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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牛負重-3 文 / 佚名

    作為湯姆的自豪和傑克遜家族榮耀的瑪利琳,原來卻住在這個地方,這使我重新認識到,他們一家沒什麼了不起。

    在陰暗的廚房裡,用一個坑坑癟癟的煎鍋,我做出到美國後的第一頓晚餐。聽說我從日本帶來了大米,湯姆高興得直翻觔斗。連說道:醬油也拿來了嗎?那麼我去買雞蛋來。說著他飛跑了出去。

    淘完米,坐上水,點上煤氣灶。這時我想起麗子被那位美男子丈夫接走後。一定乘坐卡迪拉克高級敞蓬汽車。直接住進漂亮的新居去了。

    在船上厭倦了千篇一律伙食的美亞麗,見到做熟了的米飯時,開始露出笑容,高聲歡叫起來。擺上筷子,用敞口玻璃罐代替飯碗,盛上白米飯,連湯姆也不禁高興地喊著:

    「米飯!米飯!」

    在咖啡杯裡打進雞蛋倒人醬油攪拌後,澆在米飯上開始吃起來。這頓燒紫萊、煮海帶的日本菜,想不到竟成了在美國的第一頓佳餚。當我看到湯姆對生雞蛋澆飯這種純日本吃法,竟喜歡到了忘我地步時,感到有些無聊。室內通風不良,和船裡一樣酷熱。這時只有我不想吃飯,放下了筷子。

    我不願悶悶不樂地沉默著,便閒扯起來:

    「在同船來美國途中,交上了幾個女朋友,她們也都是戰爭新娘。據說離這裡不遠,在八十四段。湯姆,那裡住著富翁人家嗎?」

    湯姆一邊舐著筷子頭上的米粒,一邊問門牌是多少號?

    「我記得是威斯特一百五十號。」

    這時只見湯姆的眼裡顯示出輕蔑的神情,他哼一聲吼叫道。

    「哼!不是什麼好地方。」

    說完這話他又接著去吃飯。他像是餓極了,只是低著頭狼吞虎嚥著。

    有關麗子住處的談話,就這樣被湯姆一句話打斷了,我感到有些驚異。但又一想,像財主討厭窮人一樣,窮人對財主也是無端憎惡的。當湯姆聽我說同船的日本女友,嫁給一個富家公子時,作為男子漢他可能感到憤怒的吧?後來一想,自己何必產生誤解呢?總之,應該理解他當時的心情,在沒有弄清周圍環境之前。還是不去看麗子為好。

    吃飽之後,湯姆稚氣地喊著困了,便一頭倒在床上呼嚕呼嚕地睡去。美亞麗跟在我身後在狹小的廚房裡小心翼翼地走動著。但當我打開皮箱從裡面取出衣物時,忽然發現孩子己靜靜地躺在長椅上睡著了,我從衣箱中抽出一件皺巴巴的連衣裙,代替毯子蓋在美亞麗的身上。

    首先取出廚房用的東西,然後把夏天穿的衣服取了出來,其它東西仍原封不動放在皮箱裡。想到將來的存放,家中卻沒有西服衣櫃。我把房門打開看了看,結果發現有兩個壁櫥,裡面堆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湯姆的褲子和襯衫又髒又皺地掛在櫥門裡面的釘子上。我打算在櫃櫥里拉起繩子,買一些衣掛把壁櫥改造成西服衣櫃。這是我明天的工作計劃。但由於長期旅途使勞,即使這麼個小計劃也不是輕易能實現的。

    埋進土中半截的房屋天黑得很早。當我面對這個家正無從下手時,屋子已經黑下來了,我無聊地呆呆望著熟睡的湯姆,並在他的床頭處坐了不來。

    黑暗中湯姆伸過手來:把我拉倒在床上。我像等待已久似的,也情不自禁地配合著湯姆動作起來,這時意識到屋子裡還有美亞麗,這要讓孩子看到可不太好,今後夫妻做愛必須避開孩子的耳目才行。可就這麼一間小屋,要真正避開也真不容易。遠渡重洋來到美國,拿得住靠不住,也只有有仰仗湯姆一個人了,這種心情像妊娠反應一樣湧向喉頭,使我更緊地抱住了湯姆。這可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湯姆身上的狐臭氣味比在日本時更加強烈了,雖說如此,我還是感到熟悉而親切。青山公寓中的豪華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我只有隨遇而安了。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吧?湯姆的木床上坑窪不平,硬梆梆的床板硌著脊背使人難以忍受。湯姆氣喘如牛。我開始呻吟,但又連忙強制自己不要出聲,免得驚醒美亞麗。

    當兩人的身子分離開時,都己大汗淋漓了。口乾舌燥,悶熱難當。我抬起頭,猛覺得汗水又像結了冰一般粘在身體上。我不禁打了個哆嗦:美亞麗醒後坐了起來。她的影子映在長椅上,像只小貓在黑暗中輕微地呼吸著。她一定看見她的爸爸和媽咪在於什麼了吧?我從床上爬起向廚房跑去。擰開水籠頭,洗了兒把股。摸著手中擦乾之後,用雙手棒起水來,喝進口中。我立即皺起眉頭,啊,這水太難喝了!這時想到在橫濱碼頭上母親說的話:水土變了,要多加小心啊!確實如此。就是在船中喝的水,也不像這裡的難喝。東京早晨的水中儘管有強烈的漂白粉氣味。也比這裡的水要好喝些。這種水可不能給美亞麗喝的。美國人之所以常飲可口可樂。可能是由於不想喝這種帶有惡味的水的緣故吧?水土變了,說明我真的來到了美國。想來,這含有苦味的水,是我來到美國後最先嘗到的美國味道。

    「湯姆!電燈該怎樣打開?」

    我故意大聲他說道。

    「我去開燈,你稍候一下!」

    湯姆起身,在黑暗中穿上衣服。他也一定發現美亞麗己醒過來。

    電燈亮了。屋子裡被染成淡黃色。一隻光禿禿的燈泡,在頂棚上照射出微弱的光亮。到了夜晚,這屋子愈發狹小和暗淡,給我一個仍舊呆在船艙裡的感覺,突然開燈,美亞麗的眼卻眨也沒眨,只是交替地望著我和湯姆。我故作鎮靜沒去理會她。本來這屬於夫婦間的正當行為,又何必在女兒面前畏縮呢?但說到底,還是不讓她看見的好,而故意大聲說話也正是出於一種掩飾呢。

    湯姆在廚房(這十家裡沒有洗面間。所以洗臉、洗衣服。以至後來的洗澡,無不在這廚房裡)洗完臉便刮起鬍鬚來了。

    我在這個屋子裡大聲地嘲笑他,盡量把美亞麗的注意力引向別處去,這很有必要。

    「爸爸!你現在怎麼還要打扮呢?」美亞麗突然問。

    「嗯,不出去不行啊!遲到了可不好。」

    他的話使我大吃一驚。

    「怎麼?還要出去?到哪兒去呢?!」

    「去醫院嘛!」

    我當然沒忘記他是個值夜班的護士。但。為了歡迎妻女的到來,今天總該休息一天的吧?

    「十一點以前必須到班上,明天早上七點鐘下班。你安靜地睡一夜吧!醒來之後會有好事來臨的。」

    湯姆呲著白牙笑道。

    「今天是領工資的日子!」

    我聽了高興地直拍手,接著用手臂攀著他的脖子接連地親吻他,直到把他送走。在這種場合,妻子只有這樣做才最合適不過的了。但,我卻在條件反射下,提出了最現實的問題。

    「你每月掙多少工資呢?湯姆。」

    「每星期三十二美元。」

    回答完這句話,湯姆當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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