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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挾天王秀清得逞 奪美女東王稱心 文 / 單田芳

    東王野心太重,

    一心要挾秀全。

    千方百計為篡權,

    不擇任何手段。

    講古為了喻今,

    莫忘前車之鑒。

    多少人物自摧殘,

    私是萬惡之源!

    東王楊秀清,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暗中定下一條詭計,心才平靜下來。他沖外邊喊了一聲:「來人!」一個俊俏的女官走了進來。楊秀清道:「去把侯尚書請到這裡來!」女官知道,侯尚書是東府第一個紅人侯謙芳。忙答應一聲「遵諭」,轉身退了出去。

    楊秀清的確很累了,要把緊張的心情鬆弛一下,便坐在楠木描金的安樂椅上閉目養神。當他似睡非睡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那個女官走進屋中跪奏道:「侯尚書奉諭來到。」「讓他進來。」女官回身把門拉開,輕啟朱唇,說了個「請」字,侯謙芳哈著腰走進屋中,雙膝跪倒:「卑職叩見九千歲。」楊秀清看了那女官一眼。女官明白東王的意思,跪安之後,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緊。

    楊秀清這才坐直身子,伸手把侯謙芳的胖臉掐了一把,笑道:「私處相會,我不稀罕這些虛套!」侯謙芳會意地笑了,站起身來,垂手侍立,躬身問道:「九千歲把卑職喚來,有何訓示?」楊秀清沒有回答,仰著臉仔細打量著侯謙芳。

    侯謙芳今年二十九歲,細高挑,大身材,寬肩頭,白嫩的臉上鑲嵌著一對笑瞇瞇的大眼睛,五官端正,長得十分勻稱健美,堪稱是個美男子。他被東王這麼一看,顯得很拘謹,臉漲得有些發紅,更顯得英俊可愛了。楊秀清笑著說:「你小子越長越水靈了,難怪娘們兒見了你邁不動步。」侯謙芳不敢放肆,只是微微笑著。楊秀清指著身邊的一把椅子說:「坐下。」「卑職不敢坐。」楊秀清不耐煩了:「叫你坐就坐嗎,囉嗦什麼?」侯謙芳這才側著身,坐在椅子上。

    楊秀清探著頭問道:「幾天前你向我稟奏的那件事,是真的嗎?」侯謙芳忙站起身來回答說:「卑職怎敢欺騙九千歲?千真萬確,一點也錯不了。」「嗯!」楊秀清深沉地點點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一定設法叫你們團圓!」侯謙芳「撲通」跪倒,以頭觸地說:「多謝九千歲,多謝九千歲!不過……這恐怕……辦不到吧?」「怎麼,你不相信我?」「回九千歲的話,卑職……卑職是替您擔心哪!」「哈哈哈哈……」楊秀清突然狂笑起來,震得門窗直響,侯謙芳驚呆了,跪在地上,兩眼發直,看著東王。

    侯謙芳是什麼人,他與楊秀清是什麼關係?他們說的是什麼事?聽我慢慢道來。

    侯謙芳是廣西貴縣客家人,父親行商,家道小康。侯謙芳自幼讀過幾年書,粗通文墨。但他機警過人,膽壯心細,善觀察、多機變。早年投在楊秀清門下,和楊秀清結成密友。後來,楊秀清帶他到金田聚義,委他軍帥要職。永安建國後,楊秀清執掌大權,又提升他為東殿指揮。他不管帶兵打仗的事,專門負責刺探內部的或敵人的情報。楊秀清就是依靠他,掌握了各方面的情況。在破獲朱錫能背叛投敵一案時,侯謙芳立了大功。之後,楊秀清又把他派往外地,刺探清軍機密。從此,他常以各種身份、不同的姓名,出入清軍所在的城鎮。太平軍攻克武昌後,侯謙芳就曾受東王指使,潛入金陵,散發傳單,張貼太平軍的告示,搜集各方面的材料。

    侯謙芳愛好女色,常借遠離天國之機,到妓院鬼混。進了金陵,以廣西桂林大鹽商的身份,長期住在藏春院裡,結識了金陵名妓潘小紅。二人一見鍾情,如漆似膠,難捨難離,訂下了海誓山盟,要白頭偕老。當然,潘小紅並不瞭解侯謙芳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廣西大鹽商張公子。

    太平軍攻佔金陵後,侯謙芳恢復了原貌,因功升任恩賞丞相兼東府尚書令,但他並沒把潘小紅忘掉。只因公務繁忙,整天陪著東王轉悠,再加上太平軍的紀律嚴明,不敢貿然和潘小紅私會。他有幾次從藏春院門前經過,真想進去看看,由於身份限制,又有侍衛隨從,未敢擅自入內。他想潘小紅,想得飲食不進,夜不成寐,心急如焚。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實在憋不住了,趁東王高興的時候,繞著圈子把這件事說了。東王聽了很生氣,斥責侯謙芳不該用聖庫的銀子去嫖妓女。又嚴正指出,這是違犯天條的犯罪行為,按理當斬。侯謙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東王哭訴,說他嫖妓院是為了掩護身份,刺探敵情。東王聽他說得在理,哭得可憐,便破例饒恕了他。

    其實,楊秀清和侯謙芳,無話不談,親同手足,怎捨得殺他呢?楊秀清一硬一軟,是為了打一巴掌再給他個甜棗,讓侯謙芳給他賣命罷了。

    東王半開玩笑地問侯謙芳:「潘小紅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把你迷成這樣?」侯謙芳說,「她是金陵第一流的名妓,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她的模樣最美,比仙女還漂亮,性格溫柔,嬌媚多情,舉止文雅,步履輕盈,歌聲婉轉,舞姿動人啊!」幾乎把讚美圖的詞兒都用上了。楊秀清聽了直樂,對侯謙芳說:「最近很忙。等過幾日,你再抽時間把她接進東府,賜你們成親。」侯謙芳如蒙大赦,感激得涕淚橫流。

    幾天後,侯謙芳來到藏春院一看,這座妓院已經改成作坊,全是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有了。一打聽才知道,按照天國男女分館的政策,妓院已被關閉,潘小紅被收進女館去了。侯謙芳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潘小紅所在的女館查清,懷著滿腔熱忱找上門去,結果還是沒有見著。掌管女館的牌頭告訴他:天王要選一百個妃嬪,派殿前指揮蒙德恩到各個女館挑選,潘小紅第一個被選中,已進宮半個月了。侯謙芳聽了,真魂出竅,險些摔倒。他勉強回到東府,一氣之下病了好幾十天。

    有一次,東王找侯謙芳談話。侯謙芳哭著把這件事講了一遍。楊秀清無可奈何地說:「你就死了心吧,掉在老虎嘴裡的肉,吐不出來了。」從此以後,侯謙芳真把這件事拋開了。

    說來也巧,前幾天侯謙芳奉東王之命,給天王送去一件禮物。洪秀全近來心情極好,還特意傳旨,在王宮的後林苑裡接見了他。侯謙芳受寵若驚,趴在天王腳下不住地叩頭。天王命人把禮物拿來一看,原來是一頂九龍嵌寶珍珠冠,價值連城,珍貴無比。洪秀全樂得兩隻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重賞了侯謙芳,還賜宴待茶。侯謙芳舌尖嘴巧,又極力頌揚天王一番。洪秀全更高興了,命女樂助興。

    洪秀全對侯謙芳如此接待,一是心情愉快,二是高看東王,三是因為侯謙芳為天國立過特殊的功勞。

    天王府的典天樂共三百六十人,全由俊俏的宮女擔任,共分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八個隊。今天來的是天王特別喜歡的丁隊。宮女們在宴前又跳又舞,又彈又唱,洪秀全和侯謙芳坐在那兒又搖又晃。正當他二人神魂顛倒、飄飄然的時候,突然「光當」一聲,摔倒一人,懷裡抱著的那把翠玉琵琶也摔斷了。此人正是侯謙芳朝思暮想的潘小紅。

    原來,潘小紅選入皇官後,當夜就被天王寵幸了。天王賜她為嬪,負侍寢之責。可是這個女人,仍在思念侯謙芳,每日愁眉緊鎖,唉聲歎氣。天王對此很不高興。

    有一次,天王讓她侍寢,潘小紅說身體不爽。天王大怒,命人用亂棍打死。幸虧王后賴氏苦苦求情,天王才免去她的死罪。從此,奪去嬪位,降為宮女,派在典天樂丁隊司樂。

    潘小紅自歎命苦,終日愁眉不展,在苦悶中呻吟,日漸消瘦。她做夢也沒想到,今天在宴席前能見到侯謙芳。她又恨、又氣、又難過,百感交加,痛苦難言,當即昏倒在地。此時,宴上一陣大亂。洪秀全一看是潘小紅,勃然大怒,命人拉下去,狠狠抽打。潘小紅的慘叫聲撕裂了侯謙芳的心,他實在忍不住了,就冒著生命危險給潘小紅求情。他當然不敢說實話,只是說全怪自己不好,給天王找了麻煩,惹來不快。眾宮女也跪在天王腳前,苦苦哀求。天王這才吩咐住刑,把潘小紅打進冷宮受苦。

    侯謙芳心如刀絞,痛苦難言,回府就對東王說了實情。楊秀清只是淡淡地一笑,沒做任何表示。

    七天過去了,侯謙芳沒有想到,東王又對他提起此事,還答應讓他與潘小紅團圓,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他不敢問東王用什麼辦法能達到這一目的,但他相信,東王說話算數,要想辦什麼事情,沒有辦不到的。

    第二天,東王升殿議事,百官俱到,北、翼二王也來了。楊秀清傳諭:叫石達開率本部人馬,前去攻打清妖江南大營,並嚴令翼王,一定要把這顆釘子拔掉。軍令難違,石達開領命後,向百官和家人告別,帶領五萬大軍,離開天京,出征去了。

    楊秀清把翼王支走以後,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保奏秦日綱晉陞頂天侯,他派人給天王送去保奏的本章,天王自然不會駁斥,馬上降下詔旨,加封秦日綱為「忠貞報國頂天侯」之職。秦日綱欣喜若狂,馬上去天王府謝恩。回到東府,又向東王致意。他那種感激涕零的樣子,真是不可言狀。楊秀清拍著他的肩頭說:「你知道這個『侯』是怎麼來的嗎?」秦日綱忙施禮說:「知道,知道,全賴九千歲保奏。」楊秀清半認真、半玩笑地問:「你該如何謝我?」秦日綱跪奏道:「只要九千歲有用我之處,即使肝腦塗地,我也在所不借。」「哈哈哈哈!」東王大笑道:「那就看你的了。」

    楊秀清處理的第三件事,就是督促湖南的賴漢英進兵,命他攻佔長沙和武昌。

    楊秀清整整忙活了一天,掌燈的時候才告結束,他一揮手,宣佈退殿,百官這才從大殿退出。他們走到院子裡,有的伸懶腰,有的打哈欠,準備回府休息。突然,「咚咚咚咚」,天鼓響起來了,這聲音是那樣震心,那樣恐怖:百官都知道,又是天父下凡了。

    遠在金田起義的時候,洪秀全就決定楊秀清有代天父發言之權。攻佔金陵之後,經天王旨准,特在東府建了一座鼓樓,形八角,高三層,上安大鼓一架,名曰「天鼓」,專為天父下凡而用。東府典東隊派出八個人,常年在此守候。不過,進京後,天父還沒有下過凡。

    天父下凡可不是一件小事,上至天王、下至百官,都得跪聽天父的訓示。所以,天鼓一響,人們可就慌了,以北王、頂天侯為首的文武百官,趕緊轉回身來,跑進大殿:只見東王二目緊閉,臉色蒼白,直挺挺地仰臥在地毯上。北王、頂天侯、侯謙芳、蒙德恩幾位顯赫人物,把東王扶起,架到團龍椅上,急忙命人排擺香案,燃起素蠟。又派人以最快的速度稟奏天王。

    這兩天,洪秀全的情緒很好。此刻正與王后賴氏談心,他的幾個愛妃——謝妃、侯妃、鍾妃相陪。洪秀全有說有笑,正津津有味他講述攻佔武昌的往事,突然,承宣官跑進來啟奏:「天父下凡了!」洪秀全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掃而光,屋子裡也「刷」的一下子安靜下來。洪秀全雙眉緊鎖,略停片刻,忽地站起來,吩咐:「順輿!」幾個嬪妃手忙腳亂,替他穿戴整齊,洪秀全邁步出宮。這時,輿已經備好了。這是一台專為天王在宮裡使用的輕便肩輿,外出時還有一種六十多人抬的大轎。天王府的官員知道天王是到東府迎接天父,不便用大轎,就把這種肩輿備下。洪秀全上去坐定,侍從女官把杏黃繡龍的簾子放下,人抬輿起,出了天朝門,直往東府飛奔。

    這時,天已經黑了,街上幾乎沒有了行人,只有遠處幾盞燈籠閃著黯淡的光。天王只帶了幾十個護從,行動敏捷輕快,眨眼來到東府門前。天王下輿,北王和頂天侯迎來,施禮已畢,他倆一邊一個,架著天王走進大殿。

    這時,東王還沒有甦醒,雙眼緊閉著。天鼓還隆隆作響,把人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天京上下幾千名官員,除有要事、不能離開的,餘者都趕來了,按著不同的等級,有的跪在殿內,有的跪在院子裡,有的跪在東府門口。東王府內,燈火通明,香煙繚繞,處處都跪著人,靜候天父詔旨。

    天王推開韋昌輝和秦日綱,跪在楊秀清面前,行了三拜九叩大禮。禮畢,又等了片刻,只見東王打了個冷戰,哼了一聲,慢慢睜開雙眼,目光平視,面孔呆滯地像塊石頭,使人看了,極其威嚴可怖、冰冷無情。這時,天鼓的響聲驟然止住,東王府內靜得可怕,眾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東王。

    「天父」突然問道:「秀全小子來了沒有?」這聲音是那樣渾厚高亢,與楊秀清的聲音截然不同。洪秀全往前跪爬半步,以頭觸地說:「小子秀全,知天父勞心下凡,已在此恭候多時了。」秀全說完,「天父」的表情更威嚴了,大喝一聲:「你可知罪嗎?」洪秀全茫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說:「兒臣無才少德,罪錯難免,不知天父指哪些事,請明示。」「天父」道:「你犯了罪不知罪,還來問我?實屬可惡至極。重打四十!」

    洪秀全聞聽,腦袋嗡了一聲,心裡說:天父雖然經常借助東王肉體下凡,也做過幾次訓示,可懲罰到自己頭上還是第一次啊!使他特別震驚。

    北王忙叩頭道:「請天父息怒,我二哥縱有不對之處,也是我們當臣弟的沒有盡到責任。天父要怪小就怪我們吧!」「天父」怒道:「一人做事一人擔,少囉嗦,給我打!」北王說道:「天父實在要打,就打我吧!兒臣願替君兄受罰!」說著,放聲痛哭。文武百官也跟著哭泣,還不住地叩頭哀求。也不知是誰,大聲哭嚎道:「我願替天王受責呀——」霎時間,殿裡殿外響起一片哭聲和叩頭聲。

    「天父」毫不介意,看看跪在下邊的黃玉昆說,「你是天國掌刑的丞相,就由你來給我狠狠打他!」黃玉昆聞聽,直冒冷汗。他不敢抗旨,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站起來,從架子上取下一條虎頭大棍,來到天王面前。天王無可奈何,趴到地上,放聲哀求道:「懇求天父饒了我這次吧!」殿裡殿外跪著的人,也跟著哭泣、哀求。

    誰知「天父」並不賞臉。黃玉昆無奈,把虎頭棍高高舉起,暗中說道:天王啊,你可別怪我,這是天父的旨意,我敢不遵嗎?天父叫我狠狠地打,我敢不使勁嗎?黃玉昆想罷,對準洪秀全的屁股,就是一棍子,把洪秀全疼得真魂都出竅了。

    自從洪秀全當上天王,平日淨叫人打旁人了,從來也沒嘗過這種滋味。今天,這虎頭仗竟落到自己身上,怎能受得了呢?心裡說:可別再打了!可是,「啪!啪!」又是兩棍,疼得他臉色都變了,把頭埋在雙臂中間,嗚嗚直哭。北王猛撲到洪秀全身上,把他護住,嚎叫道:「天父啊,您可別打了!要打,就把兒我打死吧!」

    「天父」這才擺了一下手。黃玉昆如釋重負,氣喘吁吁,把虎頭棍放下,跪在天王身旁。

    「天父」說道:「按理當打四十,看在眾人分上,姑且暫免。日後再要惹為父生氣,就把你的雙腿打斷!」洪秀全吃力地跪起來,不住往上叩頭,說道:「兒臣作孽,讓天父為兒勞心生氣,實在罪大惡極。天父恩深如海,饒恕了兒臣,往後我斷斷不能惹您老人家生氣了。」「天父」道:「我不聽你饒舌,就看今後了。」

    北王叩頭道:「不知天父還有什麼訓示?」「天父」道:「秀全小子,我且問你,在你府中可有個潘小紅嗎?她現在怎樣?」「這……這……」洪秀全無以答對。「天父」道:「我知道,你已把她打入冷宮,她正在受苦受難,她是個女孩兒,都是爾等的兄弟姊妹,縱有不對之處,你應該體念為父好生之德,怎能對她暴虐不仁?我就是個火暴性子,切莫學我,今後要改之勉之!」

    洪秀全這才恍然大悟:鬧了半天,天父是為了這個姑娘才責打我呀!他馬上叩頭答道:「兒臣遠不及天父仁慈,今後一定改掉就是。」「天父」道:「你回府後,速速傳旨,把潘小紅放出冷宮,送到東府,聽憑你四弟安排!」「兒臣遵旨。」「天父」又說道:「天國初建,正是用人之際。你為天王,應體恤下情,愛護兄弟姊妹,有事多與秀清商議。切記,切記!」天王又叩頭說:「兒全記下了。」北王又問:「天父還有話要講嗎?」「天父」道:「剩下的話,讓秀清兒對爾等說吧,為父走也!」眾人聞聽,又磕了一頓頭,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秀清眼睛一閉,一頭栽到椅子上,又昏迷過去了。北王和頂天侯急忙走到他身邊呼喚:「四哥,四哥!」楊秀清慢慢睜開眼睛,東瞧瞧,西看看,接著問道:「我在哪裡?」北王道:「四哥還在東府啊!」楊秀清一眼看見洪秀全,忙從椅子上滾下來,跪在天王面前說道:「二哥受屈了。」說罷,把洪秀全扶起來。幾個女官慌忙來到跟前,把他架到龍椅上。洪秀全腰酸屁股疼,剛一坐下,又蹦起來,汗珠子直往下淌,仍由幾個女官架著,渾身哆哆嗦嗦。北王看了天王一眼,對東王說道:「天父臨走時,說他還有話,叫四哥講。您就說說吧!」楊秀清道:「天父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說讓二哥處處忍讓,不該暴虐。有事交給我和兄弟們辦,讓咱多替二哥分心。」北王對洪秀全道:「天父真是無處不在,無時不在,處處為俺弟兄操心。二哥應體貼天父的一片苦心哪!」

    洪秀全忍著疼痛,少氣無力地答道:「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不該惹天父生氣。你們可知道,當初我登天堂時,天父的脾氣比現在還暴啊!」楊秀清道:「二哥不算暴虐,比我們強多了。都怪我們當臣弟的沒盡到責任,叫二哥替我們受苦,真是死有餘辜!」說罷,傷心地掉下了眼淚。北王和頂天侯也跟著哭了。於是,大殿內外又響起了哭泣之聲。北王道:「二哥累了,回府休息去吧!」天王點頭。在諸王和百官的服侍下,登上肩輿。東王、北王、頂天侯和文武百官,一直把天王送進王宮,這才分頭散去。

    唯有東王,仍站在天朝門外不走。他等什麼?等著接潘小紅啊!他倒要看看這位絕代佳人、金陵名妓是個什麼樣子?片刻之後,潘小紅果然被放出來了。東王命人用一乘小轎抬回東府。又命侍女們把潘小紅接進內宅,伺候她洗澡更衣。吩咐完畢,這才興沖沖地回到望雲樓,躺在安樂椅上,笑瞇瞇地回憶著方纔的一切經過。

    這時,一個女官走進來,輕聲奏道:「侯尚書請見。」「嗯!」楊秀清哼了一聲。女官退出,侯謙芳大步來到東王面前,跪倒施禮說:「多虧天父下凡,多謝九千歲大恩。」說罷,「咚咚咚咚」一個勁兒地磕響頭。東王叫他站起來,含笑說道:「天父真是無處不在。不論大事小事,都瞞不過他老人家啊!」「是啊!」侯謙芳道,「天父萬能,最體察人間的一切,真是大恩大德!」

    那個女官走進來奏道:「潘姑娘來謝九千歲。」「叫她進來!」門開處,潘小紅盛裝打扮,姍姍而入,走到東王面前,飄飄萬福。一股濃香,直撲東王。楊秀清藉著燈光觀看:

    見姑娘,真俊俏,

    脫俗超凡媚又嬌。

    杏核眼,腮含笑,

    柳葉雙眉似墨描。

    玉米牙,如砌玉,

    一點朱唇似櫻桃。

    桃紅襖,身上罩,

    酥胸突起楊柳腰。

    身不動,香風飄,

    神仙見了也難熬。

    楊秀清看罷,如傻如癡,呆若木雞。潘小紅輕啟朱唇,嬌滴滴地說道:「承蒙天父慈悲,九千歲仁德,使婢女脫離苦海。此恩此德,當銘刻肺腑,以死相報!」楊秀清好像聽到鶯聲燕語,呆了片刻,才清醒過來:「哈哈哈哈!難為你真會說話。近前來,讓我好好看看!」潘小紅不敢不遵,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楊秀清忘記身旁有人,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探身子,就把潘小紅的雙手拉住,一下子攏到自己懷中,兩眼發直,緊緊盯住了小紅的臉。

    侯謙芳站在一旁,真是又氣又恨,又羞又惱,漲紅了臉,心頭亂跳。可是他很事故,心想:決不能露出絲毫反感!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啊!他從這一瞬間的變化當中,已經看透東王的心意了。擺在自己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奪回潘小紅,與東王鬧崩。但他非常瞭解主人的性格,這樣做,不但要毀了自己,也毀了潘小紅;另條路是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以潘小紅作為高昇的本錢。他想:這樣做,對不起潘小紅,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實難容忍,等於剜去了自己的心。可是,他又一想:良心算得了什麼?潘小紅只不過是個下流女子,何必為她斷送了自己!他暗中咬一咬牙,決定把潘小紅奉送給東王。侯謙芳想到這裡,頓時轉怒為喜。

    楊秀清光顧著看美人了,把仍在他身邊的侯謙芳忘得一乾二淨。當侯謙芳滿面笑容跪在他的面前時,把楊秀清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還有人在,多少有些尷尬。侯謙芳假作不見:「啟奏九千歲,卑職早就許下了心願,一旦小紅逃出虎口,我就把她送給九千歲,以盡卑職的一點孝心。現在如願以償了,我不能違背心願,就把小紅獻給九千歲吧!」

    楊秀清先是一怔,眼睛緊盯著侯謙芳。後來,感到他是出於至誠,這才說道:「你真想割愛嗎?」侯謙芳道:「嚇死卑職,也不敢說謊啊!」東王又問:「你不會反悔嗎?」侯謙芳道:「卑職出自真心。若是虛情假意,天理難容。」「好!」楊秀清拉著侯謙芳的手說:「老弟,哥哥謝謝你了!我決不能虧待於你。」楊秀清略微想了一下說:「這麼辦吧,我把心愛的女官春妹賜給你如何?」「多謝千歲,千千歲!」

    當晚,楊秀清就叫潘小紅侍寢。此後,潘小紅就成了楊秀清的愛姬。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洪秀全知道此事以後,又該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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