在體育館看到他和莫尼卡談話時,她簡直被嫉妒沖昏了頭。

    他們笑些什麼?他們在一起談話和嘻笑過幾次?他們和肯特一起呆過嗎?以便湯姆能更多瞭解肯特的過去?這三個人的影像一起給克萊爾內心帶來痛苦,同時她又意識到,她無法不愛湯姆。

    「湯姆?」她說,他抬起頭來,多年來,她在外面一喊他,他就會面帶微笑走出來,這次卻沒有了。

    「你提前十五分鐘來了。」

    「是的,我知道,我能進來嗎?」

    「我在編製學校的預算方案,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這很重要。」

    他很不情願地放下鉛筆說,「好吧!」

    她關上門,坐在一把客位椅上,「我為啥子感到好像是一個被開除的學生坐在你面前?」

    「或許因為你對什麼事感到愧疚吧,克萊爾。」

    「不,但我們必須重視這件事,我要向你談談切爾茜。」

    「她怎麼啦?」

    她詳細講了那件事,看著他臉色越來越凝重和焦慮,後背不由得離開椅子,身子前傾。

    「啊,上帝!」她講完後,他叫了聲。他們又沉默地坐了會,分享著共同的內疚心情。然後,他閉上眼睛,向後倒去,低聲說:「德拉克-;艾默生。」他強嚥一口氣,連她都聽到了嚥氣的聲音。「你認為,她說沒跟他發生性關係是實話嗎?」

    「我不知道。」

    「哦,上帝,克萊爾,要是她作了,怎麼辦?誰知道她會不會懷孕。」

    他們都在衡量著這種可能性。

    克萊爾說:「我想我們唯一的選擇是相信她。」

    「還有她喝的酒……」

    「我知道……」她柔聲說,隨後也沉默下來。他的樣子很悲憤,眼睛閃露著光茫。

    「我記得她剛生下來時,」湯姆說,「我們把她放在床上我們兩人中間,吻她的腳丫子。」

    他們隔桌子坐著,很想相互接觸,需要拉著和被拉住。由於對自己孩子的愛,喚起了他們的本能,都想一起來處理好這件事。但他們彼此傷害太深了,都很害怕,因此仍坐著不動。克萊爾滿眼是淚,離開椅子,走到窗子面前盯著上面的家庭照片,很快就到十一月,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雪,橄欖球場上的草變黃了。

    她背向湯姆,揩乾眼淚,又轉身對著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叫她今天就呆在家裡,直到你和我找她談話為止。我要她交出汽車鑰匙。」

    「你認為那是正確的做法嗎,懲罰她?」

    「我不知道,她破壞了規矩。」

    「也許是我們違了規,克萊爾。」

    遠隔著房間,他們眼光相遇,互相望著對方,此時,彼此對對方的需要比剛才迅速擴大了十倍。

    「是你,」她問,「和莫尼卡?」

    「不,不是十八年前,你和漢德曼?」

    「沒有。」

    「那我怎麼相信?整個學校都在傳說,你們晚上排練話劇時,互相調情。你們的車每天都是最後離開停車場。」

    「我又怎麼信得過你呢?我昨天還看到你們一起走進體育館,你們象老朋友一樣說笑。很明顯,她臉上光彩奪目,生活中有什麼讓她興奮刺激,看起來像個新婦一樣。」

    「我還能說什麼呢?」他把兩隻手掌舉起來,又放下去,然後坐回椅子上,兩腳撐地兩人之間的籬笆又復原了,牢牢地豎立著。「我想我們必須去咨詢了,應當馬上去,否則就遲了。」

    「切爾茜怎麼辦?」

    「我一起?」

    「隨你的便。」他這麼說又傷了她的心。

    他們一起離開辦公室。她懷念以前他經常用手輕觸她的後背,懷念她總是在大廳裡看到他,與他開點雅致的玩笑,讓其他同事也聽得到,懷念他的吻,與他作愛,晚上床的另一側,他的體重使床墊下陷。她懷念他把車開進車庫的聲音,她懷念孩子們的笑聲,四個人圍著桌子一邊吃晚飯,一邊講當天學校裡發生的事情。

    她懷念過去的幸福歲月。

    當他們向第一位老師那裡走去時,他說:「我想讓你知道,肯特到爸爸家裡去過了,他和每個人都見了面,與雷安和他的孩子們也見了面。我想他應當有機會認識他們。」

    「哦,我幹了什麼?」克萊爾想,懊悔自責不已,這一周,雷安曾給她打過電話,想跟她談談,但她卻沒有回電話給他。

    「還有,我已經找到了一間公寓,我很快就搬過去,只要一安上電話,就告訴你號碼。」

    克萊爾更震驚了。她終於意識到,事情突然顛倒過來了。她把湯姆趕出家門,以顯示自己的痛苦,絕不寬容姑息他,拒絕他為挽救他們的關係而作出的努力,毫不理會他想回來的種種請求。

    現在,他又把事情轉到另一端了。或許會倒向新近發現的兒子,甚至兒子的母親一方。那個女人已作出反應,穿上最引人注目的服裝。現在,他又租了公寓。

    那不是為了方便,還有什麼其它意義?

    在和第一位教師交談時,克萊爾就一直坐著,情緒十分混亂,眼睛從未幹過。今天這一開頭的半小時,在整個教學大樓裡,就沒有聽到一點令人高興的消息。切爾茜的老師給他們講的更使人難過。大部分老師都說,切爾茜把學業放在一邊,不交作業,即便交了,也作得很差。也是第一次,有兩個老師報告說切爾茜還多次缺課。

    隨後,湯姆和克萊爾站在大廳裡,震驚異常。

    「這都是我們分居造成的?」克萊爾問。

    他們的目光相遇。恐懼的眼神,承認了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自討苦吃。

    「你不知道她沒做家庭作業?」湯姆問。

    「不知道。我……我想我太忙於話劇排練了。唉,我……」她自責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也本該回來得勤一點。」

    他們很想,也需要擁抱,接觸,站在那裡帶著歉疚,很想將情緒發洩出來。但他們不得不停在那裡。因這時大批家長已開始進進出出體育館,辦公室工作人員站在附近,迎接剛到來的家長。還有,湯姆和克萊爾早有約定,在教學樓裡不談私情。

    如果有什麼東西讓他們團結起來的話,那就是他們都愛自己的孩子。為了培養他們成材,願作任何事情。

    「家長會開完後,我和你一起回去。」湯姆說,突如其來的強烈決定。

    「好,」她答應了。感到自己的心臟又活泛了,「我想你最好如此。」

    但他們兩人都沒作出許諾,他是不是呆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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