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三獸蠻荒 文 / 家宅平安
「嘖!」王赫傑心中暗罵一聲,慶幸自己有身法武技。
「這小子!好快的速度!不能夠與之周旋!」那三人都是眉頭一皺,相視一眼,凝重無比,因為在那交手的一瞬間,他們三人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種威壓,屬於戰王的威壓!
「不過……哼哼!光是戰王也是沒有贏我們的權利啊!」天啟望了望王赫傑,詭異的一笑。
「三獸蠻荒決!」
姑媽雖然有點耳聾,但一見此情況,立刻重重拍著桌子,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大聲地罵叔叔:「老二!你太為富不仁了!你想幹什麼?老大出門去了,要他在家,你敢這樣嗎?三九子是個良家婦女,又沒犯法,你叫這幫人來為虎作仗幹壞事,還有我呢!你敢?你給我息手!叫王麻子他們滾走!」叔叔不敢吱聲,打發流氓們走了。姑媽接著罵:「你不想想,你哥哥嫂嫂是怎樣對待你妻子姨爹一家的,你就好意思這樣對待你嫂子的妹妹嗎?她在這兒住幾天,又不吃你一個人的,我給她吃,澤民還在店裡工作呢……」外公勸姑媽不要再說了。
大大辦貨回來後,姑媽向他講了這件事。不久,大大把澤民舅舅家從蕪湖搬到當塗。玉仙舅母帶孩子和外公在南寺巷劉鉅泰衣店正對門的天興祥鞋店後屋租了兩間房,同崔家是斜對門。這樣澤民舅舅有一個完整的家,三九子小姨也有了娘家,娘家又在近邊。天興祥鞋店是三間頭的大門面,大大從上海買來許多百貨和玩具,不要外公分文本錢,讓他在鞋店邊側一間門口擺個攤子。澤民舅舅又在劉鉅泰衣店負責。這一時期,外公和小姨可算翻了身,精神許多了。姆媽想借此東風,助一臂之力,將娘家興旺起來。她又請些人給玉仙舅母搞個會,她從中可以得點利息。
我佩服大大的主意好。好人有好主意,壞人有壞主意。我愛大大,我恨叔叔。
那時我有七歲,膽子最小,姆媽有時燉點肉湯,用小砂鍋裝著,放在籃子裡,讓我送給外公吃。1935年,小姨圓房時,姆媽做了幾套好衣服,在天興祥買了幾雙繡花緞子鞋,用一個包袱,一隻提籃裝著,讓我送到崔家。我8歲了,什麼也不怕,就去了。因為我喜歡又同情外公和小姨。外公是個好人,他能行中醫。我四,五歲時瀉血,脫肛,就是外公給我治好的。他給鄉下人看病,給人治好了,無論怎樣,一概不收錢,不收禮。因此常常有人放爆竹,送個匾來。十分光榮。不是日本鬼子來,他們家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想想姆媽和我對澤民舅舅一家的感情是患難與共中結成的。都是一根籐上的苦瓜,好不容易已經把他們帶出來了,如今,又要將他們丟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運漕,怎不令我和姆媽悲痛!
終於,我們與澤民舅舅一家人在這樣困境中分離了。姆媽吞嚥著傷心的淚對我說:「押子,就只有讓他們丟下了。老的老,小的小,這是命啊。」我當時恨極了日本鬼子。又恨叔叔。
終於,與可憐的外公和三九子小姨分別了。(註:我以後再未見到他們。)
那是1938年陰曆三月初,已是鶯飛草長得春天,江南江北好風光的時節。但局勢吃緊,而且與澤民舅舅一家的分別,讓我心裡一點感受不到春天的溫暖。
這時大大已蓄了鬍鬚,穿上短服,才三十七歲的人,看上去好像老者。他已不視自己為闊老闆,而是一員難民了。王成武跟我們一道動身。大大的貨剩下一小半,他是個年輕,五大三粗的漢子,有力氣,能幹活,領著文鸞,友慶,還有船家將貨裝上了大民船。共三條船啟程。沿著這條不知在何處可以通江的大河,水茫茫的趕路前進。
幾天後,經盧江時靠岸,遇到許多蕪湖,當塗老鄉,好多商人老闆,一流人物,也大多改穿短裝,在忙碌著給大家辦理發難民證,住招待所。大大兆赫我們船上的全部上岸,按人頭領難民證。有了難民證,以後沿途坐船乘車,住宿都有人負責,給予照顧。我們領到證後,過了一夜,天濛濛亮,船由盧江繼續向前趕路。我坐的那條大船上有大大,姆媽,姑媽,表姐,弟妹,奶媽,文開舅舅和舅母。姑媽和大大為了讓姆媽打開心思,陪她消遣,三個人在船艙中席地而坐,玩紙牌。我和表姐在前艙跟舅母學繡花。他告訴我倆繡花時如何用三色線。因為從花心到花外層花瓣,顏色逐漸由深變淺,所以用三色線,深紅從花心繡起,逐漸到水紅,最後外層是粉紅的,這樣繡出來就跟真花一樣,十分好看。叔叔一家六口和姨爺爺,姨奶奶,文鸞,友慶在另一條船上。王成武一個人押貨船。一路到了桐城。
說是河裡有幾處地段埋了許多地雷,不許通航,必須改走旱路。於是我們上岸,憑證住了兩天難民所。這是一個同鄉會的會館,地方很大,全是鋪有稻草的地鋪,也有被子,還供應飯吃。大大認為從運漕帶來的鹹鴨蛋太多了,要賣掉,他說:「派王成武,文鸞,友慶三人卸貨,派壽寶(表姐小名)七斤子(老七的小名,因她出生時七斤重。)押子三人上街賣鹹鴨蛋。」我們三人立即用籃子提著蛋,大街小巷的叫賣。表姐不大好意思,她提著籃子,讓我和老七喊賣,甚至到任家院子裡去推銷。因價錢便宜,一傳十,十傳百,我們賣得很快。我們已賣完一籃,就回來再裝了去,來回一趟趟地跑,一大筐蛋兩天就賣完了。大大開心地說:
「三個鬼丫頭能頂用了。都不錯。等到了漢口,我帶你們去玩中山公園。」
我問:「大大,還有多遠才到漢口呀?」
大大說:「還有些遠,我們走到現在還沒出安徽省呢!要到了安慶,過了江西省的九江,就快到湖北省的漢口了」
老七說:「哎喲,還那麼遠啊!」
大大又說:「要不是這點貨,我們從長江坐輪船,四天三夜就可以到漢口了。」
表姐好像聽懂了,她說:「大舅舅,我知道了。可是你以後不要叫我們小鬼丫頭了。我們都大了。」
大大笑著說:
「好好,該叫你大小姐了,叫七斤子二小姐,叫押子三小姐,好了吧?」
表姐不同意地說:「這樣喊『小姐』是外人或傭人們稱稱,是家裡上人,就喊名字多好,頂多帶個姑娘也行。「
大大一向喜歡孩子,他仍笑著對表姐說:」你長大了,說得很有幾分道理,我看今後一律改叫你們的學名,叫你素珍,叫七斤子孝珍,叫押子玉珍,行不行?」
「行!」我們三個都非常高興地答應了。
我記得文鸞和文開舅舅最好,知道後,立刻就記住喊我「玉珍」。
這段旱路太艱辛。大部分人都坐土車子。這種車中間下面是個獨輪,上面一道木槓,兩邊很窄的地方各坐一人。推車的人在後面,要技術好還較平穩,人要坐牢,否則還很危險,可能坐的人要掉下來,甚至翻車。有些小孩都用帶子綁在車上,以免掉下。車隊一輛跟一輛地在漫山遍野的大道或羊腸小道上慢慢行進著,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比人走得還慢。王成武,文鸞,友慶三人不肯坐這種車,寧願自己徒步來得爽快。像大大,叔叔,文開舅舅,舅母,奶媽,表姐和我也喜歡下來走,走不動了,再坐一段。姆媽已懷孕,帶發寶,嬸嬸的小兒子太小,姨爺爺和姨奶奶的年紀大,他們都坐轎子,因轎子價錢貴。姑媽很自愛,雖然小腳,仍堅持坐土車子。大路兩邊長滿了多長的野草,有艾蒿,有狗尾草,有白色,紫色的花,還有一種看起來像蘆葦絲絮,但有些發亮,文鸞認識,說它是刀傷藥,身上,手上,哪兒破了,流血,用它可以止血。他沿路採了不少,裝在布袋裡。
旱程中,就不是我們幾家人,而是全國各地的逃難人都有。很是熱鬧。東北的,華北的大多是學生青年,沿路唱抗日救亡歌,發傳單,進行抗日宣傳。文開舅舅,文鸞,友慶要了許多歌單:「義勇軍進行曲」「松花江上」「中國不會亡」等等,舅舅是男高音,會唱歌,他不時地在曠野上放聲高唱,我們也跟著學唱。
路路節節都有做生意的人,搭起簡單的棚子,供應茶水,食物,可以休息,吃飯,喝水,解手,抹把臉,唱唱歌,鼓鼓氣,再繼續拚命往前走,趕路程。最糟人的是雨天,常常使人變成落湯雞,泥菩薩。每天要趕到一個地方宿夜,朱難民所,住小旅店,受盡累,遭盡罪。不知走了多少天,終於在一個離安慶不遠的小地方,坐上了有篷的小木船到了安慶。看到長江,又換了大民船到九江。
友慶最快樂,到了他家了。文鸞替他扛著行李,他自己拿了個包袱,兩人相親互愛的一同去見他的親娘。我們全從船上下來,到江邊等著。不大一會兒,見他倆陪著母親來同我們會面了。他母親首先見到大大便雙腿跪在地上,大大忙雙手扶她起來。她說:
「謝謝大老闆,恩重如山……」
大大不等她說完,就說:「你不用太客氣,我們是應該這樣做的。友慶著孩子純樸能幹,我們都很喜歡他。要不是日本鬼子打來,留在我的店裡,滿師後是個好夥計。」
「是的,友慶說你們一家人都好,最近接到他離開桐城來的信,知道你們帶出的兩船貨還沒賣完。你們在這裡要住多久?是不是可以托何老闆衣店代銷一點?」
大大見他母親是個精明,能幹,達禮之人,便老實回答她:
「住多久,要看時局,賣貨的問題,我可以去找何老闆談一談。看情況再說吧。目前就是要解決住的問題,不知九江是否有難民所?」
她說:「住難民所?不必了,我的東家已去大後方了四川了,我就是他家的用人,他托一位親戚看家,我去跟他說一下,租給你們住下。今晚你們暫時在船上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來接你們。」
果真談妥了,他母親次日一早就來接我們,搬到那家人的屋子住下了。在離街不遠的一條巷子裡,上下兩層樓房。我們租下面一層,左右有兩間大房間,中間是個大堂屋,後院有個廚房,還有廁所,自來水。想見她的東家較富有。
給房東看們的是個稍上了年紀的人,姓方,我們稱他方先生。他說:「你們住著沒關係,這個年頭,非常時期,日本兵要來,這房子不知還能不能保住呢。」
過了一天,大大去何老闆店裡與他見面。何老闆就是介紹友慶到我家學徒的人。大大跟他談了此事,要把剩下這一小半的貨全給他,隨他付多少錢都可以,說明為了這些貨,沿途受了多少罪。但他拒絕了,他嚷父親在他店門口擺個攤子,用大紅紙寫張大大的廣告:「賠本大拍賣」,他說:「能賣多少,就賣多少,我店裡不怕受影響,救你要緊。你儘管放心,我倆是老朋友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的店盡量撐在這裡,我就要把店裡的貨轉移到鄉下,等東洋兵打過來,我下鄉躲幾天。等它安定秩序,准許營業了,我在上街來開店。你說行不?」
父親只有點點頭表示可以。後來他又說:
「我這點貨賣完要改行了。看沽衣行將來肯定是衰敗的,一定要做別的生意。」
父親有點頭有同感,可以說這種思想,大大比他還早,「公泰衣莊」早就專賣上海新貨了(即時新服裝)。
在九江,大大的收穫是:到大後方四川去,做別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