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生活 文 / 家宅平安
聽說陳秘書和陳伯原是同學,他是安徽淮南人,我來這裡就是陳伯托他介紹的。
不一會,王妍先生領來兩位女生,一位班長,叫丁平,瘦瘦高高,臉色有點黃,眉清目秀,穿一身深藍色帶有小白點的花長旗袍,黑布鞋,給人以亭亭玉立之感。另一位名叫朱筱爛,她一頭自來卷的烏髮,短短的,鴨蛋型紅潤的臉龐,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高鼻樑,小嘴巴,十分健康,很像個漂亮的外國女孩,但她穿一身灰色夾克,黑皮鞋,是個男孩打扮,說話,動作也像男孩子。陳伯向王妍先生道了謝,我們私人很快來到門房取出行李到宿舍去了。
宿舍離門房很近,右拐約八米,是一幢老式二層樓,我們住二樓。共兩間,初一年級上下兩班住一間,初二年級上下兩班住一間。每間有兩個大窗戶,五排雙人床,每排八張床。樓下是初三年級和音樂教師一家居住。我是在最裡面的一排的第二個床。每張床鋪一律白色,被子疊得四稜見線,十分整潔。只見陳伯一人在宿舍裡走來走去,不吭一聲倒處察看,看過以後,好像昂放心了,對我說:
「你不要下去送我了,看還需要什麼,星期天來我家,我帶你一同去鎮上買。」又對丁,朱兩位同學說:
「你們都是同學了,日後承你們多關照她,我住馬項埡,有空歡迎你們和劉瑞清一道上我們家去玩。」
「好的,您走好!」丁平有禮貌地說。
我說:「謝謝你了,陳伯伯,您走好。」他就下樓了。
我開始新學校的生活
我開始在這裡生活了,對一切都感新奇,都須去瞭解,去熟悉,去習慣,去適應。
中午吃飯號一吹,丁平告訴我,她們桌正好還少一個人,讓我把碗筷拿著跟她去吃飯。飯廳就緊靠著經寢室左邊。一進去看到這個飯廳可大了,共容納高,初十二個班,約五百人吃飯。兩邊牆上大字橫幅標語:「飲水思源」和「勤儉節約」。
前後有兩道門,前門靠我們宿舍,後門連著廚房。廚房也很大,包括伙房,水池,天井,臥室。
飯廳中央一級個大柱子為界,放了幾大桶米飯和米湯。初中在左邊吃,高中在右邊吃。每張桌子上放一大盆菜。同學們每人兩個碗。一人分菜,依次輪流,每人分兩天。規定時間,值日同學先看看全廳沒什麼人走動了,她再從前門走到後門,查看菜都分好了,再回到廳的中央,長長的吹一聲哨子,並發出口令:「開動!」大家便開始吃飯了。沒座位,都站在桌子周圍吃。此時,可以聽到同學們吃飯發出的「稀里嘩啦,乒丁辟乓「美妙的聲音。我只是感到新奇,東看看,西望望,顧不得吃飯,丁平在我身邊說:
「劉瑞清,看什麼呢?規定時間吃飯只有二十分鐘,哨子在一吹,就不准吃了,還不准剩飯剩菜,全吃完。」
於是,我趕緊吃起飯哪裡來。
我見吃得快的人,可以吃到兩大碗,有的吃一碗半。我吃得慢,只吃了一碗。雖然還沒有吹哨,我也是我們桌上最後吃完的。丁平雖吃得比我快一些,也只吃了一碗,舀一勺米湯喝喝。哨子又響了一次,值日同學又前前後後查看,不准浪費,都吃得光光淨淨,她的責任就盡到了。
飯後,同學們先後陸續地從後門到廚房天井的兩個大木盆裡洗碗。大約半小時後,飯廳裡就沒人了。
丁平關心地問我:「你吃飽了沒有?」
我說:「吃飽了,我的飯量也就是一碗。你怎麼也吃一碗?」
她答道:「和你一樣,只能吃一碗,胃不太好。」
神奇的橘柑林
緊靠學校右邊圍牆外是一片橘柑林。長約七里,寬約四厘,一邊沿江,一邊靠路,是來學校的必經之地。
第一次,我進入這林裡,走不多遠,便聽到漸漸感到既見不到路的兩頭,又看不到林的兩邊。只是一條土路向前延伸。雖然這些樹都不太高,但畢竟面積非常之廣,我好像置身在大森林中。
每當秋天,那些青而小的橘果便結滿枝頭。金黃陽光灑落,篩下的碎影在林中隨風變動,明暗斑斕,聽著那風吹樹葉颯颯的響聲,以及鳥兒清脆的囀鳴,真是實在迷人,彷彿自己是在神話中的天使。
橘林,靠學校圍牆外有一排房屋,使教師住宅。夏天,這兒特別涼快,好幾次,我喊沈愛華一道去語文教師余先生家玩,有心想幫她幹點活。她家門前有塊大空地,對著橘柑林,擺了兩塊長長平平的大石頭,用來當板凳的。我們常愛坐在那裡涼快,都她三個小孩玩耍,聽余先生講故事,說笑話。她丈夫就是那位陳伯的同學:陳秘書。人很和氣,勤勞節儉,不是劈柴,提水,就是在樹林裡拾樹枝。我們見到,就先在林子裡拾好多樹枝,在到她家那幾個籃子裝回來,用繩子捆好,放在她門前的屋簷下。有時見她家缸裡沒水,我倆就用桶去接泉水,把缸裝滿。有時,陳秘書劈了一地的柴禾,我們就用草繩捆成一捆一捆的,整整齊齊放在廚房裡。他們夫婦倆總是表示非常感激,但也不阻擋我們做這些事,讓我們自由,不受拘束,好自然得去她家玩。
後來,被唐斯威知道了,招呼我:
「你們再去余先生家的時候,叫我一道,好麼?」
「好!」我雖滿口答應,但心想她會做什麼?
日後,我們三人同去。我發現她做這些活計認真仔細,把樹枝捆得整整齊齊,還把空場上掃的乾乾淨淨的。我和沈愛華高興極了。每次幹一會兒,余先生就不讓我們再干,泡壺茶,拿幾隻杯子,放在小桌上,讓我們坐下,玩玩,喝點茶。這是,余先生就坐在我們身邊講故事,手中還補著衣裳和襪子。講巴金的「家」和「紅樓夢」的比較。那時我正在看「家」,開始接觸巴金的作品,聽得津津有味。
余先生很喜歡唐斯威的歌,有時請她唱。她很大方,不費勁的拈來就唱,唱得總是那麼好聽動人。悠揚婉轉的歌聲飄蕩在林中,我們坐在石凳上,喝著茶,聽著歌,乘著涼,又多麼愜意,暢快!余先生每次聽歌時,總是丟掉手中的針線活,瞇了雙眼,忘乎所以地在欣賞,在享受。
冬季到來了,桔子紅遍滿林,實在可愛。這時就開始有許多護林人,只准學生們吃,不准帶回去,後來卻只能來玩,不准吃了。同學們也不去玩了,以免讓人討厭。但朱曉蘭盛行豪放不羈,照常鑽到林裡去,像猴子一樣,一縱身就是一個,順手摘一個又是一個,吃個飽,還揣幾個回來給大家嘗,從沒被人發現。我雖然僅嘗了一瓣,卻覺得其味特別`甜。
每年放寒假時,林裡的橘柑就全收摘完了,裝運到外地。但總要為學校師生特製一些小簍裝好的,一邊大家買了帶回家或贈送友人。名產:「紅豆樹的橘柑」,我每年都買兩簍帶回江津。
那時寒假四十天,我們回家過年和元宵節後,才回學校。一是春暖花開時節了,而橘林只一片青綠,十分安靜,每棵樹下堆滿肥土,他們想產婦生過嬰兒後,再做月子,好好滋養身體。
一次,圖畫先生領我們穿過橘林去江邊寫生。我發現在林外靠江岸一帶有一大塊墓地,其中最大幾座造的特別講究,使這兒莊園主家的祖墳。隔開一段地方有個先生的墓,她是有名的化學教師柴先生的夫人。丁平同學遇難後,也葬於此處。
記得當我們快畢業時的一個冬夜,校外不知發生了何事,遠近槍聲打得十分激烈。小腸和總務主任領著一幫門衛,將前後大門槓起來,召集學生訓話:「不要驚慌,全在宿舍裡,不要在校園裡,聽候學校指揮。」他們已經知道一些情況,但學生無人知曉,響了一夜槍聲,到次日才得知,莊園主家的老太太在這個橘柑林中被人殺了。
從此,在我們心中被認為神話般的快樂的橘柑林,卻留下幾許恐怖和驚奇。
學校要求我們少去橘林,尤其以人不要進林。後來我們去鎮上都繞點路,走林外大道。在林中居住的許多先生家,我們很為他們擔心,但均依然安詳。
不久,我初中畢業便離開了紅豆樹了,雖然唐斯威那「黃水謠」的歌聲好似還在林中飄蕩……遺憾的是那橘柑林留給我的印象一直是神奇的。
可愛的楠木林
楠木林在學校的右邊,面積約占三分之一,與左邊的桃花湖遙遙相對,都是從學校門前沿著兩邊圍牆向後延伸。湖和林之間的中央一塊,有許多樹木花壇,大路小徑,還有兩條長廊。校長室,教務廳的兩幢二層樓房就矗立其中。
楠木林地勢作低,逐向右漸高,高處平坦地帶,靠圍牆一排有八間教室(初中六個班,高一兩個班。)每間教室後連一間二室套房,住兩位單身老師。低處平坦地帶中央對著林,有個開會,演出的舞台,左右兩道門同後台。台上掛著孫中山像,放著半圓形的高高的講桌。在舞台的左右兩邊各有四間教室,是高中二,三四個班的教室和高中宿舍。
楠木,它根根挺拔,筆直向上,
粗壯雄偉,質堅皮光。
它高聳入雲,沒有叉枝,
葉生頂端擋風避雨。
楠木林中的風光無比壯美,學習環境非常優越,師生情趣盎然。
每天清晨,我們來到靜靜的林中,讀英文,記單詞,背語文,記解釋。有些老師也同我們一起讀英文,法文,德文。他們同高中的學生是我們的榜樣。所以初中的夥伴們不敢懈怠,自覺珍惜時間,專心致志上好早讀。其時,楠木林中一片琅琅的讀書聲。
大樹吸取大地的營養,我和親愛的同學,親愛的老師吸取知識的營養,彷彿我們一天天的追趕,直到成長成像楠木一樣的參天大樹。
那座舞台,使我們集會的天然大禮堂,除了下雨不能開會,一年四季這兒開會特愜意。夏天曬不到太陽,冬天吹不到風,春天暖和和的,秋季涼爽爽的。由於林中地勢越往裡越高,所以,台上表演什麼,我們坐在林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每當元旦,校慶和其他節日,歌詠,話劇,詩朗頌等文藝節目都在這裡表演,讓我們盡情享受。記得有一次演「紅樓夢」看到通宵達旦。我們師生同台在這兒表演也了「太行山上」「黃河大合唱」等的大合唱。
初中二年級一開始,中央大學分配來了十幾名畢業生來學校任教。來我們班上的就有六位。擔任班主任的喬華庭先生是安徽桐城人,教代數。在我記憶中,他是位好老師,熱愛工作,教學認真,師生平等親切的關係。他不用「說教」,而是善於「啟發」,是深受我們敬愛的。
平時,我的作業要做得好,常常在本子上用大大的字體寫上:「verygood」.以激勵我更加努力。我深知喬先生對我的關心,希望我學習好,所以我特別精心地學代數,常常在心底裡說:「你的同鄉一定要爭氣」。
黃怡是數學學得最好的,她思維敏捷,理解力強,但性格大而化之,馬馬虎虎。每次考試交頭卷,分數卻中等。一次,期中考試得75分,不大高興,嘟個嘴,坐在位子上,一會兒又把頭埋下去。喬先生看在眼裡,記在心中,沒理會她。
每當晚餐後,在上晚自習前,這段黃昏時間,同學們愛在林中玩玩鬧鬧,喬先生也常到我們中間一起玩。這天,他見黃怡倚在一根樹幹旁,一聲不吭,心思重重的。他估計她還在為分數不高興,就走到她跟前:
「黃怡,你怎麼不玩?一個人靠在這裡做什麼?」
「她呀,在為代數沒考好不開心呢!」一個同學一邊玩,一邊說。
喬先生問黃怡:「你看楠木樹粗不粗呀?」
「粗。」黃怡不知他問話是什麼意思,沉著臉不加思索,立即回答。
「我還問你,你見過黃角樹嗎?」
「見過。」
「黃角樹比楠木樹粗嗎?還是細?」
黃怡認為這些誰都知道,問她幹什麼,覺得可笑,不好意思地回答:
「當然黃角樹要比楠木樹粗多了。」
喬先生像開玩笑地說:「我說你把不改姓黃!」
「為什麼呀?」黃怡莫名其妙地反問。
「就是因為你姓黃,你的心就像黃角樹那樣『粗』呢!」
這是,黃怡已悟到自己在考試中因粗心大意而造成的錯誤。頭低下來,一聲不語。喬先生知道她已理解了話的用意,便誠懇地循循善誘地繼續對她說:
「黃怡:你詳細地看過卷子嗎?看到錯在那些地方嗎?都不是你應該錯的,雖是小錯誤,扣分卻是要扣大分啊。」
喬先生說完,既不要她回答,也不要她表態,默默地走開了。真靈,黃怡自那以後,對學習極細心,認真,成績名列前茅。據她告訴我們:
「喬先生說我心比黃角樹還粗,比喻的多深刻形象,使我猛醒,一輩子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