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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假傳聖旨害忠良 文 / 佚名

    話說滕公叫衙役摜上了刑具,又把鳳林叫上問道:「這阮氏可是你髮妻麼?」鳳林道:「阮氏是小的繼室。」滕公道:「是了,他的口供不一,曹代狀上是借曹公子本銀五百兩,十八日出門;阮氏說領銀四百兩;曹代說鳳林殺曹成於今日早上殺的,阮氏說是昨日三更天殺的;四鄰又說鳳林十六日動身出門之後,先是曹成走動兩天,後是曹公子同曹代每晚往來。這鳳林既同曹成出門,豈有後又往來兩日之理?其中必有妒奸之事。且待那三人來時便知明白。」不一時公差拘了三人到堂,滕公先叫伍林生上來,問道:「鳳林三月前將甚麼東西在你行內兌換了多少銀子?」伍林生道:「小的開行出入最多,人怎生記得?卻逐日有賬,求太老爺看賬便知明白。」隨即呈上一本賬簿。滕公查到七月十五日裡,有珍珠一串,換白銀四百兩,下注金雞巷鳳二員外親換。滕公看罷,也不說出,又叫張星如上來,問道:「鳳林是幾個人到你行中賣貨?有多少銀子的貨物?」張星如回道:「他昨日有一個姓鮑的親戚到小的行賣貨,貨物約值四百餘兩銀子,現有杭州沈錫如行內的發票。」滕公聽了,又問曹代,道:「鳳林借曹府本銀是幾百兩?」曹代道:「是四百兩。」滕公道:「你這刁奴才,你狀子上寫的是五百兩,你才見他說四百兩,你就辯是四百兩。」又對著阮氏罵道:「我自然拶你這賊婦,你才好好直招。」又叫得財上來。那小廝不曾經過這樣利害,走到上面也不跪,只是呆呆站著。滕公叫左右人不可驚嚇他,和容悅色問道:「曹成是你家舅爺,日日總在你家歇宿,今日卻被何人殺死?你可從直說來。」得財見官問他,便哭起來,跪下說道:「我家舅爺不不知何人殺死,日前與娘娘同坐同吃,夜裡與娘娘同房歇宿。」滕公聽了大怒,指著阮氏道:「你這賊人,做的好事。」喝左右:「把這賊人拶起來。」衙役正要動手,忽見報人進來稟道:「太老爺,聖旨到了,請太爺接旨。」滕公聽得旨下,那裡還審官事?吩咐將曹代、鳳林、阮氏收監,張星如、伍林生這二人暫且放出,得財著人差看押,著春香自回曹府,待接了旨回來審。衙役將三人押下監牢,阮氏被鳳林罵個不休,那些看審之人擠在旁邊,皆看接聖旨。堂上擺了香案,只見一個欽差,八名校尉,走到上面,滕公俯伏在地,那欽差開讀聖旨:

    聖旨已到,跪聽宣讀:

    詔曰:朕念爾滕瑞乃朝廷舊臣,不忍加誅,降職為湖廣襄陽知府,令爾改過前非,仍欲官還原職。今處督撫申奏:爾不思協力進忠保國,反貪贓虐民酷吏,本當正法,朕凜遵先帝之遺訓,命錦衣衛銷解來京嚴審,該部侯旨定奪。欽哉!

    謝恩。滕公謝恩已畢,那校尉上前,剝去了冠帶,上了刑具,將聖旨供在案上,那些看的人聽見讀過聖旨,拿下滕公,個個發怒喊叫,鬧出府門,不到一刻工夫,街上鑼聲大振,那些士民人等手內各執兵器,足有計千人,擁在府前。眾人齊聲亂喊道:「滕太爺為官清正,不貪民賄,不用屈刑,如何不行重賞,反要拿問?我等俱要合力保留,若不允者,我等先殺欽差。如今天下荒亂,奸臣當道,強者各立一方,我等就保滕太爺為王,有何不可?」內中還有知事的,說道:「且慢慢的,不要亂說,且看欽差說甚麼話?」那些不知事的人道:「要反就反,管甚麼欽差不欽差?」鮑剛跟著那些亂神大叫道:「列位,既是朝廷寵用奸臣,陷害忠良,滕老爺果然清正。今竟拿問,萬死一生,不若反他娘,有甚大事,俱是咱承當。」那些亂神說道:「這位好漢到有義氣,亦有膽量,我們就把他做個頭腦。」三三兩兩胡言亂語

    且說滕公與錦衣衛在內堂說話,這錦衣衛姓龔名熊,乃滕公的鄉親,今奉聖旨來拿,也是不得已的。正說話之間,只聽外面喧嚷,有個衙役進來稟道其事。滕公聽了大驚,與欽差來到大堂,眾人見了,便呼喊道:「太老爺有功於社稷,無罪於朝廷,居〔然〕全不恩賜高昇,反來加害,小民等情願不懼刀斧,保留太爺在此,永戴萬民感仰。」滕公搖手說道:「眾位賢民,此言差矣,我有罪無罪,進京自有分辨訴奏皇上。若諸位如此亂為,本府有滅族之罪,非是愛我,反是害我。還望諸位賢民全我名節,沒世不忘。」內中有些混帳紳卿舉監生員瞎叫道:「太公祖,只是我等捨不得太公祖。」那些亂神說道:「小人等就不亂為,只請欽差大人先回京去,我等百姓寫個連名短表保奏,准與不准,再做商議。」欽差便向眾人道:「你們不要如此,旨上寫得明白,是拿解來京嚴審,有無罪過,候旨定奪。你們寫明了表章,同本差進京,皇上看了爾等的意思,自有還仕之日。」那班亂神先是一時之忿,如今聽了欽差這番言語,漸漸氣平,雖還有幾個亂神不忿,總四不拗六,亦只得依了。滕公作謝眾民,眾民俱走出府門,尋人寫本,議出幾個紳士年老的寫在本頭。又各沿門去湊盤費,不上兩個時辰,化起三百多金,又讓出幾個人跟隨,隨差進京。那日裡眾人忙了天把,大早,眾百姓哭送滕公上船方回。且說滕公一路奔京而來。此乃米相恨滕公的前仇,故假傳聖旨。到京之日,即禁天牢,並無發落。百姓的奏章何能上達?以去的年老紳衿無計可施,只得各自回家,不提。這滕公直等馬俊救駕除奸,才有滕公的交代。

    再言曹若建聽得知府相驗之後即回衙審問,又見家丁來道:「太爺審真了,各人口供不同。」那曹若建心內著驚,又聞聖旨來拿問騰公,方才放心。本城有一個二府,費去許多銀兩在上司處,謀署知府的印。曹若建探得此信,心中大喜。原來這二府姓王,乃是曹尚書的門生。

    那日王二府到了知府任,他曉得鳳林這宗事情。第二日上街拜客,就到曹府。門上通報,公子即時接見,二人見禮坐定,獻茶。公子說道:「恭喜世兄升署郡侯,弟尚不曾拜賀,反勞台駕。」王二府道:「這是上司之意,世弟怎敢自為?」公子道:「此乃世兄巧言,今弟有一事,要世兄周為?」公子道:「此乃世兄巧言,今弟有一事,要世兄周全。」便把鳳林之事說了一遍。王二府笑道:「總在世弟身上,只是那俏人兒到手,世兄卻如何謝弟?」公子笑道:「自有些須微敬。」王二府道:「這不敢相領,只要世兄在老師面前提拔足矣。」公子道:「總在小弟身上。」王二府告別回衙,公子送出大門。二府回到府內,示明某日將鳳林案內人犯帶齊聽審。那些書役忙個不住,曹若建帶了銀子,會過刑招房與原差,將銀子上下都買通了,把從前的口供盡皆改去,將郁四、得財二人弄在一邊,不讓他上堂,這也是鳳林該受天災。那鮑剛日日在府前打聽。那日午牌,王二府升了大堂,下監提出鳳林、阮氏,王二府也不叫四鄰,只叫鳳林上來跪下,王二府道:「禁城之內,你怎敢謀財害命,殺死曹成?從直說來,免受刑罰。」鳳林聽了此言,只是磕頭,便哭訴道:「小的遵法守分,本銀是小的珠子換的,並沒有領曹府銀兩,曹成不知是何人殺死移害小的,求太爺只看滕太爺口供,小的就得生了。」王二府大怒道:「滕瑞是你買囑,本府怎肯徇私?不夾如何肯招?左右,與我夾起來。」那值刑的衙役得了曹府銀子,無不用心,將鳳林鷹拿燕雀,拖到階下,套上夾棍,一繩收足,鳳林死去半晌方醒,叫道:「小的受刑不起,願招了。」鮑剛聽說願招,無可施設,便出了府門,到行內收拾行李,又付行內十餘兩銀子,托他照應鳳林,自己奔杭州而去。

    鳳林招道:「小的實領曹府本銀五百兩,同曹成買貨回來,一時持見殺了曹成。」二府道:「貨物在那裡?」鳳林道:「在雲橋張星如行內。」二府叫鳳林畫供,鬆了刑具,將阮氏、曹代放出,把鳳林發在死囚牢裡,發封皮到張星如行內封了貨物,將曹成棺木掩埋,然後退堂,改了先前的口供,申詳上司。這阮氏到家,收拾細軟,一乘小轎抬進曹府,不提。這鳳林在監,虧他平日待人有恩,這禁子一半是受過恩典的,都來替他上藥收拾,有那些嘴快的,把阮氏進曹府之事告訴鳳林,鳳林聽了,氣上加氣,又不知鮑剛那裡去了。那襄陽滿城百姓都曉得阮氏先與曹成通姦,後與曹若建往來,妒姦殺死移害鳳林。又只恨那王二府受賄,屈害良民,俱是敢怒不敢言。那些受過鳳林恩惠的人,今見他受冤,都來買著禁子照應他。此時冤聲重大,曹若建恐怕弄出事來,便親自在上台斷理,把鳳林問了個禁城白日謀財害命之罪,不待京詳,只候督撫發下王命,立時處決。不知鳳林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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