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1章 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5】 文 / 無用的人

    縣城裡的早晨，比落平村來得更加早一些，天剛濛濛亮，燕虺便被窗外傳來的喧鬧聲吵醒，一直身在恬靜小山村的燕虺，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縣城的生活。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緩緩的坐起身來，一陣冷風不知自何處吹來，將他的睡意清掃得沒有一點痕跡。

    休息了整整一夜，疲勞早已經散盡，神清氣爽的，腦海清明無比，他緩緩的下了床，隨手將青衫披在身上，緩步走到窗前，探頭看了看傳來喧鬧之聲的窗外。

    春日的早晨，不似夏日那樣斜陽乍起，也不像秋日那樣灰色朦朧，更沒有冬日的黑霧沉沉。帶著點朦朧，帶著點亮色，還有一點點寒意。這樣的早晨，無論每一個人都會沉醉，不過這些都是閒人雅士的感觸，對於縣城裡面為著養家餬口的百姓而言，這就是趕早的好時候。

    燕虺放眼看去，窗外的大街上，匆匆而過的朦朧身影中，每一個的面前，都白氣輕吐，看起來已經忙碌了好一陣子了。這些人當中，有老人，有中年人，還有看似十幾歲的少年，一個個來回疾步，將今日要出售東西快速的擺好，然後開始搭起棚子。

    有的地方則是冒起濃濃火煙，偶爾還有竄出的火苗子。看起來應該是賣早點的，他們比其他的人來得還要早，此時已經到了起火準備早點的地步。

    忽然，一個身材不高的身影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肩上扛著的一根長桿跑出去，滾得老遠。

    「哎呦」那身影痛呼的聲音，略顯稚嫩，像似個十來歲的孩子。

    旁邊火光乍起，照亮火爐邊一個滿臉汗漬的大漢，他聞聲抬頭一看，急忙上前幾步，扶起那個孩子，輕笑著道；「小子，小心點，天還黑著呢。」

    那孩子齜牙咧嘴的站起來，狠狠的跺了跺將他絆倒的一個土坑，生氣的說道；「這是爛坑，害得小爺跌倒，待會兒找塊石頭把你給填了。謝謝大叔」

    大漢被這孩子的稚氣行為逗樂了，笑呵呵的說道；「你自己不小心，還怪這怪那的。不過這個坑倒是讓人不注意，就會絆倒。我幾次想要填了它，可是後來忙和著就忘了，既然你這麼說，那就交給你了。」

    「嗯」孩子應道一聲。一瘸一拐的朝著那拋出老遠的長桿走去。大漢看著這孩子，搖頭一笑，快步走上去，將長桿輕鬆的拿起來，放在孩子的肩上，叮囑說；「下次走路看路，不要東張西望，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大叔，謝謝你」。孩子說著，扛著長桿，踉踉蹌蹌向街頭走去。大概那一跤僅僅只是讓他有些疼痛感罷了，沒有走幾步，腳步變得正常，快步向街頭奔去。

    喃喃道；「嘿嘿，這次爹和娘起得那麼早，肯定佔得好位置，又可以賣好多錢了。嘿嘿，爹可是許了我五個筒子呢。」想著，孩子的腳步加快了許多，完全將大漢的叮囑拋諸腦後。

    大漢看著孩子疾步的身影，輕笑著搖了搖頭，重新回到火爐邊，撈了撈火心，火苗子一下子竄了上來，將大漢汗漬油膩的臉，映得通紅。

    窗前的燕虺靜靜的看著這稀疏平常的一幕，兩人的對話，燕虺一字不落的聽見了。但是他沒有奇怪為什麼相隔那麼遠，自己依然可以清晰聽到他們的對話，就連孩子的喃喃自語，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思緒被心中的泛起波瀾填滿。張老夫子的話忽然在耳畔響起。

    「自然境界，而今你已經邁出，向著功利境界進發，但是什麼是功利境界，需要你自己去感悟。」

    燕虺看著爐火邊忙碌的大漢，眼神迷離起來，喃喃道；「這就是功利境界嗎？趕早為了多賺取一些金錢，算不算功利？為了生活過的更好，連孩子也派上了賺錢的路途，這算不算功利？那孩子為了五個筒子的零花錢，不惜起早幫助忙前忙後，算不算功利？」

    燕虺不明白，他想起大漢看著孩子疾步離去，沒有聽從自己叮囑的身影，搖頭輕笑的樣子。眼中更加迷茫。

    「夫子說，人生分為四個境界，是先賢按照人的出生、少年、中年和老年。分別提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自然境界我已經有所認知，與出生之時的渾渾噩噩，自然境界，恰如其分。可是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呢？」

    燕虺看著朦朧的街頭，喃喃自語道；「那個孩子看起來，以少年稱謂，並無不妥。他身上，符合自然境界。」

    他目光再轉，落在火爐旁的大漢身上，大漢看起來三十來歲的樣子。正在專心致志的揉著麵團，火爐上的油鍋冒起陣陣熱氣。

    「可是在這位，卻是三十來歲了，已經步入中年。他扶起孩子，並且幫助他撿起長桿，符合道德境界。但是他趕早，佔據有利位置，為的是對賺些銀錢。他這是追逐功利，這不是他這個剛年齡該是的境界。」

    「孩子的父母同樣是，他們也應該不是少年，而是中年。那麼，夫子說錯了嗎？還是先賢們，提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個錯誤。」

    燕虺收回目光，目露沉思之色，緩緩的踱步，忽然一頓。

    「那孩子剛剛說要將絆倒他的坑填起來，雖然這有些發洩仇恨的緣由。但是俯視整個事情而言，他這是在為今後走過這裡的行人不被絆倒而做的。那麼，這是不折不扣的美德，幫助，也是道德的一環。少年身上，竟然出現道德境界。呵呵，」

    燕虺沉默片刻，輕歎一聲；「或許只是戲言罷了，孩子之言，不足為信。」

    燕虺知道，自己無論怎麼想，都不會有答案。現在他忽然明白張老夫子話中的意思。這四個境界，需要的不是言語上的解釋，而是自己親身感悟，並不是張老夫子不願意告訴他，而是即使告訴了他，也不會明白。

    所以他打算出去走走，看看。

    燕虺將披在身上的青衫穿好，打開房門。東方天際的一抹斜陽，射了進來，落在燕虺的身上，暖洋洋的，讓他身心舒暢無比。空氣之中淡淡的清香，昭示著這清風帶來的清新氣息，有著不短的來路。

    整個放鬆下來的燕虺，拋棄腦海中的所有雜念，沉寂在春日的美妙之中，享受著這一抹心境的和暢。

    漸漸的，客棧裡面的客人相繼起床來，幾個書生打扮的少年手拿一卷書，漫步在院子之中，輕聲吟讀起來。相互之間抬眼可見，但是僅僅淡淡一笑，點頭問候罷了，隨後便將注意力集中在書上，看起來他們為了縣試，要做足準備，一舉成名。

    客房離前面的大堂不遠，此時也開始營業，小小的客棧，又開始喧囂的一天。

    燕虺輕吐了口氣，沒有因為自己美好的享受被打斷而心情煩躁，反而非常平和和滿足。能夠在喧囂的縣城之中享受到這片刻的美好，已經極為難得，奢求過多，那就是貪得無厭了，雖然心中很想這樣美好的感覺不會消失，一直存在。

    已經無法享受了，那麼便打算出去走走。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前來考取功名的，但是心中卻覺得，夫子所言的四個境界，比之功名還要重要，他想出去看看，想探清楚心中的疑惑。

    關上門，走到前廳。這裡因為早晨，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人和小二。隨便要了一點東西，祭奠一下五臟廟，便跨步走出客棧。

    此時，春天的暖陽已經將整個大地照的清明，明亮的天空下，小小而不失繁華的縣城，又樂此不疲的往復循環著喧鬧的一天。不過今日，燕虺卻沒有在意這早晨街道的風景，昨日那種初次見識的興奮和激動不復存在。

    這一次，他更多的是，注意哪些商頭小販和來來往往的行人。

    燕虺背負雙手，目光淡淡的流連在過往的行人和小販身上。雖然現在由於時間還早，街道上不如昨日所見那般人來人往，可是街邊的小販，卻是比之昨日多了許多。

    多了賣早點和賣菜的婦人。燕虺緩步行走在街道中央，街道的兩旁，是不是的蕩起一陣白霧，熱氣騰騰的蒸籠隨著攤主揭開，香氣飄滿整個街道。

    賣菜的婦人拿起一把水淋淋的青菜，目光隨著一個個過路的人移動，欲求有人問津。燕虺也有幸成為婦人眼中渴求的一員。

    他沒有停下腳步，緩緩的繼續前行。縣城的街道並不長，但是也不斷，蜿蜒崎嶇的街道，時不時的分出幾個小巷子，深不見底。

    燕虺走過的，漸漸由只有小商販的路邊攤，變成開啟門面的酒樓茶肆，還有水果店和綢緞莊。每個店裡，老闆和夥計都忙碌著上下打掃，希望有個好的開頭。

    而這些人當中，中年人佔據大部分，一些夥計是少年摸樣，還有一些酒樓的招待，是二八芳齡的妙齡少年，整理著顏色鮮艷的戲服，等待這客人的到來，開始一天的演唱。

    隨著見到的越來越多，燕虺的心境越加平靜，連同心中的疑惑也隨之消失，每一個幾乎都是顛覆夫子所言的四個境界，疑惑多了，也就淡然了。同時也證明一個問題，夫子所言的，並非都是對了，至少現在燕虺見到的，不是夫子所說的那樣。

    燕虺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錯了，還是夫子本身說錯了。但是現在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因為，他現在得到自己的四個境界，明白屬於自己的自然境界，現在初步瞭解了功利和道德境界。

    但是燕虺知道，這並不完善。因為他看到的，都是別人。而不是自己，只有自己親身體悟過，走過的，才是沒有疑惑的，才是真實的。所以，他打算自己親身經歷一次功利和道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