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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回 無情無我斗銀狐 文 / 臥龍生

    一點黑影,疾如陀螺旋動。

    一片白芒,刀勢凝為白圈。

    白圈之外,鑲上一層銀邊。

    高手過招,其快無疇。

    轉眼之際,紀無情攻出一百餘招。

    然而,飛天銀狐的神情依舊,攻勢絲毫不休不止,圍著紀無情,像走馬燈一般,滴溜溜旋轉如風。

    一邊的二十餘個黃衣大漢,看得發呆。

    江上碧也只有持劍在一旁靜觀其變的份兒,她哪裡插得上手。

    她深知無我和尚就是十年前的司馬山莊少莊主司馬駿,乃是一流高手,因此,原先想搶回常玉嵐的一線希望,至此全部幻滅。

    她自料與司馬駿相比,乃是小巫見大巫。

    除了根本無法搶回常玉嵐之外,若果輕舉妄動,一定沒有好的結果,故而,也用眼角暗示,阻止手下黃衣漢子。

    場子裡鬥得熱熾火爆。

    場子外的人也完全把視線落在場子之中。

    又是半盞熱茶時候。

    紀無情刀勢未見減弱。

    飛天銀狐的興致依舊蓬勃。

    三百餘招,竟然分不出軒輊,看不出勝負。

    飛天銀狐的出手怪異,沒有一定招式,以她輕如飛絮落花的輕身功夫,加上長短遂心的銀錐,令人難以預防,又防不勝防。

    「恨海狂蛟」紀無情不但家學淵博,無情刀法已經出神入化。

    並且十年來潛修苦練,採用各門各派的絕招,化為今天的刀式,可以說變化萬千登堂入室,一般高手斷難望其項背。

    這兩人正應了舊小說中的「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這句俗套話。

    飛天銀狐心忖:紀無情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武林四大公子不是虛有其名。

    她又想:自己初出江湖,闖進中原,志在領袖武林,這第一仗,關係最大,不能夠「出師不利」。

    因此,她手中的一柄鋼錐,刺、撥、挑、點,使得綿綿不絕如縷。

    而紀無情呢?

    他想:二次再出江湖,可不能吃癟,否則,不但十年的苦練,豈不等於白費。

    何況,今後要重振家聲的雄心大志,就是要考驗自己的能耐,若是今日一戰失利,今後還談什麼稱霸武林,豈不是空有幻想。

    他越想越不敢大意,也愈加展功施力,使出漏身解數,刀刀尋找飛天銀狐的要害,式式不離她的左右,全是致命的出手。

    在一邊江上碧與一群黃衣漢子,看得目瞪口呆。

    雙眼雖然看不見,無我和尚算是一個大行家。

    十年的功夫,使他不亞於眼明之人,憑兩個耳朵的聽風辨位,加上近在咫尺,無我也聽得個明白。

    無我不由心想:十年來從未曾有的一場生死搏鬥,可惜!聽不出這女子的來歷!

    紀無情也在存心要從身法招數之中,摸出飛天銀狐的根底,但是,五百招下來都看不出端倪。

    眼看已是日落時候。

    血盆似斗大的太陽,已壓在西山之巔。

    紀無情已是不耐。

    他心頭一狠,咬牙切齒的大吼一聲:「殺!」

    忽然,身於一旋,寬大的黑袍揚起,像一陣黑旋風,片片袍角,如同鋼板,直挺挺的,帶起破風吹嘯之聲。

    就片片袍角之中,一把刀像煞一道飛虹,不像是削砍劈切,卻像一道白練,繞纏向飛天銀狐的腰際。

    若是讓它削中,飛天銀狐的人,必然齊腰削成兩斷,危險至極。

    而且,紀無情怒極出手,全力而為,這一式是他十年來所研練出的三大絕招之一,他自己稱之為「萬里雄風」。

    他可是從來沒有用過,自是非比尋常。

    飛天銀狐也不由大吃一驚。

    然而,她的詭異功力,也非同小可。

    但見她忽的一擰柳腰,陡然上衝三丈,人在虛空之中,嬌聲叫道:「給我拿命來!」

    她猛然之間,整個人像一片紙雨般倒折起來,一眨眼頭下腳上,好比一支弩箭,雙手執定銀錐,凌空向紀無情的天靈蓋處頭頂正中刺下。

    紀無情的「萬里雄風」刀人化作一個丈二大小的圓圜,而這圓的中心,正是紀無情的頭頂。

    假若把紀無情當做一個颱風,他的頭頂正是一個颱風的颱風眼。

    風眼不但空虛,而且無力,換句話說,紀無情的頭頂,乃是這一招「萬里雄風」的唯一弱點,最大的漏洞。

    飛天銀狐竟在躲命之際,找出了紀無情的致命所在。

    她更是凌空認準刺來,狠準得緊。

    此刻——

    紀無情除了撤身急退之外,沒有第二個方法,可以避開那一點星芒似的錐尖。

    若不退身躲開,任由銀錐刺實,頭頂心多了一個大洞,後果不言可知。

    因此,他忙不迭身子一矮,抽刀疾閃,一似撲虎,猛的撲出七尺,險險躲過一劫,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饒是如此,但聽:

    嘶——

    飛天銀狐手中銀錐,竟然畫上了紀無情身後的袍角,發出聲脆響。

    她眼看即將落地,一式倒提,改為頭上腳下,輕盈的落實地面,口中笑著道:「四大公子名不虛傳,果然有一套玩藝!」

    飛天銀狐這一招「天外流星」,她自料絕對無人閃躲得掉,紀無情竟然在盛怒之下飄身而出。

    並且不是用下流的「懶驢打滾」低級身法,本來就不簡單。

    因此之故,飛天銀狐所言,乃是出自真心誠意。

    可是,聽在紀無情心中,可真不是味道。

    打死和尚滿寺羞。

    飛天銀狐口中的「四大公子」相提並論,連古佛青燈潛修了十年的無我和尚,也覺得這女娃兒的話也太過的尖酸挖苦了。

    他不等她的話落音,僧袍一飄,搶上一步,大聲道:「紀兄,你照拂常三俠,讓貧僧來舒舒筋骨!」

    紀無情如果就此罷手,豈不是認輸了嗎。

    故而,他朗聲道:「大師你看好常兄……」

    「貧僧搶先了!」

    無我和尚不等紀無情的話說完,早已雙掌一挫,越過紀無情,右前左後,認定飛天銀狐印去。

    紀無情慾待揮刀,已是慢了半步。

    可是,他又不願聯手搶攻,那樣,連毆合擊,會落人口實,認為是群打合鬥,豈不壞了四大公子的令譽。

    因此,只好十二分懊惱的退回常玉嵐的身邊,準備伺機再戰,暗自蓄氣養神。

    此刻——

    飛天銀狐已與無我和尚接上了。

    無我的功夫,來自擎天劍法,但是這時卻是一雙肉掌,看緩實疾的遞招尋空,分明是試試對方功力。

    飛天銀狐手中短鞭也縮了進去,更加守多攻少,當然,她的目的也是在打量對方的章法。

    她一面見招拆招,見式化式,一面嬌聲道:「司馬駿,憑你這雙肉掌,就想唬住本門主嗎?久聞你的擎天劍法高人一等,亮劍吧!」

    無我和尚冷冷的道:「貧僧十年未曾動劍,連劍也沒帶了!」

    兩人一問一答之際,手上並沒有停。

    飛天銀狐談笑用兵,一根短鞭左掄右點,前揮後掃,看來似乎完全是虛招。

    而無我和尚並不因為對方的短鞭式式虛發而稍有大意。

    因為,他有了先前紀無情的教訓,心知飛天銀狐手中的短鞭內藏玄機。

    一旦突然暴射長出三倍,這虛招不但不虛,而且是扎扎實實的要命玩藝,說不定就挨上一錐,身上要穴就刺個前後皆通。

    轉眼之際,三十招過去。

    一邊的紀無情看得不耐,大吼道:「司馬駿,你這是逗著玩兒嗎?」

    無我一面挫掌,一面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位姑娘客氣,我和尚不能妄動嗔念,擅起殺機!」

    他這明是回答紀無情的話,骨子裡可是刺激飛天銀狐,要她盡力而為。

    無我之所以要刺激飛天銀狐,乃是要她展開勢子全力而為。

    因為,在飛天銀狐「留有餘地」,將手中怪兵刃隱藏之際,若是全力搏鬥,一個大意,必然中了道兒,後果不堪設想。

    一旦飛天銀狐使用全力,她的短鞭已經化為長錐,反而不易上當,沒有閃失。

    這是無我和尚聰明之處,也是有了紀無情幾乎失手的前車之鑒。

    果然——

    飛天銀狐聞言怒道:「你以為姑娘我不敢嗎?一再要你亮劍,你裝瘋賣大,原來以為本門主的銀錐不利嗎?看招!」

    她吆喝聲中,手中短鞭振腕疾抖。

    「登!」

    一聲輕啪,短鞭暴長尺餘,掠起絲絲破風之聲,罩上無我的迎面大穴,與先前判若兩人,勢如風雷。

    無我一面分掌化招,仰天發出聲鶴鳴九皋般的長嘯,袍袖呼呼,拳、掌兼施,舞得虎虎生風。

    無我邊打邊道:「對呀!既然動手,總得像個樣子!」

    飛天銀狐聞言,更加氣惱道:「你存心與本門主逗樂子,耍少莊上的派頭,本門主就要你的好看!」

    「貧僧全接!」

    無我和尚的拳掌,隨著飛天銀狐的銀錐,閃、躲、奔、騰,每化開一招,必然攻出二式,每讓開一錐,最少攻出七掌。

    一銀,一灰,兩團光影。

    此去,彼來,快如閃電。

    震起地上落葉橫舞,沙石飛濺。

    五十招過去,兩人足足拆了一百餘式,看不出有任何勝負。

    然而,武家過手,有一點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空手的與執有兵器的對招拚鬥,結果鬥了個半斤八兩。

    那就是持有兵器之人敗了三分。

    飛天銀狐以自己本門兵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瞎和尚,一百餘招絲毫佔不到上風,心中自然焦灼。

    她今天一戰,乃是初履中原的第一戰,雄心勃勃的她,志在必得。

    因為只要懾服或者是挫了四大公子的鋒頭,今後中原武林,必然聲名大噪,雖然不能立即領袖武林,稱霸江湖是必然的事。

    比諸四處闖蕩揚名立萬,可以說事半功倍。

    飛天銀狐心中想著,手中的銀錐突的一加緊,嬌叱聲道:「和尚!再不出劍,休怪本門主心狠手辣,管叫你橫屍河堤,到西天極樂了!」

    喝叱聲中,忽然她左手多了一幅銀絲汗巾。

    那汗巾非綢非棉,長約七尺,猛的一抖,唰的一聲像一條匹練,足足三尺來寬,虛虛迎風一繞,似乎一片白雲,一塊鋼板,一扇銀門。

    紀無情一見,忙大聲道:「司馬駿!這婆娘手中多了一幅怪手帕,七尺來長,三尺多寬!」

    他因為無我和尚的眼看不見,所以才點明給他聽,也就是關照他小心!

    無我聞言道:「那敢情好,她左右開弓逢源,不怕太忙、太累、太煩了嗎?」

    言外之意,對於紀無情的警語,並不以為意,也就是沒把飛天銀狐手中多了兵器之事放在心上。

    飛天銀狐道:「和尚,你找死容易,本門主就打發你上路,到西天去朝佛祖去吧!」

    口中說著,手中的招式也隨之一緊。

    嘶!

    銀錐錐尖,化為點點星芒,連刺帶點。

    唰——

    銀帕如同高山飛瀑,帶起丈餘銀光,既掃又纏。

    她的出手凌厲,較之先前,何止加了一倍,比之與紀無情動手,還要惡毒幾分。

    紀無情在一邊不由焦急的道:「司馬駿.你是沒有帶劍嗎?」

    無我和尚在銀光帕影之中滴溜溜旋轉,口中應道:「紀大俠,放心,劍嘛!貧僧有,只是還不到用的時候而已!」

    紀無情心想:「不是時候,難道你要等人家把你擺平之後才用?」

    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卻不便叫明瞭出來。

    飛天銀狐聽了無我和尚之言,更加的氣憤,嬌聲道:「你不要狂,十招之內,你後悔莫及!」

    無我道:「貧僧一輩子沒有後悔過,要想貧僧用劍,只怕後悔的是你!」

    「禿驢!」飛天銀狐怒氣衝天,喝聲之中,右手銀錐一領,左手銀帕抖起老高,忽的肩頭一沉,兜頭蓋臉向無我的光頭砸下。

    若是被她砸實,縱不腦袋開花,也必倒在當地。

    誰料——

    無我和尚並不躍縱閃躲。

    因為,他料定只要自己為了閃躲頂上砸下的銀帕,必然會將人送上對方錐尖之上,反倒欲躲無從。

    但見他身子略略一矮,人在原地不動,左手寬大的僧袍長袖,暴起護位當頂,右手僧袍大袖向外一掃,反拂對方腰際。

    這一式快如電掣,妙不可言。

    飛天銀狐原料定無我在銀帕蓋頂之時,必然向右側閃,自己的銀錐早已橫在右側,直等無我撲上前來,如同飛蛾撲火。

    料不到無我會有此一著,眼看灰色大袖如同一片鋼板掃到,忙不迭的後退七尺,險險的躲過。

    紀無情看得忘神,不由叫道:「好!司馬駿,當年威風尚在!」

    這一喊,飛天銀狐的氣惱可知。

    她粉面血紅,雙目中充滿殺氣,大喝道:「臭和尚!本門主若不殺你,難消我這口氣!」

    無我微微一笑道:「只怕你不忍也要忍,不消也要消了,因為,憑你這兩下子,還殺不了我和尚!」

    飛天銀狐道:「你不要嘴硬,納命來!」

    她真動了肝火,喝叱聲之中,銀錐在左,銀帕在右,人如一團銀球,滾向前去,雙取無我!

    一人拚命,萬夫難擋!

    飛天銀狐真的在存心拚命,錐帕兼猛,招招凌厲,著著紮實,較之先前,又凶狠幾分。

    無我和尚,不敢大意,仰臉聽聲,手中袍袖護身,遊走乘機還手。

    兩人又糾纏在一起。

    日落。

    灑出滿天彩霞。

    轉瞬之間,兩個絕世高手,又已是五十招過去。

    除了兩人拳掌錐帕的破風之聲而外,還有衣袂抖振的微響,此外沒有一點聲音。

    因為紀無情、江上碧與二十餘個黃衣大漢,都看得目瞪口呆,連大氣也沒有敢出一聲。

    忽然——

    無我和尚朗聲道:「紀兄!天到什麼時候啦?莫非已經快掌燈了?」

    紀無情不明就裡,只有應聲道:「天快黑了!」

    無我一面出招應敵,一面道:「難怪我感到該是晚課的時候了!」

    紀無情道:「哦,是嗎?」

    「不要耽擱了晚課!」無我和尚說到這裡,忽然袍袖一緊,舞得越發有勁,口中也大嚷道:「始娘,你耽擱了貧僧的晚課!」

    飛天銀狐嬌聲叱道:「我要送你的命!」

    無我道:「貧僧還不想死!」

    飛天銀狐道:「由不得你!」

    無我道:「也由不得你,姑娘!你小心了,貧僧為了要做晚課,立刻要亮劍了!」

    飛天銀狐怒道:「亮不亮劍都是一樣,亮吧!免得你死不瞑目!」

    「好!」無我斷喝一聲:「小心了!」

    忽然——

    一縷耀目生輝的金光,陡的射起。

    無我和尚的手中,多了一柄斑斑斕爛的短劍。

    飛天銀狐一見,忙不迭抽身撤招,忽的暴退丈餘。

    她有些失驚的叫道:「風雷劍!」

    無我也自立樁不動,橫劍當胸,道:「然也!冷金風雷劍!姑娘你真是博學,也很識貨!」

    飛天銀狐略一沉吟,轉面對江上碧揮揮手中短鞭道:「走!咱們走!」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

    江上碧哪敢追問什麼,揮揮手招呼手下黃衣漢子,尾隨著飛天銀狐身後,越過一叢蘆葦,快步走去。

    一場龍爭虎鬥,就此收場。

    荒地沉寂,掠過一陣習習晚風。

    流水淙淙。

    藍月在天。

    小船,繫在碼頭上,隨著緩緩的流水,蠕蠕的搖擺個不已。

    紀無情半倚半坐在船尾,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盯在船頭上跌坐的無我臉上。

    無我和尚跌坐在船頭,雙掌,不停在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常玉嵐週身按、拍、打、扭、捏、掐。

    可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常玉嵐臉色泛紅,雙目緊閉,週身柔軟,除了一絲游氣從口鼻間呼吸之外,真的如同死去一般。

    無我和尚的雙手不停,但動作已緩。

    他分明是露出疲態,額角,微微發光.似乎已有了汗漬。

    一彎新月,已斜斜的爬上樹梢。

    紀無情焦急的道:「司馬駿,你到底行是不行?」

    無我皺起眉頭道:「大施主!你能不能不再叫我司馬駿?」

    紀無情道:「你本來就叫司馬駿嘛!」

    無我道:「阿彌陀佛!司馬駿已經死了,隨著那場浩劫,死了十年了!」

    「哦!」紀無情道:「騙人!你不是司馬駿是什麼?」

    無我正色道:「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貧僧上『無』下『我』,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不信!」紀無情道:「既然看破紅塵,就該找一個深山窮谷,人煙不到的地方,吃齋吟佛,又重出江湖,還說什麼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施主教訓得是!」無我道:「因為有兩段塵緣未了,所以要再歷塵劫!」

    紀無情搔搔絡腮鬍道:「是嗎?哪兩樁塵緣?一定要了嗎?」

    無我和尚點點頭,道:「一是內心總覺得探花沙無赦苦苦相*,一股憤憤不平之氣難消!」

    「哈哈哈哈!」紀無情道:「還是沒有看破紅塵,更沒有放下仇恨!」

    「阿彌陀佛!」無我仰天沉吟片刻才道:「紅塵雖已看破,心燈尚未全明!」

    「你該到大漠去找那個傢伙!」紀無情道:「聽說他已襲了王位!」

    「是!」無我和尚道:「不瞞你說,貧僧正是從大漠逃過一劫歸來,同沙王爺的債算是討回來了!」

    「哎呀!」紀無情不由道:「你把沙無赦殺了?」

    無我和尚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倒是他救了貧僧一命,使我逃過一劫,所以……」

    紀無情這才明白道:「所以你兩人拉平,誰也不再欠誰,那麼另外一段塵緣呢?」

    無我略一遲疑,終於道:「施主一定會知道!」

    「我會知道?」紀無情幾乎站了起來。

    他料著無我和尚是衝著他來的。

    因為,南陽世家一夜之間焚家殺人,二十四口血債,當年群雄大破司馬山莊之時,也算有了交待。

    假若要算這筆賬,應該是紀無情找無我,而不是無我找紀無情。

    所以,他雙手一撐船舷,雙目凝視著無我。

    好在,無我看不見紀無情,對紀無情的反應,絲毫不知,自顧幽幽的道:「唉!還有就是他!」

    無我雙手仍然不住的為常玉嵐按摩,兩眼也不由的隨著低下的頭,落在常玉嵐的身上去。

    雖然雙目無法射出神色,但臉上的那份「餘恨不已」的表情,十分明顯。

    常玉嵐這時只比死人多一口氣而已,哪裡知道這些。

    紀無情不由心頭一震,失聲道:「和尚!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嘿嘿!」無我乾笑了聲道:「紀無情,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我會乘著常玉嵐昏迷不醒毫無抵抗能力之際下毒手?」

    紀無情正是這個想法,也不諱言的道:「但願你不會乘人之危!」

    無我不理紀無情的話,卻喃喃的道:「奇怪?實在奇怪!」

    紀無情道:「你說的是常玉嵐?」

    「是。」無我道:「我用了一般解穴手法,也換佛家的大乘手,又改用迸血順位法,都沒有半點功效,她究竟是用什麼指法點到這等地步?」

    紀無情道:「我要是知道,早已把他解開了,還用到你勞駕嗎?」

    無我歎了口氣道:「唉!看來只有再找她了,解鈴還須繫鈴人!」

    紀無情道:「你說的是飛天銀狐?」

    無我道:「除了她還有誰?」

    紀無情道:「她走了半夜了,趕又趕不上,到哪兒去找她?」

    無我和尚道:「這卻容易!」

    「容易?」紀無情茫然的問。

    「江上碧!」無我道:「江上碧就是大好的線索,即使飛天銀狐不在狂人堡,只要找到江上碧,就不怕找不到飛天銀狐!」

    紀無情點頭道:「說的是不錯,可是……可是常玉嵐這等模樣,是否有生命危險?即使沒有生命危險,日子久了會不會餓死?或者延遲而耽擱了事?」

    無我搖搖頭道:「這就不是貧僧所可以回答的難題了!」

    一片沉寂。

    因為紀無情與無我二人,都沒有更好的辦法能使常玉嵐甦醒過來。

    良久——

    紀無情歎了一口氣道:「在這兒耗著總不是辦法!」

    無我也焦急的道:「此刻,是什麼時候了?」

    紀無情道:「應該是初更已盡,二更天了!」

    無我道:「不趁夜色,天要是亮了,背著個昏沉沉的人就有點不方便!」

    紀無情道:「重要的是要把他背到哪裡去?」

    無我忙道:「這個嘛!依貧僧之見,有兩個去處,應該可以解去常玉嵐的穴道!」

    「哦?」紀無情不由大喜,驀然精神一振,筆直的站了起來道:「哎呀!為何不早說,趁著夜晚,我來背他,咱們這就去!」

    不料無我和尚道:「一處是福建南少林的知客大師,人稱『金針奪命』怪頭陀,他不論是任何穴道被制或受了重傷,只要有一口氣在,只要七枚金針,保管能把命從閻王那兒給奪回來!」

    紀無情一聽,不由皺起濃眉道:「你呀!這話如同沒說,這兒到福建千里迢迢,窮山惡水,等到到了福建,常玉嵐的屍首都化了,這是廢話!」

    無我道:「還有一處,比福建近。」

    紀無情焦急的道:「你慢吞吞的幹嘛?你爽快一點說出來好嗎?」

    無我道:「你知不知道揮旗山……」

    不等他話落音,紀無情搶著叫道:「千手觀音東方霞對不對?」

    「對!」無我和尚點頭道:「據我所知,她對閉穴有三十六種手法,解穴也是高手,天下沒有她解不開的穴道!」

    紀無情把頭搖個不停,一頭亂髮像被風吹動的亂草,望著遠處道:「難!難!揮旗山離這兒的確很近,但是,……千手觀音她……她不會幫這個忙!」

    無我和尚也喃喃的道:「這的確是難以逆料,她的性情……」

    紀無情悠然神往的道:「當年七雄斗觀音,把她*到揮旗山,就是金陵世家與我南陽紀家發動的,聽家祖父說,千手觀音東方霞發誓五十年不出江湖,七雄才放過她一條命!」

    無我也道:「她也真的從那年起,沒有出揮旗山一步,連十年前江湖那場空前浩劫,都沒有她的影子。」

    紀無情道:「她是否還活在人間就大有問題!」

    「這個倒不必擔心!」無我道:「去年,還有人在揮旗山中看到她。」

    「哦?」紀無情道:「怕已是鶴發鳩面的老太婆了!」

    「當然!」無我道:「算一算沒有八十也有七十多歲了!」

    「嗯!」紀無情應道:「被七雄追*的千手觀音,據紀某所知,正是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

    「可惜!她看不透色即是空!」

    「嗤!」

    紀無情不由笑道:「人嘛!」

    忽然,他話題一轉道:「和尚!假若千手觀音真的還活著,她一定能解常玉嵐的穴道,不過……」

    「不必猶豫!」無我道:「因為,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捨此,已找不出第二人有此能耐!」

    紀無情道:「我是怕千手觀音東方霞記恨當年之仇,不肯幫這個忙!」

    無我道:「由貧僧出面,哀求她,我想,她可能會答應。」

    紀無情沉聲道:「必要時咱們來個霸王硬上弓,不答應也得答應!」

    無我和尚微微一笑道:「憑你我行嗎?」

    紀無情豪氣干雲的道:「你把千手觀音說得那麼了不起?」

    無我道:「據我知道,當年七雄聯手,也只是勉強壓住她的氣焰,並不能真的要她的命!」

    「可是,她已經老了。」紀無情大聲叫起未。

    無我道:「五十年,她是老了,可是,紀大俠,你不要忘卻她五十年潛心的修為,人老了,功夫是只會深不會老!」

    他的話是就事論事,五十年的修為,在武林來說,是會精進的。

    紀無情不得不承認這個至理,只好道:「這些不去談它,咱們這就去揮旗山!」

    無我點頭道:「好在水路沿著運河,過了運漕,離揮旗山近了。」

    這時,紀無情早已抓起船舷平放的竹篙,一點水面,小船已箭矢般的射向河心。

    運河的水不深,但流速很快。

    因此,他的竹篙連點,兩臂用力,小船,真的像一條飛魚,衝起陣陣浪花,嘶嘶的在水面疾如飛矢。

    夜霧升起。

    兩岸寂靜,連個漁船也沒有。

    紀無情更加沒有顧忌的著力撐篙。

    到了運漕地面,也不過是五更初起。

    揮旗山黑黝黝的,像一個龐然巨獸,蹲在運河南岸。

    小船靠岸。

    紀無情道:「大和尚,你帶路,我來背著常玉嵐!」

    無我道:「撐了一夜船,你該累了,還是我來背他一陣!」

    紀無情已經搶著由甲板上抱起常玉嵐,一面笑著道:「你不是與他有所謂的『孽緣』未了嗎?背著一個心裡想殺的仇家,大概滋味不好受!哈哈!」

    他狂笑聲中,已將常玉嵐背在背上,一躍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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