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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6章 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終】 文 / 無用的人

    這一閉門謝客,就是五年的時間。五年的時間,燕虺幾乎將相夢大部分的知識學完,領悟透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浩然正氣。

    而這五年,相夢更加蒼老了,吐字也開始不清晰,腿腳也不靈便了,躺在床上的時間更多了,大部分時間,相夢教導燕虺,都是在窗前。但是相夢的神智卻是很清醒。

    五年的時間,相夢的府邸閉門謝客,門口已經張起了蓬蒿,本來皇帝一直管理這府邸,這些都會定時派人清理的,可是被相夢拒接了,他說,他這一生,沒有子祠,就讓這些蓬蒿送他吧。

    相夢的一生,燕虺後來知道,都奉獻在感悟和學習儒學之上,相夢二十歲成名,遊歷於名山大川之間,沒有娶妻,孜然一身。後來遇到燕虺,他把燕虺當做自己的兒子。

    雖然相夢一直沒有說過,燕虺也沒有承認過,但是燕虺感受得出來,相夢對他的無微不至。

    沉寂了五年的相夢府邸,迎來了第一個客人,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拿著一個磨損得發亮的陶罐酒壺,一身破破爛爛的黃色僧衣,還有一手捏著一隻油膩的雞腿,死活要見相夢先生的弟子。

    轟也轟不走,最後直接躺在府邸的大門前。相夢府邸的管家沒有辦法,只好通報了燕虺,這時候,相夢已經將整個府邸交給燕虺搭理了。

    當燕虺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和尚已經不見了。地上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字。

    「春意絢香」

    燕虺拿起字條,看了良久良久,長長的歎了口氣,轉身向府邸走去。在管家的描述中,他不由得想起童年時候見過的那個瘋和尚。

    回到府邸的時候,相夢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在花園當中,看著燕虺走過來,相夢淡淡一笑,道;「燕虺,是什麼人啊?」

    「是個瘋和尚,弟子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走了。」燕虺走到相夢身前,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這幾年,相夢的耳力也降低了。

    「哦」相夢輕輕的答了一聲,轉眼看著花園之中的小橋流水,輕聲說道;「燕虺,還記得我們相見的時候在哪裡嗎?」

    燕虺輕呼了口氣,響起十五歲那年,在家鄉的縣城外面見到這位影響自己一聲的恩師,那時候,相夢鬚髮只是斑白,雙眼清明,身體矯健。而現在與這垂垂老矣的老人相比,暗歎時光如梭,歲月不饒人。

    「弟子記得,實在小河邊,小河邊還有一顆柳樹,當時老師站在柳樹下,問弟子河流向什麼地方,後來告訴弟子,想要一個衣缽傳人,問弟子答應否?」

    相夢輕輕的點點頭,長歎一聲,道;「轉眼之間,已經二十年了,我記得當時我問你,水必須往低處流,方才能夠獲得生命,是不是這就是他不得不遵從的宿命?你沒有回答。」

    燕虺沉默半響,輕輕的點點頭。

    相夢看著石橋下面的侃侃流水,靜謐無聲。這時候是春濃之時,花園裡面百花綻放,清風帶起的花瓣,落在小溪上,順著小溪,流向石橋之下,淡淡的花香,瀰漫在風中。

    相夢看著溪水,入了神,如同當初站在小河邊一樣,久久沒有說一句話。燕虺站在他旁邊,同樣靜靜的看著小溪水,目不轉睛。但是不同以往的是,他的眼中,多了一絲悲歎。

    過了許久,相夢這才緩緩的問道;「燕虺,現在那個問題,你能夠回答嗎?」

    燕虺沉默少許,說道;「幾於道,就是承認宿命的存在,臣服於宿命。」

    相夢呵呵一笑,道;「是啊,我知道當時你知道這個答案,所以沒有選擇傳授你知識,而是帶你遊歷水國的名山大川,跨越江河湖海,你知道為什麼嗎?」

    燕虺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小溪。他知道,自己就如同那小溪一樣,躺在宿命的長河裡面,隨波逐流,宿命讓他有了生命,同樣因為宿命,他才有出現的機會。

    相夢之所以帶著他遊歷的十五年的時間,雖然他也有所猜測,但是那個概念是模模糊糊的,至今,他對於當初沒有出口的答案,找不到合適的反駁理由。但是心中卻是不再相信那個答案。

    相夢沒有等到燕虺的回答,他知道燕虺不會回答。他呵呵輕笑著,道;「或許你知道我二十歲方才成名的,那麼你知道我二十歲以前是什麼樣子嗎?」

    相夢沒有等燕虺回答,繼續說道;「二十歲之前,我和你當初一樣,徘徊在迷茫當中,稍稍感悟了一點大道的痕跡,整個人處於迷茫當中,處於逆命和順命的掙扎當中。後來掙扎了五年,我選擇了順從,所以我成名了,成為水國名震一時的大儒。」

    「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看到了如同當初我一樣的迷茫,那是在順命和逆命之間的掙扎,看著你,彷彿看到了當初的我自己。所以我想要收你為弟子,看看你是怎麼樣的選擇。」

    燕虺輕歎道;「可是老師你還是不忍心讓我誤入歧途,出手幫助了,讓我隨你遊歷名山大川,讓我閱盡人間諸事,感悟世人的生活,同時以自然孕育之下,看似沒有任何生命軌跡的江河山川對宿命的憤怒,讓我明白,宿命不是我想像的那樣,不可逆轉。」

    相夢輕歎一聲,苦笑道;「是啊,當時我明白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晚了,宿命是伴生,這一點我已經深入骨髓,不管我如何忘記,如何放任,依然改不了。而我,那個時候,就明白,自己就是清水,只會永遠往低處流淌的清水,當我流動不了的時候,也是宿命離去的時候。我多想早已經勘破自己的命運啊,可惜,找不到這樣的能力勘破。」

    相夢言語中的苦澀,燕虺感受得到,那是一種無盡的悔恨,是對無法掌握命運的頹歎。所以他想事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命運,然後逆天改命。可惜,這樣的東西,他窮極一生,也沒有尋到。

    此時,燕虺看到的,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大儒,不是看破紅塵的智者,也不是明悟天地的浩然傲世的高人,而是一個孤苦的老人。在歲月的宿命裡,無力的徘徊和掙扎。

    一切,猶如昨日風雨,過眼雲煙。在時間的流逝裡面,慢慢磨碎,消散。

    他雙手輕輕按在相夢的身上,緩緩的說道;「老師沒有完成的,就讓弟子帶你完成吧。」他抬頭望著那侃侃而流的小溪水,平淡的眼中,忽然綻放出傲然之色。

    「宿命,其實不過爾爾罷了」

    一直在心中模模糊糊的概念,在相夢的一席話中,漸漸顯現出來,露出洗盡鉛華之後的璀璨。相夢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讓自己明白,宿命只是加注在生命產生之時的剝奪者。

    只是它加注的人多了,生靈多了,所以人們已經麻木的認為,宿命就是伴隨生靈而產生的,沒有宿命,就沒有生靈。

    相夢欣慰的笑了笑,滿是褶皺的手,覆蓋在燕虺的手上。清明的眼神,瞬間變得渾濁起來,彷彿回到混沌未曾出生的時候。看著遠處的小溪水,不復水藍色,而是黑霧沉沉的灰色。

    良久,燕虺將覆蓋在自手上的枯朽雙手,拿起,然後放下,輕輕將老師雙目上的眼皮推下,讓他安詳的離開。

    這一天,水國都城中傳出一代大儒相夢離開人世的消息,舉國哀疼,天下讀書人雲集,前來為相夢披麻戴孝。連皇帝,也以學生的身份,親自在相夢的靈柩前,叩拜。

    相夢這一生,影響的不只是讀書人,而是整個水國,水國皇帝在相夢這裡請教所得的政策,讓整個水國更加富強,將水國治理得緊緊油條,百姓富足,官員廉明。

    這一天,燕虺以子祠的身份,為相夢守孝。致相夢離開人世,燕虺也沒有問出當初自己關於道德境界和功利境界的迷惑,因為相夢已經給出最好的回答。相夢自二十歲開始,就處於天地境界,致死也沒有參悟透徹,魂歸混沌。

    相夢雖然沒有親口回答,但是燕虺已經得到了答案。而且相夢也將他自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直接帶出,強制感悟天地,跨越上人生四境界的最後一個境界,天地境界。

    三年的守孝,燕虺粗茶淡飯,每日不再讀書,而是感悟相夢留下來的東西。他知道,處於現在的天地境界,詩書已經沒有任何作用,詩書說的道理,不過是天地中的枝節,而處於天地境界的他,直指本源的感悟。

    守孝三年回來,燕虺繼續埋身府邸之中,閉門謝客。相夢的離去,讓水國的學士們,悲痛無比,相夢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精神領袖,是他們的信仰,現在這個信仰崩塌了,天下學士一時之間迷茫了。找不到自己追尋的路徑。

    皇帝耳聞各州縣學子的懈怠和迷茫,很是著急,親自前往府邸請求燕虺扛起相夢先生精神領袖的大旗。燕虺沒有回答。

    第二天,燕虺便傳出話去。

    「老師走了,但是老師的弟子還在,燕某人還在。」

    此話一出,頓時激起千層巨浪。燕虺雖然是相夢的弟子,這一點世人盡知,但是燕虺到底是怎麼一個人,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誰人也不清楚。就連燕虺到底是怎樣的相貌,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燕虺此言,無異於將自己與他老師相夢先生相提並論,在天下學士看來,燕虺這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抬高自己的身價。相夢的地位,在他們心中是神聖的,是不可侵犯的……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有說燕虺這是欺師滅祖的,有說現在相夢先生仙逝,身為弟子的燕虺,沒有真才實學,無法得到皇帝恩寵,想要以此來打響名聲,譁眾取寵。還有的說的更離譜,說燕虺早已經窺視水國第一大儒的名聲地位許久。

    故意慢待相夢先生,使之提早仙逝,自己好佔據這個名利地位。天下學士聞言,乍然拍案,誓要到帝都之中問一個清楚。霎時,帝都學士雲集,比之當初替相夢送葬的時候,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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