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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 文 / 臥龍生

    白衣少女淡淡說來,語聲中充滿了母性的溫柔,聽得羅雁秋如沐春風,心中大感快慰。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聽話,聽話!不知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白衣少女嗔道:「你怎麼還叫我姑娘呀?」

    羅雁秋一怔道:「但不知在下該叫姑娘什麼?」

    白衣少女脫口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爹爹和叔父們都叫我瓊兒嗎?」

    羅雁秋訥訥說道:「這……這有些不妥吧?」

    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這有什麼不妥,難道你叫我瓊兒就變成我的長輩了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過……」

    他遲疑了片刻,像是鼓足勇氣一般,叫道:「瓊兒!」

    白衣少女展顏一笑,嬌靨上如春花綻放,被羅雁秋一聲呼叫,似是芳心中有著無限的喜悅。

    半晌之後,她突地喟然一歎!

    羅雁秋詫然問道:「瓊兒,你可是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白衣少女道:「我一生中要算此刻最愉快了。」

    羅雁秋大惑不解,道:「那你為什麼歎氣?」

    白衣少女肅然說道:「俗語說:好事多磨,我在為未來擔憂。」

    羅雁秋心思剔透玲瓏,又是天生情種,怎會聽不出白衣少女語中的含意,但卻故作不解,茫然問道:「你擔心什麼?」

    白衣少女嬌靨一紅,佯嗔道:「我擔憂的事,為什麼要對你說?」

    羅雁秋一笑道:「那算我多嘴就是了。」

    白衣少女突道:「你是個奇怪的人。」

    羅雁秋雖是聰明絕頂,也猜不透她突然說出這話的用意,一怔說道:「是麼?但不知在下有什麼奇怪之處?」

    白衣少女道:「我雖和你僅僅見面數次,但卻覺得你既聰明,又愚蠢,既粗暴,又溫柔,既冷漠,又多情……」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我當真有那麼多優點嗎?」

    白衣少女嬌靨微變,幽幽說道:「你可是生氣了?」

    羅雁秋想起無論是在九幽谷、七絕山莊或是那處石洞之中,所表現的儘是粗暴、蠻橫、笨拙,自己想起,也覺汗顏,此時見白衣少女誤認他生氣,遂一笑說道:「在下字字出自肺腑,自忖毫無可取之處,是以對你的稱讚,實是愧不敢當。」

    白衣少女似是這才放下心來,一笑說道:「別謙虛啦,人家還沒說完,你就打岔!」

    羅雁秋道:「那真是抱歉了,請繼續說吧!」

    白衣少女微笑說道:「你可還記得在七絕山莊之時,我罵你俗不可耐嗎?」

    羅雁秋臉面一紅道:「當然記得。」

    他想起白衣少女在九幽谷把那粒佛珠,當作紅豆送他之時,自己竟然全不知紅豆相思之事,遂又補上一句道:「我那時確是俗不可耐。」

    白衣少女道:「不過你現在卻完全變了,變得真快。」

    羅雁秋脫口說道:「那要感謝那位老前輩的教誨了。」

    白衣少女詫然問道:「哪位老前輩呀?」

    羅雁秋道:「就是住在這裡的黑衣老人。」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說道:「我遇見你,便幾乎忘了正事啦,那黑衣老人可是死了嗎?」

    羅雁秋臉上突地掠過一抹憂戚之色,低聲說道:「可憐的老人,他已含冤離開人世了!」

    他雙目中突地精芒暴射,大聲說道:「我羅雁秋有生之日,誓必為他昭雪沉冤!」一頓又道:「你怎地知道他死去了?」

    白衣少女見他神態突然轉變,似是心中頗為激動,詫然說道:「你怎麼啦?那黑衣老人之死,我是聽師父說的。」

    羅雁秋還誤認為她師父,便是在司徒霜墓前救自己的淨塵庵主,他懷恩感德,心中油然生出敬仰之心,語音又轉柔和,說道:「令師可好嗎?」

    他一頓,又道:「令師雖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但到現在還不知她老人家如何稱呼?」

    白衣少女似是大感驚詫,說道:「我師父說,她已足有百年未離天山,但不知她何時對你有救命之恩?」

    羅雁秋一聽白衣少女師父,住在天山,急急問道:「那麼令師可是天山神尼嗎?」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不錯,家師便是號有東西雙仙之稱的天山神尼,我們第一次見面之時,我不就告訴你了嗎?」

    羅雁秋想到黑衣老人的百載沉冤,不禁怒火狂熾,冷哼一聲道:「什麼東西雙仙?虛有其名!」

    白衣少女聽得微感錯愕,尚未說話,綠雲、素月兩個小婢,已雙雙同時跨前一步,嬌聲叱道:「不許胡說!」

    羅雁秋星目一翻,方要發作,只聽白衣少女轉首向兩個小婢說道:「要你們兩個丫頭多個什麼嘴,還不退下。」

    她雖是緩緩說著,但卻含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力,兩個小婢齊齊地垂首退下。

    然後又肅然向羅雁秋道:「我師父百年未蒞江湖,她雖不會對你有恩,但卻也絕不致和你結怨,不知你為何要譭謗她老人家?」她語音平和,但已顯露出些微不悅。

    羅雁秋想到那黑衣老人之言中,似是對天山神尼,毫無怨恨之意,不禁覺得出言大是莽撞。

    但他乃生性倔強之人,話既出口,又不便認錯,是以仍自傲然說道:「一百年前,空空大師設計陷害那黑衣老人,令師雖非主謀,卻也難逃合謀之嫌。」

    白衣少女睜大一雙星眸,滿現詫異之色,說道:「你說什麼?」

    她腦中似是無法突然接受羅雁秋說的這番話,略一定神之後,又道:「我師父叫我來這裡替她埋葬一個可憐的黑衣老人,卻不料碰見了你,唉!你說的話,我雖不敢說不對,但我師父天山神尼和我師叔空空大師,決不是陷害他人之人。」

    羅雁秋血液之中,似是有著極強烈的同情之心,他一聽白衣少女為東西雙仙辯護,不由冷哼一聲道:「那黑衣老人被此反四象大陣一困百載,他生平之中,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結過一個仇敵,臨死時,尚自不知為何,像這種不分青紅皂白,草菅人命之事,也是號稱東西雙仙,被武林中尊敬為泰山北斗之人所應為的嗎?」

    白衣少女略一思忖,說道:「我師又自稱百年從未離開過天山,但又突然命我來埋葬一個黑衣老人,我也覺得頗感奇怪,她雖不是有意陷害此人,但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等我問清楚了再告訴你好嗎?」

    羅雁秋傲然說道:「不必了,將來我自會找東西雙仙了斷。」

    他一時任性,是以說的話愈來愈是生硬、狂傲。

    這一對青年男女本是情意互通,言語相投,但此刻又造成了極為尷尬的局面。

    白衣少女聽得羅雁秋說出如此狂妄之言,似是也微感震怒,冷哼一聲,說道:「你有多大能耐,敢找東西雙仙了斷,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氣憤得別過頭去。

    羅雁秋聽她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本還要出言頂撞,但想起來這不愉快的情勢,完全是自己造成,於是強自忍隱著,大步向木屋中走去。

    白衣少女直氣得嬌軀一顫,恨恨說道:「不知好歹!」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連忙上前扶著白衣少女,只聽綠雲說道:「主人別為這種人生氣,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白衣少女似是悵惘良久,才輕歎一聲,說道:「你們去看看,那黑衣老人可掩埋了嗎?」

    只聽木屋內傳出羅雁秋冷冷的聲音,說道:「不勞費心,三位還是請便吧!」

    片刻之後,一聲嘹亮鸞鳴劃空響起,白衣少女已黯然離去。

    羅雁秋見白衣少女含憤離去,一方面暗自埋怨,一方面也生出一種悵惘莫名之情,他在木屋之中,呆呆地出了一會子神,暗自忖道:以我眼下武功,要和東西雙仙那樣介於仙俠之間的高人,一爭雄長,豈不是以卵擊石?現在白衣少女一走,如將實情稟知她師父天山神尼,也許會生出麻煩,此處練功雖是最理想的場所,若一旦被東西雙仙得知,卻非得另外覓地潛練不可。

    他把東西收拾妥當,並採擷了一大堆名為「四季丹華」的山花,用黑衣老人所贈的黑色長衫包了起來,然後,向黑衣老人墓前拜了三拜,大步向東邊樹林走去。

    從百妙佛珠記載中,他已經知道這「反四象大陣」之法,便是一株被除,全陣妙用立失,遂選了一株較細的樹前站定,暗中運氣,凝聚著全身功力,一掌橫切而出!

    以羅雁秋此時功力,要想一時將那兩人合抱的樹幹劈倒,本成問題,何況他誤飲泉水中毒,數十天未進食物!

    豈料他一掌劈出之後,只聽一聲卡嚓大響,那粗大的樹幹,竟齊根而折,轟隆一聲,倒在地上,立時枝葉紛飛,塵土滿空!

    這一奇跡的發生,立將羅雁秋驚怔當地。

    他怎知道所誤飲的泉水,雖是奇毒無比,但因毒潭四周,長滿了無數株終年常開的奇花「四季丹華」,那毒潭之水,竟將集天地靈秀而生奇花的精華,向根部吸收而去,是以人若飲水中毒而復愈之後,不惟從此百毒不侵,而且功力倍增。

    羅雁秋怔了一會之後,還以為是黑衣老人陰靈相助,遂將那樹幹截成一段長約一丈的木柱,用手將樹皮剝去,運指寫了三個大字「情聖墓」。

    羅雁秋將墓碑豎好,心中似是安慰了許多,再度往林外走去。

    果然,他穿行林中,與入林時一樣,眼前再無幻象發生。

    羅雁秋走出樹林之後,突然想到這「反四象大陣」既破,任何人獸都可自由出入,對葬身花叢中黑衣老人的屍體,甚不安全,而且那毒泉之水,也可能害人,不禁暗自忖道:這陣勢既名為「反四象大陣」,而且又只能阻礙出陣之人,想未定有能限制人進入的「正四象陣」

    了?

    當下又將那「百妙秘籍」取出,一一找尋,果然發現那「正四象大陣」的佈置之法。

    而那「正四象陣」之佈置若是從新開始,自是極為繁難,但若正反互變,則是簡易無比,原來若由反四象陣,改成「正四象陣」只須在每邊除去一株即可。

    羅雁秋大喜之下,立將「百妙秘籍」收好,然後到每邊除去一株,便直向東方奔去。

    此時正是夕陽銜山時刻,西邊天際,映著一抹抹的彩霞,甚是壯麗。

    雁秋遂伸手在黑衣包裹中抓了一把山花放進口中,只覺得入口生津,不惟飢渴全失,而疲憊之感亦消,不由精神大振,展開上乘輕功,繼續向前飛馳。

    轉瞬之間,他便將離開這曾住過月餘的峰頭,眼前卻是突然聳起一片橫廣數十丈的平滑石壁。

    羅雁秋突然心中一動,暗忖:「我似是聽黑衣老人說過,這些連綿無盡的山峰為阿爾金山,但卻不知此峰何名?為了他日來訪方便,我何不題名「情聖峰」於這片峭壁之上,且可藉以紀念那黑衣老人。」

    念隨意動,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便輕輕跳起七八丈然後兩腳互踢,兩臂一張,便又飄然上升五丈!

    就在第二次上升之時,他左手已掣出白霜劍,立刻在石壁上挖了一個僅容下腳尖的小洞,一隻腳踏入其中。

    羅雁秋一得到著力之處,當下真氣微凝,再度上跳六丈。

    他靠著白霜劍之助,終於猱升到距壁頂十丈之處,並運力刻下一個丈餘見方的「情」字!

    「聖峰」兩字,亦是各距十丈,字體一般大小。

    羅雁秋躍下石壁之後,略一運氣調息,便再度向前走去。

    他本來預定就在這附近山中,找一處隱秘洞穴,苦練那「百妙秘籍」上所載神功,但他乃宅心忠厚之人,一想到玄陰叟對他的倚重期許,便覺得先應將此事稟告恩師,是以一路之上,逕奔唐古拉山九幽谷而去。

    豈知他到達九幽谷陰風洞之後,洞口早封,破門而入,也是未見到一個人影。

    他雖是有些微失望之情,但卻為另外一種喜悅所代替,那就是乘著無人之時,在陰風洞中苦練武功。

    須知武學一道,雖是博雜萬端,但仔細考究起來,也不外練力、養氣、取巧三訣,而養氣尤為練力、取巧之本。

    羅雁秋既是任、督二脈已通,且又因誤飲毒泉之水,而增了約有一甲子的功力,早已奠定了進入大成之境的基礎。

    而那「百妙秘籍」所載的,雖是博大精深的絕學,但俱都附有練習修為的實用法門,但饒是如此,若是要練成其中任何一種,也不是一年半載之功。

    幸而羅雁秋是武林中的天縱奇才,他竟在三月之內,將「玄門一元罡氣」,練俱了五成功力。

    那「玄門一元罡氣」,是以養生為主,練氣化神,由神還虛,保精固元,練至火候,能返老還童,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

    一日深夜,當羅雁秋準備再練「佛門般若禪功」之時,突然聽到洞外有夜行人的衣袂飄風之聲,而以那聲音辨來,來人似是頗多,不由劍眉一皺,不知這深夜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他此時輕功已臻上乘,黑衣大袖微拂,便已無聲無息地飄出洞外。

    羅雁秋內力深厚,已有黑夜視物之能,但他一站定身形,尚未看清洞外人物,而洞外之人,卻似已把他看得十分清楚,只聽一人驚呼出聲:「百毒魔君!」

    那驚呼之聲未歇,卻聽破空之聲連響,無數暗器自四面八方襲來。

    黑夜中,自己身形何以立即被人發現,而所呼「百毒魔君」

    究指何人?

    但是,那如漫天花雨灑罩而來的暗器,卻是齊集他的一身,當下大喝一聲,叱道:「何方鼠輩!竟敢暗箭傷人!」

    體內真氣疾轉,立即運起「玄門一元罡氣」,遍佈全身,襲來的暗器,俱在他身外三尺之處,簌簌落下。

    他此時雖被這般人的行動,激起了無邊的憤怒,但卻強自壓抑著泛現的殺機,銳利的目光環掃了那兩丈以外,高低肥瘦不等的二十幾人一眼,卻是不禁一怔。

    因為其中一位道裝老者,便是曾親率兩位師弟,搶奪百妙佛珠的華山派現任掌門,皓首雲九司空長卿。

    原來司空長卿隱身在那株有百妙佛珠的虯松之上,一直未動,直待紫虛道人走後,他才悄然離去,成為那一場蛇劫的虎口餘生。

    此時,這眼前之人自然是那些被他號召而來找玄陰叟蒼古虛,為那些死難之人報仇的各大門派高手。

    但是羅雁秋怎知個中因果,他一見皓首雲龍身在其中,知道眼前之人,俱是來自各大門派,這一來更激發了他積壓已久的憤怒之情,大喝一聲道:「外表偽善,內心奸詐,我羅雁秋今天要好好教訓你們!」

    他縱身一躍,直飛過去,遙空一掌,劈向皓首雲龍司空長卿。

    一股強猛的暗勁,無聲無聲地直撞過去,掌風到處,慘叫之聲遂起,司空長卿的身軀,呼地一聲,飛起空中,摔出三丈遠近。

    須知他這一掌發出,不知不覺間,已運起「玄門一元罡氣」,羅雁秋自己也不知道這擊出的一掌,力量多大,他只因這眼前之人,是一代掌門宗師身份,武學造詣已非凡俗可比,是以這一擊用出了八成功力。

    但他見只這一掌,便把華山派掌門震死,幾乎不相信是自己所為,不禁當場怔住。

    而環伺周圍的各大門派高手,見他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功力,不禁為之一呆。

    半晌之後,才聽到一聲低沉的佛號響起,一個身軀修偉、相貌威猛的和尚,大步排眾而出。

    那和尚朗星似的雙目一睜,霍地兩道寒光電奔而出,沉聲詫然問道:「施上自稱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傲然說道:「正是區區在下。」

    那和尚似是仍未深信,又復問道:「難道施主可是先拜東海三俠,後投雪山派而改師玄陰叟蒼古虛的羅雁秋?」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出家人說話,怎地這般囉嗦,什麼東海三俠,在下尚不知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怎會拜他為師!」

    皆因有關羅雁秋的一切身世,自喪失記憶後,玄陰叟從不許門下提起,是以他對俠名素著的授業恩師,竟自懵然無知。

    但他此言一出,卻立即引起各大門派中人的一陣騰笑,只因武林中人最重師道,不論黑白兩道均不例外。

    只聽其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叫道:「想不到人世之間,真有不認恩師之人……」

    他話未說完,已被羅雁秋一聲焦雷似的大喝截斷,道:「住口!你說哪個是不認師門之人,在下朝夕守在這陰風洞中,便是等待恩師的歸來。」

    那和尚又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施主這般說,就令老衲不解了。」

    羅雁秋冷冷道:「在下說得明明白白,不知你還有什麼不解。」

    那和尚哈哈笑道:「但不知施主和百毒魔君有什麼淵源?」

    羅雁秋詫然說道:「在下向不知什麼百毒魔君……」他說至此,倏然住口。

    須知他也是聰慧絕倫之人,忽然想起自己所穿這件黑袍,莫不是與百毒魔君有什麼關連,是以引起他們的誤會?

    他思忖未完,只聽那和尚又道:「施主既與百毒魔君毫無淵源,不知身上『百毒衣』是從何處得來?」

    羅雁秋暗忖:果然與我身上這件黑袍有關,但卻冷冷一笑說道:「從何處得來,你管不著!」

    那和尚雙目一睜,肅然說道:「百毒魔君在一百年前,以一身詭異超絕武功和善用歹毒的奇能,橫行武林,而這一件百毒衣,不惟觸者立死,就是穿在身上,所經之處,其毒禍也為害人畜,是以……」

    羅雁秋突地仰天發出一陣狂笑,截斷他的話道:「胡說!若是這件黑袍真像你說的一樣,怎麼我穿在身上還是好好的?而你們這一般人也還沒有死?」

    他任性已慣,雖是從黑衣老人處學到一些談吐應對的禮儀,但在激動之下,又脫口說出這種狂妄之言。

    須知這老和尚,乃是少林派當代掌門靈根大師,不惟在派中輩份極高,即使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極為尊崇,當今之世,幾曾有人對他如此喝叱,他雖是修養功深,也不禁氣得身形一陣顫動。

    靈根大師畢竟不愧為一代高僧,他一陣激動之後,連呼了兩聲:「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便又恢復了平靜,肅然說道:「老衲亦是聽江湖傳言,施主若這般相問,老衲亦是無言以對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江湖傳言,未必儘是真實,大和尚這般相信江湖傳言,不覺得太幼稚嗎?」

    靈根大師被他搶白得臉上一熱,低喧了一聲佛號,又道:「江湖傳言,雖未必盡皆可信,但眼前卻也有一件可信的事實。」

    羅雁秋詫然問道:「什麼可信的事實?」

    靈根大師道:「施主身上所穿的,確是一件百毒衣。」

    羅雁秋道:「何以見得?」

    突然,那剛才發話的沙啞聲音,搶著說道:「小娃兒,還要耍賴,那百毒衣愈是在夜暗之中,所發的紅光愈強,不然,老夫方才也不會誤認你是百毒魔君了。」

    話聲剛落,只見在場群雄齊地向兩側閃讓,從最後方走出一人。

    此人身形甚是矮小,頭梳沖天髻,額下留幾根稀疏的鬍鬚,他與體形修偉的靈根大師站在一起,顯得極不協調。

    那矮老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剛行站定之後,便道:「老夫青城掌門,雲中鶴高峻。」

    羅雁秋方自詫然低頭,察看他身上所著之百毒衣,是否真的發出紅光,哪裡注意到雲中鶴高峻的自我介紹。

    雲中鶴見他未聽自己之言,卻似極為震怒,大喝一聲道:「小娃兒,你低頭看個什麼?

    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你又怎能看得出來?」

    羅雁秋倏然抬頭,冷冷說道:「難道穿在別人身上之時,我也看不出嗎?」

    他忽覺腦子中模模糊糊,似是那黑衣老人穿著之時,他因誤飲泉水中毒,每逢夜晚,特感不適,好像並未注意,又好像那黑衣老人在夜晚之時,從未穿過,思索了一陣,仍未捕捉到清晰顯明的記憶。

    雲中鶴一手捻著那稀稀疏疏的幾根鬍鬚,似是頗為得意地說道:「小娃兒,你若將那百毒衣和解藥一齊交出,老夫便暫時饒你一死,關於蒼古虛老怪所作的罪孽,老夫等再找他算帳。」

    他此言一出,立將各大門派人物的復仇怒火,轉換為逼使羅雁秋交出百毒衣及解藥的貪念,於是目光齊向羅雁秋的黑衣之上投去。

    羅雁秋聽他罵玄陰叟為老怪物,不由氣血上衝,大喝一聲道:「你敢出口不遜!」呼的一掌,向雲中鶴高峻拍去。

    他因剛才一掌運氣「玄門一元罡氣」,斃死皓首雲龍司空長卿後,甚感追悔,故這一掌只用出七成內家真力。

    但雲中鶴卻不知就裡,一跳閃過,他似是早已全神戒備。

    羅雁秋收勢停身,曬然一笑道:「我若誠心要傷你,難道你還躲得開嗎?」

    雲中鶴高峻老臉一紅,未及說話,便聽靈根大師高喧一聲佛號,道:「高施主說得不錯,小施主若將百毒衣交出,當場焚燬,我們各大門派中人,便不再為難施主了。」

    羅雁秋見靈根大師也是這般說,還以為他也起了貪念,遂冷哼一聲道:「想不到出家之人,也是難泯貪念,你們以為我羅雁秋是小孩子嗎?」

    此時,一個距離羅雁秋最近之人,突然驚呼一聲,說道:「請各位試一運氣,恐怕我等全都中毒了?」

    各大門派高手聞言,齊地暗吃一驚,試一運氣之後,除了幾個內力深厚的前輩人物,尚無感覺外,果已覺出真氣不暢。

    立時之間,驚恐憤怒之情瀰漫群雄之中,齊向羅雁秋前逼去。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他喝問之後,仍是傲然卓立,一動未動,似是全然未放在心上。

    雲中鶴高峻霍地冷笑一聲,卻向靈根大師說道:「大和尚,若不是你婆婆媽媽的,發什麼慈悲心腸,我等早已將這陰風洞毀掉,也用不著現在大費手腳了!」

    他說完之後,突地大喝一聲:「大家還不按照預定計劃動手,難道真要坐以待死嗎?」

    羅雁秋高聲大喝道:「你們索性揭開假仁假義的面具,一齊出手吧!」

    他話聲剛落,已聽背後「轟」然聲響,只覺得一陣地動山搖,頃刻之間,沙石四飛,煙塵瀰漫,羅雁秋不必再看,已知此刻發生了什麼事情。

    靈根大師低喧了聲佛號道:「罪過罪過,惟望我佛慈悲。」

    羅雁秋一見自命為各大門派的俠義中人,居然暗下毒手,炸毀陰風洞,不由雙目盡赤,氣憤填膺,大喝一聲道:「我和你們拼了!」猛吸一口真氣,玄門一元罡氣己然遍佈全身,雙掌一錯「呼呼!」拍出兩掌。

    他這兩掌本是怒極而發,用出十成功力,兩掌拍出之後,便聽兩聲淒厲慘嚎響起,連屍體也不知摔向何處。

    靈根大師又自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過:「殺劫既起,在劫難逃,老衲已顧不得許多了。」

    僧衣飄風,他已縱身擋在羅雁秋身前。

    羅雁秋殺機已起,再難阻遏,憤然說道:「我要用你們的屍骨,重建陰風洞!」一掌向靈根大師劈去。

    靈根大師眼見羅雁秋一掌劈來,早已凝神戒備,他雙掌平胸推出,硬接了羅雁秋一掌。

    兩股強勁的潛力一接,靈根大師突覺一身氣血一湧,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三步。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再接我一掌試!」第二掌緊隨著劈擊出手。

    靈根大師雖見羅雁秋一掌擊斃司空長卿,但仍然不信他年紀輕輕,會有此種驚世駭俗的功力,是以存心一試,但對了一掌之後,心中已然大駭,此刻目睹他第二掌來勢,較第一掌尤為兇猛,哪裡還敢硬接,側身一閃,讓避開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如影隨形,立時欺身直進。

    靈根大師情急之下,返身一掌劈出。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大喝道:「小娃兒休要欺人太甚!」雲中鶴高峻已自背後一掌攻到。

    羅雁秋追擊的身形不變,右手依然拍向靈根大師全力而發的一掌,左手卻向後疾拂而出,迎向高峻蓄勢擊來的掌勢。

    雲中鶴高峻雖是一代掌門宗師身份,武功深厚,經驗豐富,也未料到羅雁秋前後受敵之下,竟能同時還擊。

    就在這一瞬之間,只聽兩聲「啪啪!」輕響,遂聽兩聲悶哼傳來,靈根大師一個修偉的身軀撲通跌地不起,而雲中鶴的瘦小身形,卻被震得摔出去丈餘!

    這兩人似是全都傷勢極重,立刻閉目調息起來。

    羅雁秋一掌震傷兩大掌門宗師,其餘之人俱都駭然怔住,他看著一個個呆若木雞的各大門派弟子,似也不便再施辣手。

    驀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羅雁秋耳邊響起,說道:「好個狠毒的娃兒,你且嘗嘗老夫『五絕』的滋味!」

    他話出口之時號稱「五絕」的五種見血封喉的歹毒暗器,已分向羅雁秋全身上下襲到。

    原來此人身形瘦長,生得凹目削腮,身著白衣,正是峨眉派掌門五絕神翁匡茂瀾,他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卻因生性陰沉,故而練成歹毒已極的五絕暗器。

    那五絕暗器顧名思義,便是有五種,即毒沙、毒針、毒粉、毒液和毒氣。五絕神翁匡茂瀾將五絕同時施出,尚還是第一次。

    須知這五種暗器發出時,無聲無息,而且又是在夜暗之中,要想躲閃更是不易。

    是以在這瞬息之間,羅雁秋已吸進了甚多毒粉、毒氣,週身上下,也中了了無數毒針、毒沙、毒液。

    只聽五絕神翁陰陰一笑,道:「我師弟瘦鍾離敖融被蒼古虛老怪傷在掌下,又復搶去百妙佛珠,這債都只好算在你的身上了。」

    他自信羅雁秋必死無疑,是以從從容容直向羅雁秋身前走去。但他也是千密一疏,卻沒料到羅雁秋身穿百毒衣,能使丈餘外之人神秘中毒,而自己卻安然無恙,這其中定然大有道理。

    果然羅雁秋身中五絕毒器,仍是渾如未覺,夷然不懼道:「什麼五絕暗器,我羅雁秋還不在乎這點彫蟲小技!」話落掌出,一掌向五絕神翁拍去。

    五絕神翁料不到他身中五種見血封喉的劇毒,仍能出手施襲,驚惶之下,再想躲閃,哪還躲得過去。

    慘嚎響處,他那條瘦長的身形,立橫就地!

    只不過盞茶工夫,羅雁秋舉手投足之間,四大門派掌門已是二傷兩死,其餘之人,則又全數中毒。

    須知這百毒衣,當真厲害無比,此衣曾經在九十九種劇毒中浸制,能藉風力傳播毒質,羅雁秋因誤飲那泉水中毒,是以對天下間一切毒物,均有了抵抗之力。

    羅雁秋銳利的目光一掃眼前群雄,冷冷說道:「你們還不走!

    難道當真找死?」

    他此言一出,頓將全場之人激怒,各大門派之人,平常英風蓋世,何曾受此屈辱,一人高呼,群聲響應,各亮兵刃,將羅雁秋團團圍起。

    羅雁秋曬然一笑道:「你們想死不難,只管出手就是。」翻腕也將白霜劍掣出。

    但見刀光劍影閃動,無數道寒芒劃空而起,齊向羅雁秋全身上下遞去!

    只聽哧、哧之聲連響,群雄的兵刃遞至中途,已盡被羅雁秋白霜劍削斷。

    群雄大駭之下,疾地撤身後退。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們這般人平日驕狂自大,不給點苦頭吃,諒也不知厲害!」手中白霜劍一晃,橫裡平削過去。

    又是一連串嘶嘶聲響,他已削下四五個人的髮髻。

    他似是存心要對這些平日驕狂自大之人,加以折辱,眨眼之間,在場之人的髮髻盡去!

    突聽一聲佛號響起,靈根大師已調息完畢,緩緩站了起來,合掌當胸,向羅雁秋說道:

    「一念向善便見真佛,小施主手下留情,老衲代表我各大門派之人謝過了。」

    此時各大門派弟子雖是以滿含怨毒的眼光注視著羅雁秋,但技不如人,情知出手亦必送死,是以無一人有所行動。

    靈根大師又道:「自古冤仇宜解不宜結,施主若能從今以後不挾蓋世武功,快意誅仇,則老衲對令師玄陰叟蒼古虛那一惡毒陰謀,也決不再行追究了。」

    羅雁秋不知就裡,聞言大喝一聲道:「往口!家師又有什麼惡毒陰謀,你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我心狠手辣!」

    靈根大師吒然說道:「怎麼,難道施主對令師在那株虯松之上,以百妙佛珠作為誘餌,暗中卻佈置毒蛇傷人,而致死亡數十位高手之事,全然不知嗎?」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但仍冷冷說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靈根大師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字字句句是真實。」

    羅雁秋急欲知道詳情,說道:「你且將事情經過說來聽聽。」

    靈根大師遂將詳細情形說了。

    羅雁秋將信將疑,雖認為玄陰叟此種做法過於歹毒,但卻也不願當著各大門派中人的面承認,故意冷冷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貪心罹禍,即使真有此事,看來也怨不得別人。」

    只聽靈根大師喧了聲佛號,說道:「小施主說的不錯,俗語說冤有頭,債有主,令師玄陰叟蒼古虛既然遠出未歸,這件武林恩怨且留待以後再說……」

    他話尚未說完,突被一個沙啞喉音打斷,厲喝道:「大和尚,你倒說得輕鬆,舊仇未了,新恨已鑄,我且問你,這眼下之人,俱己身中那娃兒百毒衣所帶劇毒,這便怎說?」原來雲中鶴高峻已調息完畢,一聽靈根大師打退堂鼓,不由大感氣憤。

    雲中鶴此言一出,已激起群情恨怒,個個揚眉豎目,似是對靈根大師這種息事寧人的做法,甚感不滿,同時對羅雁秋也更增加了怨毒。

    羅雁秋銳利的目光冷冷地掃視了群雄一眼,然後落在雲中鶴高峻的臉上,厲聲喝道:

    「胡說!我就不信眼下之人俱已中毒,若如此,我穿著數月,也早中毒而死了。」

    他似是仍然不信自己所著黑袍,會是上帶劇毒的百毒衣,若說遠隔丈餘,能使對方中毒,更是匪夷所思,只當他是無理取鬧,一頓之後,又道:「這陰風洞被你們摧毀,又便怎說?」

    雲中鶴嘿嘿一笑道:「摧毀這小小的陰風洞,暫消舊恨,但是你若不交出百毒衣及解藥,難了新仇!」

    靈根大師低誦了聲阿彌陀佛,喟然一歎,說道:「冤冤相報,永無休止,仇恨宜解不宜結,以老衲拙見,小施主就將這百毒衣,當場焚燬,然後交出解藥……」

    羅雁秋冷哼了一聲說道:「住口!你這和尚前面的一段話,尚頗有道理,後面卻盡出無稽之談,你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且試一運氣,默察體內是否真如所說已中劇毒?」

    靈根大師為少林當代第一高僧,內功何等深厚,他試一運氣之後,不禁長眉微皺,訥訥說道:「眼下老衲體內尚無不適之感,不過……」他本是想說,因內力深淺不同,毒性發作或有遲早,但已被羅雁秋一聲打斷,說道:「大和尚體內既未中毒,可見這般人都是無理取鬧了!」

    雁秋說完之後,更覺理直氣壯,冷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們自認中毒,不知是何居心?」

    靈根大師和羅雁秋一陣對話之後,直把群雄氣得五內皆裂,但他們畢竟不愧為大派弟子,因輩份不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還是雲中鶴高峻怒聲喝叱道:「大和尚,你自恃內力精深,未曾中毒,其實那也不過是遲早而已,但你就能就此否認他人的中毒嗎?」

    靈根大師涵養功深,雖被雲中鶴大聲喝叱,卻是微微一笑道:「老衲並無此意,高掌門誤會了。」

    他慈目顧盼了各大門派的弟子一眼,然後,又轉向羅雁秋肅然說道:「小施主請將百毒衣及解藥交出,免得老衲進退維谷。」

    羅雁秋不耐地說道:「休說這黑袍不是百毒衣,即使是,在下為要紀念一個含冤百載的老人,也絕不能交出,至於解藥,在下更不知其為何物!」

    忽聽雲中鶴高峻大聲喝道:「大和尚,少與這娃兒囉嗦,難道你忘了一百年前,武林中人人欲得『百毒魔君』而誅之的誓言了嗎?老朽所知,那主要是因這百毒衣為害之故。」

    靈根大師頷首道:「高施主說得不錯。」

    雲中鶴高峻忽地振聲大喝道:「我等既都身中劇毒,已是垂死之人,生死之事,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眼下急要之舉,是要毀去百毒衣,和這娃兒同歸於盡!」

    俗語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雲中鶴此時心中,竟全無搶奪那百毒衣,據為已有的念頭,他一心只為武林除害,是以說得義正詞嚴,全場之人皆受感動。

    只聽群雄齊地大喝一聲,奮起勇氣,一擁撲上。

    須知他們的兵刃,大都為羅雁秋的白霜劍削斷,甚至髮髻也被斬去,此時一個個頭髮披散,雙目火赤在夜暗中放射出駭人的光芒,連羅雁秋也看得心神一震,連連後退數步。

    但他這一退,群雄戰志更熾,走在最前面的幾人,已呼呼向羅雁秋攻出幾掌。羅雁秋見這般人真的悍不畏死,一時之間,不禁猶豫起來,他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以他的武功,輕輕一掌,即可置人於死地,但他卻不忍下此辣手,只是口中大喝一聲道:「你們若再進逼,休怪我羅雁秋心狠手辣了!」

    然而眼下群雄當真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仍然步步進逼,二十幾個武林高手,竟將羅雁秋重重包圍起來。

    靈根大師大袖一揮,人已如一隻碩大蒼鷹般,落在群雄與羅雁秋之間,朗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各位施主,請容老衲一言,須知困獸猶斗……」

    他的話尚未說完,陡響兩聲大喝:「住口!」

    靈根大師身形一顫,舉目望去,只見雲中鶴高峻及羅雁秋俱都向他怒目而視,他知道此一積怨無法化解,這場浩劫難免,略一思忖後,俯首一陣默視,突地大喝一聲道:「小施主執迷不悟,不肯交出百毒衣和解藥,老衲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似是已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雙腕一錯,呼呼向羅雁秋拍出兩掌。

    這兩掌都是他凝聚全身功力發出,只聽勁風劃空生嘯,兩掌一前一後,向羅雁秋身前迫壓而至。

    羅雁秋未料到靈根大師會突然發難,他畢竟對敵經驗不足,一愕之下,被迫得連退數步。

    各大門派弟子乘著羅雁秋後退之際,喝叱一聲,齊地揮掌急攻。

    羅雁秋似是已被群雄逼得微現真火,凌空躍起,讓過那陣陣掌風暗勁之後,才待揮手反攻,但一看到他們慘厲的臉色,狼狽的神情,心下一軟,仍然卓立原地未動,靈根大師見狀一怔,說道:「小施主可是……」

    只聽雲中鶴高峻截斷他的話道:「大和尚休再動你的悲天憫人心腸,除惡務盡,這還不知道嗎?」

    羅雁秋覺得這雲中鶴高峻端地十分可厭,冷哼一聲道:「除惡務盡,我就先將你除去!」

    凝聚起六成「玄門一元罡氣」,遙空一掌向高峻劈去。

    雲中鶴老奸巨猾,怎不知他這出手一掌的威勢,嘿嘿一笑,飄身讓過。

    但這一閃讓,卻苦了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各大門派弟子,立聞數聲慘呼響起,早有四五人翻身栽倒。

    羅雁伙見自己這一掌又擊斃了幾人,不由大起愧疚之心,劍眉微皺,發出一聲感歎!

    豈知那四五人之死更激怒了剩下十餘人的復仇怒火,齊地喝叱一聲,紛紛揮掌攻上。羅雁秋見自己既造成如此重大殺劫,他雖是對各大門派中人成見極深,認為他們都是偽善之人,但也不忍再下辣手,眼前群雄攻來,也只是一味閃避,不予還擊。

    須知眼下之人,除羅雁秋外,俱己身中劇毒,他們這一動手相搏,更加速了毒質在體內的通行,是以一個時辰之後,已有半數以上倒地不起。

    餘下之人,一時之間,雖可勉強,但已無再戰之能,只有靈根大師因功力深厚,侵入內腑劇毒,尚未全部發作。

    他眼看二十餘位高手一個個無聲地倒下,不由更激起了他悲天惘人的胸懷。他雖是斬盡七情的有道高僧,目睹斯情,慈目中也不禁落下幾點淚珠。

    但羅雁秋戰至此時,仍然不相信這眼前高手之死,是身中他百毒衣上的劇毒,還以為他們內力不支,瞥了萎頓地上的群雄一眼,曬然說道:「各大門派素來自視很高,想不到聞名不如見面,一個個竟然如此不濟事,看來真是徒具虛名了!」

    靈根大師斷喝一聲道:「施主以毒辣的手段,一手造成這場殺孽,還要口舌逞能,難道不覺得自欺欺人嗎?」揮掌疾攻過去。

    羅雁秋閃身讓過,冷哼一聲,仍然不予還擊。

    靈根大師看同來之人,一個個盡行死去,他似是已不願生離此地,出手招式,儘是拚命的打法。

    羅雁秋雖是武功高強,但處在挨打的局面,也是被逼得連連閃躍。

    又是盞茶時間過去,羅雁秋見靈根大師步步逼進,不由又激起真火,劍眉一皺,冷冷說道:「大和尚,你當真想送死嗎?」便待揮掌反擊。

    然而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屍體遍地的淒慘景況,心下一軟,怒氣立即消失。

    任是靈根大師的掌風足影,將羅雁秋迫的手忙腳亂,他卻仍是不予還手,但這一來卻更觸怒了靈根大師。

    他不由冷哼一聲道:「施主可是覺得以老衲的武功,不足和你動手過招嗎?」

    羅雁秋突地朗朗一笑,說道:「大和尚的武功,還是在下生平僅見的高手……」

    靈根大師瞠目大喝道:「那你為什麼仍不還手?」

    羅雁秋瞥了地上的群雄一眼,突地黯然說道:「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在下不願再造殺孽。」

    靈根大師道:「好個利口的孺子,既已造下無邊殺孽,還要假仁假義,你以為老衲不久也要毒發身死,勿需再勞你動手是嗎?」

    羅雁秋冷冷說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望你寶貴生命,迷途知返。」

    靈根大師氣得長眉顫動,憤然說道:「哼哼!你竟然教訓起老衲來了!」猛吸一口真氣,運起畢生功力,一掌向羅雁秋拍去。

    驀地,縱橫地上的屍體中,有一人發出一聲驚呼,羅雁秋和靈根大師齊感一怔,敢情仍然有人未死,羅雁秋一分神,竟然對靈根大師拍來的一掌忘記躲閃,靈根大師雖聞聲之後,真力略卸,但掌勢卻仍不變,著著實實地擊在羅雁秋胸前。

    遂聽兩聲悶哼傳來,靈根大師和羅雁秋各自向後倒退數步,撲倒在地上。

    須知靈根大師,經這半夜拚搏,侵入內腑的劇毒早已發作,若不是他以一口真氣強自護住各大心脈要穴,也早已無力再戰。

    但他這最後一掌,卻是運起全身功力,作孤注一擲,是以連護各大要穴的一口真氣,也毫無保留地施出。

    然而羅雁秋雖是與靈根大師游鬥,自始至終,不予還手,但他也是聰明無比,早已運起「玄門一元罡氣」護住全身動脈要穴,是以靈根大師一掌擊中他前胸之時,立即發出一種反彈之力。

    靈根大師經此一震,毒性立刻發作,真氣頓時渙散,當即倒地不起,一代高僧,就此瞑目長逝。

    羅雁秋雖是以玄門一元罡氣護住全身要穴,但也禁不住靈根大師全力一擊,只覺一聲驚呼傳來,遂聽一人惶然大叫道:「秋弟……」

    恰在此時,羅雁秋「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股鮮血,遂即暈迷了過去。

    東邊天際微露曙光。九幽谷中濃霧漸起。

    但在霧鎖雲封中,卻傳來聲聲歎息!

    只見一個滿臉血污的人,正自坐在一個身著黑袍的少年身旁。

    那少年自然是仍在昏迷中的羅雁秋。那人又自發出一聲長歎,輕輕喚道:「醒醒,秋弟,唉!你再也想不到和你有八拜之交的大哥,也會趕來找你復仇,但……做大哥的怎知這洞中之人是你?」

    那個人突地「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肖俊啊肖俊,你空有鐵書生的稱號,怎的竟糊塗至此。」

    他說完,伸手抵在羅雁秋背後的命門穴上,一股熱流,立刻循臂而出,緩緩逼進羅雁秋體內。

    鐵書生肖俊自看到羅雁秋現身之後,他便從未動手,但那百毒衣上所帶的劇毒,當真厲害無比,雖是發作較緩,但也感真氣不暢,終於軟弱地倒下去。

    然而現在真氣竟然源源而出,似是愈用愈盛,他自己也不由咄咄稱怪。

    約有盞茶時間之後,羅雁秋已微咳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他猛然看到一個滿面血污之人,在為自己運氣推拿,不由大吃一驚,翻身坐起,冷然說道:「你是什麼人?」

    鐵書生肖俊一見羅雁秋醒來,不禁大喜過望,說道:「秋弟,大哥這般模樣,你自是不認識了。」

    他舉手向臉上一抹,露出一個英俊而熟悉的面龐,原來他帶著面具。

    羅雁秋略一思忖,冷冷說道:「是你……」

    鐵書生頷首道:「秋弟,你現在可好些了?」

    羅雁秋見他這般對待自己,心中雖甚感激,但一想到他一定錯認了人,於是淡淡地說道:

    「閣下認錯人了,在下雖是羅雁秋,可能不是你認識的秋弟。」

    鐵書生微微一笑,說道:「秋弟,你叫羅雁秋,難道大哥還不知道嗎?秋弟,大哥雖有不是之處,但我們乃是八拜之交的弟兄,難道你不認我這個做大哥的?」

    此時,遠遠一角,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若非在這靜寂的晨間幽谷,又若非是羅雁秋肖俊等這樣內家高手,便絕難聽見。

    羅雁秋本對這場浩劫的造成,深感不安,他一見有人尚未死去,當即一躍而起,大步奔了過去。

    只見一個面容枯瘦之人,雙目緊閉,已是奄奄一息。

    鐵書生也緊跟了過去,一見那人,立即驚呼一聲,俯下身去,叫道:「燕弟!燕弟!」

    羅雁秋詫然問道:「你認識他?」接著說道:「那他也帶有人皮面具了。」探手向那人臉上抓去。

    立刻露出一個稚嫩的俊美面龐,但卻也是其黃如蠟,嘴唇發紫。

    羅雁秋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背後命門穴上,緩緩逼了進去。

    羅雁秋內力何等精湛,片刻之後,那人呼吸漸急促,已似略見好轉,但因他系全身中毒傷,非一般內家真力所能療治,是以精神雖稍佳,但體內劇毒未去。

    盞茶時間之後,他已緩緩睜開眼睛,當他看清羅雁秋在為他推拿療傷時,稚嫩的臉上一陣扭曲,顯得異常激動,但似是費了極大真力,才斷斷續續地說出一句話,道:「秋……秋哥……哥……你……終於不……不生嚴燕……燕兒……的氣了……」

    他一陣喘息之後,枯黃的臉上已泛現出安慰的笑容,吃力地續道:「秋哥……哥……

    自……我到……達……這裡,便一直……袖手旁觀……沒有參加……參加他們……打你……」

    說至此,似是內力已感不繼,一雙無神的眼睛又緩緩閉上。

    鐵書生肖俊直急得星目中撲簌簌落下淚來,一旁大叫道:「燕弟!燕弟!」

    羅雁秋雖聽不懂嚴燕兒前面一段話的意義,但對後面的一番話,卻也大是感動,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只覺得胸中一陣真情激盪,一面默運真氣,加緊施為,一面和聲說道:「小兄弟,不要說話,你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一股內家真力,綿綿不絕地逼進嚴燕兒體內之後,果然他精神又是一振,睜開眼睛,似是極為興奮地說道:「秋……哥……

    哥……你的武……武功……真了不起……可惜……嚴燕兒……不……不能跟……你學……

    學了……」

    此刻,羅雁秋也不管自己認不認識這個孩子,見他這般模樣,只是想對他多加安慰,遂道:「小兄弟,如你好了,我一定把我會的武功都教你。」

    嚴燕兒高興地一笑,嘴唇一陣嚅動,剛要說話,突然一陣急咳,順著嘴角流出大量黃水,然後雙眼一陣翻滾,只說了聲:「紅姊……姊……」頭一偏,便再無聲息。

    他竟面帶微笑,悄然死去。

    鐵書生大叫一聲,撲了上去,呼叫道:「燕弟!燕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淒厲的呼叫,衝破了九幽谷中晨間的濃霧,但聲浪撞在山壁上,又從濃霧中傳了回來,良久之後,才始恢復了靜寂!在羅雁秋單純的記憶中,這已是第三次遭逢到人間的悲慘之事,而嚴燕兒之死對他的打擊卻是較司徒霜和黑衣老人尤深。

    儘管嚴燕兒不是他親手殺死,而相反的,他卻還不惜拼耗真力,企圖施救,但在他潛意識中,卻感到無比的自責。

    當然,他還不知道眼下各大門派人物之死是他身著百毒衣上的劇毒所致。

    因為靈根大師和他對掌而死,以及鐵書生肖俊的安然無恙,更使他深信自己所著,絕不是他們所說的什麼百毒衣。

    但他畢竟是宅心忠厚之人,他瞥了滿地屍體一眼,轉向鐵書生肖俊道:「這些人可是都死了嗎?」他似是仍然不相信這般人已死。

    肖俊黯然地點點頭,默默地又搬過一具屍體和嚴燕兒放在一起,自他臉上揭下人皮面具後,原來正是神醫俠萬永滄。

    羅雁秋突地喟然一歎,翻腕拔出白霜劍,說道:「我們挖個坑,先把他兩人埋起來吧!」

    真力運注於劍身,瞬即挖了兩個長方形的土坑。

    鐵書生肖俊將神醫俠萬永滄和嚴燕兒埋葬完畢,羅雁秋又已掘就一個大坑,將那一具具的屍體搬入坑中,然後用石塊泥土堆成個高大的新墳。

    此時已是辰末時分,谷中濃霧漸散,羅雁秋瞥了那已毀的陰風洞一眼,大步向谷外走去。

    鐵書生正自哀悼師叔、師弟的慘死,一抬頭,只見羅雁秋已奔出十數丈外,遂振聲大叫道:「秋弟!你這就要走嗎?」

    羅雁秋駐足轉身,詫然說道:「兄台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肖俊疾奔而至。神情黯然地說道:「秋弟!不知你現在要到哪裡去?」

    羅雁秋只覺得一股淒涼寂寞之感,襲上心頭,但他生性倔強,卻又不願接受他人同情憐憫,於是強自鎮定地淡淡說道:「天涯海角,何處不可立身。」

    肖俊道:「秋弟,你可願聽小兄一句話嗎?」

    羅雁秋一怔說道:「兄台仍不承認認錯人了嗎?」

    肖俊一歎說道:「你我曾是八拜之交的弟兄,怎會認錯。」

    羅雁秋似是急欲離開此地,不願再行辯解,說道:「兄台有什麼話,請說吧。」

    肖俊遲疑了片刻,方才訥訥說道:「小兄想請秋弟將那百毒衣焚燬,以免……」

    羅雁秋不待他說完,冷冷截斷他的話,說道:「兄台也認定在下身上所穿的是百毒衣嗎?」

    肖俊道:「秋弟,也許你尚不知身上所穿的是百毒農,但這各大門派弟子,卻全是中毒而死……」

    羅雁秋又截斷他的話道:「兄台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

    他此言一出,鐵書生頓感語塞,不知自己為何在一度中毒之後,卻奇跡似的又脫險境。

    其實,他哪裡知道,在他見羅雁秋挨了靈根大師一掌,脫口驚呼之時,無巧不巧地吞了羅雁秋一口鮮血,而那血液中,因他曾誤飲毒泉之水,蘊含著奇毒,痊癒後身上即有解毒之能,是以再不受那百毒衣所帶劇毒的影響。

    羅雁秋見鐵書生肖俊當場怔住,又自大步向前走去。

    鐵書生百思不解,忽又大叫道:「秋弟,你不覺得這些人死得有些蹊蹺嗎?」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但腳下卻未停留,展開身形,向前奔去。

    且說紫虛道人,到達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之後,只見派中弟子,分在左右胸前,帶著一紅一白兩朵紙花,不禁大感詫異!

    而那些派中弟子見到他時卻也面現驚駭之容,群走趨避。

    他雖是滿腹疑團,但身為一派掌門宗師,也不便沿途喝問。

    突然之間,他又想到談笑書生諸葛膽遣人送給他的紅、白函之事。

    原來那紅色函簡,是說玄衣仙子杜月娟產下一子,這在他們結縭十餘年,而迄未生育一事說來,對於整個雪山派,都可說是一件極大的喜事!

    但那封白色函簡,卻是一封訃文,不過奇怪的是,訃文中卻未說明是何人死去,只提及是派中最為重要的人物。

    他當時雖是百思不解,而現在腦中靈光倏現,卻像已猜出是何人死去。

    因為派中最重要之人,除談笑書生諸葛膽外,便要輪到玄衣仙子杜月娟了,同時她十餘年來,初次生產,極可能是難產而死,談笑書生在訃文中不曾言明,想是惟恐他聞訊傷悲了。

    紫虛道人一想至此,心中不禁黯然。他一思忖,直奔逍遙山莊走去,竟連對於無人來接之事,也未注意。

    穿過重重戒備森嚴的地區,終於看到那座被翠竹蒼松環繞著的逍遙山莊。

    他忽然想到,若是松、月二童未死,他們定已早來迎接,於是不禁有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之感。

    但在這同一時間,他也想到為何談笑書生諸葛膽及內三堂堂主不親自下山迎接,不由心中大怒,冷哼一聲,直往他平時養息的那幢精舍走去。

    那兩扇虛掩的籬門之上,貼著一張紙條,上寫「擅入者死」

    四個觸目驚心的紅字。紫虛道人推門而入,抬頭看去,不禁大是惑然,他竟自怔在當地,猜想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那精舍門前,一幡高引,上面寫著三個黃色大字,甚是刺目,赫然是「招魂幡」的字樣!

    紫虛道人雖是工於心計,老奸骨猾,要想猜透這是怎麼回事,也非容易。

    他怔怔地看了半響,再向精舍門上看去,原來懸掛的「逍遙廬」三字早已不見,卻換了一面白紙黑字的橫匾,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字「喪廬」。

    紫虛道人直看得雙眉緊皺,暗自忖道:縱然師妹玄衣仙子杜月娟病故,也該在行令堂治喪,怎會移靈到這逍遙山莊來,這真是不成體統了!

    那「喪廬」兩扇黑漆大門虛掩,裡面一片靜寂,他用手一推,便「咿呀」一聲大開。

    果然那精舍中間,停放著一口巨棺,室內光線本暗,此時更顯得鬼氣森森。

    他想這必是師妹的靈柩無疑,遂毫不猶豫,俯身拜了下去。

    須知紫虛道人雖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名為師兄妹,但他代師授藝,兩人年齡又相差懸殊,是以無異師徒,而紫虛道人對杜月娟的愛護,更有逾父親之於子女。

    紫虛道人拜罷之後,又喃喃默禱一番,方要抬頭起立

    驀然間,那棺木前的靈牌,卻吸引了他的視線,當他看清那上面的字跡時,直氣得血液都凝住了!

    那上面竟然寫著:「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門紫虛道長之靈位」!

    此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湊近看了一遍之後,冷哼一聲,振衣而起,舉手輕揮,便把那靈牌震成碎片。

    突然,他想起在進入十二連環峰之後,派內弟子看他之時,臉上俱顯露出駭異神情,紛紛逃開,不由詫然暗忖道:「莫非派內弟子,已接到傳言說我遭遇不測死去了不成?」

    如此說來,他們這般安設靈位,招魂超度,倒也還是好意,只是……

    只是不知這棺木之內,放的是什麼?

    儘管紫虛道人是生性多疑之人,儘管他也想到這棺木之中,可能有什麼蹊蹺,但他卻也禁受不住好奇之心的驅使,他數度猶豫之後,探手向那棺蓋上托去……

    但聽「卡嚓」一聲,那烏木棺蓋應手而開。

    紫虛道人疾地大袖微拂,飄身後退七尺。

    那棺木卻是毫無異狀,室內仍是一片靜寂!

    這一來,紫虛道人直陷入疑雲詭霧之中,他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棺蓋雖已打開,紫虛道人卻未看到棺中景況,半晌之後,他全神戒備地緩步向棺前移去。

    相距那棺木三尺之時,他已看到一角藍衣,敢情裡面還真的有人?

    紫虛道人好奇之心更熾,閉氣凝神,雙掌護胸,大踏一步,探首棺內望去

    赫然,棺內躺著一個頭挽道髻,白髯垂胸,身穿寶藍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遙履的老人。

    那不是他自己是誰?

    一時之間,迷霧愈陷愈深,饒是紫虛道人機智絕倫,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天下之間,真有長像和他酷似之人,派中弟子在別處發現了這具屍體,便誤以為是他,而糊塗成殮?

    那麼談笑書生諸葛膽派人送給他那封訃文,死者是誰?

    他百思不解之下,忽地心頭一動,暗忖:我先看清這館中之人,難道會是三十年來毫無音訊的胞弟不成?紫虛道人想起和他一胞所生胞弟,又是拜在同一師門的「上靈道人」,不禁心中一陣感愧!

    原來紫虛道人的師父,雪山派上一代掌門「靈虛子」,卻是個心地純厚善良之人,他見大弟子紫虛道人為人陰險凶狠,雖是武學造詣較深,但卻不若二弟子上靈的篤實沉穩,堪當一派掌門宗師大任,他雖不能發揚光大雪山派門戶,最低限度也不至走上歧途,是以便有越次傳宗之意。

    紫虛道人看清師父的意向後,便私下強差胞弟回家,以老母無人奉養為由,叫他非到慈母百年之後,不可復回。

    那上靈道人事母至孝,聞言之後,卻是欣然就道,他連師父也未稟告,便偷偷離開師門。

    自然,紫虛道人輕易地取得了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門之位。

    卻不料一別三十年,從未得到他胞弟的消息,多次到他家鄉查訪,也是蹤跡皆無。

    此刻,難道躺在這棺中的,便是他三十年不見的胞弟?

    須知人非草木,縱然是大奸大惡之人,他也是親情難泯,心中一陣激動,已是老淚縱橫,脫口大呼一聲:「兄弟!」

    他再無顧忌,探手棺中,便想將那棺中之人抱出。

    哪知他雙手才一觸及躺臥棺中的屍體,只聽一陣嘶嘶聲響,一股血箭,直向他臉上噴至!

    紫虛道人本和那棺中屍體面面相對,而且距離又近,再想躲閃,哪還來得及?

    他只覺一股極端腥臭之氣,觸鼻欲嘔,直弄得滿臉滿身,俱是血跡!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這是一件陰謀,大喝一聲,一掌向那烏木巨棺擊去。

    他這一掌,乃是他充滿怨毒,全力擊出,頓聽嘩啦一陣大響,那烏木巨棺已然片片碎裂。

    陡聽一聲嘿嘿乾笑,自精舍外響起,說道:「魂兮歸來,莫非紫虛道兄真的在顯靈嗎?」

    隨之走進一個瘦小的人影。

    紫虛道人雖是氣得雙目火赤,但他也看清了那瘦小人影是誰,大喝一聲道:「你好毒辣的手段!」

    那瘦小之人一閃而進,又是嘿嘿一笑道:「不是亡魂顯靈,難道是死而復活不成?」

    紫虛道人直氣得如同瘋狂一般,一聲不響,右杖左掌,齊罩那人上盤,飛起一腳,卻向對方胯下踢去。

    他武功高強,當今武林之世,甚少敵手,這一拚命施為,更是迅辣兼具。

    那人冷笑一聲,仍然輕輕讓開,但他卻在閃讓之時,右手一揮,將兩扇大門關上。精舍內頓時一片漆黑!

    紫虛道人雙目之內,厲芒閃現,大喝道:「蒼古虛,你為什麼要設下毒計,陷害於我?」

    蒼古虛嘿嘿一笑道:「因為你不知趣。」

    紫虛道人一怔之後,突地淒厲狂笑道:「不錯、不錯,原來你不是平白地暗中幫助於我,眼下武林霸業將成,你也心存覬覦?」

    玄陰叟一笑道:「總算你還有點聰明,但卻覺悟太遲。」

    紫虛道人似已恢復了鎮靜,說道:「論武功你也高強不了我多少,要想取勝,卻仍然要借助於陷阱毒計。」

    玄陰叟突地打了個哈哈:「陷阱,毒計?老夫是何等之人,要想取你性命,還不是易如反掌折枝!」

    紫虛道人一指臉上那片片血跡,說道:「若不仰仗毒計,這是什麼?」

    蒼古虛道:「那是令弟積三十年來的一股怨毒之血。」

    紫虛道人身形一顫,道:「什麼?」

    但他瞬即發現,那不可能是事實,人死之後,哪還會有鮮血噴出。他試一運氣之後,果覺體內無毒。

    只聽玄陰叟冷笑一聲道:「老夫要以真才實學,叫你輸得心服口服,自認不足以稱霸武林!」

    紫虛道人一咬牙,說道:「好,那你就試試。」

    右杖左掌,杖挾銳嘯,掌帶勁風,向玄陰叟攻去。

    玄陰叟身形一錯,雙掌連揮,化解了紫虛道人的攻勢,卻不還手,冷冷說道:「你沒有其他話要問了嗎?」

    紫虛道人冷哼一聲,道:「這棺中之人是否真是我兄弟?你要做這個圈套則甚?」

    玄陰叟乾笑兩聲,道:「這第一個問題,由你自己去猜,至於第二個問題,一方面是略掩一般人的耳目,另外則是稍稍戲弄於你,此外還有什麼問題嗎?」

    紫虛道人大喝一聲道:「貧道問題盡多,卻非你口舌所能解答!」左手一招穿花撲蝶,振指點去!

    玄陰叟嘿嘿一笑,說道:「你的雪竹杖『推波逐浪』為何還不擊出?」

    他出手如電,一招「攔江截斗」,卻向紫虛道人襲來左手脈腕擊去。

    紫虛道人在左掌擊出後,右手雪竹杖隨之掃至。

    玄陰叟眼看抓到紫虛道人的左腕,不得不疾撤而回,飛起一腳,向那掃來的雪竹杖踢去。

    紫虛道人手中雪竹杖和玄陰叟飛來的一腳,剛一接觸,便覺手腕疼痛酸麻,連忙一越讓過。

    兩人交手一招,便見優劣,紫虛道人一凜,急地收攝心神,準備伺機出手。

    須知高手相搏,最忌心浮,紫虛道人這一收攝心神,情況立見好轉。

    此時玄陰叟不聲不響,雙掌一晃,只覺千百道指風劃空生嘯,向紫虛道人灑罩而至!

    紫虛道人早已凝神戒備,大喝一聲,雪竹杖一招「舉火燒天」,但見暗室中白光大盛,杖挾縷縷寒風,護住頭頂。

    玄陰叟冷笑一聲,他漫天掌風指影未斂,右腳已悄無聲息地踢出。

    紫虛道人果不愧為一代掌門,武功造詣的確不俗,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猛吸一口真氣,躡虛上升三尺,讓過一腳。

    原來他已看定玄陰叟那灑罩而來的掌風指影,雖然未收,卻已成為虛設,實際一身功力已盡貫腿上。

    玄陰叟嘿嘿一笑,說道:「果然有些見識!」

    他右腳踢出之勢,懸空未落,左腳卻趁勢踢去。

    紫虛道人再也沒料到,玄陰叟能在兩腳同時離地的情況下,向敵施襲,慌忙中,兩臂一長一振,再度上升五尺,堪堪躲過一腿之危。

    玄陰叟一招搶佔先機,再不放鬆,拳掌齊施,一輪急攻。

    這兩位邪道武林中頂尖人物,動手過招,果然不同凡響,招式一展開來,宛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招與招連,式與式接,幾乎找不到空隙。

    玄陰叟雖是陰險絕倫,所練功夫,亦都是奇特詭異,但此時與紫虛道人交手,卻全是施展的真才實學,是以打得極為激烈緊張。

    這偌大的精舍中一片黝黑,掌風指嘯中,但見紫虛道人雪竹杖帶起的道道白光,如赤蛇穿游,滿室流動。

    精舍外悄無聲息,只有陣陣微風吹得樹葉簌簌輕響。

    須知這周圍數里的逍遙山莊,為紫虛道人平時養息之地,派內徒眾,即使權位高如談笑書生諸葛膽者,也不能擅自入內。

    自數天前,他們宣稱紫虛道人已死之訊,這逍遙山莊更成了令人恐怖的鬼域,是以儘管他兩人打得甚是激烈,外界卻渾然無知。

    當然,紫虛道人在十二連環峰出現之事,一般親眼目睹之人,疑神疑鬼,還真以為把紫虛道人的鬼魂招來,但有膽大之人,卻也悄悄報到談笑書生諸葛膽那裡。

    此時,逍遙山莊外,一株濃密的樹影下,正站著一個面帶詭笑的文士,正是談笑書生諸葛膽!精舍中激戰仍烈。頓飯時間之後,拳掌之聲漸稀。每隔盞茶時間,方自傳出轟然一響。

    突然,玄陰叟蒼古虛和紫虛道人以快打快的對招破招,已變為內家真力的互拼。

    又是頓飯時間之後,忽聽一聲悶哼傳來,精舍內遂趨靜寂。

    羅雁秋離開九幽谷之後,毫無目的,向前奔去。

    他盡展上乘輕功,直奔到紅日西沉,月華初起,才在一處不知名的峰頂之上停下。

    一陣勁厲山風,吹得他那身黑衣呼呼作響。

    羅雁秋長長地舒了口氣,頓時心胸中像是舒暢了許多,雖不覺得疲倦,但卻難耐飢渴。

    但這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又到何處覓食充飢,他正感惶然無主之間。驀然,只聽一陣陣嬌弱的吟哦之聲,隨風傳來,吟的是:「簾影搖花、蕈紋浮水,綠陰庭院清幽。

    夜長人靜,贏得許多愁!

    空憶當時月色,小窗外,情話綢纓。

    臨風淚,拋成暮雨,獨向楚山頭。

    慇勤紅葉,傳來密意,佳期難求。

    應是紅顏薄命,難消受,俊雅風流。

    須相思,重尋舊約,休忘杜家秋!」

    那哀怨的吟哦之聲,響在這靜夜深山中,顯得格外淒切。

    羅雁秋怔了半晌,似是回味那詞句的含意,連飢渴之感都忘記了,良久之後,他方自喟然一歎,喃喃自語道:「唉!紅顏薄命,這定是個可憐的多情女子。」循著那發聲的方向走去。

    下得那峰頂之後,只見山腳下,婉蜒環繞著一條河流,水聲潺潺,河水被明月照得波光粼粼,正自緩緩向東流去。

    又轉過一座山峰,只見前面形勢陡地一變。

    月光下,一個寬廣數里的峽谷,靜靜地展現眼前。

    在左側山腳之下,蒼松翠竹的掩映中,隱現出一間茅屋。

    他身形剛現,便聽茅屋中傳來一聲嬌弱的話語,道:「小紅,你出去看看外面有什麼人來了?」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驚,暗道:這女子語音雖是如此嬌弱,但看來還是一位武林高手,居然有辨十丈外飛花落葉之能。

    只聽那叫「小紅」的女子歡呼了一聲,道:「若是有人來,小姐,我們已有半年沒見生人啦!是嗎?」

    遂聽籬門「咿呀!」一聲輕響,蹦蹦跳跳的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她腦後的一雙辮子,隨著身軀的跳動,不停晃呀晃的。

    羅雁秋暗道:「好天真活潑的少女,看她走路的姿式,便知是個『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孩子,但是她的小姐卻為什麼在吟哦中露出如是的憂鬱?」他思忖間,那孩子已走到面前,但一看見那身黑衣,卻發出「哎呀」!一聲驚呼道:「小姐!快出來看,這人穿的什麼衣服呀?」

    羅雁秋聞言不禁也是暗自一駭,忖道:「我身上穿的難道當真是百毒衣?」

    羅雁秋看看那少女的怔怔神情,遂微一笑道:「在下羅雁秋,因趕路錯過了宿頭。」

    那少女不等他說完,便連連搖頭,兩條小辮晃動著,直像波浪鼓似的,截斷他的話道:

    「不行,不行,要想住宿,這裡千萬不行!」

    她一句話連說了三個不行,薄薄的嘴唇緊閉著,顯得神情十分認真。

    羅雁秋知道這少女為自己前來投宿,她們有兩個年輕女子在此,自是極為不便,於是又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在下一天趕路未進飲食。」

    那少女又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即展顏一笑道:「原來你是要飯吃啊?行行,不過我們吃的是些野味!」

    羅雁秋不禁暗自一笑,心忖:想不到羅雁秋做起叫化子來了,口中卻道:「打擾了。」

    那少女撲哧一笑道:「我倒不嫌你打擾,只是我們小……」

    羅雁秋一怔說道:「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在下就此告辭了。」

    轉身便待走去。

    突然,響起一聲嬌弱的呼喚道:「小紅,你帶他來吃頓飯吧!」那聲音已是在茅屋之外了。

    那叫小紅的少女似是十分高興,上前拉著羅雁秋一隻手,說道:「走吧!餓肚子可不好受。」當先向那茅屋走去。

    漸行漸近,羅雁秋凝神看去,只見茅屋外栽花種竹,美麗中帶著清幽。

    驀地,一聲輕輕喟歎傳來,接著從花蔭中走出一位身穿寬大羅衣,長髮披肩的少女!

    那少女仰首夜空,木然不動,當空皓月照得她的嬌靨十分消瘦蒼白。羅雁秋走到她面前丈餘處,她似是仍然渾如未覺。

    羅雁秋見這女子孤傲中帶著幽怨的神情,心中大感詫異,連忙拱手行了一禮,說道:

    「在下羅雁秋……」

    他未完的話聲,突被那少女的吟哦之聲打斷,她吟的是: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

    羅雁秋見那女了傷感而微帶憤怒的神情,和她那突然吟出的詞句,心中大是奇詫,他正感進退維谷之間,只見那女子凝注在夜空中的目光,突又緩緩收回,蒼白的嬌靨上立時現出一絲奇異的笑容,望著羅雁秋微微一笑,然後又轉向侍女小紅道:「死丫頭,我只顧吟詞賞月,忘記了招待嘉賓,你怎麼也發起怔來了?」

    那侍女小紅方才見主人的神情大異往常,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一見主人臉上展現了笑容,雖是責怪自己,卻也放下心來,蘋果似的臉上,立又露出稚憨的神態,用手一牽羅雁秋的衣角,低低說道:「羅相公,請隨我到室內用膳吧!」

    羅雁秋微微一怔,向那長髮少女一抱拳,說道:「打擾姑娘了。」隨在小紅身後大步向室內走去。

    那侍女小紅推門而入,突地微微一笑,說道:「羅相公,你請坐會兒,我這就到廚下取菜飯去。」穿過草堂,逕向後院行去。

    羅雁秋隨便在一張木椅上坐下,流目看去,只見這是棟一明兩暗的房屋,裡面的陳設甚是簡陋,兩間暗室因被簾幕遮掩,無法看見,而自己處身的客室中,只放了一張木桌,兩把木椅,除此之外,再無它物,他不由眉頭一皺,暗自忖道:不知這兩個女子,孤孤單單的住在這樣深山大澤中作甚?

    他思忖未完,侍女小紅已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和兩碟菜餚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

    「羅相公,饅頭和菜都是現成的,你先吃著,我再做個湯就好了。」放下菜飯,便又匆匆走去。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了。」

    他實在是飢腸難耐,也不再客氣,大口吃了起來。

    片刻之後,便如風捲殘雲般,一掃而光,而他卻是意猶未盡,幸而小紅又端著一碗湯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她瞥了放在桌上的盤盞一眼,噗哧一笑道:「湯還沒做好,你就先吃起來了……」

    羅雁秋尷尬地一笑,尚未說話,小紅又自說道:「湯端來了,就快些趁熱喝吧,等冷了,就不鮮啦!」

    羅雁秋拿起湯匙,說道:「不錯……」

    突然,茅屋籬門「呀」然一響,那長髮少女已然走進來,微笑說道:「我這裡有包調味聖品,放進湯裡,不管冷熱,都是一樣好吃,不過……」

    小紅憨態可掬,伸手說道:「小姐,你有什麼調味聖品,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快拿給我看看好嗎?」

    長髮少女一舒玉腕,掌心中果然放著一個羊脂玉瓶,瓶內卻盛著三粒色呈翠綠的丹丸,她不答小紅的問話,卻向羅雁秋說道:「這雖是調味聖品,不知我們這位貴客信不信得過我?」

    羅雁秋聞言一怔,說道:「在下蒙姑娘慨賜飲食,感激尚且無及,怎會說在下信不過姑娘,這就令在下不解了。」

    長髮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你不懷疑這瓶中所盛的是絕毒藥物嗎?」

    羅雁秋面色微變,冷笑一聲說道:「在下和姑娘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不知姑娘為什麼會加害於我?」

    長髮少女面容倏變,笑意盡斂,沉聲說道:「你仔細看我,可是真的素昧平生嗎?」

    羅雁秋霍然離座而起,注目凝神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在燈光之下,他看得甚是清晰,果然,竟覺得這女子確似在哪裡見過。

    他怔怔地看了半響,越來越覺得臉熟,但腦海中的記憶,卻似淡煙輕霧,無法捕捉著,他生成急性,片刻之間,已急得額角上汗珠涔涔而出。

    長髮少女忽地淡淡一笑,說道:「別的事我不怪你,但這樁事你卻忘得太快了。」

    羅雁秋仍是茫然木立當地,也聽不懂她說的什麼。

    長髮少女嬌靨上突地浮出一片紅霞,櫻唇微啟,欲言又止,半晌之後,銀牙一咬,張口說道:「那麼我就提醒你……」

    羅雁秋驀地大喝一聲道:「不要說啦!」他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顯得內心之中甚是痛苦。

    嚇得侍女小紅睜大著眼睛,連忙向長髮少女身旁靠近了一步。

    長髮少女卻微微一笑,臉上紅霞隨之消逝,柔聲說道:「你已想起來了,是嗎?」

    羅雁秋臉上色如死灰,沉聲道:「你手中拿的不管是什麼絕毒藥物,儘管向這湯內放吧,在下一飲而盡,決不皺一下眉頭!」

    長髮少女頷首說道:「看你這人雖作過禽獸不如的行為,倒還有點良心血性,可是,你不怕服下之後,會毒發身死嗎?」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最毒莫過婦人心,你還是快點動手吧!」他倏然疾探右手,向那長髮少女手中所握的羊脂玉瓶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長髮少女在無備之下,羊脂玉瓶果然被他奪到手中。

    長髮少女突地嬌軀一顫,尖叫一聲,道:「快還給我!快還給我!」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這不是你預備好的絕毒藥物,想毒死我麼,現在既是冤家路窄,機會難得,還要假惺惺幹什麼!」

    他撥開瓶塞,將三位翠綠丹丸傾入口中,和湯吞下。

    長髮少女見他吞下之後,一雙星眸怔怔地注視著他,一言不發,但嬌靨上卻滿現焦急之情。

    羅雁秋吞服了三粒丹丸,喝下一碗羹湯之後,只覺得腹內翻騰,難受已極,他強自忍受著痛苦,緊咬著嘴唇,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了下來,又滴到那個盛湯的碗裡,盞茶時間之後,光他滴下的汗水,也已注滿了半碗。

    突然之間,他淒厲的大叫一聲,「噗通」倒伏在面前的桌子之上。

    長髮少女也淒厲地大叫一聲:「秋弟……」和身向羅雁秋撲去。

    但是,他的身形尚未撲到羅雁秋身上,卻已被兩隻又粗又大的手臂抱住,隨即響起一聲「嘿嘿!」怪笑。

    這瞬息之間發生的事情,早把侍女小紅嚇得如醉如癡,此時她只覺得黑影一閃,燈光搖曳,滅而復明,舉目看去,不禁大吃一驚,駭然高呼道:「鬼!鬼……」

    只見一個身著黑衣,醜怪似鬼之人,正抱著她的主人獰笑。

    那黑衣人聽她叫喊反肘一撞,已點了小紅的「期門」大穴。

    他抱起那長髮少女的嬌軀後,又是嘿嘿一笑,直向暗室中走去。

    剛才那少女本是一急之下,暈了過去,此時,卻又已甦醒轉來,一看清抱著她之人,像是早料到那人是誰一般,展顏一笑道:「你快把我放下來呀,抱著我不覺得累嗎?」

    黑衣怪人咧嘴一笑,說道:「不累,不累,哪怕是一連抱上十天半月,也沒關係!」

    長髮少女媚笑一聲,仰臉說道:「你可說要像現在這樣,一連抱我十天半月嗎?」

    黑衣怪人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長髮少女似是聽得大感高興,輕歎一聲,說道:「我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讓人一連抱過十天半月那麼長的時間,不知是什麼滋味,唉!那一定是舒服極啦!」

    黑衣怪人一怔,說道:「這樣抱著有什麼好,還不如躺在床上,我們好……」

    長髮少女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道:「你答應抱我十天半月,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她此時嬌靨之上,一片肅穆,顯出了神聖不可侵犯之狀。

    黑衣怪人嘿嘿一笑,說道:「我們談好的條件,你還要耍賴嗎?我米靈上過你一次當,眼看到了嘴邊的一塊肉溜掉,這次說什麼也要先……」

    這黑衣怪人竟是赤煞仙米靈!

    長髮少女自然是凌雪紅了。

    米靈說著話,將凌雪紅的嬌軀抱得更緊,他眼中閃爍著飢渴的慾火,直看得凌雪紅心中一震。

    但她也是冰雪聰明之人,俏目流轉,突地噗哧一笑道:「是你說話不算話,還說我耍賴?」

    米靈醜臉一變,說道:「誰耍賴了?」

    凌雪紅道:「你說羅雁秋服用令師玄陰叟蒼古虛的『離魂失神散』過量,以前記憶全失,這點我倒信你,但你給我的可真是解藥嗎?」

    米靈道:「一點不假。」

    凌雪紅道:「那他為什麼服下解藥之後,反而會死了呢?」

    米靈似是已感不耐,說道:「誰說他死了,一個時辰之後,便自然會醒轉過來。」低頭向凌雪紅那嬌若春花的臉上親了一下。

    凌雪紅只覺得一股口臭之氣,直透鼻端,她黛眉微皺,隨即笑道:「那你就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吧。」

    赤煞仙米靈道:「什麼?」

    凌雪紅淡淡一笑道:「我現在既被你抱著,你還怕我逃跑嗎?

    只要等上一個時辰,羅雁秋醒轉過來,證明你確是給他服的解藥,我一切都依你就是。」

    米靈聞言,醜臉上陰暗不定,目光直在凌雪紅嬌軀上打轉。

    凌雪紅心中暗駭,口中卻柔聲說道:「你日後可是要我跟你過上一輩子嗎?」

    米靈先是一怔,他似是未料到凌雪紅會有如此一說,不禁大是高興,連聲說道:「那是最好不過,最好不過!」

    凌雪紅噗哧一笑道:「我想你不會那麼傻,既是要我終生相伴與你,你就該聽我的話。」

    她眼看著赤煞仙米靈雙目中的慾火漸淡,遂輕輕道:「快放開我,你這樣抱著,我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米靈卻似抓著把柄一般,說道:「你不是要我抱你十天半月麼,怎地才抱了盞茶時分你就不要抱了?」

    凌雪紅輕歎一聲,說道:「我只以為被男人寬大的臂膀抱著,定是十分舒適,哪知你全不懂憐香惜玉,體貼溫柔,你若再不放下,我真要悶死啦!」

    他似是極想獲得凌雪紅的一片芳心,是以立刻將她放了下來,但卻以獨門手法點了她幾處穴道。

    凌雪紅一皺眉頭,嬌嗔地說道:「你這般不信任於我,還望我和你度過一輩子嗎?」

    米靈嘿嘿一笑道:「前車可鑒,我再也不會上當了。」

    凌雪紅冷冷地說道:「隨你的便吧。」緩步向客室走去。

    她突然之間,想起年餘前被千手菩薩許香萼以迷藥迷倒後,後被米靈劫走,幾遭侮辱,幸被一個乘鸞的白衣女子救走,但那白衣少女似是也暗戀著羅雁秋,一想至此,不覺幽幽一歎。

    她剛走出暗室,便聽到撲伏桌上的羅雁秋,發出一聲夢囈般的高呼:「瓊兒……」

    凌雪紅見羅雁秋果然未死,芳心大慰,疾走兩步,來到羅雁秋跟前,叫道:「秋弟!秋弟……」

    仍在昏迷中的羅雁秋,似是已聽到有人呼叫於他,卻又含糊說道:「瓊兒,你可是叫我嗎?」

    他剛才呼叫第一聲瓊兒之時,凌雪紅因被驚喜所充滿,故未聽清他喊叫的什麼,此時一聽到呼叫「瓊兒」,不由嬌靨微變,退後一步,正好靠在赤煞仙米靈懷中,癡癡地說道:

    「他是叫的哪個?」

    原來羅雁秋在服下那三粒解藥之後,便當即暈了過去,但歷歷往事,卻自他腦際一幕幕閃過,但想到年來所作之事,最令他索懷難忘的,還是對待他情意款款的白衣少女,是以脫口呼叫出來。

    赤煞仙米靈一怔說道:「你的乳名可是叫『瓊兒』?」

    他突又喃喃說道:「瓊兒,瓊兒……我想起來了!瓊兒就是我們在七絕山莊所遇見的一個綠衣女子。」

    凌雪紅一聞此言,嬌軀一陣顫抖,她直如在冰窖中一般,軟綿地依靠在赤煞仙米靈懷裡,兩行清淚,撲簌簌順腮流下。

    昏暗的燈光,照著簡陋的客室,山地天氣變化無常,半個時辰之前,還是皓月當空,此時卻已傳來灑灑雨聲。

    凌雪紅的傷心淚珠也如雨點似的滴落,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她的眼淚,似是已然流盡,但她仍然癡癡地依偎在米靈的懷中,她的靈魂早已脫殼而出,飛向無窮無盡的蒼冥,飛回到曾是歡樂的歲月!

    赤煞仙米靈似是也樂得接受這主動的投懷送抱,享受著美人的溫存,木然不動。

    驀然,撲伏在桌上的羅雁秋突地打了個呵欠,緩緩站了起來。

    羅雁秋流目室內,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長髮少女,依偎在一個黑衣人胸前,那少女的臉上一片冷漠,直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他再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急呼一聲道:「紅姊姊!」

    凌雪紅臉上不自主的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容,但她一想到羅雁秋方纔的呼叫瓊兒,一股與生俱來的嫉恨之情,立時沖上心頭,這年餘來的屈辱,她似是也須要盡情地發洩一下,於是格格一陣嬌笑,說道:「你叫哪個紅姊姊,莫不是認錯人了嗎?」

    羅雁秋劍眉一皺,說道:「你是紅姊姊,秋弟怎會認錯!」舉步向凌雪紅身前走去,目光中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

    凌雪紅突的嬌靨一沉,冷冷說道:「你還認識我這個紅姊姊麼,只怕早有其他的女子,使你索懷難忘,是以連睡夢中也要呼叫她的名字。」

    羅雁秋自是不記得剛才曾呼叫「瓊兒」之事,一怔說道:「紅姊姊,你可以說詳細一點嗎?」

    凌雪紅目光中滿現出幽怨狠毒的光芒,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也用不著再欺蒙於我,我早知道你是個寡情薄倖之人!」

    羅雁秋黯然一歎道:「這年餘之間,我猶如做了一場惡夢,在夢境之中,也確是做了幾件對不起你的事,其實這是命運的安排,也不能盡都怨我。」

    凌雪紅纓唇一撇,冷冷說道:「你這麼說來,卻是怨我了?」

    她一時任性,竟然歪纏起來了。

    羅雁秋乃宅心忠厚之人,又是天生情種,此時儘管見凌雪紅蠻不講理,卻也自知理虧,不便發作,仍是和聲說道:「秋弟決不敢這麼說。」

    凌雪紅緊跟著說道:「你不敢這麼說,可是卻有這樣想法,是嗎?」

    赤煞仙米靈唯恐天下不亂,他一見羅雁秋和凌雪紅互相爭吵,不由心下暗喜,沉默了良久,此時卻插口說道:「他若無這種想法,負荊請罪尚且不及,哪還會這般對待與你?」

    羅雁秋早已看清了米靈處身其間,但一想到他究竟與自己有同門之誼,是以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此時一見他出言挑撥,不禁大起厭惡之心,說道:「我在說話時可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米靈嘿嘿一笑道:「小狗,你還以為是在陰風洞中嗎?此地此時,就是蒼古虛那老匹夫也不敢對我如此說話。」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好一個目無尊長的叛師逆徒,我今天卻要代師教訓你了!」一跨身形,一掌向米靈身側拍去。

    米靈又是嘿嘿一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背叛東海三俠的逆徒嗎?」他本是兩手扶著凌雪紅的雙肩,一見羅雁秋掌勢拍來,卻是不閃不躲,將凌雪紅的嬌軀護住自己,羅雁秋掌至中途,又被迫收了回來。

    羅雁秋一聽米靈提起自己背叛師門之事,不禁心如刀割,大喝一聲,再度擁身撲上。

    豈知他身形方展,凌雪紅已冷冷嬌叱一聲道:「住手!這是什麼所在,容得你們撒野!」

    羅雁秋收勢停身,和聲說道:「紅姊姊受驚,小弟這廂告罪了。」

    米靈陰陰一笑,說道:「口蜜腹劍,無怪許多女子會上你之當了。」

    凌雪紅本已被羅雁秋的言談舉動所感,芳心中竊竊自慰。但一聽米靈這一句話,不禁登時一震,冷冷說道:「你也用不著這般惺惺作態,你既是魂牽夢索的時時刻刻想到什麼瓊兒,還是回到你的瓊兒那裡去吧!」

    羅雁秋微微一怔,脫口說道:「你是說的哪個瓊兒呀?」

    須知他雖和白衣少女數次相見,但有的是在失去記憶之前,有的是在失去記憶之中,而且相見在不同情況之下,不過自始至終,他僅叫過她一句「瓊兒」,此刻記憶剛復,是以一時之間,竟未想起。

    哪知他這一句無心之言,卻更引起了凌雪紅的疑竇,而赤煞仙米靈卻更不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於是陰陰一笑道:「除掉七絕山莊中那個女娃兒外,另外可還有個瓊兒嗎?」

    羅雁秋沒好氣地說道:「你管得著嗎?」

    米靈突地仰天狂笑道:「我自是管不著,不過……」

    凌雪紅卻直聽得芳心寸斷,但她也是聰明絕頂的世間尤物,滿腔辛酸,盡壓心底,表面上卻格格一笑,嬌軀故意又向米靈懷中靠緊了些,仰起那艷若春花的臉蛋,卻湊向米靈耳邊,媚聲說道:「別找釘子碰啦,隨我到內室去歇歇吧!」

    伸出皓腕,拉著米靈的粗糙手掌,蓮步姍姍地徑向暗室內走去。

    他這一舉動,直看得羅雁秋星目噴火,當真是忍無可忍,但卻既不能出手襲擊米靈,又不便向凌雪紅髮作,遂大叫一聲,道:「紅姊姊……」

    凌雪紅突地回眸一笑,說道:「你叫我可有什麼重要之事嗎?」

    羅雁秋強自抑下心中的妒恨之情,和聲說道:「紅姊姊!你……你不能這樣……」

    凌雪紅又是格格一笑道:「你管得著嗎?」轉身繼續向暗室走去。

    暗室中傳來一陣格格媚笑和一陣嘿嘿陰笑,這兩種笑聲交織在一起,顯得那麼不調和。

    羅雁秋直被這兩種笑聲,沖激得心頭滴血,沖激得幾乎發狂,但他畢竟還保持著一點殘餘的理智,他不聲不響的,直向茅屋外衝去。

    山雨早停,山風又起,清冷的月光,又遍灑在這幽靜的峰壑之間。

    他思潮洶湧,自然而然之間,視力聽力,也大打折扣,但是,在他耳際卻仍可聽到一聲聲的呼喚:「秋弟弟!秋弟弟……」

    那呼喚自是發自剛才一時任性,存心報復而後來又復後悔了的凌雪紅,但等她剛入暗室,再度出來之時,卻已不見了羅雁秋的身影。有的,只是那被米靈點上穴道,仍然蜷縮在地上的侍女小紅。

    她倚門叫了一聲,仍不見羅雁秋的回應,於是又傷心欲絕的哀哀痛哭起來,哭聲中充滿了追憶。

    那兩隻如鳥爪手掌,又從她身後伸了過來,不用說那又是赤煞仙米靈。

    不過,她似是沒注意到那兩隻手掌有些顫抖,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說道:「你還在想那小狗麼,等一會我們一起去為他收屍吧!」

    凌雪紅止住了哭泣,嬌靨上如罩寒霜,星目冷冷地注視著米靈說道:「你先把小紅的穴道解開!」

    米靈一怔之後,訕訕說道:「一個侍女,即使會三招兩式,也不放在米大爺心上。」抬腳一踢,解了小紅被點的「期門」重穴。

    那小紅本是個樵子之女,絲毫不諳武功,穴道被點達一個時辰,氣血不暢,而她又不會運氣行功,是以一時之間,仍是昏迷不醒。

    凌雪紅一臉肅穆神情,和剛才相較,直如同換了一個人,她緩緩走近赤煞仙米靈,漠然說道:「你說替誰去收屍?」

    米靈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替羅雁秋收屍了。」

    凌雪紅聽得芳心一震,口中卻淡淡說道:「我早知你暗中做了手腳。」

    米靈點頭說道:「你很聰明。」

    凌雪紅道:「但我卻不知道你在何時做的手腳,以及如何做法?」

    米靈嘿嘿一笑道:「我乘你思索之際潛至廚下,將另一種絕毒藥物放在那羹湯之中,他服下之後,不出一個時辰,便要西歸極樂了。」

    凌雪紅聽得芳心大駭,但表面上仍是鎮靜如常,瞬即格格又一陣媚笑道:「你這人看上去呆頭呆腦,其實心眼倒是滿多。」

    米靈受了稱讚,似是甚為高興,咧嘴一笑道:「人不可貌相,各人心智高低,豈會盡都顯露於外表之上。」

    凌雪紅又是格格一笑道:「是呀,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不過……」她眼珠一轉,又道:

    「不過你只是自作聰明,實際上卻還差得甚遠。」

    米靈本來被凌雪紅捧得有些飄飄然,但末後一句話,卻大大地損傷了他的自尊心,一愕之後,微現不悅地說道:「你可是說我愚笨嗎?」

    凌雪紅直笑得花枝亂顫,說道:「不惜,而且你竟是越來越笨了!」

    赤煞仙米靈雖對凌雪紅視如月宮仙子,對她的絕色傾慕已極,但也受不了凌雪紅這種當面的譏諷,醜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凌雪紅突地黯然一歎道:「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我們女人的最大秘密……」

    米靈聽她要說出女人的最大秘密,不禁精神大振,一股神秘之感油然而生,興奮地說道:

    「你若告訴我,我……」

    凌雪紅接口說道:「我若告訴你我們女人的秘密,只怕那些北國紅粉,南方佳麗,皆成了你的臣虜了。」

    米靈聽得將信將疑,但卻更是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真相,急急說道:「那麼請你現在告訴我好嗎?」

    凌雪紅道:「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米靈道:「什麼條件,你先說出來聽聽吧。」

    凌雪紅道:「羅雁秋服用的什麼絕毒藥物,你可有解藥嗎?」

    米靈冷哼一聲道:「原來你對他仍是念念不忘呀!」

    凌雪紅面容一肅,道:「你答不答應,別人自是無法相強,不過你若想畢生佔有於我……

    哼!你還是多加考慮吧。」

    米靈略一猶豫,自懷中取出一包藥物,說道:「我答應啦。」

    凌雪紅探手接過那包藥物,嫣然一笑道:「你可是真願知道我們女人的最大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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