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 / 詹姆斯·艾爾洛伊
第十二章
羅斯-梅拉德看到我皺皺巴巴的衣服,說:「是一輛十噸重的卡車,還是一個女人弄的?」
我環顧了一下大學區警局的警察辦公室,白班的警員陸續來上班了。「貝蒂-肖特弄的。老闆,今天別讓我接電話了,行嗎?」
「想聽聽新消息嗎?」
「說吧。」
「昨天晚上在安奇諾有人看見琳達-馬丁,她在幾家酒吧裡喝酒。你和布蘭查德去山谷區那邊找她。從勝利大道的20000號街區開始,向西調查。等有其他人來報到,我再把他們也派去。」
「什麼時候開始?」
梅拉德看看表,說:「馬上,盡快吧。」
我四處看了看,沒看到李,就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我打到家裡、市政廳的執行辦公室,又查問愛妮島旅館的電話。我給旅館打去的第一個電話得到的回答是「不在」。又打了兩個,回答是「沒有布蘭查德這個人」。這時梅拉德回來了,帶著弗裡奇-活格爾和讓人意想不到的穿便衣的約翰尼-活格爾。
我站起身來,說:「領導,我找不到李。」
梅拉德說:「跟弗裡奇和約翰尼去吧。開輛沒有標誌的有無線電設備的車去,你們好跟在那兒調查的其他警察聯繫。」
胖胖的活格爾父子看了看我,又互相對視了一下。他們交換的眼神似乎在說,我亂七八糟的樣子就是個B級重罪犯。「羅斯,謝謝。」我說。
我們開車向山谷區的方向駛去,活格爾父子坐在前排,我坐在後面。我想瞇一會兒,但弗裡奇一直嘮叨什麼專殺女人的兇犯啊,瘋子啊,沒完沒了,我根本睡不著。約翰尼一直在點頭,每次他老爹停下來喘口氣時,他就說:「對,爸。」到卡漢戈通道時,弗裡奇突然停止了他的滔滔不絕,約翰尼也跟著不搭腔了。我閉上眼睛,靠在車窗上。腦海裡瑪德琳隨著發動機嗡嗡的節奏跳起了舒緩的脫衣舞。這時,我聽到活格爾父子小聲的對話。
「爸爸,他睡著了。」
「在工作時別叫我『爸爸』,我都他媽的告訴你一百萬次了。讓別人聽到還以為你是娘娘腔的同性戀呢。」
「我已經證明我不是同性戀了。同性戀不會做我做過的事。我不再是個處男了,所以別再叫我娘娘腔了。」
「閉嘴,你他媽的。」
「爸爸,我是說爸……」
「我說了,閉嘴,約翰尼。」
這個肥嘟嘟、又愛吹牛的警察突然像個小孩子似的,我覺得很好玩,我就假裝打起了呼嚕,好讓他倆繼續說下去。約翰尼小聲說:「看,爸,他睡著了。他才是娘娘腔呢,我不是,我證明過了。兔子牙的雜種,爸,他打不過我,你知道他打不過我。撬我工作的雜種,執行警察的位置我馬上就到手了……」
「約翰尼-查爾斯-活格爾,你馬上給我閉嘴,要不然我拿鞭子抽你。你還是不是個二十四歲的警察。」
這時,無線電開始響了起來,我假裝打了個哈欠,約翰尼轉過頭來笑了笑。他說:「美美地補了一覺吧?」隨風傳來他著名的口臭。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叫板他剛才說我打不過他的話,隨之同事間的相處要難得糊塗的理性又佔了上風。「是啊,我昨天睡得很晚。」
約翰尼造作地眨了眨眼,說:「我也喜歡追小姑娘,一個星期沒有小姑娘我就得上樹爬牆了。」
無線電裡嗡嗡地說:「……重複,10-A-94,報告你的位置。」
弗裡奇拿過麥克風,說:「10-A-94,我們在勝利大道塞特考的位置。」
指令繼續說道:「到勝利大道山谷景街的卡列多尼亞大廳,那裡的吧檯服務員說在那兒見過琳達-馬丁,3號。」
弗裡奇打開警報器,加大了油門。前面路上的車都讓開了,我們從中間的車道向前衝了出去。我向從小時候就信任的加爾文教的上帝偷偷祈禱:請別讓馬丁提到瑪德琳-斯普拉格。山谷景街出現在視野裡,弗裡奇向右急轉,停在一個用假竹子裝飾的小屋前,關掉了警報器。
酒吧的仿竹門「砰」一下開了,琳達衝了出來,她看起來跟照片一樣,像剛洗完澡似的乾乾淨淨的。我「噌」地從車裡鑽出來,一個箭步躍上人行道,就開始追,兩個活格爾呼哧呼哧地喘著跑在我後面。琳達像頭小羚羊似的跑得飛快,胸前還抱著一個大包。我一陣猛跑,拉近了我倆之間的距離。那女孩兒跑到街邊,衝到馬路上去了,來往的車輛都急忙轉彎,要不然就撞到她了。這時,她回頭看了一眼,一輛運啤酒的卡車和一輛摩托車差點撞到我,我躲開它們,深吸一口氣,向前衝去。女孩在對面的馬路牙子上絆了一下,手裡的包掉了,我用盡力氣向前一躍,抓到了她。
她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往我身上吐口水,一邊用手打我的胸膛;我抓住她的小手,把它們擰到她身後,戴上了手銬。琳達這時想踢我,還踢得挺準,幾下都踢在我腿上。她又一腳踢在我的脛骨上,又因為戴手銬掌握不好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把她扶起來,她又一口吐沫吐在我襯衫的前胸處。她大喊道:「我是被釋放的未成年人,沒有女警在旁邊,你要敢碰我我就告你!」我喘了口氣,把她推到她的包那兒。
我把包撿起來,發現這包竟然這麼大,這麼沉。打開包,我看見一個很小的金屬膠片盒。我說:「這是什麼電影?」女孩結結巴巴地說:「求——求——求你別動,先生,是我父母的。」
這時,我聽到有汽車喇叭聲,一抬頭看見約翰尼-活格爾從巡邏車的車窗裡探出身來,說:「梅拉德說把這個女孩帶到喬治亞街的少管所。」
我把琳達拽過去,塞進車後座。弗裡奇打開警報器,我們開走了。
回到洛杉磯市中心用了三十五分鐘。
我們到的時候,梅拉德和西爾斯正在喬治亞街少管所的大廳台階前等我們呢。兩個活格爾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我帶著小女孩跟在後面。法庭女警和少管所的警察為我們開出一條路來,梅拉德打開了一扇門,門上寫著「拘留會談室」。我打開琳達的手銬,西爾斯走進屋裡,拉出椅子,擺好煙灰缸和筆記本。梅拉德說:「約翰尼,你回大學區警察局去接電話。」
肥小子剛想反對,先看了看他父親,弗裡奇點點頭,約翰尼就走了,看起來挺委屈似的。弗裡奇說:「我去給洛先生打電話,這件事得有他在場。」
梅拉德說:「不行,我們得先錄份口供。」
「把她交給我,我會給你們一份口供的。」
「中士,我們要的是自願的口供。」
弗裡奇的臉紅了。「梅拉德,我認為你他媽的是在侮辱我。」
「你願意怎麼想就他媽怎麼想,但你他媽的得按我說的做,管他什麼洛不洛先生的。」
弗裡奇-活格爾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起來像個人形的原子彈,馬上就要爆炸了,他的聲音就是導火索:「小姑娘,你跟大麗花一起當雞來著,是不是?你跟她一起出去賣。告訴我她失蹤的那陣子你在哪兒?」
琳達說:「小子,去你的吧。」
弗裡奇向她逼近了一步,梅拉德過去站在兩人中間,說:「中士,我會向她提問的。」
這時房間裡靜得連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活格爾跟梅拉德面對面僵持著,幾秒鐘的時間顯得那麼長,忽然弗裡奇尖聲說:「你是個他媽的偽善的傢伙。」
梅拉德向前邁了一步,活格爾向後退了一步,「弗裡奇,出去。」
活格爾向後退了三步,腳跟已經碰到牆了。他轉身走出去,砰地甩上門。甩門的聲音還在屋裡迴盪,哈里說:「馬爾蒂科娃小姐,因為你引起這麼大的麻煩,你感覺如何啊?」
女孩說:「我是琳達-馬丁。」一邊說一邊用手扯著裙子上的褶兒。
我坐下,看了看梅拉德,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包,包裡的膠片盒露出來了。中尉點點頭,坐在琳達身邊,說:「小甜心,你知道我們找你來是為了貝蒂-肖特的事兒吧?」
女孩低下頭,開始抽鼻子,哈里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把紙巾撕成條兒,又在桌子上鋪平,說:「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必須得回到我家裡人那裡去?」
梅拉德點點頭,說:「是的。」
「我爸打我,他是個傻斯洛伐克人,他整天喝醉,還打我。」
「甜心,等回到愛何華,你是監外察看。你告訴察看你的警官你父親打你,他們立馬就會制止他打你。」
「如果我爸知道我在洛杉磯幹了什麼,他肯定會狠揍我一頓。」
「他不會知道的,琳達。我讓這兩個警官出去,保證你說的話只有咱們兩個人知道。」
「如果你把我送回去,我會再跑出來的。」
「我知道你會跑的。所以,你越快告訴我們關於貝蒂-肖特的事情,我們就越快相信你,你就越快上火車回去,越快跑出來。所以,你完全有理由告訴我們實情,是不是啊,琳達?」
女孩又開始玩她的紙巾了。我能感覺到她的小腦袋正在飛速地轉著,想著各個方面,各種可能跑掉的方法。最後,她歎了口氣,說:「叫我羅娜吧,既然我要回愛何華,我還是熟悉一下這個名字比較好。」
梅拉德笑了,哈里-西爾斯點著一根煙,把筆放在速記本上。我的血壓直線上升,一門心思想著:「別提瑪德琳,別提瑪德琳,別提瑪德琳。」
羅斯說:「羅娜,準備好要跟我們談了嗎?」
琳達-馬丁說:「問吧。」
梅拉德問道:「你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遇到貝蒂-肖特的?」
羅娜把紙巾弄成一團,說:「去年秋天,在切羅基的職業女孩公寓。」
「切羅基北路1842號?」
「嗯。」
「然後你們就成為朋友了?」
「嗯。」
「羅娜,請說『是』或『不是』。」
「是,我們成為了朋友。」
「你們都在一起幹什麼?」
羅娜咬著指甲,說:「我們就在一起聊天,出去逛,看能不能被選上角色,我們在酒吧要酒喝,要吃的……」
我打斷她的話:「什麼樣的酒吧?」
「什麼意思?」
「我是說,是正經酒吧?還是低級小酒館?還是當兵的常去的那種?」
「噢,就是好萊塢那片兒的。那些我琢磨著不會朝我要身份證的。」
我的血壓降下來點兒。梅拉德說:「是你告訴貝蒂橘子車道那兒有房間出租的,你在那兒住過,對吧?」
「嗯,啊,是。」
「貝蒂為什麼搬離切羅基的公寓呢?」
「那兒太擠了,而且她跟這個女孩借一塊錢,跟那個女孩借一塊錢的,她們都煩死她了。」
「有沒有誰特別地生氣呢?」
「我不知道。」
「你確定貝蒂從那兒搬走不是因為某個男朋友找她的麻煩嗎?」
「確定。」
「你記得貝蒂去年秋天約會過的任何男朋友的名字嗎?」
羅娜聳聳肩,說:「他們都是她隨便勾搭的陌生人。」
「羅娜,名字呢?」
女孩數了數手指,在查到三的時候停了下來,說:「橘子車道那兒有兩個,唐-雷和哈爾-科斯塔,還有一個海員叫查克。」
「知道查克姓什麼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炮術練習艦上的二副。」
梅拉德想問下一個問題,我抬起手打斷了他:「羅娜,我那天跟瑪喬麗-格林漢姆談過了,她說她告訴你警察會來橘子車道跟這些租房子的人談貝蒂的事,你聽說後就跑了,為什麼?」
羅娜把手指頭上的一個倒刺咬掉,吸著傷口,說:「因為我知道,如果作為貝蒂的朋友,我的照片出現在報紙上,我的父母就會看到,就會讓警察把我送回去。」
「你跑去哪兒了?」
「我在酒吧裡碰見一個男人,就讓他給我在山谷區的一家汽車旅館裡租了個房間。」
「你……」
梅拉德做了個向下切的手勢,不讓我問了。「你說你和貝蒂到處逛,想被人選去演電影。你們演過嗎?」
羅娜的兩隻手在腿上扭來扭去,說:「沒有。」
「那你能告訴我你包裡的那個膠片盒裡裝的是什麼嗎?」
羅娜-馬爾蒂科娃的目光投向地板,眼淚掉了下來,小聲說:「是部電影。」
「黃色電影嗎?」
羅娜默默地點了點頭,女孩的眼淚衝下了大塊的睫毛膏,梅拉德遞給她一塊手絹。「甜心,你得告訴我們所有的事,從一開始到現在。好好想想,不著急。巴奇,給她拿點水來。」
我走出房間,在大廳裡找到一個飲水機和自動售杯機,裝滿了一大紙杯水,拿了回來。我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時,她正輕聲地說著:
「……我正在加德納的那家酒吧裡混吃混喝呢。這個墨西哥人——叫拉烏爾或若熱或是什麼的——開始跟我搭話。我那時正想著,我懷孕了,我為了錢什麼壞事都幹了。他說我要是演一個黃色電影,他就給我二百塊錢。」
羅娜停了下來,一口氣喝光了水,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那個人說他還需要一個女孩,我就給貝蒂在切羅基住的地方打了電話。她說行,我就和那個墨西哥人去把她接出來了。他給我們吸了大麻,我想是因為他怕我們會害怕,然後臨陣退縮。我們來到了蒂瓦納蒂瓦納:墨西哥最西北的一個城市,臨美國邊境,位於聖地亞哥市以南。是一個熱點旅遊中心。,在城外的一幢大房子裡拍了這個電影。那個老墨負責燈光和攝像,還告訴我們怎麼做,然後就把我們送回洛杉磯了。這就是所有的事了,從一開始講的。現在你們能給我的家人打電話了嗎?」
我看了看羅斯,又看了看哈里,他們都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孩。我想在我自己找到的線索這兒把情況都弄清楚,就問道:「羅娜,你們是在什麼時間拍的這個電影?」
「在感恩節左右。」
「能描述一下那個墨西哥男人嗎?」
羅娜看著地板,說:「就是個油漬麻花的老墨。大概三十歲,也可能四十歲,我不知道。我那時吸了大麻,迷迷糊糊的,記不太清楚了。」
「他看起來對貝蒂格外感興趣嗎?」
「沒有。」
「他碰你們倆了嗎?對你們動粗了嗎?親你們了嗎?」
「沒有。他就是給我們倆擺姿勢了。」
「一起給你倆擺姿勢嗎?」
羅娜嗚咽著說:「是。」我的血壓又不正常了。我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是由口技演員的木偶說出來似的:「那麼說,這不僅是一個黃色電影了?而且是你和貝蒂演的同性戀吧?」
羅娜干抽了一下,點點頭,我想到了瑪德琳,又接著問下去,根本沒理會那女孩該怎麼接碴兒。我問道:「你是同性戀嗎?貝蒂是同性戀嗎?你們常去同性戀的酒吧泡嗎?」
梅拉德大聲說:「巴奇,別說了!」羅娜把身體向前探,抓住那個像個慈父似的警察,使勁地抱住了他。羅斯看了看我,一隻手平著慢慢往下放,像個樂隊指揮在指示他的交響樂隊不要出聲似的。他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女孩的頭髮,又向西爾斯彎了彎手指。
女孩呻吟著說:「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同性戀,就那一次演電影的時候。」梅拉德像抱個小嬰兒似的用手攬住她。
西爾斯問:「羅娜,貝蒂是同性戀嗎?」
我屏住了呼吸。羅娜在梅拉德的衣服前襟上擦了擦眼淚,向我看來。她說:「我不是同性戀,貝蒂也不是,我們只是去那些普通的酒吧,只是在那個電影裡是,因為我倆都破產了,而且迷迷糊糊的,如果這事在報紙上報道出來的話,我爸爸非殺了我不可。」
我斜了梅拉德一眼,感覺出他相信了她說的話,並且強烈地感覺到,這個案子裡同性戀這個線索斷頭了。哈里問道:「那個墨西哥人給沒給貝蒂一個取景器?」
羅娜把頭靠在梅拉德的肩膀上,嘀咕著:「給了」。
「你還記得他車的樣子嗎?牌子,顏色?」
「我……我記得好像是黑色的,很舊。」
「你還記得是在哪個酒吧碰見他的嗎?」
羅娜抬起頭,我看見她的眼淚已經干了。「好像是在航空大道,離那些飛機製造廠很近。」我呻吟了一聲,她說的那一帶都是小酒館,低檔酒店和警察可以去的妓院。哈里說:「你最後一次見到貝蒂是在什麼時候?」
羅娜坐回到自己的椅子裡,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來說真不容易。「我最後一次見貝蒂是在那之後的幾個星期。就是她要搬出橘子車道那個住所的時候。」
「你知不知道貝蒂是否又去見過那個墨西哥人?」
羅娜啃著指甲上指甲油掉落的地方,說:「那個老墨只是一夜情那種。他給了我們錢,把我們送回洛杉磯就走了。」
我插嘴說:「但你又見過他,對吧?他不可能在把你們送回來之前就做出副本來呀。」
羅娜看著她的指甲,說:「我在報上看到貝蒂的事時,就去加德納找他了。他那時正要回墨西哥,我就讓他給我做了一個副本。你知道吧……他沒看報紙,所以也不知道貝蒂突然就出名了,知道吧……我琢磨著有黑色大麗花出演的黃色電影一定有人想收藏,而且如果警察想把我送回我的家人那裡的話,我就可以把它賣了,然後雇個律師幫我打官司,不把我引渡回去。你們會把它還給我的吧?你們不會讓別人看它的吧?」
真是孩子話。梅拉德說:「你回加德納又找到那個人了?」
「嗯,啊,是。」
「在哪兒?」
「在航空大道上的一個酒吧裡。」
「能描述一下那個地方嗎?」
「那裡很黑,燈光閃來閃去。」
「他就把電影的副本給你了?沒要什麼代價?」
羅娜看著地板,說:「我跟他做了,還有他的朋友們。」
「那你能再好好描述一下他的樣子嗎?」
「他很肥,長得很醜——他的朋友們也是!」
梅拉德向西爾斯指了指門,哈里踮著腳尖走了出去。羅斯說:「我們盡量不讓報紙上登這些事,我們也會銷毀那部電影。在女警來帶你走前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帶你去蒂瓦納,你能找到那幢拍電影的房子嗎?」
羅娜搖著頭說:「不能。我不想去那個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
「好讓你爸打你嗎?」
「不是,好再逃走。」
西爾斯領著一個女警回來了,女警領著堅強、軟弱、可憐、壞脾氣的琳達走了。哈里、羅斯和我面面相覷,我覺得那個女孩的憂傷讓我窒息。最後,領導說話了:「有什麼看法?」
哈里先說了:「她在隱瞞關於那個墨西哥人和那個拍電影的房子的事。可能他狠揍了她一頓,又把她做了,所以她害怕他報復。我相信她說的其他部分。」
羅斯笑了,說:「你呢,聰明的傢伙?」
「她是在掩護那個老墨。我想她可能跟他的關係很穩定,她保護他是怕她會因為拍攝黃色電影而被判罪。我還猜測那個傢伙是個白人,什麼老墨呀,都是用來掩護他和那幢房子的——我相信那幢房子在那個地點——因為那個地方就是個淫窩,我以前當巡警時抓到的買黃色電影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那兒買到的。」
梅拉德像李似的眨了眨眼,說:「巴奇,你今天可真聰明啊。哈里,你去跟這兒的沃特斯中尉談談。你跟他說把那個女孩單獨監禁七十二個小時。讓她自己有間單獨的囚室,把梅格-科菲爾德從威爾郡的位置上派過來,陪這個女孩住。告訴梅格好好問問她,每二十四小時報告一次。」
「等你辦完這件事,給情報中心和風化糾察隊打電話,查有過因為贖黃而被逮捕的白人或墨西哥男性的記錄,然後給活格爾和凱尼格打電話,讓他們去加德納,在那兒的酒吧裡調查給羅娜拍電影的男人。給局裡打電話,告訴傑克上尉我們有一部大麗花演的電影可看。然後給《洛杉磯時報》打電話,告訴他們黃色電影這個線索,省得洛又把它隱瞞起來。別告訴他們羅娜的真名,讓他們再附加一個色情電影的查找啟事,再收拾一下行李,因為我們今晚要去聖地亞哥和蒂瓦納。」
我說:「羅斯,你怎麼說了這麼長一串啊。」
「是從你和李兩個人互相把屎都打出來了,又成了拍檔以後說得最長的了。來吧,聰明的傢伙,今晚在市政廳過一個情色電影之夜。」
會議室裡已經擺好了投影儀和屏幕,一個全明星陣容的觀眾正在等一個全明星陣容的情色電影。李、埃利斯-洛、傑克-蒂爾尼、塞德-格林和洛杉磯警察局長哈羅都坐在屏幕前,梅拉德把膠片盒遞給負責投影儀的工作人員,嘴裡還念叨著:「沒有爆米花呀?」
大領導走到我身邊,熱情地跟我握了握手。「很高興見到你,先生。」我說。
「我也很高興,冰先生。我妻子讓我代她向你致以遲到的感謝,感謝你和火先生為我們爭取到的工資浮動。」說著他指了指李旁邊的一個空位。「燈光!攝像!開始!」
我坐在我搭檔的旁邊。李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沒有吃藥。一張日報攤在他的膝蓋上,上面寫著「『大道—公民』銀行搶劫案匪首明天釋放——8年監禁後可在洛杉磯範圍內活動」,李看了看我亂七八糟的衣服,說:「得手了?」
我正要回答,燈光滅了。屏幕上出現一個模糊的形象,觀眾們吐出的煙霧向圖像湧去。標題閃了出來——《來自地獄的女奴》,然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天棚很高、四面牆上都是埃及象形文字的房間。膠片是黑白粒面粒面:在明暗區間有顯著分界的,不平滑的。用於相片和電影膠片。的。房間裡有很多根盤捲如蛇形的樑柱。鏡頭拉近,兩條嵌在柱子上的石膏蛇都將對方的尾巴含在嘴裡。這時,蛇的畫面化開,變成了貝蒂-肖特,她只穿了一雙絲襪,在笨手笨腳地跳著舞。
接著,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畫面出現了……
我想閉上眼睛,但做不到。坐在我旁邊的哈羅局長平靜地說:「羅斯,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這個跟女孩兒的兇殺案有什麼關係嗎?」
梅拉德啞著嗓子說:「局長,可能有關係。這部電影是在去年11月拍的,據那個叫馬爾蒂科娃的女孩說,這個墨西哥人不是兇手,當然,這個還有待證實。也可能這個老墨給什麼人看過這部電影,看的人迷戀上了貝蒂。我想……」
李一腳踢開椅子,大喊道:「誰他媽的管他殺沒殺了她!我送去綠房子的那幫傢伙比這個罪過輕多了!所以,你要是不採取措施的話,我去!」
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呆呆地坐在那兒。李站在屏幕前,電影放映機射出的白光照在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睛眨著。他把掛在黑板上展示著色情鏡頭的屏幕捲了卷,一把揪下來,三角架倒在地上,貝蒂和羅娜在寫滿粉筆字的黑板上接著做愛,李轉身跑了。我聽到投影倒在我身後,梅拉德叫道:「佈雷切特,攔住他!」
我站起身來,滑倒了,又站了起來,跑出了會議室,正看見李走進大廳一頭的電梯裡。電梯的門關上,下行,我跑到樓梯間,一口氣跑了六層樓,來到停車場上。李正加大油門向北往百老匯方向駛去。停車場靠警察局的一側停著一排沒有標記的巡邏車,我跑過去,看了看離我最近的一輛駕駛員座位的下面,鑰匙在。我打著火,一踩油門,衝了出去。
我開得飛快,不一會兒,李拐上日落大道的中間車道,我就趕到了他後面。我們向西開著。我衝他按了三個喇叭,他的反應是按照洛杉磯警察局的鳴笛規則,按出了「警察正在追擊」的信號。路上的車都躲向一邊,給他讓路——我沒辦法,只能一直按著喇叭,緊跟在他後面。
我們開出市中心,穿過好萊塢區和卡漢戈通道來到山谷區。拐上文圖拉大道,臨近了同性戀酒吧區,我吃了一驚,等李把他的福特車「卡」地停在幾個酒吧中間時,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賤女朋友的事兒啊,不可能,肯定是那個同性戀電影給了他靈感。這時李下了車,推開了拉維恩的秘巢的門。我更緊張了,猛踩一腳剎車,把巡邏車停在路旁;瑪德琳隱藏證據的事驅使我壯著膽兒跟著我的搭檔進了酒吧。
酒吧裡每個小間裡的同性戀們都臉朝著李,嘴裡罵罵咧咧的。我迅速用眼睛掃了一圈,看瑪德琳和我那天盤問的服務員在不在,沒看見她們,我決定要強行把我最好的朋友拖走。
「你們這幫不要臉的女同性戀們看沒看過一部叫《來自地獄的女奴》的小電影?在沒在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胖老墨那兒買過他媽的黃色小電影?你們……」
我用一個全尼爾森式從後面抓住李,把他摔倒在地上。他的胳膊扭動,後背拱了起來,但我借用他的體重與他對抗。我們扭打著來到外面,然後一起摔在了地上。但我還是保持姿勢,全力緊鎖著他,這時,我聽到越來越近的警笛聲,也突然發現原來李已經不抵抗了——他只是躺在那兒,嘴裡一遍遍地說著:「夥計。」警笛聲更大了,又停住了,我聽到了猛關車門的聲音,我從李的身上站了起來,也把他拉了起來。他像個破布娃娃似的,一點精神也沒有。埃利斯-洛就站在我們身邊。
洛的眼神像要殺人一樣。我突然覺得,李的爆發是他超乎常理的守身如玉、整整一個星期面對死亡、吃興奮劑,和剛才的情色電影共同作用的結果。我知道李會受到責備,就把一隻胳膊搭在李的肩膀上,說:「洛先生,都怨剛才那個該死的電影。李認為這兒的同性戀們說不定能提供點關於那個老墨的線索。」
洛陰沉沉地說:「佈雷切特,閉嘴。」然後將他的憤怒一股腦兒地拋向李,「布蘭查德,是我把你調到執行組來的。你是我的手下,可現在你卻在局裡最高的兩個長官面前丟我的人。這不是樁同性戀謀殺案,那兩個女孩吃了藥,她們不喜歡同性亂搞。今天我在哈羅和格林面前給你摭掩過去了,但我可不敢說今後會怎麼樣。你要不是火先生,大塊頭李-布蘭查德,早就被停職了。在肖特案裡,你傾注了過多的私人感情,這太不專業了,我不能容忍。從明天上午開始你回到執行組工作。8點向我報告,拿著給哈羅長官和格林長官的正式道歉信。為了你的退休金著想,我建議你還是屈尊一些吧。」
李拖著軟綿綿的身子說:「我想去蒂瓦納找那個拍色情電影的傢伙。」
洛搖搖頭,說:「在現在的情況下,你的這個想法太荒謬了。活格爾和凱尼格會去蒂瓦納。你去做你的執行,還有佈雷切特,你還是做肖特的案子。再見,警官們。」
洛快步走回巡邏車,車子轉了個U形彎,開入車流中去。李說:「我要跟凱說說話。」我點點頭。這時一輛縣治安官的巡邏車開了過來,車上路過的警察跟站在門廊的同性戀們飛吻。李一邊向他的車走去,一邊念叨著:「勞麗,勞麗,哦,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