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 文 / 臥龍生
她不待米靈說話,便即黯然一歎道:「其實我就是告訴你征服女人的秘密,你也無法做到。」
米靈尷尬一笑道:「可是因為我長得太醜嗎?」
凌雪紅不答反問道:「你可曾注意羅雁秋對我的態度嗎?」
她這一句話,又問得沒頭沒腦,米靈一怔道:「這點我倒忽略了。」
凌雪紅道:「我雖對他責罵譏諷,不假詞色,但他對我卻恭順之極,一再忍讓,你可知他是為什麼嗎?」
米靈道:「這點容易省得,因為他要博取你對他的歡心,寧可奴顏卑膝,也不敢輕易向你發作。」
凌雪紅微微一笑道:「若你是個女子,可是喜歡這樣的男人嗎?」
米靈不假思索,脫口說道:「我明白啦,若是想博得一個女人的歡心,脾氣是萬萬不可以發。」
凌雪紅道:「光這一點,你便無法做到,更莫論其他了。」
米靈想起剛才對凌雪紅厲聲喝叱之言,醜臉微微一紅,訥訥說道:「大概沒有問題吧。」
凌雪紅見米靈漸入彀中,不禁芳心竊喜,接著說道:「除此之外,你更須要順從她的意思去做,言行溫柔,處處體貼,這樣一來,即使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她也不會喜歡他了!」
米靈聽至此處,醜陋的臉上,果然煥發出希望的光采,大聲說道:「早知道這樣,我也不會虛度此生了。」
凌雪紅微微一笑道:「我要休息一下啦。」當即在一張椅子上緩緩坐下。
赤煞仙米靈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低頭沉思。
突然之間,只聽一陣沉悶的呼吸聲,自隔座傳來,米靈抬頭一看,只見凌雪紅的面頰之上一片蒼白,一粒粒汗珠也自額間滲出,他先是一怔,隨即冷哼一聲道:「我以獨門手法,點了你幾處穴道,你雖是一切行動自如,但卻不能運氣行功,若枉圖運氣自解,那是自找苦吃了!」
凌雪紅緩緩的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你說出這番話來,可就是對我的溫柔體貼嗎?」
她略一喘氣,又道:「我不惟真氣不暢,難道你在我身上也做了什麼手腳不成?」
米靈微微一怔,說道:「沒有呀……」
他語聲未落,面色已倏然一變,說道:「我也是真氣不暢,週身俱感不適。」原來他說話之時,已自試一運氣,果然發覺有異。
凌雪紅幽幽一歎道:「只怕你我都活不過今夜了。」
米靈道:「為什麼?」
凌雪紅道:「你可知羅雁秋所穿的是件什麼衣服嗎?」她幼承庭訓,家學淵源,似是早已看出羅雁秋所穿的是什麼衣服。
米靈點頭道:「一件黑色長衫,最……」他「啊!」了一聲,續道:「莫非他穿的是百毒衣嗎?」
凌雪紅點頭道:「不錯,你定是知道百毒衣的厲害了?」
米靈突地嘿嘿一笑道:「你可是說我們兩人都將不久於人世了嗎?」
凌雪紅道:「你我兩人恐怕誰也別想活過今夜了。」
米靈突然一探手臂,抓住了凌雪紅一隻柔滑的玉腕,眼中異芒閃現,厲聲大笑道:「好!
好!能在花下花,做鬼也風流,你可不能怪我這垂死之人粗暴,不知溫柔體貼了。」接著離座站了起來。
凌雪紅花容驟變,說道:「你要做什麼?」
頓時之間,米靈雙目中,欲焰大熾,粗聲說道:「這種事,你還要我說出來嗎?」右手用力一帶,凌雪紅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她也不知米靈用的什麼特別點穴手法,週身上下,雖無礙行動,卻不能運功調息,急怒之下,輕舒玉掌,逕向米靈面頰上拍去,顯然她這一掌毫無力道。
這一掌拍出,她雖是用了全力,但米靈卻怪笑一聲道:「好癢!好癢!」彎腰抱著凌雪紅的嬌軀,直向暗室中走去。
且說羅雁秋離開那茅屋之後,剛奔出數十丈外,便聽到一連串的呼叫「秋弟」之聲,心中黯然一歎道:「紅姐姐雖是故意氣我,但畢竟舊情難忘,我豈可一怒離去。」
略一猶豫,轉身又向茅屋折去。
未行幾步,便見自茅屋方向疾奔而來一條纖細的人影,他想到必是凌雪紅追了上來,遂大叫一聲道:「紅姐姐,你……」
但他一看清那條人影後,不禁怔在當地,未完之言,自動嚥了回去。
在淡淡的月光下,可清楚的看清她那纖細婀娜的嬌軀,和臉部優美的輪廓,白皙的皮膚,尤其是一雙眼睛,生似可奪人魂魄,攝人神智。
這女子自然不是紅姊姊,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黑衣女子。
那黑衣女子星眸在羅雁秋身上流盼了一轉,微歎說道:「好癡情的孩子!」
羅雁秋一見她老氣橫秋,微怒說道:「你叫哪個孩子?」
那黑衣女子噗嗤一笑道:「我不能叫你孩子嗎?」纖手微抬,在臉上一抹,說道:「看我可不可做你的姊姊?」
羅雁秋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怔。
原來那女子竟戴了製作極為精巧,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此刻卻現出一個面目和善略具姿色的中年女子。
羅雁秋呆了一呆,抱拳說道:「恕在下出言無狀了。」大步向茅屋走去。
原來他對這突然現身的女子,雖不敢斷定她是好是壞,但卻總不免有幾分懷疑,是以不願再惹是非。
那中年黑衣女子突地喟然一歎,說道:「秋弟弟,你到哪裡去?」
羅雁秋聽她也叫自己秋弟弟,不禁一愕,因為她那聲呼叫,似是充滿了無限溫情,也包含了感人的熱愛,這一聲「秋弟弟」
卻與凌雪紅呼出的含義大是不同,不禁令他想起了自己的胞姐羅寒瑛來。
只聽那中年黑衣女子又道:「秋弟,我剛才喊你兩三聲,你怎麼都不答應,唉!你可知道我已跟你一起很久了?」
羅雁秋微微一怔,說道:「剛才可是你在喊我嗎?」
那中年黑衣女子道:「自然是姊姊喊你了,剛才我看你在茅屋中對那長髮女子那般忍讓,而她卻是得寸進尺,姊姊不禁大感不平,後來那女子和那黑衣怪人攜手同入暗室,你也一氣離開,姊姊才略覺安慰,你畢竟是個男子,於是我便一路跟了上來。」
她一口一個「姊姊」,態度語氣是那麼自然、親切,這年餘以來羅雁秋連經變故,何曾享受到一絲親情,他心中不禁大是感動,但叫他對一個陌生女子,開口叫她「姊姊」,卻又頗不習慣,只是微微一歎,說道:「前輩不知就裡,是我有負紅姊姊。」
中年女子微微一笑,說道:「秋弟,我是女人,自然猜得出你所說有負紅姊姊之意,但是身為女子之人,最重要的是三貞九烈,而她的所作所為,又豈對得住你?」
她突然幽幽一歎,說道:「秋弟,你可願叫我一聲姊姊嗎?」
羅雁秋見那人說得甚是懇摯,心中一激動,叫道:「姊姊!」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姊姊叫仲孫儀,你以後就叫我儀姊姊好了。」
羅雁秋道:「小弟記下了。」
他聽仲孫儀一說,卻再也不好再回轉那茅屋中去,然而一想到凌雪紅對米靈的熱情,不禁氣得銀牙暗咬,強自壓抑下一股怨毒之氣。
仲孫儀似是早已猜透了羅雁秋此時的心事,道:「秋弟,普天之下,盡多是美麗的女子,以你的人和武功,還怕……」
她說至此,竟是倏然住口,一拉羅雁秋的衣角,低低說道:「有人來了!」當即隱入草叢之中。
羅雁秋一皺眉頭,暗忖:以我目前的功力,能辨十丈外飛花落葉,卻不相信有人來了,竟然聽他不出!
思忖未完,果見一條人影,如流矢劃空,一閃而過,那人以這般速度奔行,竟未帶出一絲衣袂破空之聲,無怪羅雁秋竟未聽出,他不由暗暗佩服仲孫儀的耳力聽力。
那條人影不是奔向正東方凌雪紅所住的茅屋,卻是向南方行去。
羅雁秋方要站起身形,仲孫儀卻將他的手腕拉住。
只見又是兩條人影,聯袂奔了過去。
轉瞬之間,一連過去了七八條人影,看他們奔行的輕功,身手俱是不凡。
仲孫儀微微一怔,低低說道:「不知今夜,此間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情,秋弟,你可願一看究竟嗎?」
羅雁秋早已好奇之心大起,聞言一躍走出草叢,說道:「那是最好不過了。」
仲孫儀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百毒衣嗎?」
羅雁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仲孫儀道:「大概不會錯了。」
羅雁秋一怔說道:「百毒衣真如傳言所說,能在一丈之內,致人於死嗎?」
仲孫儀道:「不錯。」
羅雁秋急急說道:「那你不是已中毒了嗎?」他乃宅心忠厚之人,忽略了自己,卻首先想到別人的安危。
仲孫儀一笑道:「不要緊,我早就服下解藥了。」
羅雁秋略一沉思,說道:「我未服解藥,怎地沒有中毒呢?」
仲孫儀愕了一愕,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接著急急又道:「快走吧,去晚了,就看不成熱鬧了!」
身形一展,當先向正南方奔去。
羅雁秋緊隨仲孫儀身後,雖是施展出全力,卻無法超越於她,不由暗暗吃驚。
直行了頓飯工夫,仍不見前面的人影。
兩人剛繞過一座山峰,忽聽一聲輕喝:「什麼人?」
遂見一條人影,自一塊山石後轉了出來。
舉目看去,只見那人一身黃衣,衣服寬大,長僅及膝,顯然不是中原裝束。
仲孫儀一見這副裝束之人,突在此現身,似是大感意外,說道:「你可是密宗弟子嗎?」
豈知那人兩眼環瞪,怔怔地看著他們倆人,一言不發。
羅雁秋也曾聽說過藏邊有密宗一枝,武學怪異,但其門下弟子卻甚少涉足中原,是以其武功究竟如何,似是從無人得知。
此時他一見那黃衣人擋住去路,遂一躍上前,沉聲喝道:「問你話聽到沒有,你是不是密宗弟子?」
那黃衣人舉手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似是在思索一件重要之事,半晌始道:「東定中原,共襄大局。」
他這八個字說得甚是生硬,好像是背誦了很久,方才記住。
羅雁秋一怔說道:「什麼『東定中原,共襄大局』!你是不是密宗的弟子?」
豈知那黃衣人一見羅雁秋不答自己問話,右手一伸一縮,已從寬大衣袖中,摸出一把鐵尺,凝神戒備。
仲孫儀微微一笑,向羅雁秋說道:「秋弟,此人生長邊陲,不諳華語,多問也是無益,不過他問的那八個字,可能是和中原武林人物聯絡的一種暗號。」
羅雁秋「啊」了一聲,道:「無怪他聽不懂我們的問話了。」
一頓又道:「此地既派有暗樁,前面不遠之處,一定有人聚會了?」
仲孫儀道:「不錯。」
羅雁秋道:「那我們定要過去一看究竟了。」撤步旋身,一探手,白霜劍已然握在手中,劍演一招「仙童引路」,劃起一道耀眼銀虹,逕向那黃衣人右肩並穴點去。只聽「卡!」的一聲,白霜劍與那黃衣人的鐵尺相撞,激起一串火星,兩人身形乍合即分,俱是同時一怔。
羅雁秋暗自驚駭,忖道:白霜劍削鐵如泥,他那鐵尺不知是何物製成,而且一個派在外圍的暗樁,竟有如此身手?
而那黃衣人見羅雁秋年紀輕輕,隨手一擊,居然有這等深厚的功力,更是分外驚奇。
兩人一怔之後,再度擁身撲上。那黃衣人的招數果然怪異已極,一把鐵尺施展開來,當真有神鬼莫測之機。幾個回合之後,羅雁秋已感不耐,大喝一聲,白霜劍化「鏡花水月」,幻起一片白茫茫的光幕,直向黃衣人身上罩去。黃衣人大吃一驚,舉起鐵尺,向上封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去!」右腿直向黃衣人下盤掃去。
那黃衣人似是全力應付自頭頂上灑罩而下的重重劍影,卻未料到羅雁秋會同時向下盤攻來,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撲通摔倒地上,一把鐵尺脫手飛出擊在一塊山石上,發出一聲嗆啷大響。
遂聽一聲大喝傳了過來,但羅雁秋卻聽不懂那呼喝的含義是什麼。
喝聲未落,只見兩條高大的身影,猶如蒼鷹飛隼一般,凌空撲躍而至。
其中一人當先喝道:「什麼人?」
羅雁秋一見現身的又是兩個黃衣人,遂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可是密宗弟子嗎?前面可有什麼集會?」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但那兩人卻只是怔怔地一言不發。
仲孫儀一笑說道:「秋弟,別再多費口舌,想來這兩人也只是會那一句『什麼人?』和那八字聯絡暗號了。」
只聽哼的一聲,被羅雁秋踢倒的黃衣人緩緩站了起來,想是他摔的極重,以致半晌方始自亂草中爬起。
那兩個黃衣人似是至此才知道他們的同伴受傷跌倒,兩人互視了一眼,一聲呼喝,聯袂撲上。
仲孫儀卻有意無意間仰臉看了下天色,喃喃說道:「已是子夜時分了。」
羅雁秋一皺眉頭,忖道:人家都撲上來動手了,不知你還哪來的閒情逸致觀看天色?
手中白霜劍一振,抖灑出朵朵劍花,將兩個黃衣人擋住。
而仲孫儀卻仍自站在一邊,但見她牙齒緊咬著嘴唇,顯現出焦急之色。
突然,遠處傳來兩聲「嗚嗚」的號角之聲,在夜靜更深中聽來,給人一種漠外荒涼的淒切之感。
那兩個黃衣人臉色同時一變,唔唔吱吱怪叫了一聲,一擺鐵尺,合力擊出一招,分向羅雁秋左右攻到。
密宗武學果然不同凡響,這平凡的一招施出,與中原武學,大相逕庭,羅雁秋一怔之下,只聽仲孫儀急急叫到:「踏洪門,避偏鋒,劍演『鐵樹銀花』,腳踢『春雷乍動』。」
羅雁秋無暇思索,隨著仲孫儀的話聲施出,這雖是極為普通的招術,但一經這種錯綜的安排,卻是威力大增。
那兩個黃衣人臉色一變再變,但聽「噹!」地兩聲連續響起,他們的兩把鐵尺已先後脫手飛出,沒入亂草叢中。
羅雁秋一怔之下,三個黃衣人身形幾個跳躍,已然消失不見!
此時,仲孫儀已然緩步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說道:「秋弟,你在發的什麼呆呀?」
羅雁秋如夢初醒,哦的一聲,一笑說道:「多謝儀姐提醒,想不到這兩個黃衣人聯手搏擊,威力竟是如此不同?」
仲孫儀看他說完後,仍是那種怔怔的神情,知他還在思索著這一奇異的狀況,撲哧一笑,說道:「秋弟,這就是密宗的武功,普通的聯手出擊是一加一等於二,但他們一加一卻大是不同,以後凡和他們聯手之人對敵,千萬要格外當心。」
本來羅雁秋想問她怎會知道密宗武功的路數,但卻被她那撲哧一笑,笑得心中一動,只覺她那笑聲充滿了無限甜美,萬千柔情,他幾乎忘記了站在他身側的是一個中年女子。
他正自怔忡之際,只覺仲孫儀一拉他的衣角,說道:「前面一定發生了重大的事情,快去看看吧!」當先向前奔去。
仲孫儀這一句話,卻又是慈和已極,頓使羅雁秋如沐春風,也立刻展開身形,隨後跟去。
兩人一前一後,翻過一座山嶺,來至一處幽谷,遂駐足停身,四下觀看,但見月色如水,萬籟俱靜,哪裡有半點人影?
羅雁秋略一打量之後,說道:「這就怪了……」
話尚未完,仲孫儀突然伸出纖手將他的嘴巴堵住,示意他不要出聲。
羅雁秋只覺一股幽香透鼻而入,那觸在自己嘴上的纖手,卻是又滑又嫩,不禁心中一動,暗忖:若光憑感覺,誰能說儀姊會已是不惑的年齡?他不自主的側顧了仲孫儀一眼,只見她那微現皺紋的前額和眼角之上,正顯露出一片祥和的笑容。
驀然間,一聲喝罵,自正東方遙遙傳來,說道:「什麼雞毛蒜皮,將你祖宗請來,卻又學縮頭烏龜,還不亮相露面!」
羅雁秋不由微微一怔,暗忖:好熟悉的聲音?
只聽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隨著夜風,飄來一股股酒氣。
瞬息之間,一個人影歪歪斜斜的走了過來。
接著自南方響起一聲哈哈大笑,隨之一個粗豪的聲音答道:「柳瘋子,你也來了嗎?」
一株大樹上一陣枝搖葉動,也自躍下一人。
登時之間,幽谷四周的山峰上,人影晃動,羅雁秋流目一看,竟有數十人之多,齊向這幽谷中奔來。
片刻之後,四周群豪齊都到達谷底,距離羅雁秋最近的,也不過有三丈左右。
突然,在正西方傳來一聲沉重的呼喝,語聲中並微帶驚詫之情,說道:「站在谷底的是什麼人,快報上名來!」
羅雁秋流目西方看去,月光下只見一個黑衣長髯的老人,負手卓立,距離他三丈之遙,卻是再也不肯前進,當下微一抱拳,說道:「在下羅雁秋。」
那黑衣老人一皺眉頭,似是對這羅雁秋之名,甚感生疏,當下又自問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百毒衣』嗎?」
原來那百毒衣穿在身上,愈是在黑暗之中,其發出的紅光愈盛,此時月明星朗,紅光大減,直至最近距離,才可看出一層濛濛紅霧,籠罩其上,若不是對百毒衣知之甚詳的人,便很難看出。
忽聽一人傲然喝道:「是又怎樣!」
羅雁秋只覺那聲音起自耳畔,不禁微微一愕,轉首看去,只見一個黃衣少年,也不知在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側。
那黃衣少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已極,但俊中帶俏,缺少一種英豪之氣,倒多了幾分詭異之色。
羅雁秋口齒啟動,大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這一聲喝問,他本是在憤怒中發出,用了極大的氣力,但卻不聞絲毫聲息,不禁大吃一驚,此時,那半晌未說話的仲孫儀,向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秋弟,不要說話。」
那黃衣少年詭異地一笑,說道:「你啞穴被點,想說話也說不出了。」
羅雁秋勃然大怒,反手一掌,直向那黃衣少年拍去!
仲孫儀卻似無意的輕舒玉腕,握住了羅雁秋拍出的手掌,一笑說道:「你看那些人逼過來了。」
羅雁秋和仲孫儀纖手一接觸,只覺得渾身力道盡失,抬頭看去,仲孫儀競霍然又是另一張面孔!
只見她星目瑤鼻,膚白如雪,嫩臉艷紅,黛眉若畫,一笑之下,耀眼生花,醉人如酒,比她第一次顯現的面目更美,更加迷人!
此時,一個叫花子模樣的人,大步走了過來,說道:「你這小子可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看出此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想開口說話,卻苦於啞穴被點,發不出聲音,正自焦急之間,只聽尚乾露冷哼一聲,說道:「你不敢承認,難道老叫化就認不出了嗎?」
突聽正西方那黑衣長髯老人大叫道:「兄台可是江南神乞尚大俠嗎?」
江南神乞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叫化子。」
黑衣長髯老人道:「那小兒身上穿的是百毒衣,尚兄最好不要再向前靠近了。」
忽聽一人振聲大喝道:「那我們就拿暗青子餵他吧!」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面蒙黑巾之人,蹲伏在一塊山石之後。
黑衣長髯老人冷哼一聲道:「兄台如此說法,可也是俠義道中人物嗎?」
那蒙面之人嘿嘿一笑道:「婦人之仁,也配稱大仁大義嗎?」
突然隱入石後,不再說話。
逼近的群豪齊都在三丈以外停了下來,一時之間,形成了一個相峙之局。
那黃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道:「你們可都是中原道上的俠隱人物嗎?」
只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跨前一步,向那黃衣少年沉聲說道:「看小兄弟的穿著,可是密宗一派的弟子嗎?」
那黃衣少年嬉皮笑臉地說道:「不錯呀!」
皓首老人面容一肅,說道:「當今密宗一派的掌門可來到此地了嗎?」
黃衣少年道:「密宗掌門身份何等尊貴,他豈會輕易蒞此!」
皓首老人長眉一陣顫動,似是極為激怒,但他畢竟涵養功深,強自隱忍了下去,說道:
「密宗掌門柬邀我等來此,可有什麼重大之事嗎?」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怎麼你自己都不知道嗎?」他一頓,環掃群雄一眼,續道:
「諸位可有人像他一般糊塗的嗎?」
須知這被邀來此之人,盡都是中原武林的俠隱人物,不惟武學造詣驚人,涵養功夫尤足令人欽佩,是以雖聽到這黃衣少年口舌輕薄,卻都不願發作。
忽聽一聲大喝道:「好小子,放的什麼屁,再不叫密宗老兒出來,讓我柳夢台見識見識西域武學,我可無心再等啦!」一個蓬首垢面,身穿月白大褂的人,大步從群豪中走了出來。
黃衣少年一笑道:「你可是瘋子嗎?」
柳夢台怒道:「我瘋子也是你叫的!」舉步便待向前衝去。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把拉住,說道:「柳老二,你真瘋了嗎?」
柳夢台轉首一看,卻見一個身形高大,身著藍衫之人,正自含笑相視,不禁大是高興,咧嘴笑道:「老大,你也來啦!」
原來此人正是雲夢雙俠中的儒俠華元。
只見那黃衣少年目光流動,掃視了群雄一周後,俏皮地說道:「各位被邀之時,那柬貼上亦未說明所為何事,卻怎的糊里糊塗地來了?」
他此言一出,群豪俱皆愕然怔住。
須知西域密宗一派,百年來從未有人涉足中原,但有關其詭異的武學傳說,卻極其普遍地流傳著,儘管這眼下之人,俱是已倦風塵的俠隱人物,但也禁不住這一誘惑,企圖一看究竟。
這一微妙的心理,支配著每一被邀之人,俱都趕來此地。
半晌之後,只聽一聲豪笑響起,一人大聲說道:「那請柬之上雖未說明原因,但想是要我等見識見識西域密宗的武學了?」
黃衣少年一陣狂笑說道:「這只怕要叫各位失望了!」
群豪聞言,不禁又是一怔。
仲孫儀卻始終一言不發,她握著羅雁秋的一隻手,令他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一陣陣如蘭似麝的芳香,自她軀體上發出,羅雁秋如飲醇酒,癡呆呆地也是一言不發。
時間在靜寂中過去。
驀然間,群豪中響起一聲喟歎,說道:「老夫一生之中,還是第一次上他人之當!」轉身大步走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不辭而別,也是作客之道嗎?」他突地自衣袖中取出一隻極其精巧的號角,放在口邊,嗚嗚地吹了起來。
一聲角鳴,群角應和,頃刻之間,嗚嗚之聲,此起彼伏,四周山峰之上,齊都響了起來。
群豪一怔,齊都仰首朝峰上看去。
濛濛的月光下,升起了淡淡的煙霧,那煙霧上升丈餘之後,卻齊向中間谷內合去,煙霧升起後,嗚嗚之聲立刻停了下來。
想是那谷內空氣稀薄壓力較低,是以煙霧隨著氣流,緩緩向谷底流動。
群豪中忽地響起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各位施主,快些閉住呼吸,最好用水浸濕手帕,堵住口鼻,不然我等就要齊齊中毒身死了!」
頃刻之間,群豪中起了一陣騷亂,各自向峰頂上搶登而去。
突然之間,那嗚嗚的號角聲又起,只見這幽谷四周,立刻佈滿了身著黃衣的人影。
這幽谷本不過數十丈方圓,此時群集了上百位武林高手,立時顯得一片雜亂。
那黃衣人全都是兩人聯手,迎擊搶登上山的人。
在場群豪,儘管都是當今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但是一和兩個黃衣人打了起來,卻絲毫佔不了優勢。
羅雁秋仍是和仲孫儀相偎而立,對周圍群豪的搏鬥,竟似渾然不覺。
那黃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說道:「你這小子艷福不淺嘛!」
一指向羅雁秋璇璣穴點去!
羅雁秋霍然一驚而醒,但那黃衣少年的一指,也已到達他璇璣穴上半寸之處。
仲孫儀突地嬌叱一聲,說道:「你要幹什麼?」橫掌下切,直向黃衣少年脈門截去。
她似是早已有備,一掌切去,恰到好處,迫的黃衣少年,將已觸到羅雁秋衣服上的手指,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倒是一見鍾情,愛上他啦?」
仲孫儀嬌靨帶怒,但卻極力隱忍著,強自一笑道:「你胡說些什麼?」
黃衣少年眉含殺機,目隱怨毒,冷冷說道:「你對他這般親親熱熱的,可是要故意給我看嗎?」
仲孫儀故作嬌嗔,說道:「這周圍群豪中,可能有他的師摯長輩,我若不使他這般景況,他會站著不動嗎?」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倒會假公濟私呀!」
羅雁秋聽了這倆人對話之後,才知道自己也是被騙來此,不禁大怒,他口不能言,一股怨恨之氣,盡都發洩在仲孫儀身上,一掌向她拍去!
仲孫儀本是握著羅雁秋一隻手,兩人之間幾無距離,羅雁秋這一掌含惡出手,不自覺間已遠集了全身的功力。
黃衣少年卻格格笑道:「原來人家不接受你這份情意……」
他說話之間,仲孫儀和羅雁秋竟自抱了個滿懷。
原來仲孫儀見羅雁秋一掌擊來,力道甚猛,既不願和他對掌,又不願撒手閃避,她急中生智,拉著羅雁秋的手不放,身形右跨一步,羅雁秋一掌正好擦著仲孫儀的左肩而過,但他一個身子撲向她的懷中,形成一個極其香艷的場面。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投懷送抱不知恥!」
仲孫儀嬌靨一紅。
羅雁秋也是俊面一紅。
在他們兩人略一疏神之間,黃衣少年一掌悄無聲息的拍出,直向羅雁秋左肩頭上擊去。
這一擊乃是秘密發出,又是無聲無息,仲孫儀和羅雁秋均未發覺,但聽悶哼一聲,羅雁秋身子被擊得一個踉蹌向後退去。
仲孫儀和羅雁秋的手仍是緊緊相握,是以她一個嬌軀也翻了過去。
但聽撲通一聲,兩人撞在一起,跌倒地上。
羅雁秋承受了一擊之後,只覺得骨痛欲裂,幸而他突然受襲,未曾運功抵抗,是以一陣踉蹌後退,卸去了對方不少力道。
黃衣少年見他們兩人撲抱一起,不由眉頭一皺,顯然他投鼠忌器,不願傷了仲孫儀,是以未接著攻上。
仲孫儀首先一躍而起,羅雁秋跟著躍了起來。
他立足未穩,只見黃影閃動,那黃衣少年一掌向羅雁秋遙擊過去,立時又將他震得後退兩步。
也不知那黃衣少年何時將羅雁秋的啞穴點住,更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怪異手法,一切運氣行功如常,四肢運轉依舊,卻只是不能開口說話,他雖試著自己解開,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此時,雁秋積壓了滿腔怨恨,但卻口不能言,強忍肩頭劇痛,一招「驚濤裂岸」反擊過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要作困獸之鬥嗎?」卻不還擊,側身閃過。
羅雁秋手足並用,片刻之間,攻出三拳踢了四腿,想是他僅以一隻手對敵,甚是不便,是以連從不一用的一套「九宮連環腿」法也施展了出來。
這「九宮連環腿」法,乃是他授業恩師悟玄子所授,其中包含了甚多玄機,羅雁秋因久疏練習,不太熟練,但在情急之下,施展出來,也是極具威力。
但是他一連串搶攻,那黃衣少年卻只是一味閃避,不予還手。
仲孫儀在一旁直急得花容變色,櫻唇緊咬,幾次欲言又止。
須知羅雁秋這含憤出手的打法,最是消耗真力,何況他肩負重創,是以十數招過後,俊臉上已是涔涔汗下。
黃衣少年突的「咦!」了一聲,一反適才的避重就輕打法,擁身撲了上去。
他速度快得驚人,兩人一打照面,未拆一招,便擦身而過。
羅雁秋突地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居然又說出話來。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能自解穴道,本事倒不小啊!」
羅雁秋知他是在剛才擦身而過時,不知用什麼怪異手法,解了自己的啞穴,更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做法,不禁更是有氣,大喝一聲道:「你休要口舌輕薄!」
飛起兩腳踢了過去。
這幽谷中瀰漫的煙霧,此時已盡行散去,一彎新月,也已漸向峰後退下,谷中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群豪和那些黃衣人交手時,發出的喝叱之聲,也早已減少,片刻之後,竟完全靜寂了下來。
那黃衣少年流目四顧了一眼,俊面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羅雁秋看得有氣,大喝一聲道:「你笑什麼?」
黃衣少年道:「我高興嘛。」他忽地身形一顫,詫然說道:「這真是奇怪極了!」
羅雁秋呼地踢出一腳,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黃衣少年卻轉向仲孫儀,厲聲說道:「你可是給他眼下解藥了嗎?須知背叛師門之罪,你自問可承受得起?」
仲孫儀急急說道:「沒有,沒有,你不要冤枉我!」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我冤枉你嗎?」他突又厲聲大喝道:「你把這小子宰了,我就相信你啦。」身形一閃,飄退兩丈。
仲孫儀似是大感為難,訥訥說道:「我……我……」卻是仍然癡立原地不動。
羅雁秋被仲孫儀騙來此地,早已切齒痛恨,大喝一聲,撲了過去,說道:「你怎麼不動手呀?」
仲孫儀似是大吃了一驚,急忙閃開,說道:「秋弟!你……」
羅雁秋連環兩腿踢出,冷冷說道:「嘴巴再甜,我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羅雁秋一味追攻,仲孫儀卻是連連閃避,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們密宗門下倒都會這一套,先使我消耗盡內力,再出手反擊啊!」
仲孫儀直急得要流出眼淚來,大呼道:「秋弟!」
她真是又急又氣,剛才黃衣少年,一味閃避,企圖消耗他內力,但他卻渾然不覺,仲孫儀幾次欲言又止,便是想提醒羅雁秋不要一味迫攻,但她對那黃衣少年畢竟心存顧忌,是以從沒說出口來。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說道:「他已是強弩之末,難道還不下手嗎?」
仲孫儀突銀牙一咬,道:「好!」停身站住,果然不再閃避。
羅雁秋見她不閃不避,星目中滿含幽怨地看著自己,不禁也自停不攻。
須知儘管他對仲孫儀騙他來此一事。切齒痛恨,但要叫他出手攻襲一個毫不抵抗、束手挨打的女子,卻是不願。
一時間,兩個人竟在相隔三尺之處,一動不動地站著。
羅雁秋連經惡戰,內力消耗過劇,一停下之後,便自不斷喘息。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說道:「你累了嗎?等我送你去永運休息吧。」話出人至,雙掌連環向羅雁秋拍去。
羅雁秋任督二脈已通,略一喘息後,氣力已大部恢復,此時一見黃衣少年雙掌連環擊至,他一手難對兩掌,卻索性空門大開,一招「分花拂柳」,直向對方胸前擊去。
他這種不顧生死的打法,實在是大出武林常規,密宗武學雖向稱詭異,卻也沒有這種招式。
黃衣少年臉色一變,收掌飄身,後退八尺。
哪知他身形尚未站定,羅雁秋已如影隨形,跟了上去,指顧問攻出兩掌,踢出四腿。
黃衣少年似未料到經惡戰後的羅雁秋,仍有如此余勇,身形向側一閃,趨勢取出號角,放在嘴邊,急促地吹了起來。
那短促的嗚嗚之聲,頓時沖激迴盪在這靜寂的幽谷之中,四周峰巒之上,立刻應和起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可是自知不敵,要另招援手嗎?
剛看來密宗的武功也是有名無實!」
黃衣少年俏目流動,滿現焦急之色,對羅雁秋的譏諷之言,生似未聽到一般。
片刻之後,才自幽谷一角,飛奔來兩個黃色人影,當先一人向那黃衣少年一抱拳說道:
「少宗主有什麼吩咐嗎?」
黃衣少年早被羅雁秋迫得連連後退,此時一見緊急傳警,才來了兩人,不禁眉頭一皺,說道:「怎麼才來兩個?」
那黃衣人躬身說道:「其餘之人,恐怕……」
他話聲未落,又有兩個黃衣人疾奔而來。
黃衣少年一躍,閃避過羅雁秋一擊,大喝道:「你們還等什麼?」
四個黃衣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亮出鐵尺,團團將羅雁秋圍住。
密宗門下的聯手搏擊之術,果然不同凡響,羅雁秋的猛銳攻勢,立被四個黃衣人遏阻。
只見那四個黃衣人的鐵尺,擊出之時,似是極為零亂,攻擊的部位,也全非人身重要之處,但羅雁秋一經躲閃之後,那擊來的鐵尺,卻俱已指向要害大穴!
仲孫儀一看兩個黃衣人奔來,便即微顰黛眉,大不放心,後來兩人又至,她的嬌靨已是一變再變,顯然甚是憂急。
此時,那黃衣少年卻已緩緩向她身邊走來,格格一笑後,說道:「剛才我看見你還似頗為高興,現在怎的愁眉苦臉起來啦?」
仲孫儀忽然幽幽一歎,星目中滿現乞求的光芒,說道:「少宗主,我求你饒了他好嗎?」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道:「你怎麼也叫起我少宗主來啦?」
他一頓,又道:「你叫我饒了他,不是容易得很嗎?」
仲孫儀淒然說道:「請你也饒了我好嗎?」
黃衣少年道:「我連他都饒恕何況是你呀!不過……」
驀然間,隱隱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呼喚:「秋弟弟……秋弟弟……」哀傷的呼叫,傳遍四野。
那呼叫越來越近,在場之人,也越來越聽得清晰,羅雁秋雖在激戰中,也聽到了那令人腸斷心裂的呼喚。
羅雁秋本是宅心忠厚,情感豐富之人,他一聽那聲音,正是發自紅姊姊,於是心中一陣激動,剛才凌雪紅和米靈那故意纏綿的一幕,他早已拋在腦後,同時,眼前的生死之搏,也似一時忘記,大叫一聲道:「紅姊姊……」
但他呼聲未落,右肩上已中了一尺,打得他一陣踉蹌,向前衝去。
另一個黃衣人卻一招「推波逐浪」向他背後擊了一掌,但聽撲通一聲,羅雁秋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仲孫儀驚呼了一聲:「秋弟弟!」和身撲了上去。
那遠處的呼叫「秋弟弟」之聲,也已來在峰頂之上。
突然,那嗚嗚的號角之聲,四下大起,其短促雜亂的景況,大異以前各次。
黃衣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大叫道:「快點撤離此地!」
一個黃衣人看了躺在地上的羅雁秋一眼,說道:「此人可是死了嗎?」
黃衣少年急急說道:「不管死活,再補上他一粒『追魂丸手拋了粒黑色藥丸給那黃衣人。
那黃衣人看著仲孫儀在羅雁秋身前,大聲說道:「師妹可是要此人身上的百毒衣嗎?」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去將羅雁秋的百毒衣脫下,並順將那粒「追魂丸」塞到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一見羅雁秋挨了一掌一尺,撲地不起之後,用手一試,竟然鼻息全無,只有胸口小有一絲悸動,哭叫了一聲道:「秋弟弟,是我害了你……」當即暈絕過去。
當黃衣人脫除羅雁秋身上的百毒衣時,才又將她搖醒。
她醒來之後,立聞一股惡臭撲鼻,不禁臉色一變,問道:「這是什麼氣味?」
那黃衣人已匆匆解脫下百毒衣,淡然說道:「那『追魂丸』的氣味,師妹也分辨不出了嗎?」
仲孫儀急道:「你怎麼能……」
黃衣少年大喝一聲道:「廢話少說,快點離開啦!」他似是連仲孫儀也不再顧慮,大步急奔而去。
轉瞬之間,這幽谷之中,已看不到一個黃衣人的蹤跡。
黑夜已盡,晨曦漸露。
仲孫儀伏在羅雁秋身上哀哀痛哭,她哭得甚是悲傷,哭聲中並夾雜著含糊的話語:「秋弟!數月之前,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便暗暗喜歡著你……」
她下面的話語,突被一聲幽幽輕歎所打斷,說道:「又是一個癡情女子……」
仲孫儀微吃一驚,抬頭看去,只見身旁站著一個身穿曳地羅衣,長髮垂肩的少女。
她認出這少女正是羅雁秋的紅姊姊,立刻面色一變,冷冷喝聲道:「你來幹什麼?」
凌雪紅緩緩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說道:「秋弟,是紅姊姊害了你……」
她語聲甚是平靜,但星目卻早已流下兩行清淚。
仲孫儀冷哼一聲,說道:「你既是有意害他,還來找他做什麼?」
凌雪紅一歎道:「我本是來找他說明前情,澄清誤會,共度快樂的日子,可是現在卻要和他一同死去。」
仲孫儀冷冷說道:「假惺惺,要真的想死,現在就死吧!」
凌雪紅幽幽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連你也要誤會我嗎?」
仲孫儀道:「你在那茅屋中的所作所為,難道我沒看見嗎?
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凌雪紅道:「我一時任性,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她一頓之後,目注仲孫儀又道:
「你可是瓊兒麼?唉!你應該滿足了,她雖在睡夢中,也不斷呼喚著你的名字。」
突聽身後又響起一聲長歎,說道:「他可是真的在睡夢中,也呼喚著瓊兒嗎?」
凌雪紅和仲孫儀同時轉身看去,也不知何時起,背後已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她的嬌靨上雖覆罩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但卻遮掩不了她的高貴秀麗。在那白衣少女身後,並排站立著兩個青衣小婢。
凌雪紅微微一怔,說道:「你就是瓊兒嗎?」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啊。」
仲孫儀冷笑一聲道:「你倒好像是很高興呢!」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在睡夢中都還呼喚著我的名字,我自然很高興了。」
她注視了凌雪紅一陣,又道:「你是凌雪紅姐姐了?」
凌雪紅道:「你怎會認識我?」
瓊兒撲哧一笑道:「我看你真是傷心得糊塗了,忘記了我們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見過一面嗎?」
凌雪紅還以為羅雁秋曾在睡夢中也呼喚過她的名字,此時聞言,不禁芳心一沉,沒好氣地說道:「見過面又怎樣!」
此時,仲孫儀突地俯身抱起羅雁秋,一聲不響,逕向正西方奔去。
瓊兒大叫一聲道:「那位姐姐,你到哪裡去呀?」
仲孫儀見這白衣少女談笑自若,早已心中有氣,腳下不停,心中冷冷說道:「你管得著嗎!」
她一抬頭,只見面前並排站著兩個青衣小婢,其中一個冷冷說道:「好大的膽子,你敢對我主人這般說話!」
仲孫儀黛眉微皺,方待發作,只聽瓊兒又自叫道:「綠雲不許胡說。」她和凌雪紅已聯袂快奔了過來。
瓊兒注視了羅雁秋半晌,說道:「他可是真的死了嗎?」
仲孫儀道:「你以為他是裝死嗎?」
瓊兒道:「他若是真的死了,你更不應把他帶走了。」
仲孫儀道:「為什麼?」
瓊兒道:「你要是把他帶走,他就永遠不能活啦!」
凌雪紅急急說道:「瓊兒,你是說令師天山神尼能醫活他嗎?」
瓊兒一笑道:「不錯。」
仲孫儀冷冷說道:「不自量力,你以為光憑那回生續命散就能醫治得了嗎?」
瓊兒道:「我還有千年靈芝液,這兩個加起來,想是不成問題了。」
仲孫儀似是已不願和她多說,道:「你就快點試試吧。」抱著羅雁秋席地坐下,生像怕別人把羅雁秋搶去似的。
瓊兒緩緩自身上取出兩個小瓶,一笑說道:「若這兩種稀世靈藥還治不好他,那今後再也不叫它回生續命散了。」
緩緩打開瓶蓋,先將半瓶粉末傾入羅雁秋口中,然後又把一瓶千年靈芝液衝下。
凌雪紅道:「我這裡尚有幾粒大還丹,也一起給他服了吧。」
探手投入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道:「久聞東西雙仙的續命雙寶之能,但不知服下後,要多長時間,藥力方能行開見效?」
瓊兒道:「那要看病情而定。」她一頓,又道:「但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即可見分曉了。」緩緩坐下了來。
時光在日影移動中消逝,在焦灼等待中,儘管一個時辰像一年那麼長,但也終於過去。
仲孫儀仰臉看了看太陽,說道:「到了。」
瓊兒和凌雪紅的目光,齊向羅雁秋投去。
只見他面色依舊,鼻息全無,瓊兒臉上頓時失去了笑容,兩行清淚卻從薄如蟬翼的面紗後,順腮流了下來。
凌雪紅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之情,她竟自哀哀痛哭起來。頓時,哀哀的哭聲在這座幽谷中迴盪著。
驀然,在她們身側響起一聲黯然歎息,說道:「這孩子是死得其所了!」
三女倏然一驚,齊地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灰袍、禿頂、紅面、白眉的高大僧人正自站在她們身後。
凌雪紅嬌呼一聲:「爹爹……」撲入那僧人懷中。
原來那僧人正是苦因大師。
瓊兒和仲孫儀觸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由越發痛哭起來。
倏然,一個慈祥的聲音又起,說道:「孩子,盡情的哭上一場吧,一生之中,有值得你們熱愛如斯之人,總是幸福的!」
那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瓊兒和仲孫儀齊地止住哭聲,詫然轉首望去。
苦因大師卻是大吃一驚,以他的武功造詣,有人來至身後,竟是渾然不覺,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閃目看去,只見一個手執金絲拂塵的白衣尼姑,正自滿面慈祥地站在三尺以外。
瓊兒一見那白衣尼姑,便即嚶嚀一聲,如乳燕歸巢般,向她懷中投去。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早已匍匐地上,連連叩拜。
苦因大師一怔之後,拉著凌雪紅,也自跪拜下去,邊自恭謹地說道:「弟子苦因及小女凌雪紅叩見師叔!」
白衣女尼慈和地一笑,說道:「你們都起來吧。你就是空空師兄的傳人苦因嗎?我們各居東西,尚未謀面,你能一見之下就認出是師叔來,倒是極為難得。」
苦因大師訥訥說道:「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弟子雖向無緣拜謁,也是一睹便知。」再度行了一禮,拉著凌雪紅緩緩站了起來。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也跟著站起。
原來這白衣女尼正是有東西雙仙之稱的「天山神尼」清心,她此時聞言,卻是面容一肅,說道:「師叔百年來,未歷江湖,故對武林情勢,也是茫然無知,不過我離開天山千回峰仁靜谷以來,卻發現你所稱頌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是言過其實,純屬子虛。」
苦因大師聞言面色一變,連忙躬身說道:「弟子不敢……」
天山神尼突地微微一笑,面上又重現出慈和的光輝,打斷苦因大師的話,說道:「我知道你決非有意,而是因你向來僻處東海無極島,雖可能偶爾雲遊,涉足中原,但對西域邊陲的武林潛勢,諒是毫無所悉,而眼下的關鍵……」
此時,依偎在天山神尼懷中的瓊兒,驀然發出一聲嬌呼,道:「喂!那位姊姊,你要把他抱到哪裡去?」想是她並未傾聽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談話,卻一直注意著仲孫儀和羅雁秋的動靜。
只見仲孫儀正抱著羅雁秋向西行去。
仲孫儀聞聲駐足,回首冷冷說道:「你管我把他抱到哪裡去?
反正……」
她本是要說「反正你們東西雙仙,也無法將他醫好」,但她雙目一接觸到天山神尼的慈輝,便再也無法說得出口。
瓊兒像是早已猜得仲孫儀未出口之言,投注了凌雪紅一眼後,卻發出幽幽一歎!
其實凌雪紅也早看到仲孫儀抱著羅雁秋離去,但當著天山神尼的面,她卻不敢有絲毫放肆。
此時,瓊兒向她投來的一瞥,似是對她有著甚大鼓勵,世俗的禮法再也壓抑不下內心的情感衝動,高呼一聲:「秋弟弟!」展開身形追了上去。
苦因大師低誦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向天山神尼說道:「小女無知,冒犯了師叔,但她因其夫已奄奄一息,是以情不自禁還望師叔寬宥。」
天山神尼清心微微一笑,說道:「百餘年來,我已早不知世俗禮法為何事。那少年可是與令愛成親了嗎?」
苦因道:「弟子已擅自作主,在一年之前,答應了……」說至此,竟倏然住口,不再說下去。
天山神尼道:「你可是已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嗎?」她突地黯然一歎,說道:「傻孩子!」
舉手在瓊兒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原來瓊兒在乍聞凌雪紅已與羅雁秋定親之後,像是突然遭受到極大的打擊,竟自暈厥過去。
眼下經天山神尼在她背心命門穴拍了一掌後,便即悠悠醒來。
她看了天山神尼一眼後,長吁一聲,說道:「師父,不管他是死是活,瓊兒都不想活啦!」說完之後,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天山神尼慈祥地一笑,說道:「傻孩子,不許說傻話!」
驀然間,數丈外遙傳來凌雪紅的聲音,道:「瓊兒,他真的死了,連一絲兒氣都沒有啦!」
瓊兒突然離開了天山神尼的懷抱,急急說道:「師父,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拉著天山神尼的手,向前奔去。
苦因大師卻自始至終,都是站在天山神尼身側,此時大袖微拂,隨後跟去。
三人奔至仲孫儀停身處,只見她仍然緊緊地抱著羅雁秋的身軀,嬌靨上一片冷漠,望著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道:「兩位前輩若是回生乏術,晚輩只好抱著他去求我師父醫治了。」
天山神尼微微一笑,道:「這少年可是服下什麼絕毒藥物了嗎?」
仲孫儀道:「不知前輩是否聽說過,西域密宗一脈的『追魂丸』?」
天山神尼頷首說道:「久聞『追魂丸』的歹毒,今日一見,貧尼果然是束手無策了。」
瓊兒聞言一急,兩行清淚,又自順腮流了下來,說道:「師父如此說來,他可是真的活不成了嗎?」
仲孫儀冷冷說道:「誰說他活不成了?」環掃了這幽谷四週一眼,接著向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說道:「兩位前輩身膺東西雙仙,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難道對羅雁秋之死,看得比數十位武林高手的性命還重嗎?」
天山神尼慈和的臉上一片肅穆,轉首向苦因大師說道:「這幽谷之中,可是發生過大規模的搏鬥嗎?」
苦因大師環掃了這幽谷一眼,說道:「不錯,不過……」
驀然間,一陣嗚嗚的號角之聲,自四面八方響了起來,打斷了苦因大師的未完之言。
仲孫儀突地肅容說道:「來了!兩位前輩若不及時離此,便要後悔莫及了。」抱起羅雁秋,直往正西方奔去。
凌雪紅嬌叱一聲,道:「你還想走麼!」便待躍身追去。
瓊兒苦笑一聲,道:「紅姊姊,你就讓她走吧,不然,只怕你要終身守寡了。」她在聽說凌雪紅和羅雁秋已定了親事之後,心中卻自然地起了微妙的變化。
苦因大師一傍說道:「師妹只管呼她紅兒就是了。」
瓊兒微微一笑道:「她比我大,我當然要叫她紅姊姊了。」
天山神尼緩緩說道:「她們基於另一種關係,如此稱呼,就由她們好了。」
那嗚嗚的號角聲,忽然大作,但這片幽谷中卻仍是悄無人跡,和煦的陽光,照得草地上呈現一片金黃之色。
天山神尼突地咦了一聲,說道:「奇了!這幽谷中既是發生過大規模的搏鬥,怎的並無痕跡,莫非毫無死傷嗎?」
苦因大師嘴唇嚅動,方要說話,卻見一僧一道一俗和一個服裝奇異的黃衣人自正南方飛奔而來,不禁大喜過望,說道:「啟稟師叔,東海三俠來了!」他惟恐天山神尼不知東海三俠之名,又補充一句,說道:「東海三俠,就是方纔那垂死少年的授業恩師。」
天山神尼嗯了一聲,說道:「那自東、北、西三方奔來之人,你也一一認得嗎?」
苦因大師掃目望去,只見東、西、南、北四方各有四人直奔而來,每方均有一黃衣人前導,他看得微微一愕,說道:「弟子大都認識,不過那服裝怪異的黃衣人卻是從未見過。」
天山神尼滿面肅穆之容,低聲說道:「小心了!」
說話之間,那自四方奔來的十六人,已到達他們停身處的三丈以外,那四個黃衣人齊地用手向天山神尼等一指,側身讓開,同時取出號角,嗚的吹奏一聲,那身後之人,一個縱躍,各自揮動兩臂,呼呼兩股勁風,齊向黃衣人手指處遙擊過去。
天山神尼低喝一聲道:「起!」六人齊地躍起丈餘,避過一擊。
那十二人的掌力彙集中央之後,擊出一聲轟然巨響,四個站在外圈的黃衣人見狀,同時嗚嗚吹奏兩聲號角,那十二人齊地收掌飄身,向後躍去。
苦因大師落地之後,他眼見東海三俠,一個個俱是兩眼發直,知道他們已被一種極強的迷神藥物,控制了心神,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好毒辣的手段,師叔可知道這些黃衣人的來歷嗎?」
天山神尼肅容說道:「那一定是密宗的弟子了。」
一陣嗚嗚號角起處,這近身的十二人,又齊地揮掌攻來,另一批也是十二個人,在四個黃衣人前導下繼續撲至。
這是一場極為特別的搏鬥,一些中原武林的正派高手,都被驅使著向他們平素所敬仰的東西雙仙動手,而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明明知道他們被藥物所迷,勸解自是無益,出手又非所願,因而造成一種極為尷尬的情勢。
但一批批的神智被迷之人,仍如波浪似地擁到,天山神尼放眼看去,見自己六人已被包圍在層層人潮之中,她不禁慈眉微皺,跌足歎道:「想不到貧尼百年來第一次涉足江湖,便墜入他人謀算之中,這真是定數了!」
須知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武功修為早臻化境,舉手投足之間,便可傷人於無形,這眼下群攻而來的高手,自然不放在他們心中,但他們俱是佛門弟子,有道高僧,怎肯妄殺無辜?
是以才大感為難起來。
瓊兒流目四顧,突地一皺眉頭,說道:「師父,你看這些人的攻襲退守,似是全被那些黃衣人控制,我們只要把那些黃衣人打跑就好了。」一頓續道:「我去把他們趕跑好嗎?」
這姑娘想是平時嬌縱已慣,她不等天山神尼應允,便即如蝴蝶穿花般,白衣飄飄的向圈外躍去。
天山神尼喟歎一聲,道:「這孩子……」一瞥身旁的綠雲、素月道:「你們不跟隨小姐去,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早已躍躍欲試,想出去痛快的打上一陣,只是未獲允准,不敢擅自行動,此時聞言,齊地應了一聲:「婢子遵命!」縱身追去。
凌雪紅此時哪還按捺得住,「唰」的一聲,將青冥劍拔了出來,說道:「爸爸,孩兒也要去助她們一臂之力了。」
苦因大師驚叫一聲,道:「紅兒!你……」
他話未說完,凌雪紅已疾馳而去。
這四個女子,俱是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她們一旦投入搏鬥中,直如虎入羊群,尤其凌雪紅舞起青冥劍只見濛濛寒光,連太陽也為之失色,轉瞬間,只聽得慘號連連響起,當即有兩名黃衣人傷在她的劍下。
瓊兒和綠雲、素月兩個小婢雖未攜帶兵刃,但她們掌劈指戳,當者非傷即死,那衝過來的一批批武林高手,失去黃衣人的控制,猶如迷途羔羊一般,橫衝直撞,頓時之間,攻勢大亂。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齊齊低喧了聲「阿彌陀佛」,天山神尼說道:「莫失良機了。」
她忙用傳音入密神功,向數十丈外,還在追擊黃衣人的瓊兒說道:「瓊兒,快些離此向正北方奔去,不可多造殺孽。」
哪知她話聲剛落,一陣號角聲,又嗚嗚的響了起來。
這一號角的吹奏之聲甚是悠長,與以前各次大是不同,使人聞之,頓有一種柔和舒適之感。
一陣悠長的號角響起後,混亂的情勢,頓時安定下來,那三人一撥的中原武林高手,雖未自動進攻,卻都井然有地的各就各位,屹立原地不動。
苦因大師低喧了聲佛號,說道:「啟稟師叔,我等若想離此,只怕又遲一步了。」
天山神尼流目四顧,說道:「不錯,他們已布成了一種陣勢,將我師徒兩人圈在垓心了。」繼續又道:「她們幾個孩子,卻似是未被圍困於此陣之中……」
驀然間,只聽一陣細樂,傳了過來。
天山神尼面色凝重,略一思忖,說道:「那幾個孩子,他們也不會放過了。」
隨著細樂聲,自一棵大樹後,轉出一對對懷抱寶劍的黃衣妙齡少女。
苦因大師默察人數,竟然有七十二人之多。
那些懷抱寶劍的黃衣妙齡少女,並不奔向瓊兒和凌雪紅等人,卻在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所停身的四周,圍了起來。
瓊兒和凌雪紅等人,一聽到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千里傳音,要她們向正北奔行,離開此處,年輕人好勝,心中本是不願,再一看到那一對對抱劍而出的妙齡少女,心中更增加了奇疑與興趣,於是不約而同,卻齊往陣中心奔去。
一陣柔美的細樂,再度響了起來,那七十二個抱劍少女看見瓊兒等四人奔來,一個個面含微笑,一派天真,哪像是臨陣廝殺?她們這一表情,頓使瓊兒等感到愛憐起來,於是也不自覺的泛出微笑,癡癡注視。
就在他們四人凝眸注視之時,那七十二個少女突地抱劍疾走,所行走的路線,似是毫無章法,但見黃影流動,往返穿插,頃刻之間,已將瓊兒等四人,圍了起來,穿插遊走的身影,也都靜止不動。
那不斷吹奏的細樂,也倏然而止。
瓊兒突地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說道:「紅姊姊,你看她們多可愛?」
但她聲出半晌,卻不聞有人回應,轉首看去,只見凌雪紅和綠雲、素月,仍是笑意盈盈地注目那些抱劍少女,神情甚是癡呆。
她不由大吃一驚,叫道:「師父!師兄!你們快來!」她纖掌微揚,連連在凌雪紅及綠雲、素月背後命門穴上各拍了一掌,但聽她們醒轉之後,各自「哦!」了一聲,說道:「她們多麼可愛!」
瓊兒微微一愕,說道:「紅姊姊,你們怎麼啦?」
凌雪紅微微一笑,道:「你不覺得這些女孩子們可愛嗎?」轉首看去,不禁神色一變,原來那七十二個黃衣少女,面上笑容早已消失,一陣樂聲起處,她們竟都席地坐了下來。
那樂聲初起之時,似甚平淡,既未包含喜怒哀樂之情,也引不起聆聽之人的美感,瓊兒一顰黛眉,說道:「音樂貴在感人,似這等……」
她話未說完,那樂聲已自大變!
只覺得樂聲甚是哀切,令人聽來不由自主的眼紅鼻酸,瓊兒強自隱忍著將要奪眶而出來的淚珠,流目看去,只見那些席地而坐的黃衣少女,俱都神情悲傷,淚珠滾滾而落,片刻之後,她們齊都哀哀痛哭起來……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二人,被層層的中原武林高手包圍,他們不動,圍在四周之人也是屹立不動,但他們一要企圖走出時,便有三人躍身上前攔住去路,而其餘之人,都是不停轉動,藉轉動形成了掩護,支援,彌補了間隙。
天山神尼突地合掌閉目,喃喃默禱道:「我佛慈悲,寬恕弟子不遵命,要施展大般若功了。」
只聽一陣獵獵風響,她那一身素衣,突地鼓脹起來,接著在她周圍形成一圈無形的潛力,向外擴展開去。
苦因大師也低頭誦了聲「阿彌陀佛」,長眉一陣顫動,禿頂之上,冒出縷縷炊煙般的熱氣,冉冉上升,顯然也施出護身罡氣。
這當代兩位絕頂高人,同時施展出無上神功,直向陣外逼去。
那躍出阻路的高手,雖是神智已挫,但在潛力壓體之下,卻自自然然地向後退去,但始終與他們兩人保持著一丈的距離。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一步步行來,神情肅穆,步法緩慢,似是極為吃力。
但事實上,他們都是小心控制著發出的勁力,以免那些阻擋的武林高手無端致死。
剛剛走出丈餘之後,一陣號角之聲急促雜亂的響了起來。
那些神智迷失的武林高手後退的身形倏然止住,又是幾聲高昂的號角揚起,他們卻齊地週身一震,竟自圍衝了上來。
然而,他們的身形一和天山神尼所發出的大般若功相遇,便如逆風而行一般顯得甚是吃力,當即有幾名高手慘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便即萎頓的撲倒地上不省人事。
天山神尼平靜肅穆的臉上,突地泛現出痛苦之容,低誦了聲:「罪過!罪過!萬望我佛慈悲。」取出幾粒丹丸,分置於幾個受傷之人的口中。
她給幾人服下的靈丹,當真有回生續命之能,片刻之後,便一躍站了起來,只是兩眼發直,顯然被迷的神智仍然未復。
他們躍起之後,依舊三人一組,擋住去路。
天山神尼黯然一歎,轉首向苦因大師說道:「我等佛門弟子,最戒殺孽,看來只好暫時退回原位,不過若是長久被困此處,真是不知所終了。」返身緩步走了回來。
再說那仲孫儀抱著呼吸斷絕的羅雁秋,逕往正西奔去。
她知道那黃衣少年給羅雁秋服下的「追魂丸」,乃是一種絕毒的藥物,但她也素聞東西雙仙續命雙寶,有起死回生之效,何以羅雁秋服下那麼多,再加上千年靈芝液,卻是毫無作用?
但心中的奇異之念,卻為一種驚恐焦急所代替,想著只有答允黃衣少年的要求,以換取「追魂丸」的解藥。
於是施展開上乘輕功,全力奔行起來。
轉瞬之間,便已奔出這座山谷,也不知因她是密宗弟子之故,還是另有原因,一路之上毫無阻攔。越過一座小小山峰之後,在另一座山頂上便見翠柏掩映,綠竹圍繞中露出一片簷牙飛角。行近之後,竟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寺院,但那寺院的兩扇朱紅大門,卻是緊緊地關著,艷陽照射下,一片靜寂!
仲孫儀心急如焚,攀援上山頂,來到那朱紅大門之前,舉手推去。而她的手尚未觸及寺門,便聽「咿呀!」一聲輕響,寺門已然大開,裡面隨之響起一個得意的呼叫,道:「師妹,我算定你不會那麼薄情寡義,一定會回到我這裡來。」
仲孫儀黛眉微皺,冷笑一聲,道:「住口!我此番轉回,是專為你談條件而來,在你答應我要求之前,你暫時收起如意算盤!」
和仲孫儀說話的,正是那黃衣少年!
黃衣少年一臉媚笑,急急說道:「你不管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毫無條件地接受,只要……」
仲孫儀冷冷截斷他的話道:「你可是真的給他服下了『追魂丸』了?」低垂螓首,瞥了抱在懷中的羅雁秋一眼。
想是仲孫儀已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此時說話的語氣,態度,全不像先前在那幽谷之中的柔弱。
而黃衣少年的態度則是恰恰相反,仲孫儀雖是對他冷言喝叱,不假詞色,他卻是面帶媚笑,毫不動怒。
此時,他也跟著仲孫儀的目光,向羅雁秋身上反注了一眼,俏目中立時流露出一股毒恨的光芒。
不過那毒恨的光芒,卻是一閃即逝,嘴角上立時掛上一絲陰笑,說道:「不錯,想本派那獨門秘製的『追魂丸』,天下無藥可解,而且服下之後,一出十二個時辰,連本門的解藥,也是無效了。」
仲孫儀冷冷說道:「廢話少說,你既是給他服下了『追魂丸』,現在就把解藥取出來。」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這倒容易……」
他倏然住口,俏目中隱現欲焰,在仲孫儀嬌軀上打了一轉後,說道:「我取出解藥之後,不知師妹答應我什麼條件?」
仲孫儀怒道:「什麼條件,我的軀體屬於你也就是了!」
黃衣少年道:「小兄期待師妹這句話,已有好幾年了。」一頓續道:「師妹以千金之軀,豈可將此人抱在懷中……」
仲孫儀星眸圓睜,怒道:「不要你管!」
她此時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喝叱之後,續道:「須知在你未給他服下解藥,而他未復生之前,我的身體卻仍非你所有。」
黃衣少年一笑說道:「小兄在未給他服下解藥之前,必須診視他中毒的深淺,師妹抱著他,跑了這麼遠路,又站立這麼久,一定感到累了,還是到裡面談吧。」
仲孫儀冷冷說道:「不勞關懷!」
黃衣少年說完之後,便即轉身向裡面走去。
仲孫儀冷哼一聲,舉步跟隨。
穿過一條松柏夾道的通道,拾級而上,走進一座大殿。
這大殿之中全無供奉的神像,一個個的錦墩環形羅列其間,倒似一個集會議事的所在。
仲孫儀跨進大殿之後,當即在近門處一個錦墩之上坐了下來。
黃衣少年繼續前行,轉首一笑道:「小兄要將他放在一個床榻之上,以便診視,若是師妹願將他垂死之軀,放在石地之上,在此亦無不可。」
仲孫儀一縷芳心,早屬羅雁秋,對他的關懷愛護更是無微不至,怎肯將他放在石地之上,於是一聲不響,站起身形,舉步向裡面走去。
黃衣少年微微一笑,當先向大殿一角走去。
他用手在牆壁上一按,粉白的牆壁上,竟自露出活門,黃衣少年舉步跨了進去。
仲孫儀雖到這大殿中來過,卻從不知道這裡有處活門,黛眉一皺,停下腳步,冷冷說道:
「到那裡面幹什麼?」
黃衣少年詭異地一笑道:「別有洞天,你可是不敢進來?」
仲孫儀一聲不響,側身而入。
那是一間僅容下四五人站立的密室,仲孫儀正感詫異間,那密室門已自動關閉,同時整個密室也緩緩向上升去。片刻之後,那向上升起的密室,突然停了下來,密室門緩緩打開,仲孫儀只覺一股醉人的芳香,撲入鼻端。舉目看去,眼前呈現了一間華麗無比的臥室。只見羅帳、棉被、綠幔紅氈,竟宛似千金小姐的閨閣!
兩個俊美無倫的綠衣小婢,含笑迎了上來。
這密宗門下,似是俱都身著黃衣,而這兩個小婢,卻是例外。
她們向黃衣少年福了一福,相視一笑,垂首站立。
黃衣少年突然格格一笑道:「師妹對小兄特意布設的房間,還覺得滿意嗎?」
仲孫儀冷笑一聲道:「華麗有餘,淡雅不足。」
黃衣少年臉色一變,但瞬即又恢復了詭異的微笑,說道:「師妹對這繡閣的印象如何?」
仲孫儀道:「俗不可耐!」
黃衣少年一怔,隨即改變話題說道:「師妹速將此人放於繡榻之上,小兄要看他中毒深淺施藥。」
仲孫儀冷冷說道:「想不到你還略通醫理。」一頓續道:「向聞獨門解藥皆是定量制就,不想你這『追魂丸』的解藥,卻要視中毒深淺而定,真是天下奇聞。」雙手仍然抱著羅雁秋,傲然卓立。
這黃衣少年,乃密宗掌門的第六子,武功在其八兄弟中,雖是最差,但為人卻是最毒辣陰險。
在西域密宗派規中,有著一條最奇特的規定,就是依照生子的多寡,來招收女弟子的數額,而在眾子之中,誰能得到一名最美麗女子的青睞,不問其排行第幾,武功如何,皆為下一代之當然宗主。
是以在當今密宗主八子之中競爭甚烈,但卻有三子因自知貌相難與眾兄弟匹敵,放棄了權利,另娶了其他女弟子為妻。
唯獨這第六子「玉麒麟」馬夢銘自認生得俊美,便認為仲孫儀非他莫屬,但仲孫儀卻對他的為人大感厭惡,且亦不欣賞他那俊中帶俏缺少英風豪氣的脂粉美。
不過,玉麒麟馬夢銘卻甚得當今密宗宗主的歡心,是以這一次與中原武林的勾結行動,特地命他主持,並將「沖雲燕」仲孫儀遣往襄助此舉,實則卻是給予他贏得勞心的機會。
馬夢銘格格一笑道:「師妹不將此人放在錦榻之上,小兄如何診察醫治?」
仲孫儀冷哼了一聲,隨手將羅雁秋輕放棉榻之上,但她卻是緊傍錦榻站立,全神戒備。
馬夢銘露齒一笑,探手懷中摸出一隻玉瓶,傾出兩粒一白一黃的丹丸。
仲孫儀急不及待,轉首向那兩個綠衣少小婢喝道:「拿杯開水來!」
當即有一個小婢應了一聲,用茶盤端來一杯開水。
馬夢銘接過開水,方待給羅雁秋服下丹丸,卻驀地響起一聲大喝,道:「閃開!」
只聽「啪!」地一聲,那只盛滿清水的茶杯已被震飛,直撞牆上,隨即一陣嘩啦輕響,碎屑撒了一地。
接著躺在床上的羅雁秋一躍而起,出手如電,一把將馬夢銘的右腕脈門扣住。
仲孫儀驚呼一聲道:「秋弟!你沒……」
羅雁秋突地朗朗一笑,說道:「不勞關心,我沒有死!」
他冰冷的語聲,頓時刺傷了仲孫儀的一寸芳心,歡樂與興奮之情,突轉黯然,一怔之後,幽幽說道:「秋弟,你為何這般對待我?」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還會受你的騙麼!」
馬夢銘的右腕脈門,被羅雁秋緊緊握住,早已痛得額角上滲出汗水,剛開始,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如墜五里霧中,不知羅雁秋為何未死,既然未死,又為何對仲孫儀的一片愛意,全不領情?
他本是心機深沉,機智百出之人,略一思忖,毒計又生,此刻一聞他們對答之言,隨格格一聲大笑,說道:「師妹,你此時再向他撒嬌作態,即使最最愚笨之人,也不會相信了,眼下他既乘小兄不備,扣住我的脈門,你自己又不是他的敵手,那麼殺剮任他便了。」說罷緩緩閉上眼睛。
羅雁秋恨恨地瞥了仲孫儀一眼,冷笑一聲,鬆開了馬夢銘的被制脈門,傲然說道:「就是你們兩人聯手,羅某人也不放在心上。」
他話聲剛落,但聽「嗒!」的一聲輕響,室內頓時一片漆黑!
馬夢銘一聲冷笑道:「小子,你既已陷身此室,莫說我師兄妹聯你,就是光我師妹一人,也夠你應付的了。」
他一頓,大聲說道:「師妹,你先教訓教訓他,小兄為你掠陣!」黑暗中,掌勁暗送,仲孫儀只覺一時立足不穩,直向羅雁秋撲去。
羅雁秋一見一個纖細的嬌軀,帶著一股淡淡幽香撲至,知是仲孫儀,冷笑一聲,道:
「你怎地不再惺惺作態了?」卻是一閃讓過,續道:「既是你師兄在此,我卻不願和一個女流之輩交手。」
仲孫儀知是他師兄的歹計,心中雖是又急又氣,卻苦於無法解釋,她知道此時不管說什麼話,羅雁秋也不會相信了。
須知一個人受了冤屈之後,思想行為往往大異平常,仲孫儀急怒交加,嬌叱一聲,說道:
「你不願和女流之輩交手,我倒要和你打上一架!」雙掌翻飛,挾著兩股勁風,直向羅雁秋拍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不知好歹。」又自閃身讓過。
仲孫儀冷叱一聲,道:「你罵哪個,你自己才是不知好歹!」
嬌軀再度撲上。
羅雁秋道:「你若再得寸進尺,我便真的不客氣!」輕揮一掌,用出六成功力。雖只是六成功力,仲孫儀的嬌軀已被震得如風擺柳一般,一陣搖晃後,終於退了一步。
她一退即上,左拳右掌,著著指向羅雁秋的要害大穴!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不知進退,自取其辱。」一掌迎了上去。
但他掌至中途,卻突地大喝一聲道:「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避開仲孫儀,逕向玉麒麟馬夢銘拍去。
馬夢銘也是千慮一失,只以為歹計得售,正好坐山觀虎鬥,卻不料羅雁秋心中一動之下,已窺破了他的陰謀。
他倉惶應戰,被羅雁秋一掌震出去四五步。
仲孫儀一怔之後,大喜叫道:「秋弟,你也看出他的陰謀了?」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密宗門下,最擅聯手博擊之術,此人卻一旁含笑而立,若非別有用心,他斷斷不會如此的。」
仲孫儀頓時嬌靨含笑,說道:「秋弟,你可別再冤枉我了。」
步履姍姍,直向羅雁秋身旁走去。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站住!此刻是你們聯手對付在下的時候了。」
仲孫儀直氣得嬌靨鐵青,她突地雙掌一分,左拳直撞羅雁秋,右掌徑向馬夢銘拍去。
羅雁秋一怔,閃身讓過。
馬夢銘也跟著,逕向橫裡躍去。
只聽「卡嗒」一聲輕響,室內頓時大亮起來。
馬夢銘微微一笑,說道:「師妹此番可要看清敵我了。」
仲孫儀雙掌一分,說道:「你們再接我一掌。」她雙掌一晃,卻又緩緩放下,突地向羅雁秋詫然問道:「我有一事不明,要先問問你。」
羅雁秋道:「請說吧。」
仲孫儀道:「你在身中百毒氤氳及服下追魂丸之後,仍得不死,這是什麼緣故?可能為我一道嗎?」
羅雁秋一怔道:「什麼百毒氤氳,追魂丸?在下也自不解。」
原來他在服下追魂丸時,早被兩個密宗弟子一掌一尺打得暈絕過去。至於那瀰漫中的煙霧,他自不知那是百毒氤氳了。
仲孫儀突地喃喃自語道:「他可是因為服下東西雙仙的續命雙寶,及千年靈芝液,而免於死嗎?」
羅雁秋略一沉思之後,大聲道:「不錯!」
仲孫儀道:「什麼不錯?」
羅雁秋道:「她們一定給我服下續命雙寶了,不然,我挨了一尺一掌之後,也不會恁快復元。」
仲孫儀冷哼一聲,說道:「你只記得她們,不知她們是你的什麼人!」
羅雁秋一皺眉頭說道:「明知故問,她們自然是紅姊姊和瓊兒了。」突地黯然一歎。
突然,馬夢銘大步向角落裡走去。接著,只聞一陣細樂,也不知在何處傳了過來。他格格一陣大笑,狀至得意地說道:「坎離引導大陣已然發動了。」
仲孫僅轉首冷然說道:「不要打岔。」又向羅雁秋道:「你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想念著她們嗎?」嬌靨上頓時籠罩著一層奇異之色。
羅雁秋又是黯然一歎,說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頓續道:「我在那幽谷中施展閉氣大法,假裝死去,便是要避免一場情愛的糾紛……」
馬夢銘「哦!」了一聲,一旁插口道:「我竟沒看出你是施展的閉氣大法。」
仲孫儀冷笑一聲,說道:「連東西雙仙尚且沒有看出,更別說是你了!」
馬夢銘格格一笑道:「如此說來,我沒有看出也算不得丟人之事。」
羅雁秋環掃了室內一眼,劍眉微軒,說道:「在下就此告辭了。」他話說出口,卻找不到門戶,是以仍自站在原地未動。
馬夢銘乾笑一聲,說道:「只怕來時有路,去時無門了。」
羅雁秋略一思忖,覺得唯有制住那黃衣少年,方能找出此室門戶,於是大喝一聲,道:
「那你我就在此同歸於盡好了!」一掌直拍過去。
馬夢銘知道羅雁秋內力深厚,掌勢雄渾,一懍之下,閃身讓過。
豈知羅雁秋一掌拍出後,右腿隨之掃出,直向他下盤踢去!
馬夢銘腳剛站穩,眼見羅雁秋一腿掃來,不知心中大駭,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疾躍而起。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密宗弟子,原來武功竟如此稀鬆!」
馬夢銘躲過一掌一腿,驚魂剛定之下,羅雁秋掌出如風,已斜斜的向他頸項劈至。
他知道躲過這一掌,後面必緊跟著無數殺著,於是心一橫,不退反進,大喝一聲,雙拳緊握,同時向羅雁秋胸前擊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這是找死!」右手掌勢下切,直取馬夢銘兩手脈門,左掌倏然上舉,一式「普及萬物」,化作無數掌影,卻向他頭頂上罩下。
馬夢銘實指望這一招「絕處逢生」,必能逼退羅雁秋的攻勢,豈料兩人功力相差懸殊,是以這一來卻無異飛蛾投火,自行送死。
眼看馬夢銘即將喪生於羅雁秋掌指之下,突聽一聲嬌叱響起,道:「你瘋了!」
一掌卻向羅雁秋拍去。
羅雁秋知道這一掌是仲孫儀所發,疾忙收回左拳,反手迎了上去。
但聽「啪!」的一聲巨響,仲孫儀的一個嬌軀直被震出去四五步,跌倒在繡榻之上。
馬夢銘卻趁勢向後躍退,免除了致命的一擊。
羅雁秋冷笑一聲,向仲孫儀道:「無怪你們兩人不聯手對敵,原來是伺機施襲,只可惜你的武功大不濟事了。」
仲孫儀自床鋪上挺身躍起,只見她兩眼冒火,一聲不響,雙掌翻飛,直向羅雁秋擊去。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惱羞成怒了嗎?」揮掌迎上去。
這一掌,他只用出六成功力,哪知兩掌相觸,兩人同時後退了一步。
羅雁秋微微一愕,笑道:「我倒是低估你了。」凝神戒備,蓄勢待敵。
原來仲孫儀怕羅雁秋一掌將馬夢銘擊斃,他們兩人無法出得此室,是以情急之下,輕輕拍出六成功力的一掌,加以阻止,哪知羅雁秋競誤以為她伺機施襲,不禁氣得銀牙暗咬,一股怨恨之氣,頓時充塞胸懷,是以施出全力,逕向羅雁秋攻去。
她這一輪急攻,掌指齊施,端的迅辣兼具,羅雁秋的武功,雖高出她多多,此時卻也不敢大意。
馬夢銘見仲孫儀毫不留情,真的和羅雁秋動起手來,不禁大喜,一旁叫道:「小兄為你助陣來了!」遙發一掌,向羅雁秋攻去,身形一躍,撲了上來。
豈知仲孫儀一輪急攻後,心中的怨憤之氣,似是消減了不少,此時一見馬夢銘又加戰圈,她卻收掌飄身,向後退去。
馬夢銘直弄得如墜五里霧中,不知仲孫儀為何突地退出,方自大感焦急,卻見羅雁秋也收掌飄身,側躍七尺,詫然向仲孫儀道:「你為什麼不打了?」
仲孫儀看著此刻的羅雁秋,真是恨愛交集,冷哼一聲,故意說道:「因為你尚非我們兩人聯手之敵。」
羅雁秋也是年輕氣盛,大喝一聲道:「那你們不妨試試。」一招「大鵬展翅」,分向仲孫儀和馬夢銘擊去。
他似是要存心顯露一下武功,只見他拳腳齊施,頓將兩人罩在拳風足影之中。
仲孫儀哪是真想和馬夢銘聯手合擊,只是被動地以求自保,是以打了頓飯工夫,羅雁秋愈戰愈勇,馬夢銘卻累得氣喘吁吁。
驀地,一陣「嗚嗚」的號角之聲,隱隱傳了過來。
馬夢銘突地大喝一聲,道:「住手!」他平時言笑,雖帶娘娘腔,但這一聲大喝,卻是十足的男子氣概。
羅雁秋果然一怔停手。
仲孫儀也是微微一愕。
只見馬夢銘疾跨兩步,走到仲孫儀身前,說道:「不管如何,這女子已是我的。」
他此言似是針對羅雁秋而發,羅雁秋一愕之後,微笑說道:「她是不是你的,卻不關我的事。」
仲孫儀冷哼一聲,道:「你休要置身事外,須知這件事完全是因你而起!」
羅雁秋大感詫異,說道:「這就令在下不解了?」
仲孫儀恨恨說道:「你簡直是個不通人情的呆子!」
驀地,一陣嗚嗚的號角聲,清晰的傳了過來。
馬夢銘忽然發出一陣格格大笑,狀至得意,說道:「小弟和敝師妹的婚事,尚未談妥,還望兄台賜助一臂之力!」
仲孫儀冷哼一聲,道:「癡人說夢!」不屑地別過頭去。
羅雁秋也是臉色一變,道:「這你找錯人了。」一時之間,他不知是否該離開此地。
因為儘管他對仲孫儀毫無愛意,但對一個如此熱愛自己的女子,卻不能這般決絕而去。
馬夢銘格格一笑,但聽嘩啦一聲,這密室中突地露出一個窗戶。
一股山風,吹了進來,室內之人,齊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向窗前走去。
馬夢銘用手一指,對羅雁秋說道:「兄台在此,尚有未完之事,就是請兄台走,兄台也不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