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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雲龍入雲 文 / 古龍

    天已入黑,百數十個壯漢燃起火把,插在練武場四周,又在練武場當中兩丈方圓處,插了一個火圈子,是以場上並不黑暗,邱獨行側首微笑道:「司馬兄,前往一觀如何?」司馬之無可無不可的站起來,卻見一人由外面極快的奔入。

    那人也是個長衫壯漢,步履之間,顯得身手頗為矯健,一時就來在岳入雲耳側說了兩句話,岳入雲劍眉一揚,目中現出精光,微微點了點頭,又走到邱獨行身側,附耳低語了兩句。

    邱獨行面色亦一變,倏然站了起來,方自往外面走了兩步,又回頭向司馬之道:「司馬兄,等會怕有熱鬧好看了。」

    司馬之心中一動,忖道:「邱獨行的面色居然變了,這一定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他說有熱鬧好看,恐怕是真的了——」

    驀然,外面傳來一陣怪異的樂聲,有些人恍然憶起,這樂聲正是那坐在紫檀木桌上的怪和尚的徒弟所發出的,他們想到那天的事,心裡都很奇怪。

    邱獨行匆匆迎了出去,司馬之也漫步走出廳來,暗忖道:「外面想是有著什麼厲害角色來了。」不禁也注意的望著門口,耳中聽著那怪異的樂聲,正自有些不耐,忽然想起一人。

    「來的難道是天赤尊者?」他暗忖著,眼光動處看到邱獨行和一人並肩走入,邱得行身材雖不甚高,但也不能算矮了,但和那人並肩而行,卻只齊到那人的肩下。

    那人披著火紅色的袈裟,一條頸子又細又長,看起來跟假人似的。不正是名動武林的天赤尊者嗎?

    司馬之也不禁有些吃驚,暗忖:「怎麼這魔頭也來了。」他出道不晚,但在他出道時天赤尊者早已名聲顯赫,而且已隱跡了,哪知事隔數十年,這魔頭卻又在中原武林露面。

    場中群豪,都被他的目光所吸引,這麼多人竟沒有一人發出聲音來,天赤尊者滿露精光的怪眼四掃,怪笑著說道:「好極了,想不到邱檀越這裡竟有如許多人在。」不但那聲音如夜梟般刺耳,那種說話樣子,更令人覺得頭皮發炸。

    這時候在場中東南角上並肩而立的兩個瘦小漢子,臉上各個露出憤恨的表情,這兩人面目陌生,似乎也不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天赤尊者身後,並排而行的八個和尚仍在不停的吹奏著樂器,另外四個身態炯娜的僧人也仍舉著紫檀木桌裊裊而行。

    天赤尊者怪笑著,走到大廳門口,望了司馬之一眼,司馬之也恰巧在望著他,兩人目光相對,各自力對方眼中神光所攝,天赤尊者不禁驚忖:「這人內功怎麼如此強,我一別中原,想不到中原武林在這些年裡,還真出了幾個好手。」

    他身形方自站定,那幾個僧人又裊裊走了上來,將那張紫檀木桌子放在廳門,四人就分別站在桌於的四角,天赤尊者一邁步,眾人眼前一花,天赤尊者已平平穩穩的坐在桌上。

    司馬之和邱獨行俱是識貨之人,見天赤尊者露出了這一手,也有些吃驚,岳入雲急行兩步,站在前面,朗聲道:「又有貴客前來,敝堡實在榮幸得很,這位高僧,就是數十年前已名動天下的天赤尊者,諸位想必都有耳聞吧。」

    群豪果然又是哄然,那天赤尊者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箕踞在桌上,場中人頭濟濟,但中原武林群豪,似乎都未曾放在他眼裡。

    司馬之極為不悅的哼了一聲,邱獨行神色之間卻對他頗為恭謹,司馬之暗忖:「邱獨行這些年來,做人的手段又高明了一些。」司馬小霞瞬也不瞬的望著天赤尊者,這天真的女孩子,被他這種怪異的行徑,激發了很大的好奇心。

    其實此刻場中群豪,又有哪一個不是目光炯炯的在注視著天赤尊者,天赤尊者做的這種排場,怕也就是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吧。

    須知人類都有一種喜歡別人注意的天性,有些成名人物故意作出避世的形態,還不是借此標榜自己的身份嗎,

    當然,有些確是遭遇了很大的打擊和挫折,或是真正看破世情的,那可不作此論了。

    千蛇劍客緩緩走到一個場中群豪都可以看得到的地方,緩緩舉起雙手,朗聲說道:「比武較技雙方動手,名雖是點到為止,但卻難免要傷和氣的,這就失去了這千蛇之會的原意了。」他笑了笑,接著說道:「因此,各位不妨各獻絕藝,卻不必動手過招。」他略為停頓了一下,目光四轉,又道:「這樣有人一定會說,武學一門,制敵為先,若不動手過招,怎分得出強弱。這話雖然對極了,但功力的深淺,卻無法強求,兄弟雖然無能,便這裡盡多武林高手,他們的法眼,諒無差錯的。」

    盤坐在檀木桌上的天赤尊者怪笑著道:「對極了,對極了,邱檀越的話,果然超人一等,老鈉第一個贊成。」

    場中群豪,不免竊竊私議,邱獨行朗笑道:「天赤上人既然認為此議可行,那麼就請上人做大家的裁判好了。」

    「好極了,好極了,各位就請快施絕技吧,老鈉足跡久未至中原,此番卻可以大開眼界了。」他竟然一口答應,言下大有此地除他之外,再沒有一人可以擔當起這任務之意。

    司馬之微微一笑,退後了一步,邱獨行笑道:「司馬兄也是方家,此舉也要多仗法眼。」

    司馬之笑道:「我可不行。」

    天赤尊者閃著精光的眼睛,向他直視著,說道:「這位施主未免大謙了,老衲眼若尚未昏花,就憑施主的這一對眼睛,也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司馬之一驚:「這和尚果然好眼力。」這些年來,他虛懷若谷,眼中神光,已盡量收斂起來,甚至已與常人無異,卻被這和尚一眼看出來。

    場內群豪議論之聲雖不絕,卻仍沒有一人出來亮相的,在這種天下英雄群聚的場面下,自然誰也不願意第一個出來。

    夜風吹得四面火炬上的火焰搖曳而舞,於是場內的光線也在波動著,使人有一種忽明忽暗的感覺,盤坐在紫檀木桌上的天赤尊者,此刻看起來像是破廟裡泥制的偶像。

    他似乎有些不耐,敞開喉嚨道:「各位都是玉,先得拋塊磚頭出來引一引。」他雖非中原人士,對這句「拋磚引玉」的成語,引用得倒還未離譜,他朝那四個站在他身旁的僧人微微比了個手勢,又道:「各位既然不肯先出來,那麼老袖就叫小徒先出來獻醜。」他怪笑一聲又道:「各位就把他們算作引玉的磚頭好了,可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話的聲音很快,口音又難懂,場中大多數人只聽到他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卻看到站在那張紫檀木桌旁的四個僧人一起走了出來,走路時居然一扭一扭地,寬大的紅色袈裟起了一陣極好看的波動。

    司馬小霞和樂詠沙對望了一眼,暗笑忖道:「這四個和尚走路比我們還像女人。」場中的群豪也在暗笑:「這四個哪裡是和尚,只怕是尼姑吧。」但望了天赤尊者一眼,誰也笑不出來。

    那四個僧人——僧人是包括和尚尼姑的意思——裊娜的走到場中,在那小的火圈子旁停了下來,將寬大的袈裟的下擺撩到腰上,四人相背而立,眾人屏息靜氣的望著,不知道他們在弄什麼玄虛,不過天赤尊者的徒弟,玩意兒總不會壞吧。

    大家心裡都有這種想法,於是都睜大了眼睛去看,只見那四個僧人的頭忽然往後面彎了下去,越彎越低,漸漸頭已碰著地,群豪噓了一口氣暗忖:「這四個尼姑,骨頭好軟。」

    哪知他們頭碰著地後,還不算完,漸漸,鼻子也貼著地,頭竟由胯下鑽出來,身體竟弓成一個圓圈,眾人眼睛一花,不知怎的,四人竟面對面的站了起來,眾人又噓了口氣,大聲喝彩起來。

    司馬小霞悄悄向樂詠沙道:「這四個傢伙敢情沒有骨頭。」岳入雲回過頭望了她們一眼,微微一笑,又轉過身,司馬小霞一皺眉子,道:「他的耳朵倒真尖。」這句活卻是故意讓岳入雲聽到的。

    那四個僧人露完了這一手,並不是立即離場,齊都深深吸了口氣,群豪眼睛睜得更大,看他們還有什麼花樣。

    四個僧人中忽有一個躺了下來,兩條穿著紅緞子燈籠褲的腿,向另一人一盤,四條腿竟像軟糖般的扭到一起,真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躺在地上那人一抬腿,便將另一人抬了起來,在上面的人一彎腰,將躺在地上那人的手也像扭糖似的扭住,兩個人做成了一個圓圈,另外兩人中一人也躺到地上,伸著腳一勾,將那個圓圈勾了起來。

    那僧人躺在地上,兩腿抬起,不住的動,另兩人做的圓圈就在那人的腳上打著轉,群豪看得發呆,連喝彩都忘記了。

    還有一個僧人站在旁邊,此時突然一躍而起,穿入圓圈中,身形不知怎麼一縮,竟嵌在那圓圈中,這麼一來,圓圈竟成了肉球,在那人的腳上,轉動得也就更快了。

    肉球越轉越急,群豪哄然喝起彩來,司馬小霞看得忘其所以,纖纖玉指戳到岳入雲的肩膀上,問道:「這是什麼功夫,」

    岳入雲一驚,回頭一看,笑道:「小可還不大知道,大約是天竺密宗,瑜咖柔功那類的功夫吧。」

    司馬小霞「哦」了一聲,忽然發現自己問話的對象,自己根本不認識,不禁紅生滿面,剛低下頭去,樂詠沙卻打趣著笑道:「妹子,幸好你的金剛功沒有練成,不然這一下,不把人家戳個透明窟窿才怪。」司馬小霞的臉,更是紅到脖子上。

    群豪讚聲未絕,那躺在地上的僧人腳突然一曲一蹴,群豪眼前又是一花,不知怎麼,那四個僧人又好端端的相對站了起來,方才斷了的彩聲,此時更熱烈的響了起來。

    四個僧人回轉身,向群豪一躬身,裊娜的走了回去,天赤尊者得意的笑道:「小徒們所使的雖不是正宗武術,只為博各位一笑,可也不是三年五載可以練得出來的。」

    邱獨行笑道:「這個自然,無骨柔功,久為中原武林人士所艷羨,今日上人卻讓大家開了眼界。」天赤尊者不住點首微笑,心中卻在暗暗誇讚這千蛇劍客的見識果然廣,一下於就把無骨柔功的名字,道破了出來。

    邱獨行講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每個字都清清楚楚的傳到群豪的耳朵裡去,大家一聽,才知道這叫做無骨柔功,岳入雲回頭向司馬小霞道:「無骨柔功。」司馬小霞一笑,樂詠沙卻又在她背上擰了一把,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天赤尊者的高足已為各位打開了場面。」邱獨行笑道:「各位也該將真功夫露一露。」言下隱含著中原武林人士可不能給外來的人比了下去,可是群豪眼看了方纔那一手,沒有真功夫的越發不敢上去,有真功夫的,卻在自抬身價,不肯在這種時候,就馬上跑出去亮相,天赤尊者做然四顧,道:「難道小徒們的功夫,連引玉的磚頭都當不上嗎?」

    他話聲方了,人叢中已走出一人來,群豪幾百雙眼睛,不禁都盯在那人身上,心中卻都在奇怪:「這是哪一路的豪傑?」

    原來此時走出來的,卻是個形容枯槁、身材瘦小的漢子,不但場中群豪沒有一人認識,就連邱獨行也在奇怪:「此是何人?」但他是何等人物,知道此時敢走出場來的,必定有著非凡的身手,因為誰也不會願意在此地此時出洋相呀!

    那瘦小的漢子走出場後,就朝四方作了個羅圈揖,尖聲道:「小可無名無姓,是武林中見不得人的小卒,此刻出來,可絕不敢算是獻藝,也更不敢和各位較量高下,只是手腳發癢,想出手隨便練練兩下子罷了。」

    他說話的聲音時尖時粗,讓人聽起來極為不舒服,再加上賣相不佳,大家都冷眼觀之,他也不在乎,走到場中一坐馬,右手一揚,左手一沉,起手式竟是鄉下的莊稼把式雙盤掌。

    他一掌一腳的打了起來,倒是中規中矩,可是這種把式只能在鄉下的破祠堂前面練,卻怎入得了這些武林豪客之眼,大家越看越不耐煩,差點就噓了起來,天赤尊者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根本不屑一看,司馬小霞道:「這算什麼玩意兒。」司馬之回頭狠狠盯了她一眼,叱道:「少多話。」

    邱獨行也在奇怪,「這人上來胡鬧嗎?」他再也想不到這人是這種把式,搖首之間目光忽然一凜,發現了一件奇事。

    原來那人打拳踢腿間,地上鋪著的細沙上竟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這是何等的輕功,邱獨行眉頭一皺,知道此人此舉必定是有深意,於是目光動也不動的望著他,不敢有一絲大意。

    那人一式一招,似乎越練越有勁,漸漸打到那張紫檀木桌旁,雙手一立,又穿分,右腿筆直的踢上,正是一招金雞獨立腿,剛踢上去,身形一晃,像是站不穩了,整個人向那張紫檀木桌子上撞去,旁立的四個僧人來不及阻擋,竟讓他整個人撞到天赤尊者的身上。

    這一下突如其來,誰也沒有想到,邱獨行臉上卻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像是因著有人替他做了一件他不能做的事而歡喜。

    天赤尊者大怒之下,一揮手,將那瘦子揮得摔出十幾步,那人卻站起罵道:「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你何必這樣凶。」

    天赤尊者越發怒往上衝,可是當著天下英雄,他得擺出一派宗主的身份,可不能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只得將氣又忍了下去。

    那人嘮嘮叨叨、罵罵咧咧的往回走,一副窩囊的樣子,群豪又好氣,又好笑,那人走了一半,天赤尊者忽然厲喝一聲,連人帶桌子飛了起來,群豪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那瘦子聽到這聲厲呼,身形也忽然暴起,竟一掠數丈,哪裡還有方纔那種窩囊樣子,群豪又一起大吃一驚。

    天赤尊者兩條腿在桌子上一彈,腳底竟似裝了彈簧,從桌於上飛掠而起,桌子「砰」的掉到地上,他瘦長的身軀卻像一條箭似的射了出去。堪堪已到了那瘦子的身後,雙臂一伸,烏爪似的手抓向那人背上。

    哪知那瘦子身形卻突然在空中一頓,身形猛然往下一沉,腳尖一沾地,卻向另一個方向掠去,天赤尊者錯過了,群豪此時齊都動容,暗驚忖道:「這瘦子輕功竟恁的高絕。」

    瘦子展開身法,「嗖嗖」兩個起落,又掠出五丈,面前突然排起一道光牆,原來那吹奏著樂器的八個僧人,此刻一排擋在他前面,將手中的奇形樂器當作劍使,一起向瘦子身上招呼。

    天赤尊者一轉身,也掠了過去,瘦子似乎知道跑不出去了,突然高聲叫道:「慧兒,快走,不要管我了。」低頭一鑽,從天赤尊者掠來的身軀下鑽了出來,卻不往外逃,而掠到廳口,站在邱獨行旁邊,大聲叫:「幫主,那和尚瘋了。」

    天赤尊者暴喝連連,火紅的袈裟在火光下更顯得刺眼,掠起時更像一團烈火,伸出雙臂,又向那瘦子抓了過去,身側卻突然有一股極強的力道襲來,竟使他掠起的身形一頓,落在地上。

    這力道之強,卻是他生平所僅見。他大驚側顧,千蛇劍客卻正含笑站在他身側,淡淡說道:「上人,為何這麼大的火氣。」原來邱獨行竟以內家真氣,擋住了他足以開山裂石的一抓。

    他既驚更怒,長長的眉毛,根根倒立,厲喝道:「姓邱的,你最好少管閒事。」此時他性命交關,一派宗主的架子,再也擺不起來了。

    邱獨行依然微微含笑,道:「上人有什麼話好說,當著天下英雄,上人又何苦緊緊逼著一個武功不高的後輩呢?」

    群豪都被方纔這事驚嚇住了,誰也不知道這異邦來的和尚到底為著什麼發怒,有些閱歷較深的,雖也看出此事有溪蹺,但此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大家除了驚嚇之外,誰也沒有想到別的,當然也更不會想到那瘦子竟是名動武林的「無影人。」

    石慧滿腔怨氣,從那地穴中跑了出來,心裡卻在盼望白非能夠在後面叫她一聲,那她會馬上倒進白非強壯有力的懷抱裡。

    但是她卻失望了,在這荒涼,陰寒的野地上奔跑著,滿眶俱是為情而生的眼淚,哪知卻讓她碰到了她的母親。

    丁伶安慰地抱著她,詢問她流淚的原因,她不說,卻說是因為天赤尊者要強迫她當和尚,還迷住了她,於是這個慈愛的母親就在計劃著為女兒復仇了,縱然對方是武林的魔頭天赤尊者;那正如母雞為了維護小雞,會不惜和蒼鷹搏鬥一樣,何況了伶還是只強壯的母雞。

    石坤天潛居時,苦研易容之術有成,丁伶和她女兒就喬裝為兩個枯瘦男子,混進了靈蛇堡,那遠比司馬小霞和樂詠沙的喬裝要高明得多了,是以並沒有人看得出來。

    丁伶打了一趟雙盤掌,那是她特意在這幾天裡學來的,在使出金雞獨立時,她故意將身子倒在天赤尊者身上,卻將武林中人聞而色變的無影之毒,施放在天赤尊者身上。

    無影之毒之所以成為無影之毒,就是能使人在無形無影中被毒,並不一定要吃下去,丁伶此刻恨透了天赤尊者,下的毒份量也奇重,哪知天赤尊者卻發現了,而且經過這麼長時間,還經過一番奔掠,竟還沒有倒下來。

    丁伶不禁暗暗的吃驚,見到邱獨行替她接了一掌,她又放心了,因為她知道只要千蛇劍客出了頭,什麼事都好解決了。

    天赤尊者吃了啞巴虧,卻說不出來,空自氣得像只刺蝟,他總不能當著天下英雄說出自己被人下了毒還不知道呀!

    他本是黝黑的臉色,此刻竟隱隱透出青白,邱獨行依然含著笑,突然道:「上人如果有什麼過不去,只管朝我姓邱的來好了。」

    丁伶心中暗暗感激:「千蛇劍客果然是仁人君子。」她卻不知道,邱獨行是何等人物,心中早已另有打算了。

    邱獨行一說出,群豪又都哄然,千蛇劍客要和天赤尊者鬥一鬥,這是何等精彩的場面,司馬之卻暗暗忖道:「邱獨行果然聰明絕頂,他已看出這天赤尊者中毒極深,絕非自己敵手了,他這麼一來,不但可藉著擊敗天赤尊者而更為揚名天下,而且還大大地收買了人心。」他和邱獨行三十年前已是素識,早已將邱獨行瞭解得極為透徹。

    在這種情況下,天赤尊者唯一可走的路,就是接受邱獨行的挑戰,於是他厲聲喝道:「好極了,老衲已正想領教邱檀越獨步中原的武功哩。」

    司馬小霞一嘟嘴,在樂詠沙耳畔輕輕說道:「這姓邱的叫別人不要動手過招,他自己卻來了。」樂詠沙「噗哧」一笑,將她的手擰了一把。

    司馬之此時,突然有個念頭在他心中極快的一動,毫不考慮的掠了上去,道:「邱兄是此會之主,怎可隨便出手,還是讓我來領教領教天赤上人妙絕天下的手法吧。」

    邱獨行臉色一變,卻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心中雖然將司馬之恨入切骨,口中卻不得不笑道:「司馬兄肯出手,那再好也沒有了。」

    司馬之此舉不但場中群豪吃驚,司馬小霞和樂詠沙也大為詫異:「爹爹今天怎麼會和別人搶著出手呢?」她們哪裡知道,司馬之此舉,卻是存心要拆千蛇劍客的台呢?

    天赤尊者一張充滿寒意的臉變得更冷,說道:「你們隨便哪一個上全一佯。」長腳一動,生像是僅僅邁了一步似的,就已掠到場中。

    司馬之朝邱獨行微微一笑,只有邱獨行瞭解他笑中的含意,卻仍聲色不露,這就是人家能夠成名的地方,無論到了何種地步,都能沉得住氣。

    司馬之略為調勻了一下真氣,他知道天赤尊者雖然中了毒,但也是個極難應付的對象,白羽雙劍昔年揚名天下,此時卻己久未活動筋骨了,他雙臂一伸,身形電也似地掠進場中。

    幾乎在他身形掠起的同一剎那間,人叢中也有一條人影電射而起,和他同時站在天赤尊者的對面,朝他一抱拳,笑道:「殺雞何用牛刀,對付這種人,何必要勞動司馬大俠的大駕,讓區區在下來,就足夠對付了這自命不凡的傢伙了。」

    他居然將天赤尊者稱為傢伙,司馬之也駭然而驚,愕然望著此人,卻見他微微佝僂著身軀,臉上帶著一臉病容,他闖蕩江湖數十年,可是從未見過、也從未聽到武林中有此人物,群豪又是嘩然,但經過了方才丁伶那一次,此刻倒不敢對這滿面病容的漢子起輕視之心。

    邱獨行站在廳口,卻清清楚楚的看到這漢子掠進場裡時的身法,竟不在司馬之之下,「此人是何許人呢?」他也不禁愕然,忖道:「難道中原武林中,又出了什麼奇人嗎?」

    天赤尊者生平尚是第一次被人稱為「傢伙」,而且是「自命不凡的傢伙」,他怎能再忍下去,暴喝一聲,當臉一抓,向那漢於抓去。

    他所帶起的風聲,連站在旁邊的司馬之也感覺到了,微一錯步,溜開一丈,望著那滿面病容的漢子如何應付這享名武林數十載的天赤尊者的攻勢,但卻退得並不太遠,準備那漢子一有失手,便立刻加以援手。

    滿面病容的漢子一笑,身形溜溜轉,佝僂著身子,像是一隻剛離開繩子的陀螺,天赤尊者不待招術用老,手臂隨著那漢子轉動的身形移動,突然又一抓,手臂像是突然加長了半尺。

    這一抓看似平淡無奇,識貨的人卻不免為那滿面病容的漢子捏上一把冷汗。

    哪知滿面病容的漢子身形一抖,突然暴縮了許多,本來已是佝僂著身子,此刻還縮成三尺長短,司馬之驚「呀」了一聲,暗忖:「這是縮骨法。」身形又一動,掠到廳口,因為他知道這滿面病容的漢子武功深不可測,根本不需要他的援手。

    天赤尊者也似一掠,他身材本高,此時竟比那人高了幾乎三倍,滿面病容的漢於身形又一轉,轉到他身後,天赤尊者只覺得尖風一縷襲向他雞尾下一寸的藏海穴,他身形一彈,彈起七尺,身形在空中一扭,下身未動,上半身卻整個扭了過來,長臂下抓,直取那人頭頂,群豪不禁哄然喝彩,天赤尊者盛怒之下,竟施展出無骨柔功裡的絕頂手法了。

    滿面病容的漢子一聲長笑,身形又暴長,雙掌揮出,竟硬接了天赤尊者這一招,兩人身形俱各一震,天赤尊者更大驚,這漢子掌上的力道,雖然不強,但卻含蘊未盡,生像其中還包涵著無窮的玄妙,使得他在一接觸到那種掌風之後,就趕緊將已施出的力量撤了回來,以求自保。

    邱獨行亦是滿面驚詫之色,走到司馬之身側,悄悄說道:「此人是誰?」不等司馬之答覆,又道:「看他所用的手法,卻像是久已失傳的達摩老祖易筋經裡的無上心法。」

    司馬之沉吟道:「縮骨術本是易筋經裡的心法,但他所施的招式,卻又似揉合了各家之長,邱兄,你看他這一招,和太極門裡的如封似閉雖然有些相似,但運用起來,卻又像比如封似閉還更玄妙,」

    邱獨行若有所思的說道:「此人的確是個奇人,不過我看他武功雖玄妙,功力卻不甚深,像是還年輕得很,只不過他得有這麼多武學上的不傳之秘,已足夠彌補他功力的不足了。」

    他兩人在低聲談論著,場中群豪卻被這場百年難遇的比鬥驚得說不出話來,天赤尊者的幾個弟子本以為師傅穩操勝算,此刻也不禁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緊張得連氣都透不過來。

    天赤尊者昔年孤身入中原,連敗武林中的無數好手,此刻遇著這滿面病容的漢子,饒他使盡所有的身法,卻仍佔不了半點好去。

    兩人一動手,片刻之間,就是數十照面,這兩人所施展的,俱是武林中人看也沒有看過的身法,群雄只能看到他們的身形在轉動著,至於他們所使的招式,卻無法看得清了。

    無影人丁伶悄悄移動著身軀,她所放的無影之毒,數十年來從未曾失手過,此刻見了天赤尊者仍然無事,自然大驚。

    司馬之和邱獨行不約而同的也有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這天赤尊者明明中了極厲害的毒,怎麼到此刻還沒有躺下?」兩人都不免暗稱僥倖,因為此刻在和天赤尊者動手的若是他們自己,那麼勝負還在未可知之數,而以他們的身份,卻是許勝不許敗的。

    滿面病容的漢子,身法怪異已極,有時凝重如山嶽,有時卻又輕如鴻毛,岳入雲自許為後一輩的第一高手,此時也未免心驚。

    天赤尊者瘦長的手臂,像是全然沒有骨頭似的,隨意轉變著方向,出招的部位,全是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此時他已動了真怒,但舉手投足、真氣運行間,卻自覺已不如往日的靈便。

    方纔他已自知中了毒,但是他幼習瑜咖氣功密法,自信中了些須毒並無大礙,須知瑜咖密術至今仍在流傳,修習瑜咖術的苦行僧,每有科學所不能解釋之異行,有的能赤足行於炭火之上,有的能沉入水底幾日不死,有的能隨意食下烈硫酸。

    那天赤尊者亦曾習得這種瑜咖術,只是他貪杯之心太盛,又最好色,不能潛心於其中,但他卻自恃未將一些毒藥放在心裡。

    他卻不知道無影之毒做得自一代奇人毒君金一鵬,乃天下各毒之精粹,威力豈是等閒,此刻他覺得體內已有不適的現象,大驚之下,出招更快,想早將這場比鬥結束,當然,他也未嘗不知道,他的對手卻並不是容易解決的呢。

    「司馬兄,依你的看法,場中比鬥這兩人,哪個取勝的希望較大?」邱獨行低語道。司馬之又一沉吟,方待答言,岳入雲卻來插日道:「弟子看來,這天赤尊者怕要勝了。」

    邱獨行道:「何以見得?」岳入去道:「那面色蠟黃的漢子,此刻身形已不如先前靈便,像是真氣有些不繼的樣子。」他雙目注視場中,又道:「所以弟子有些奇怪,那面色蠟黃的漢子,無論身法、招式,都是弟子從未見過的高深武學,而且身懷易筋中縮骨術的秘傳,但從有些地方看來,他內功卻又像並不如何深湛,這倒的確是奇事了。」

    邱獨行微微點頭,司馬之心中也暗暗讚許,這岳入雲不但武功高強,智力也超人一等,看來竟還在昔日的千蛇劍客之上。

    於是他暗忖道:「這武林中百年難見的異材,的確千萬不可使之誤入歧途。」心中動念問,場中群豪又是一聲驚呼。

    原來那滿面病容的漢子,身形左轉,雙掌都向右方推出,中途同時又猛然一沉,指尖上挑,掌心外露,一招兩式,襲向天赤尊者,不但快如閃電,出招部位,也是曼妙而驚人的。

    天赤尊者身軀一扭,等那漢於的一招堪堪落空,雙掌倏然下切,右膝卻舉了起來,腳尖隨時有踢出的可能,滿面病容的漢子撤招錯步,天赤尊者左時突然一扭,右腿猛然踢出,右膝的關節也驀然一熱,那腿竟掃了出去。

    這一招更是怪到極處,滿面病容的漢子避無可避,倏然一聲清嘯,身軀冉冉而起,司馬之失色道:「天龍七式。」

    滿面病容的漢子使到這一招時,方是中原武林人士熟知的招式,群豪看得目瞪口呆,此時也低呼道:「天龍七式。」

    無論任何人,在最危急的關頭裡,自然而然的就會使出他最熟悉的武功來,這滿面病容的漢子身形起處,嘯聲未斷,倏然又轉變了個方向,潛龍升天、雲龍探爪,雙掌下削,掌心內陷,五指箕張,雙腿微微擺動,保持著身形穩定,也增加著身形的靈便,正是天龍門的嫡傳心法。

    天赤尊者雙腿微曲,揮掌卻敵,身體卻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手腳再也用不上力來,滿面病容的漢子招如迅雷,隨發已至,他竟然避不開,兩肩琵琶骨下,突然一緊。

    那滿面病容的漢子再也想不到此招竟會如此輕易的得手,十指齊一用力,真氣猛提,竟硬生生將天赤尊者瘦長的身軀拋了出去。

    群豪一起色變,隨即哄然喝彩起來,誰也不知道天赤尊者致死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體內毒發,卻都在驚異著名垂武林數十年、久享第一高手之譽的天赤尊者,亦傷在一個籍籍無名的滿面病容的漢子手上。

    場中的騷動持續了許久,滿面病容的漢子卻在場中發著愕,像是他自己也被自己驚嚇住了,司馬小霞此刻方透出一口氣來,看到這滿面病容的側影,心中一動,悄悄推了樂詠沙一下,道:「喂,你看看這人像誰?」樂詠沙一望,懷疑他說道:「不會吧。」心中卻也在劇烈地跳動著。

    滿面病容的漢子此刻身子站直了,不再佝僂,經過方纔的一番劇鬥,他身心俱疲,額上微微沁出汗珠來,他下意識的用手拭去了,抬頭一望,司馬之和邱獨行並肩向他走來。

    他再一拭汗,卻看到司馬之臉上驚異的神色,心頭一跳,暗忖:「糟了。」伸開手掌一看,掌上果然都是蠟黃的顏色。

    他連忙轉身想走,司馬之卻已高興地高呼道:」賢侄,快過來。」他知道臉上所塗的黃藥,已被自己拭去了,再也賴不掉,只得轉身迎了過去,笑道:「司馬老伯,好久不見了。」

    司馬小霞一把抓著樂詠沙的手,高興地叫道:「果然是他。」

    樂詠沙哎喲一聲,被抓著的手痛得叫出聲來,便罵道:「小鬼,是他就是他,你高興成這個樣子做什麼。」其實她心裡,也未嘗不在深深地為他高興著。

    岳入雲見了他,也認得,心中大為奇怪:「半月之前,他雖可列為武林高手,但武功比起現在來,卻是差得極遠,半月之中,他武功進境怎能如此之速,難道他遇著神仙了?」

    邱獨行側顧司馬之笑道:「司馬兄認得這位?」

    司馬之笑道:「來,來,我替兩位引見引見,這位是千蛇劍客,他的大名賢侄諒已聽到過了。」滿面病容的漢子忙笑道:「邱老前輩的大名,晚輩心儀已久了,只恨無緣拜識而已。」

    「閣下千萬別如此說,我雖然癡長幾歲,卻怎比得閣下天姿英武,邱某數十年來,行走江湖,像閣下這種英才,倒的確是生平僅見,今日得見,實在是快慰生平的。」邱獨行微笑著說道。他的語調,永遠是那麼安詳而自然,讓人聽了非常舒服。

    司馬之又指著那滿面病容的漢於說道:「這位就是天龍門的掌門人赤手神龍的公子,雲龍白非。」

    邱獨行「哦」了一聲,問道:「令尊好嗎?」

    白非垂首道:「家父已於年前仙去了。」

    邱獨行長歎一聲,慨然道:「故人多半凋零,司馬兄,我們這般老不死的,真該收收骨頭了。」

    司馬之暗忖:「你倒裝得真像。」

    群豪紛紛轉了過去,打量著這擊敗天赤尊者的奇人,司馬小霞跑過來,指著他鼻子道:「喂,你一聲不響的溜了,卻跑到什麼地方去學了這一身本事回來。」她這一嚷,白非臉紅到耳根,心中雖不好意思,對她的這種真情的流露,卻覺得甜甜的。

    天下男人,多半有這種心理,總希望別人對他好,至於他對別人如何,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邱獨行暗暗有些驚異,天龍門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天龍七式雖然做視江湖,赤手神龍也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這雲龍白非非但武功強爺勝祖,而且大多不是天龍門的嫡傳。

    其實驚異的又何止邱獨行一人,司馬之知道白非這十天必有奇遇,但又有誰能在十天之中將他調教得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呢,

    他們眼看這一突生之變,幾乎全忘了方纔那個奇詭的瘦小漢子一丁伶,也忘了天赤尊者還有十二個徒弟,而丁伶冷眼旁觀,卻看到那四個憎人和八個和尚竟悄悄的繞到人叢外面,伸手入懷,好像將有什麼動作。

    丁伶聰明已極,但是生性卻極為奇特,她知道將要有事發生,而這事卻是對群豪不利的,只是她卻不願管了。

    於是她悄然滑步,在人叢外搜索著,忽然有人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回頭一看,連忙低喝道:「慧兒,快走。」抓住那人就往外走。

    靈蛇堡的徒眾們,看到兩個瘦小漢子忽然出堡而去,也並未十分在意。

    丁伶拉著那人走出堡門,那人也是個瘦小漢子,不問可知,就是易釵而弁的石慧了,一出堡門,丁伶施展起身法,拉著石慧就走,石慧著急地問道:「媽媽,您老人家幹什麼呀?」

    方纔,她也看到了白非,因為女孩子們都有自尊心,她當然不能上前去招呼他,可是目光中的千縷柔情,卻不由自主的纏在他身上,此刻被丁伶一把拉出來,心裡自然不願意。

    「還不走幹嗎?」丁伶笑說道:「那怪老和尚已經死了,你的氣已出了,老和尚的徒弟看樣子要玩出花樣。」她又笑了一聲,道:「這些鬼和尚的鬼花佯一定不少,看樣子,他們那些人都要倒霉了。」

    石慧倏然變色,著急地說道:「媽,那些和尚真的要玩花樣嗎?」

    丁伶笑道:「難道媽媽還會騙你不成。」

    石慧驀然掙脫了丁伶的手,轉身就走,颼然幾個起落,又回到靈蛇堡那片林子裡,腳下毫不停頓,沿著碎石路飛奔,剛到堡門,就聽到堡中發生震天般幾聲巨響,煙霧迷漫而起,還夾雜著一片人們淒慘的呼號聲。

    丁伶在後急喊著:「慧兒,快回來。」她像是沒有聽見,面色變得蒼白,「颼颼」兩個起落,竄入了靈蛇堡裡。

    夜色蒼茫,搖曳著火炬光影,堡中一片迷漫著的煙霧裡,還夾雜著硝火硫磺之氣。

    迷漫著的煙火中,人影亂竄,像是一隻隻被火熏紅了眼睛的猴子,石慧飛快的衝進去,似乎已將自身的安危,全然置之度外了。

    「白非,非哥,白非……」她情急地高聲呼喊著,在人叢中亂竄,腳下有時竟踏著人的軀體,她連忙蹲下去看,竟沒有一人是白非,她長噓了口氣,又在亂竄的人群中搜索著。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忽然耳畔又響起一聲巨震,她耳中嗡然一聲,肩頭上似乎被燒紅的烙鐵打了一下,就失去知覺了。

    她剛一恢復知覺,耳畔就聽到一片呻吟的聲音,張開眼睛一看,已經是白天了。

    她困難地轉動著身軀,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間安靜的雅室裡,側動一下,肩頭痛如刺骨,只得又躺了下去,呻吟的聲音,若斷若續的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她從窗口望出去,外面竟是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照進,照在她蓋著的雪白被子上。

    伸出那只沒有受到肩痛影響的左手,她想去捕捉那一份她久未見到的陽光,卻驀然一驚,連忙又將手縮回被裡,原來她的臉越發紅,忖道:「是誰把我的衣裳脫了的?」她困難地將手伸下去一摸,放心地噓了口氣,腦海方一靜止,白非瀟灑清俊的人影,又泛了起來。

    「他呢?會不會也受傷了?」她焦急地忖道,眼前人影一晃,打斷了她的思路,睜開眼睛一看,一個她所熟悉的面孔正帶著一個她所熟悉的微笑走了進來,卻正是她念念不忘的白非。

    她喜極,腦中卻又一陣暈眩,白非連忙走過來,站在床前,低低地說:「慧妹,你醒了。」石慧眼簾上,泛起兩粒晶瑩的淚珠。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這時候,世間所有的字辭,都無法表示出她想說出的話,房間裡一片寧靜,呻吟聲她也聽不到了。

    天氣多美,生命畢竟是值得留戀的。

    另一間房裡,有兩個歷盡滄桑的老人,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坐在床邊,在他們之間,往日的仇怨,卻似乎不再存在了。

    千蛇劍客額上包裹著的白色布條上,有鮮紅的血跡,他躺在床上,望著坐在床側的司馬之一——那他曾經以極不光明的手法,拆散人家夫妻的人——心中不禁更是感慨不已。

    「司馬兄,你——」他歎著氣,停頓了一下,又道:「若是換了我,我一定不會如此做,也許——」他不安地一笑,又道:「也許我還會乘著你危急時,將你置於死地,唉,數十年來,只有我邱獨行對不起你,而你卻——」

    司馬之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以前的事,忘卻也罷,我們一日為友,就該終生為友,人非聖賢,誰能沒有過錯呢?」

    寬恕,對於一個自知犯罪的人來說,是一種最大的懲罰,邱獨行臉上現出一種痛苦的絞痛,那和他已往安詳的笑容絕不相同。

    「昔年的事,嫂夫人知道了真相嗎?」邱獨行緩緩說道,司馬之默默搖了搖頭。

    邱獨行閉了眼睛,沉思了半晌,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司馬兄,小弟發誓要將嫂夫人尋回,把此事解釋清楚——」他長笑一聲,又道:「反正我辛苦籌劃的干蛇會,被這麼一攪,也開不成了,以後——」他又長歎一聲,慨然說道:「小弟就隨司馬兄浪跡天涯,一面寄情山水,一面尋訪嫂夫人的下落,至於靈蛇堡以後的事,就交給入雲去辦好了,這孩子文武兩途都來得,將來成就恐怕還在你我之上呢。」他一頓又道:「還有那雲龍白非,也是武林中的異才,唉,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都老了。」

    司馬之始終留意地傾聽著,臉上也露出感動之色,突然道:「天赤尊者的那幾個弟於,所用的究竟是什麼火器,怎麼如此厲害?」

    邱獨行沉吟了半晌,道:「我曾聽說異邦有一種極厲害的火器,叫做天雷神珠,威力比西姚家鋪火神姚餚的霹靂神火箭還要強上數倍,看來他們所用的就是此物了。」

    門外有人輕輕咳嗽一聲,邱獨行道:「進來。」門簾一掀,岳入雲走了進來,但整潔的衣衫,此刻滿沾著污穢,上面還有些被硝火所燒而生的破洞,但神采照人,目光炯然,那種俊逸英挺的樣子,絲毫未因衣衫之破爛而減色。

    他郎聲道:「弟子該死,天赤尊者的十二個徒弟,還是讓他們跑了兩個。」他緩了口氣,又道:「弟子昨夜費了一夜時間,捉住了九個,但他們分頭而奔,弟子實在是盡了力了。」

    邱獨行點首道:「這也難為你了。」雙眉一皺,冷意又復森然,接著道:「你將那九個和尚,暫且押起來,等到群豪傷癒,再公議如何論處他們。」他憐借的望了他那鍾愛的弟於一眼,又道:「你也大累了,好生去休息吧。」

    岳入雲頷首去了,司馬之讚道:「你的這位高足,的確是人中之龍,可惜我就收不著這樣的好徒弟,難為你是怎麼物色到的?」。

    邱獨行笑道:「你的那兩位千金也並不遜色於鬚眉呢。」忽然又道:「另外一個喬裝為男子、肩頭受傷的少女又是誰呀,看樣子,和那雲龍白非倒像一對愛侶哩!」沉吟了半晌,他又道:「依小弟看,她和那個瘦小身軀、在天赤尊者身上暗中施了毒的漢子,必定是一路的。」

    司馬之一拍大腿,道:「這就對了,那小瘦子必定是女扮男裝的,一定是石慧的母親,無影人丁伶。」

    邱獨行驚「哦」了一聲,道:「怪不得那人輕功高絕,下手又狠又準,無影人傳名江湖也有許多年了,聽說她後來嫁給武當劍客石坤天了,想來那少女,就是她和石坤天所生的女兒吧。」

    司馬之頷首道:「那石坤天我看到過,溫文爾雅,一臉書卷氣,倒是個人物,日前匆匆一聚,我本想和他交交,只是他行色匆匆,交談了兩句就走了。」他忽然想起那日石慧失蹤的事,轉念忖道:「她大約是被媽媽帶走了。」也就將此事擱下。

    兩個老人在娓娓清談著,石慧和白非也在喁喁低語:「你在那個鬼地穴裡怎麼不理我?」石慧嘟著嘴撤嬌的問道。

    白非站了起來,在房子裡打了一個轉,突然回過頭,氣憤地問道:「那天你在小鎮和一個男人那麼親熱的說著話,那人是誰?」

    石慧想了一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故意說道:「我偏不告訴你。」

    白非一甩手想往外面走,氣道:「你不告訴我就算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指著石慧道:「你——你——」氣得發昏的說了兩個你字,下面卻說不下去了。

    石慧「噗哧」又笑了一聲,嬌聲說道:「看你氣成這副樣子,快過來,我告訴你那人是誰。」白非不由自主地移動著腳步,走到床前,石慧笑著說道:「那人就是我的爸爸。」

    白非一怔,忍不住笑出來,問道:「真的?」

    其實他心裡已一百二十個相信了,石慧嘴一嘟,賭氣說道:「你不相信就算了。」

    這一對小兒女,經過一次誤會之後,情感又深了一層。

    石慧問道:「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也不大清楚,正在和千蛇劍客談著話,忽然四面擲下數千百個鐵彈丸,我和司馬老伯、干蛇劍客和岳入雲幾個人,都將手掌一揮,發出掌風,將那些彈丸揮了開去,哪知那彈丸都爆炸了起來。」

    石慧道:「對了,那時我本來被媽媽拉走,剛走出去,媽告訴我堡裡可能要出事,我——」她羞澀的一笑,接著道:「我擔心著你,又趕回來。」白非捉住她的手,萬種溫馨,無言可述。

    「我剛進堡門,就是一聲巨震,還有著慘叫之聲,我更急了。」石慧道:「跑來跑去的找你,哪知又一震我就昏了過去。」她纖指一指白非,嬌笑道:「你沒有受傷,我反而受傷了。」

    白非將捉住她的手捏得更緊,說道:「是呀,場中群豪,受傷的人幾乎有一百個,現在睡得滿屋子都是,有的竟死了,連千蛇劍客也在捉拿放火器的和尚時,不留意被一個在他頭上炸起來的火器炸破了頭,震得暈了過去。」他喘了一口氣又道:「那個和尚竟跑回來,想下毒手,幸好司馬伯父趕了過去,一掌將那和尚擊死,才將千蛇劍客救回來。」

    石慧「哦」了一聲,道:「怪不得我聽到有好多呻吟的聲音,原來受傷的人都睡在這房子裡了,有一百個嗎?」

    「嗯,連大廳上都睡了一地。」白非道:「千蛇劍客這次的大會,想不到竟被這幾個和尚攪得一場糊塗,再也開不了啦。」

    石慧道:「那些從那麼遠趕來的人,什麼事都沒幹,就先受了傷,真是冤枉。」

    白非笑道:「你呢,冤不冤?」

    石慧「嚶嚀」一聲撒嬌道:「你壞死了。」

    門外有人「噗哧」一笑,道:「他壞死了,你還要找他幹什麼。」隨著笑聲,走進一個人來,卻是羅剎仙女樂詠沙。

    石慧粉臉又紅生雙頰,樂詠沙還在打趣著道:「他壞是真壞得可以,可是你呀,他一走,你也像是瘋了似的去找他。」回過頭,她向白非道:「說真的,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一聲不吭地學了一身本事回來,卻害得我們好找。」

    白非囁嚅著,九爪龍覃星曾再三叮嚀,叫他不能將此事說出來,白非又不會說謊,此時急得漲紅了臉,不知該怎生是好。

    樂詠沙氣道:「你不說是不是?」門外有一人道:「他才不會說給你聽哩。」走進來一人,卻是司馬小霞。

    白非更著急,結結巴已的說道:「不是小弟不願說,而是,而是——」

    樂詠沙一搖頭,嬌聲道:「別而是而是的了,不說就不說,我還不要聽哩。」逕自跑到床旁,去和石慧說笑去了。

    司馬小霞朝他做了個鬼臉,也跟了過去,把白非丟在一旁,白非卻求之不得,正中下懷,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房去,長長噓了口氣,對這兩個刁蠻嬌縱的大姑娘,他實在有些吃不消。

    雖然滿屋俱是呻吟之聲,然而這幾天,在石慧和白非心中,卻是最安逸的日子,石慧雖然有時不免想著父母,但她知道她的父母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走到哪裡去都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呻吟的聲音越來越少,群豪多半傷癒了,這靈蛇堡此刻真是熱鬧已極,白非和石慧在這萬分熱鬧中,過的卻是寧靜的生活,當兩個人在相愛著時,他們永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的寧靜。

    秋愈深,寒意更濃,白非每天除了抽出幾個時辰來修習他在地穴中雖然參透、但卻仍未精熟的武功之外,幾乎都是和石慧在一起。

    靈蛇堡外那片樹林裡,是白非和石慧足跡常至的地方,靈蛇堡裡,每一個陰暗、僻靜的角落,也常可發現這一對戀人的倩影。

    平靜的日子裡,也有偶然爆發的火花,那些江湖豪客,傷已痊癒的,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精力不免過剩,也就不免滋事,只是他們究竟還想得到自己是在靈蛇堡裡,也不敢太過張狂了。

    已經十多天了,除了幾個真正傷重的,群豪大多已痊癒,嚷著要將禍首——天赤尊者的弟子們,提了來重重懲罰。

    除了已被司馬之一掌劈死的一個和尚以及逃脫的一個和尚一個僧人之外,剩下的九人被押了出來,他們因被關了這許多天,神色已變得麻木而頹廢了,不消說,受傷方愈的群豪見了這九人,自然是恨入切骨,六個和尚還好,那兩個被入發現果然是尼姑的僧人所受的折磨,可就更慘了。

    須知人們大多潛伏著有一份虐待別人的心理,這種心理,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無聊的時日之後,發作得也就更厲害了,何況這班江湖豪客——

    於是,那種情形根本不須要描寫,大家也該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離著很遠的地方,都可以聽見靈蛇堡裡傳出的慘呼聲和人們的哄笑聲,樹林裡一棵樹葉已將近落盡的大樹下,有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漢子,聽了這聲音,面上露出切齒憤恨的神情,低聲說著一些話,恨恨地轉過頭走了開去。

    千蛇劍客邱獨行額上的傷也快結疤,他是忙碌的,為著即將遠行,他似乎有許多事要做,然而有一件奇怪的事,卻被樂詠沙、司馬小霞和石慧這三個心思周密的女孩子發覺了。

    原來只要天一入黑,邱獨行總要放下手中正做的事,跑到堡後的園中去轉上一個時辰,這情形本來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日子久了她們卻開始有些奇怪,這當然也是因為她們都年輕,好奇心太盛。

    三個女孩子嘰嘰咕咕一商量,就想看看這邱獨行到底每天去做什麼,「也許是去練功夫了吧。」她們在心裡暗中猜著,於是也想去偷看一下,千蛇劍客的武功她們還未曾看過哩。

    她們商量的事,白非當然也知道,可是他卻並不太感興趣,石慧一賭氣,自己去了。

    她們當然不敢跟在邱獨行之後進去,千蛇劍客走了半刻之後,她們三人一打眼色,也就去了,天已經很黑,園中林木森然,想來必定也是千蛇劍客費了許多心力造成的,她們提著氣,盡量不使自己發出一絲聲響來,在這個黝黑的林園裡,探尋著這位奇人——邱獨行的秘密。

    這是一個佔地廣大的林園,園的當中有一個水池,池畔山石斑駁,是一座假山,假山上流泉錚錚,竟有一個小瀑布倒掛而下,建造得非但精巧,也好看得很,想見建此之人,頗具匠心。

    圍著這水池,幾乎全是林木,有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在林中交叉著,炎夏時來此,必可一清耳目,只是此刻已是深秋,樹上的葉子已幾乎落盡,即使還有些,也已枯黃得失去了光澤了。

    滿徑落葉,秋風蕭索,自然難免有颯然之聲,樂詠沙、石慧、司馬小霞等心中竊喜,風聲掩飾了她們身形動時所難免發出的衣袂之聲,無異是幫了她們很大的忙。

    三人一商議,樂詠沙一搭司馬小霞的肩頭,微一用力,颼然上了園旁兩丈多高的轉圍牆,極目四眺,又飄然落了下來。

    「怎麼?」石慧輕聲問道,羅剎仙女一聳肩膀,無可奈何地一笑,搖了搖頭,這三個心高膽大、好奇心極強的女孩子,白花了一個時辰搜索,卻半點兒結果也沒有得到。

    但是她們心裡卻又起了疑惑,司馬小霞一拉石慧的手,問道:「喂,他假如沒有到這裡來,又到哪裡去了呢?」

    石慧學著樂詠沙的樣子,也一聳肩膀,搖頭道:「我怎麼知道。」她似乎認為這個姿勢很好玩,「噗哧」笑了起來。

    樂詠沙「啪」的打了她一下,咯咯笑道:「說正經的,他假如到了園裡,我們怎麼會找不到他,難道他會遁形法嗎?」

    「這也說不定。」石慧笑道。

    樂詠沙秀眉一皺,道:「我總認為這邱獨行有點鬼鬼祟祟的,說起話來,總帶著笑,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司馬小霞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麼推斷,難道說話帶著笑的,就不是好人嗎?」她挪動了一下,又接著道:「我說話時也是喜歡笑的。」

    樂詠沙嬌笑道;「你本來也不是好東西呀?」

    石慧笑得彎下腰去。

    女孩子永遠是這樣,永遠無法正正經經地完成一件事,也許她們開頭時是正經的,但到了後來,一笑一鬧,就虎頭蛇尾了。

    三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回到前面,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若有人問她們為什麼笑,她們自己也未必知道,這就是女孩子。

    她們笑著,鬧著,走到堡裡,對那些直著眼睛看著她們的江湖豪客,像是根本不在乎,那些江湖豪客對她們也就是看著而已,因為大家全知道,這三個小妞兒可真惹不起。

    突然有人道:「你們瘋什麼?」

    她們抬頭一看,卻原來是司馬之,含笑站在司馬之身側的,卻是她們探查了半天的千蛇劍客。

    她們可全怔住了,心裡想問:「你幾時回來的?」可又不敢問出來,憋著一肚子疑團,望著邱獨行,希望在他臉上,能找出一點兒線索。

    可是邱獨行臉上,卻只有那他慣有的笑容,並且向石慧問道:「白非呢?」

    石慧一搖頭,道:「不知道。」臉卻不禁紅了。

    兩個老人哈哈大笑著,走了開去,待他們走遠了,樂詠沙做了個鬼臉,道:「他那麼高興幹什麼?」

    她可沒有想到,她的爹爹也是蠻高興的樣子,又道:「我看著他笑就生氣。」

    司馬小霞當下也表示,這邱獨行每天的行動,其中一定含著秘密,而這秘密,卻是極有可能對大家不利,於是她們決定,明天非探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第二天,三個女孩子一到黃昏,就注意著邱獨行的行動,果然,天入黑沒有多久,他又跑到後面去,三個女孩子等了一會,也跟了去。

    可是,和前一天一佯,她們仍然是毫無結果,快快地剛跑回來,邱獨行也回來了,她們望著他,他仍然安詳而自然。

    這三個女孩子的疑惑更大,在堡中轉來轉去,白非匆匆跑來,笑道:「你們都到哪裡去了,害得我好找。」石慧一笑,司馬小霞卻瞪了他一眼,白非又道:「今天是十五,月亮好圓噢。」

    樂詠沙望了司馬小霞一眼,司馬小霞一皺鼻子,兩個一笑,溜了,白非心中大為感激,笑道:「她們兩個倒真不錯。」

    石慧瞧了他一眼,「噗哧」笑出聲來,在他臂上輕輕擰了一把。

    兩個人卿卿我我,彷彿有永遠談不完的話,石慧心裡忘不了邱獨行在那個林園中的秘密,就對白非說了,白非也是暗暗疑惑。

    對於千蛇劍客以前在江湖上的劣跡,白非隱約知道了一些,這是他父親告訴他的,此刻他聽了石慧的話,自然也在懷疑這千蛇劍客究竟在弄什麼玄虛,於是說道:「明天我也去看看。」

    於是白非第二天也跟了這三個女孩子去,可也是一樣沒有結果。

    白非皺著眉,將這事前後想了好幾遍,越想越奇怪:「邱獨行每天晚上是到哪裡去?去幹什麼?不在園中是在哪裡?假如在園中,怎麼卻又找不到他?難道那園中有著什麼秘密?」

    他將自己關在房子裡,想了一個晚上,竟未曾合眼,須知他人極固執,做任何一件事若不得到結果,總不甘心,這和他的外表不大相同,然而卻是他的天性,這種天性使得他做成了許多別人無法做成的事,也使他獲得了許多別人無法獲得的機緣。

    最後,他替自己想出了一個結論:「堡外一片荒漠,看來邱獨行不會到外面去,定是在那園中有著什麼秘密。」

    當然,他也知道這結論未必確實,但卻也是最接近事實的一種結論,於是天一亮,他就披上衣服,推門出去。

    深秋的清晨,寒意料峭,他卻一絲也不覺得冷,迎著清晨寒冷而清新的空氣,他深深吸了一口,趕到後面的林園中去。

    昨夜有風,滿園落葉,朝霧未退,寒意襲人,但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使白非的血液裡起了一陣微妙的顫抖,他踏在落葉上,施然而行,兩隻眼睛像老鷹似的在園中搜索著。

    看起來,這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林園,並沒有任何可以隱藏秘密的地方,白非卻不死心,仍然搜索著,有陽光從樹林的空隙中射進來,他仰首而行,旭日已升,今天居然又是晴天。

    他一面搜尋一面深思,漸漸走到池水旁,瀑布倒掛入池,水聲淙淙如琴音,他奇怪道:「池中的水怎麼不會溢出來?」轉念卻又不禁失笑:「想來這池下,必定還有排水之處。」於是他對千蛇劍客不禁十分欣賞,因為建造此地,並非易事。

    他漫步池旁,池水清澈如鏡,卻有幾段枯枝飄在水面上,望了一眼,他也並未十分在意,眼光動外,忽然又看到一樣東西。

    他走過去取了過來,那是一塊寬約三尺的防雨油布,本來是放在假山的裂隙中,不知怎麼露出一角,被白非發現了。

    望著那塊油布,白非又陷入深思,心中猛然一動,看了那比平常大了數倍的假山一眼,掠了上去,想看看瀑布的後面究意是什麼,但是山雖然是假山,這瀑布卻像真的一樣,飛珠濺玉,水勢頗大,後面是什麼,根本無法看到。

    他掠了下去,又望了望池水上的枯枝,劍眉一皺,像是心中下了決定,走到林中,也折了段枯枝,掠回池畔,將那段枯枝往池中一拋。

    這池方圓約有十丈,他將那段枯枝一拋,力量用得恰到好處,那段枯枝在離池畔四丈之處落了下去,他手裡拿著那塊油布,身形一弓,竟掠了起來,振飛四丈,曼妙的落在那段枯枝上。

    他巧妙地將足尖一點,那段枯枝在水面上滑了兩丈餘,真氣又一提,腳尖在枯枝上一點,身形再離起,竟向那瀑布掠了過去。

    地穴中的十日,使得他此時已成為武林中的頂尖高手,若換了以前,他再也無法藉著一段枯枝達到這境界,雖然他以前輕功已自不弱,但週身凌虛水面的身法,卻是極難能可貴的。

    他人在空中,雙手將那塊油布張起,逞直向瀑布衝了進去——

    耳畔水聲如雷鳴,在這一剎那間,他腦海中如電般閃過許多事,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卻是:「假如瀑布後面是一片山石怎麼辦?」這問題他事先也曾想過,但是千思萬慮,認為這瀑布後一定有著秘密,是以後面是山石的可能極少。

    然而此刻,這問題卻又在他腦海中湧生不絕,說來話長,然而以他的身形,卻是快如閃電,他眼睛一直是睜著的,水勢一住,前面赫然果是一片山石,而他身形如箭,眼看就要撞上去,就算他能頓住身形不撞上去,然而卻要掉到水裡。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他要有過人的武功之外,還得有清晰的頭腦,以及正確的判斷,而後兩者比前者還要更有用些。

    在他發現前面果然是一片山石的那一剎那,他立刻雙掌前揮,一股柔和但卻強勁的力量倏然自他掌中發向那片山石。

    是以,他前衝的力量便也倏然而大大的減弱了,他雙掌竟筆直的向前伸著,手中拿著的油布,早已掉到水裡。

    他掌緣方一觸及山石,掌心內陷,用了內家掌力中的黏字訣,雙掌雖然擊在山石上,卻牢牢點住了,這佯,他的身軀便因此而能緩緩粘在山石上,像一隻壁虎似的。

    長吁了一口氣後,他想到了第二個問題:他總不能永遠在山石上粘著呀,而此刻他若想回去,也萬萬不可能,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向上爬,這方法想來雖極易,然而當時他卻可真花了一段時間才想到,於是手腳並用,以絕頂身手向上遊行。

    突然,他覺得褲子一鬆,原來褲帶竟斷了,此時他正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雙腿動得太厲害,褲帶這一斷,褲於可馬上就要掉下來,他一急,真氣一鬆,「撲通」,竟掉下水去。

    此處本是瀑布下瀉之處,水勢當然湍急,他毫無水性,一掉下水,便像個秤錘似的直往下沉,他雖具有一身絕世武功,然而在水裡,卻一點兒也施展不出,像一隻掉在水裡的雄獅一樣,在水裡掙扎著。

    雲龍白非又失蹤了!當天下午靈蛇堡裡就在哄傳著這消息,最著急的當然是石慧,她竟不再顧忌別人的看法,竟流下淚來。

    「別擔心,也許他又溜到哪裡去學武功去了,我說妹子,你盡可以放心,憑他那一身武功,難道還會出什麼差錯不成。」樂詠沙拍著她的肩,安慰的向她勸說著,然而,她卻哭出聲來。

    此刻,她難受的倒不是怕白非出了意外,難受的卻是白非竟會不辭而別,她對他的萬般柔情,難道他都看做毫無留戀的嗎?

    「他的確是不應該。」樂詠沙氣憤的說道:「就是要走,他也應該先跟慧妹說一聲呀?」聽了石慧的哭聲,任何人都會動心的,司馬小霞道:「他真是薄情郎,」這個天真的少女,竟將她偷偷看來的戲文都說了出來。

    司馬之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從早上到現在,他還沒有回來,看樣子他是走了。」微一沉吟,他又道:「也許他又回到上次習武之處,只是那地方誰也不知道,又怎能找得到他?」

    石慧抽抽泣位的,卻止住了哭道:「我去過。」

    司馬之道:「我們就去找他。」

    石慧頭一低,道:「可是我也找不到那地方。」

    司馬之長歎了一口氣,暗忖:「你這不是廢活嗎?」

    石慧心中一動,突然道:「我知道有一個人找得到那地方。」

    司馬之忙問道:「是誰?」

    石慧道:「就是那棟房子裡看門的聾啞的老頭子。」她原原本本地將那次在地穴中的事說了出來。

    這件事,她還是第一次說出來,每個人都聽得發怔,卻又不免驚異,難道那聾啞老頭於也是身懷絕技的奇人,難道白非的武功竟是他調教出來的?邱獨行一直也在旁側聽,此刻一拍腿,說道:「我早就看出那老人不是常人,但是他深藏不露,我也始終沒有發現他的異處,此刻石姑娘一說,倒可證實此事了。」

    誰知白非的奇遇,他既不肯告訴石慧,當然更不會肯告訴別的人,大家見他不說,也就都沒有問,此刻石慧一提,大家可就全都極感興趣,司馬之沉思半晌,道:「那地穴的白壁上,必定是武學上的秘籍,是以白非在短短十天之中,武功一日千里,和以前有雲泥之別。」

    邱獨行點首道:「我也是如此想。」他稍微停頓一下,又道:「石姑娘,此刻我們別無他策,只有先去找到那老人再說,也許他會知道白少俠的去處也未可知。」

    司馬小霞和樂詠沙一起稱是,她們雖是關心白非,卻也是要看看那些武功秘籍,練武的人,聽到有這種東西,自然渴望一見,她們這種心理,也無可厚非,就連司馬之,此刻何嘗不也是如此呢?

    邱獨行留下岳人云在靈蛇堡裡照顧群雄,目己卻和司馬之等一行五人,出了靈蛇堡,向他那座在荒原中建造的別墅走去,探尋一些他們心裡都非常渴望知道的秘密,白非的下落,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他們再也沒有想到,白非根本就在靈蛇堡裡,這就是人們的錯覺,而這種錯覺是常會發生的。

    黃昏快要來了,九爪龍罩星坐在門前,望著天上的雲霞,他手上的旱煙袋的煙已經滅了,他也不在意,仍然不時放在口中啜著,晚霞絢麗,夕陽雖是無限好,只是已經近黃昏了。

    他已經活了大長的一段歲月,剩下的日子,他雖然珍惜,卻也非常淡漠,因為他已了卻了一件最大的心事。世上已沒有什麼再使得他留戀的了。

    驀然,人影動處,他面前多了五個人,這五人身手俱極佳,然而這些倏然而來的入,卻並沒有使得他驚嚇起來,這也許是因為他的感覺已麻木,也或許是認為世上根本沒有什麼使他驚嚇的事。

    「老前輩,」邱獨行走上一步,深深一揖,說道:「小可有一事請教——」罩星站了起來,連忙也回著禮,然而卻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惘然的笑容,表示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邱獨行眼珠一轉,驀然高喝道:「老前輩。」這三個字他一運氣喊出,足可穿雲裂石,樂詠沙、司馬小霞和石慧嚇得一打哆嚏,連忙掩著耳朵,司馬之也是全身一震,然而罩星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邱獨行道:「他果然是聾子。」

    司馬之暗忖:「原來他是在試這老人是否是個聾子,只是他這樣,也未免太促狹了吧,也太不相信別人了。」他暗歎一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老脾氣,還是改不掉的。」

    邱獨行證實他果然是聾子後,立刻蹲在地上,用手指輕輕寫著:「老前輩見著白非沒有?」

    那麼堅硬的地,他手指劃上去,就像是劃在豆腐上似的,罩星面色稍微動了一下,搖了搖頭,心中暗忖:「非兒又跑到哪裡去了?這些人為什麼來找我,難道非兒已將我的身份說出來了嗎?」

    石慧搶過來,也在地上寫道:「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帶我們到那地穴去,也許白非又跑到那裡去了。」她寫在地上的字,可遠不如邱獨行的清晰,再加上她心裡急,寫得又快,罩星看了半天才認出來,故意在地上劃了幾劃,卻只有幾道淺淺的印子,然而誰都知道他這是在裝蒜。

    樂詠沙秀眉一皺,暗道:「好,你裝蒜,我讓你裝不成。」掠過去「唰」的一掌,劈向罩星的咽喉,須知咽喉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若被人用內家掌力一切,哪裡還有命在。

    樂詠沙的意思是:「你會武功,我不伯你不接我此招,那時你的原形就畢露了。」一掌切去,竟用了十成真力。

    那老人家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樣,樂泳沙認定了他有武功,而且武功一定極高,這一掌仍然照直切去,力量一點也未減。

    掌去如風,眼光瞬處,樂詠沙的一掌競著著實實切在罩星的咽喉,「撲通」一聲,罩星栽倒在地上,樂詠沙花容失色,走過去一看,人家竟氣絕了,再一摸胸已連胸口都涼了。

    她雖有羅剎仙女之號,行事當然狠辣,然而此刻,她卻不禁變色,司馬之怒叱一聲:「你瘋了嗎?」順手一耳光,打在她臉上,樂詠沙幾時挨過打,「哇」的哭了起來,一頓腳,竟走了。

    司馬小霞連喊著:「姐姐,你別走呀!」也跟了出去,眾人一起趕出兩步,石慧也在後面喊著,司馬之老淚縱橫,顯見得心裡難受已極,邱獨行在旁邊見了也是惻然。

    過了一會,石慧和司馬小霞回來了,兩人臉上都流下了淚,因羅剎仙女樂詠沙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們黯然轉過身,不過又都「呀」的驚喚了出來,原來聾啞老人的屍身,此時也失了蹤。

    他們各個覺得有一陣寒意自背脊升起,直透頭頂,掌心也微微沁出冷汗,司馬之長歎一聲,掉頭就走,眾人跟著出去。

    回到靈蛇堡,已是深夜,靈蛇堡,卻又出了一件大事。

    白非身軀一落水,就暗叫「糟了」,真氣方散,此刻再也無法提起,「撲通」掉入水裡,竟沉了下去,他手足亂動,掙扎了一會,非但無補於事,還喝了幾口水,鼻子裡也進了不少水。

    這滋味可真難受,他頭腦裡也是暈暈忽忽的,有些六神無主,死亡的陰影,模模糊糊地向他襲來,驀然,他亂動著的手摸到池邊的泥土,他手上是何等功力,竟硬生生插了進去。

    一個不會水的人,落入水後,無論碰著什麼東西,都會緊抓著不放,這是人類求生的本能,此刻白非一手插入池畔,心裡稍微定了定,屏住了氣息,左右手交替著插在土裡,不一刻,他竟爬出了水底,頭已經露在水面之外了。

    第一件事,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覺得是那麼舒服而美好,世上所有的東西對他說來,都無法和這口呼吸相比。

    他略微喘息了幾口,一離開水面,上面就是山石,他手上功夫雖佳,可是卻也無法插進山石裡,扶著山石的凸出之處,他讓自己在水面上耽了一會,耳際水聲如鳴,瀑布濺著水珠,從他身側倒瀉而下,碰到池水又濺起一片水珠。

    他讓自己的頭腦稍微平靜了一下,這種從死亡邊緣逃回來的感覺,他尚是第一次嘗試到,他低著頭喘息了片刻,抬起頭來,目光瞬處看到一件東西,心頭不禁又猛然一陣巨跳。

    那是一個洞穴,在假山的下端,是以方才白非沒有見到,他在心裡「哈」了一聲,暗忖:「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在湖畔尋著那塊放在假山裂隙中的油布,那顯然是有人故意收藏在裡面的,再看到飄浮在池水上的枯枝,和那處倒掛而下的瀑布,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了他幼時所看的《西遊記》裡花果山、水簾洞那一段神奇而荒謬的故事。

    他在心裡立刻編織起一個並不荒謬的想法,他想邱獨行極可能手裡拿著那塊油布,藉著那一段枯枝,以絕頂輕功飛渡過那長達十丈的湖面,穿入瀑布,而瀑布後面的假山裡,也有著一個花果山、水簾洞一樣的洞穴,這洞穴裡便藏有千蛇劍客的秘密。

    此刻他果然發現了一個洞穴,不禁暗地高興自己的猜測果然對了,毫不考慮的朝那洞穴緩緩移動了過去,手一摸到洞穴的邊緣,微一用力,濕淋淋的身子便像魚一樣的翻了上去。

    那洞穴方圓不過五尺,他爬了進去,根本直不起腰來,裡面是一條像是極長的地道,高、闊也和入口時差不多。

    於是他雙臂一錯,全身骨節一連串輕響,使用縮骨術將自己的身軀縮成幼童般高矮,極謹慎的向洞中走去,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因為他知道這洞穴裡定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這條秘道婉蜒而入,他愈往裡面走,彷彿越狹窄,到後來竟連他那幼童般大小的身軀,都不能再站立著往前走,他只好伏了下來,在裡面蛇行著。

    又走了一段,前面竟是一個寬只有一尺,高也只有一尺的洞穴,他探首一看,裡面黑黝黝的,彷彿沒有什麼,但是他此刻卻怎會甘心就此一走,幸好他有著縮骨術,竟從那一尺大小的小洞裡鑽了進去,一面卻暗忖道:「難道邱獨行也會縮骨之法,不然他怎麼能夠鑽進來。」

    哪知他身子一進洞,突然風聲颼然,向他頸部襲來,他大驚之下,反手去擋,此時他的下半身還在洞外,身手當然極不靈便。

    襲向他頸部的,是一條長而枯瘦的手臂,一招未成,手臂像條蛇般的微一內縮,動作竟快到極點,而出手的部位,也是妙到毫巔。

    白非下半身不能動彈,上半身又是懸空吊在那裡,在這種情況下,他頸部一麻,竟被那手臂夾頸抓住了,他更駭然,不知道在這個洞穴裡抓著他頸子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那怪物竟似懂得武功,手一抓住他的頸子,食指微押,在他耳畔的玄珠穴上一拂,白非全身一軟,穴道被點,真氣受阻,縮骨術自然也失去效力,渾身骨頭像是全散了似的。

    接著,他的腰下又是一緊,原來他此刻縮骨法一破,身子又恢復了原來大小,在這麼小的洞穴裡,當然會覺得緊。

    他驚駭交集,極力的斜著眼,想看看抓著他頸子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此時他的部位不對,又不能轉動,使盡吃奶的力氣,什麼也沒有看到,他長歎了口氣,什麼辦法也沒有。

    抓著白非頸子那條手臂,此刻一鬆手,卻抓著了白非的頭髮,向裡面猛拉,白非痛得眼淚直流,他下身已大,洞穴又小,那手臂用了極大力氣,白非卻只能一寸一寸的向內移動,不但頭上奇痛徹骨,下面也是痛得非同不可。

    終於,他被拉了進來,「叭」的被人家拋在地上,全身骨節劇烈地發痛,他的臉貼著地,鼻子也整個壓在地上,幾乎透不過氣來,但是他穴道被點。卻一絲也動不得。

    他聽到一個極為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在他旁邊響了起來,身上不禁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冷汗虛虛的往外直冒。

    「我等了幾十年,總算有個會縮骨法的人爬進來了。」那聲音「露露」怪笑道,笑聲使得白非全身悚慄,久久都無法消失。

    這裡面竟然有個人,還被關在這裡面幾十年啦?白非吃驚地暗暗忖道:「可是這人是誰呢?他和邱獨行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被人關在這裡呢,邱獨行每天來,難道就是為了看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裡又有說不出的著急,鼻子被壓得扁扁的,一陣陣極難聞的氣息,直往他鼻子裡衝了進去。

    這人在這裡關了幾十年,吃飯排泄,必是都在此處,聞著地上的惡臭,心中想到這問題,他幾乎將心肝五臟都吐了出來。

    那人得意地怪笑著,笑聲震得白菲的耳膜都快破了,白非又一驚,這人的內力之強,亦是駭人聽聞,這從他的笑聲中就可以聽出來。

    那怪人笑了一陣,以一個怪異的尾聲結束了笑,突然道:「你小子是誰?和邱獨行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他一連問三個問題,卻也正是白非要間他的,那人又喝道:「快說!」用手指在白非肩上敲了一下,白非痛得又是一皺眉。

    「你點住了我的穴道,叫我怎麼開口,你簡直是個混蛋!」白非在肚中暗罵著,突然一陣風聲,腰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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