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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老丁引路叫走了有財的祖爺 文 / 魚游東方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被一陣喧嘩聲吵醒。迷糊睡眼惺忪的醒來,感覺渾身輕鬆,精神了許多。門口,人歡馬乍,不少小孩奔走相告。迷糊截住一個叫狗蛋的孩子,那孩子一臉桀驁氣,抹抹兩筒蜂窩鼻子,將鼻涕嘎巴毫不保留抹在袖筒上,不屑的對迷糊說,有什麼事嗎小子。

    迷糊上去給了狗蛋一腦勺,狗蛋頓時變得服服帖帖,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說,有什麼事嗎老大。

    迷糊說,剛才村子那頭折折騰騰的怎麼回事。

    狗蛋服服帖帖的說,有財的祖爺上吊死了,舌頭伸到胸口這裡。說完用手比劃一下,補充道,我們全看見了,有財也看見了,說不是他祖爺是別人。

    說實話,不然拿嘴巴扇你,迷糊嚇唬道。村北頭一陣人頭攢動,狗蛋趁機溜之大吉。

    有財一家人在眾人的簇擁下,抬著已經僵硬的老人屍體上了靈堂。有財的祖奶奶痛不欲生,跟在眾人後面,一邊走一邊用手絹抹眼淚。她說,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臨了沒有得到善終。

    有財的這兩位老祖宗全部接近八十高齡,即便放在十里八鄉也算屈指可數,難得一見的高壽老人。

    時間不長,老頭的一些情況陸續從老太太嘴裡說出。原來,老太太眼神漸漸有些不濟,近些天,總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在飛舞。尤其到了傍晚,經常看到成群結隊的各種飛鳥連續出現在自家門口。老頭寬慰老太太,人上了年紀,零部件也跟著老了,看不清東西對你我來說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只要心臟不出問題,咱們再多活幾年,我看是沒有問題的。

    老太太聽後明顯不願意,病擱在別人身上,輕巧的很。

    老頭不願拌嘴,事就這麼擱了下來,到了晚上,老兩口為飯菜火候的事拌了幾句嘴。也難怪,老頭僅剩的一顆槽牙被一粒砂子不小心咯下來,牙床腫起老高。老頭剛埋怨了幾句,老太太下午的氣還沒有全消,有意噎了老頭一句,有能耐自己做去。老頭弄了一個燒雞大窩脖,感覺灰頭土臉的,越想越生氣,天剛擦黑便進屋睡覺去了。

    過了午夜,老太太一覺醒來,看到有個人影在窗前晃動。老太太揉揉眼睛,那個人影腳跟離地逐漸飄了起來,飄到房簷下隔著窗戶向裡窺視,好像還在向她招手。待仔細看時,那個人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隨後,人影飄離窗戶,飛到院子裡,在牆頭上站了片刻後,又重新落回院子,直挺挺站在門口前面。

    老太太雖說飽經滄桑見多識廣,但見到這種東西還是非常害怕。她推醒老頭,老頭睡意正濃,揉著眼睛說,剛睡著,老了老了全身發皺,睡覺都覺的累。老太太說,院子裡有個人影,莫非家中招賊了不成,你出去看看。老頭翻個身不願搭茬,經不住老太太催促,懶洋洋的起身,推開門向院子裡掃視一遍。院子裡黑漆漆的,景象模模糊糊,看不出異常之處。老頭回來說,不要多心了,就咱們這家底,最值錢的除了那頭毛驢,就剩咱們倆了,什麼也沒看到。說完躺下接著睡,一會兒便有了鼾聲。

    老太太再次看向窗外時,月亮撥開烏雲探出頭來,人影變得異常清晰。看著看著,那身影子轉過頭去,就像剪紙被剪刀剪到一樣,頭部刷一下就沒了,只剩下四肢軀幹。老太太嚇得渾身一激靈,再次推醒老頭,老頭下意識說了一句,催什麼催,俺一把歲數了還用你一個勁提醒,俺知道到時辰了。說完就醒了,像天亮了起床一般,仔仔細細穿戴整齊。還特意蹬上多年捨不得穿的掛茸千層底,提著風燈,拿起門口那根磨得發亮的拐棍到了院子裡。

    月朗星稀,院子裡什麼都沒有,於是準備返回屋中睡覺。還沒有走到房間門口,遠遠看見門檻那躺著一個小孩。老頭三步兩步走到近前,俯下身,看到了多年前摔死在門檻的大兒子,兒子當時剛滿八歲。老頭攙起兒子,憐惜的問,就數你淘氣,經常一個看不住便摔個鼻青臉腫的。兒子拍拍兩手,說,今天走的太急了,不過一點也不疼。

    老頭說,這麼多年,俺總在夢中看到你,屈指算來,活到現在也該兒孫滿堂了。老頭說完,老淚縱橫。他擦擦眼淚說,快讓你母親看看你,自從你走後,她日思夜念,眼淚哭干了也沒能再見到你。

    兒子說,恕孩兒不孝,讓父母跟著擔心這麼多年。不過,剛才跟母親打招呼,母親似乎看到我後有些害怕。不瞞父親,我八歲上在門檻摔的那一跤,將腦袋摔出去老遠。母親剛才見到我後,面露懼色,還是不打攪老人的安寧才是。

    老頭說,也是,也是。說完,坐在門檻上,撫摸著多年沒見的兒子,心中滿是愧疚。當年一個沒看住,兒子中途夭折,命歸西天。

    月夜下,老頭撫摸著門檻,心中思緒湧動,感慨萬千。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老頭顫巍巍走過去開門,看到同村的老丁頭水淋淋站在門口,趕忙將老丁讓進來。

    老丁頭說,剛才趕路的時候正好趕上一場雨,看把我淋的,不進屋了,咱們在棗樹底下聊會。

    兩人來到棗樹底下,老丁頭邊脫褂子邊說,上了歲數身子骨不行了,一沾水渾身骨頭節疼。說完,老丁頭將褂子向棗樹上掛,掛上讓風一吹一會兒就干了。掛了兩次都沒有掛上,有財的祖爺說,我來掛吧,別看你歲數比我小,身子骨可不如我硬朗。掛好後,有財的祖爺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說,聽說你前兩年上吊了,有什麼想不開的。老丁頭說,就為孩子那點事唄,從小溺愛慣了,長大了不聽話,整天東遊西逛,不往正路上走。嗨,其實人就是那麼回事。當時不行,越想越想不開,走到村口坑邊那歪脖柳樹下時,感覺活著沒了奔頭,一咬牙就上了吊。誰承想,死了也不讓你安生,到了後半夜繩子斷了,掉在了坑裡,你看弄的我水淋淋的,走到哪裡濕到哪裡。

    有財的祖爺說,也真是,不過也沒什麼想不開的,過一陣子,咱們老哥幾個就又團聚了。說完疑惑的問丁老頭,上個吊有那麼簡單,最起碼上面得有套,下面得墊塊石頭。

    沒那麼複雜,因地因勢,我那是趕上了,隨手用的腰繩。在這裡,老丁看看面前這顆歪脖棗樹,指著跟一人多高的棗樹杈,經驗豐富的邊說邊示範。腦袋放在樹杈裡,一鬆勁就行了。說完,老丁頭像一張紙片一樣掛在樹杈上。老丁頭說,撒開手腳,人就能飛起來。

    有財的祖爺試著將脖頸卡在棗樹杈上,拐棍一扔,整個人頓時飛起來,變得輕盈。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通暢愜意,像只小鳥一樣。

    良久,有財的祖爺從棗樹杈上下來,腳步輕盈,像年輕時候走路一樣跨進屋裡,對著老太太說,院子裡什麼也沒有,安心的睡吧。

    老太太不滿的說,怎麼出去這麼長時間才回來。

    是呀,人上了歲數愛敘個舊,剛才老丁到咱家串門,多說了幾句話。說完,老太太感到老頭躺在自己身邊,甚至聽到了鼾聲。

    當早晨第一縷陽光透出地平線的時候,老太太一覺醒來發現老頭不見了。摸摸被窩是涼的,看意思已經出去了很長時間。她拿起拐棍走出門外,透過柔和的光線,老太太發現東牆根歪脖棗樹上掛著一件東西,非常像人掛在上面。老太太急忙奔過去,老頭身體僵直,已死亡多時。

    令所有在場的人感到奇怪的是,老頭雙膝彎曲兩腳觸地,只要稍微用力便可站起來離開樹杈,但是這位高壽的老頭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踏上了登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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