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忍辱負重 文 / 家宅平安
2夢寐以求的願望實現了
新學期開始,我是實驗小學五年級第二學期的學生,穿上新衣裳,提著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了。
我對每門課程學習都是十分認真,尤其對算數更是用心。上課時專心聽講,作業講究準確,書寫整潔。我又兩,三個草稿本,語文,算數和其他課程。現在草稿本上做好,修改後,在謄寫到作業本上,所以常得到老師的好評。但我又自恃知之明,認為學算數還是有點吃力,常常笨鳥先飛,自己先學一遍,不懂得地方問問別人,或者在書上做個記號,在上課時再仔細聽先生講。自我感覺這個方法很好。
大大的店開起來了。招牌是「生記商店」,品種有香煙,火柴,蠟燭,肥皂,草紙。牙膏,牙刷,毛巾,襪子。手帕等等。店堂裡有架櫃,有個玻璃檯子,店堂外有方桌,椅子,板凳,也還像個樣子。文鸞開始站櫃檯了,大大可以坐坐賬桌,來人客往招待招待。可以說大大和我一樣「夢寐以求」的願望初步實現了。
想像剛開始從當塗逃難時,那麼龐大的隊伍,現在這剩下我們一家,大大,姆媽,文鸞,奶媽,表姐,我和瑞珍妹妹(即發寶),沙市弟弟(在沙市出生就取名為沙市)共八人。表姐還住校,只有禮拜天,寒暑假回來。還有文開舅舅一家四口在黃荊街住。但並不顯冷清,這條街雖不是最繁華的地帶,也是正街比較熱鬧的地方,而且同鄉多,你來他往,都來買我家店裡的東西,大大很是高興。
一天晚上,舅舅和舅母一同來玩,見我還在寫作業,夫婦倆都很高興。舅舅快樂的說:「我們總算熬過來了,孩子們都上學了,大哥的店也開起來了,日子能平平安安過下去就很不錯,看來江津這地方蠻好。」
大大讓奶媽給他倆泡了蓋碗茶,坐下來閒談。知道舅舅在江津和重慶有兩份工作,他決定先去重慶試試,要好就留下那裡,不好再回來。姆媽的意思是最好留在江津,不要和舅母分開,而且可以照應家和父母。他也想到這點,所以同意留下來了。
聽到他留在江津工作,我高興極了說:
「舅舅,只剩我們兩家在此地,我們一定堅持搞抗戰勝利,才回家鄉。我在學習上,你在工作上,大大在生意上。都要有大發展,有光明前途。好麼?」
「好!」大家快樂地拍手叫好。
過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已是一九四零年的陰曆除夕日。這是真正到大後方來過的第一個年,是一個自己的家。弟弟過年就兩歲了。妹妹六歲,我十三歲。大大的生意做得還是不錯,尤其香煙,蠟燭,肥皂,長筒襪子的銷量很好。為了照顧過年需要好煙,年前大大去重慶辦了一趟貨,進了許多高級的「大前門」「老刀」「哈德門」「美麗」香煙,還有鐵盒梃子煙。此外還增加雪花膏,凡士林,口紅,香水等化妝品。大大會動腦筋,會做生意。他還告訴我們,在重慶找到當塗玻璃店老朋友吳先生和當公務員的老任,以後到重慶有個歇腳的地方。
全家人,包括表姐,文鸞,奶媽,都做了新衣,姆媽還請蕪湖的許媽媽替我和妹妹打了毛線外套和新式的毛線帽。姐弟三人還合照了一張相片,寄給千山萬水之遠的外公。
年三十晚上,做了很多菜,大大還燒了香,祭拜了祖宗,掛出四季花鳥湘繡大畫。家中又顯出一派富麗堂皇。文鸞在大門口貼上通知:「過年不下門板,照常營業,」所以,從除夕到過年幾天,人們照常來買東西,特別買香煙,蠟燭的,多是一些打牌藥用。他們見店中佈置得幾幅湘繡大畫,都很讚頌,羨慕。這可說是我們家的好東西,視為傳家寶,一直保存到六六年,文化大革命中搞掉了。
守歲時,姆媽,大大給我們包壓歲錢,大大還發給文鸞,奶媽,表姐和我,每人一元小票子,分分洋,讓我們四人打麻將。我非常高興,大聲唱了一首在學校先生教的「踏雪尋梅」,大家聽了多說好聽,只有文鸞說:」四川冬天不下雪,在哪裡去踏雪啊?」
我說:「先生教的麼,我就喜歡這支歌,高興了就愛唱它。」
他把桌子,椅子麻將都準備好了,說:「好,好,好,打牌吧!」
於是,我們四個就快樂地玩起來。大大坐在我旁邊,保著我,因為我最小,不會打牌。可是我的運氣好,打了二圈,我贏了。奶媽說:
「不行,大先生睡覺去,不要保她,看她一人打,才有真本事。」
大大,姆媽帶著弟弟妹妹上樓睡覺去了。文鸞到點茶,抓了些瓜子,花生發給我們吃吃喝喝。又打了兩圈,我仍不輸。輸得最多的是奶媽。夜深了,大家說不玩了。我第一次大牌贏錢,怎不高興,我又唱著「踏雪尋梅」上樓去了。
「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伴我琴韻書聲,共度好時光。」我漸漸輕聲地唱完了,表姐開心地說:「我們共度除夕好時光。」我倆睡在一起,入夢鄉了。
忍辱負重
由於大大會經營,又有文鸞得力助手,「生記商店」越發盛意興隆,不但購物的人不斷,到我家來玩的人也多起來。當塗的陳先生(是我當時的老師),四爺爺,朱姆媽,王少奶奶,蕪湖的胡伯伯,王先生,皖北的楊伯伯都是每天必來的常客。大大,姆媽也善於交往,全家人過得十分開心。
我上六年級,遇到一位好老師——吳先生。當班主任,教算數,地理。他的夫人教三年級,都是皖北淮南人,年齡與我大大差不多。但膝下無孩子。他見我用功,只是算數基礎稍差,趁買東西之際,對我大大講,要我每天晚上去學校補習兩個小時,不收費。大大很高興,表示感謝,讓我代條煙送給他,他不收。他說:
「劉瑞清,只要你算數有進步,都能聽懂,畢業考試沒問題,這就是給我最大的報答。懂嗎?」
我十分感謝地回答:「吳先生,你真好!我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是你教過我們的,我一定用心補習,爭取提高算數成績。」
後來,每次月考,語文總在80分以上,地理,自然,歷史常有100分,算數雖有提高,但都是60多分。我擔心吳先生要責備我,但他熱病個鼓勵我:「有進步就好,這比不及格好多了,再努力!在60多份上,在更上一層樓。有信心嗎?我再給你補習。」
我只有老老實實地回答:「只要先生對我有信心,我一定更上一層樓。」
不久,學校要舉行一次中,高年級演講比賽,題目是:「健康第一」。語文陳先生出了題,讓我們先寫作文,然後選人。我被選上了。天天背誦講演稿,既的內容大致是從外國人稱我們是東亞病夫,講到健康的重要。這個陳先生不是五年級時教我的當塗陳先生,他是四川人,口才特別好,有學問,那時,他曾對我們講過,將來國家科學發達了,不但可以造飛機大炮,連生活也會方便多了,不用火柴可以做飯,有機器洗衣服,洗碗……把我們聽迷了。我鼓勵自己,一定要認真參賽,心想要是國家那樣富強,我連演講都害怕,那怎麼行呢?就這樣簡單樸素的意識下,我充分準備,大膽上台演講,結果拿到第一名。我為六年級第一次爭奪了榮譽。吳先生,陳先生,同學們都為我高興。
就在這些日子裡,姆媽生了一次大病。發燒不退,不能進食。請來許多有名中醫來治病,都不生效。大大心急如焚,我也憂心忡忡,直至一天病入膏肓,大大把她從床上移到地板上,我大為吃驚,不懂什麼意思。文鸞拉我出房,輕輕告訴我:「怕不行了。」我正嚇得哭起來,王少奶奶來了,讓文鸞快請西醫周韶著來,大大告訴他中醫講是濕瘟,冬瘟,他一概不聽,便打開藥箱給姆媽注射一針。萬沒想到,一針見效。她想吃東西了。文鸞趕快精心煨了點稀飯,餵她吃了半碗,她說心裡舒服多了。周醫生接連來了兩三次,打針服藥,燒漸漸褪盡了,人不在迷睡,江湖話了。但人還是十分虛弱,沒有起床,奶媽每天煮稀飯侍伺候姆媽。
就在這時,我畢業考試過了。算數的了75分,上了一層樓。吳先生很感欣慰。我不敢告訴姆媽,只輕輕地告訴了大大和文鸞。他們為我高興。只是學校要畢業照片,畢業證上要用。那個時代,女孩子不敢一人去照相館拍照,必須有個大人陪去。我就請王少奶奶的丫頭小四子陪我去了。她已二十歲,個子又高,完全是大人樣子。照了回來,姆媽見了照片,問我誰帶我去照相館的,我照實說了,她大發脾氣,一定要我跪下。我迷離恍惚,不知什麼地方犯了大錯,為何這般嚴重處罰我,不願跪,她就大發雷霆,動起火來,大聲說:
「你不跪下,不承認錯誤,我就不饒你!」文鸞擔心,在我身旁輕輕抓住我的胳膊,小聲勸我跪下。我心想,聽他的話是對的,姆媽病體尚未康復,萬一氣得再病倒,我得罪可是大了。我終於忍氣吞聲跪下來說:「姆媽,我跪下了,你息怒,我錯了。」
我雖承認「錯了」,但心中並不知道錯在哪裡。害怕她追問。文鸞好像是我的保護神,默默地辦在我身邊。過了一會,上帝保佑,姆媽說:「小四子這丫頭,每天在年輕男人的皮鞋攤子旁邊坐著,談情說愛,這種人,你叫她陪你去照相,成何體統?你是好姑娘,現在還小,不要在外面學壞了,以後少跟她在一起,知道嗎?」我聽了後,覺得姆媽太封建,感到小四子人還是很好的,文鸞也喜歡跟她在一起。雖心裡不服,但不敢回嘴,一是為了她的身體,二是要考中學。我忍辱負重,小心翼翼地回答:「姆媽,我曉得了,記住你的話,您放心吧。」
後來,我和表姐一道去買了本「升學指導」,很厚的一本書,內容是小學各科重點提要。我天天準備,考取了綦江女中。
當我把畢業證書和中學錄取通知書拿給大大,姆媽看的時候,我熱淚盈眶,深感忍辱負重,來得不容易。大大說:「這些時候,你姆媽病重,我家應負擔zhonng,全靠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成績。瑞清,你是好女兒,系繼續努力。」
新學年(一九四一年)開始,我穿上繡有校徽的藍色旗袍,戴上大大送我的新民自來水筆,去拜見了吳老師夫婦倆。我向他們深深鞠躬,說:
「謝謝恩師的培養。」他倆很高興,吳先生說:
「這就對了,大喜過望,這是你對我們最好的報答。劉瑞清,祝你前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