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六 回 恩恩怨怨 文 / 臥龍生
望著退走的敵人,丁峰臉上泛起了笑意,道:「原本是一場殊死之戰,但卻沒有想到,這狂龍、飛鷹,竟然會鬧一個虎頭蛇尾而去。」
馬良道:「剛才,那一道突起的水波,一下子弄翻了幾艘快舟,才是他們撤走的真正原因。」
蘭白道:「是什麼人幫了咱們一個大忙。」
丁峰道:「不像是人。」
蘭白道:「不是人是什麼?難道還有什麼怪物不成。」
丁峰道:「實在有些像怪物,只是不知道它是什麼怪物?」
玉翠道:「貴堡主算無遺策,是不是他布下的伏兵?」
葉長青道:「大概是吧!強敵已退,咱們該好好休息一下,由昨夜忙到現在,大家都提著一口氣,這口氣不能永遠提著,丁峰,傳諭下示,要他們好好吃一頓,睡一覺。」
丁峰應聲而去。
玉翠道:「葉兄,狂龍、飛鷹實力未損,他們會很快再來。」
葉長青道:「我知道,他們再來的時候,必然更難應付。」
玉翠接道:「這是生死之戰,我不殺敵,敵便殺我,希望你以後記著這件事,再有殺死強敵的機會時,千萬慈悲不得。」
葉長青苦笑一下,忖道:狂龍章超如果是那樣容易殺的人,又怎會成一方霸主。
這一戰,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他殺死狂龍章超的機會在追魂第六劍,但卻被章超兩個武士代替章超而死。
追魂七劍的變化,也許高明一些,但久戰之後,內力大損,已無法把劍勢速度增快。夏殺道:「在下的意思,咱們也該先回到畫舫上休息一下,至少,狂龍、飛鷹在一個時辰內,不會再來。」
葉長青點點頭。
蘭白望著那浩瀚的湖水,歎息一聲,道:「姊姊,錯過了今日的放手一戰,只怕咱們要死在毒藥之下了。」
她想到了還有數日即將結束的生命,不禁黯然神傷。
那是一種自惜自憐的悲哀,像一株將要綻放的花蕾、即將吐艷、競秀,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而言,生命是那麼美好。
可惜的是,這一朵未開放的蓓蕾,卻即將枯萎。
兩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掛在蘭白的雙頰上。
湖風飄起了她的長髮。
鴉口刀已跌落在地上,整個的人也僵立在那裡。
玉翠緩步行了過去,輕輕歎息一聲,道:「妹妹,你在想什麼?」
蘭白舉起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痕,道:「我在看那湖水中的艷陽,好明亮,好耀目,過去,我沒有感覺到它那麼可愛過。」
玉翠道:「那是因為,你知道,看到這些的機會不多了。」
蘭白道:「姊姊,我該早些出手的,就算飛鷹殺了我,我也能刺中他一刀。」
玉翠道:「已經過去了,妹妹,也許,我們還有拚命的機會,走!咱們回去吧?」
夏殺悄然走了。
葉長青仍然靜靜的站在那裡。
一向對玉翠百依百順的蘭白,此刻,卻突然很固執,搖搖頭,道:「回哪裡去呢?哪裡是我家,這裡和畫舫上,有什麼不同呢?姊姊,讓我留在這裡吧!我要看黃昏時那滿天晚霞,我要看夕陽殘照時,那種淒幽的美麗。」
玉翠輕輕歎息一聲,道:「都是我這做姊姊的不好,我不能保護你,使你免於受到傷害……」
蘭白接道:「翠姊,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覺著這樣等死有些不值。」
葉長青緩步行了過來,接道:「希望敝堡主這一兩天能到?」
蘭白道:「他來丁又能怎樣?」
葉長青道:「敝堡主博學多才,也許他能醫治你們身中之毒。」蘭白淒涼一笑,道;「葉大哥,這希望很渺茫,對方用的是獨門配製的毒藥,就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解毒高手,一時之間,也無法配製成解毒藥物出來。」
葉長青點點頭,
玉翠道:「葉兄,我瞭解蘭白,她說的是實話,她並不怕死,這些年來,我們姊妹,常常面對著死亡,只是,她一直沒有好好的活過,十八歲的女孩,還沒有完全體會到人生,卻就要死了。」
葉長青道;「我明白,現在,還有解藥維持幾天,我們也許能研究出一個辦法來?」
玉翠微微一笑,道:「戰陣搏殺,慷慨赴死,斷魂於鋒鎬之下,憑一股豪壯之氣,並不難,但要每日坐等死亡,這日子實在很難過,別說蘭白了,就是我,也有些承受不住這一股精神上的折磨。」
葉長青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我能體會得這種心情。」
玉翠道:「葉兄,如果換了你,你如何度過這幾天?」
葉長青道:「我會去喝酒,一醉解干愁。」
玉翠道;「可惜,蘭白不能喝酒,最好的女兒紅,喝到她嘴裡也是苦的。」
葉長青道:「這就很難了,毒性未發作前,人是那麼清醒,除了一醉之外,很難控制她不去想。」
玉翠道;「數日時光,轉眼即過,但在一個等待著死亡的人,這幾天卻是那麼悠長,蘭妹無法排遣這些時間,所以,她很苦惱。」
葉長青道:「可惜,在下也無法幫忙。」
玉翠淡淡一笑道:「葉兄,事實上,你是唯一能幫忙的人。」
葉長青道:「我……」
玉翠接道:「歡樂易過,良宵苦短,難道你還瞧不出蘭妹的心意嗎?就是這幾天時光,她已經沒有以後,未來,葉兄,你如果願意,你可使她這幾天得到歡樂,含笑九泉。」
葉長青道:「我,真有這麼大的力量?」
玉翠道:「我相信有,葉兄何不試試。」
葉長青沉吟了一陣,道:「蘭姑娘嬌如春花,別說要我陪她幾天,就是陪她三年五載,我是求之不得,我葉某人,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過去可以,可是現在不行。」
玉翠默然。
葉長青苦笑一下,道:「我現在是陰陽堡的劍使,帶著這麼多的人手,何況,飛鷹,狂龍,隨時會捲土重來,我怎能不顧大局,自得其樂。」
玉翠道:「我知道你的處境很難,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身受煎熬,置之不理。」
這時,蘭白已直向湖水中行去,水已及腰。
玉翠吃了一驚,急道:「快去,叫她上來。」
此時此情,葉長青已無法多想,急追過去,一面叫道:「蘭白,你要幹什麼?」
他身法快速,說出口,人已追到身側,一把抓住了蘭白的右臂。
蘭白回眸一笑,道:「我覺得好熱好熱,想在水裡泡一泡。」
葉長青拖著她上了岸,道:「湖水猶帶寒意,哪裡會熱,快回去換衣服。」
蘭白搖搖頭道:「我心煩,葉大哥,別管我好嗎?這些年我一直聽翠姊的話,她要我做什麼,我從來就沒有問過為什麼?現在,我快要死了,能不能讓自做一次主張?」
葉長青歎息一聲道:「蘭白,這和你姊姊何關呢?」
蘭白道:「我知道,是翠姊要你拉我上來的。」
玉翠沒有跟來,人也走得蹤影不見。
葉長青道:「這不關玉翠的事,蘭白,不要做傻事,江湖上事,變化萬千,也許我們能在你毒發之前,取到解藥。」
玉翠道:「取到解藥幹什麼?」
葉長青道:「解你們身中之毒啊!」
蘭白道:「不用了,過去,我不曉得,一切都聽翠姊的,這幾天來,我自己開始用心去想,想了很多事,想想我和姊姊過去為銀錢殺人,心裡好難過,葉大哥,我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一件事,留給我一個美麗的回憶,好醜惡的過去,好痛苦的人生,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
她說的似是而非,充滿了痛悔。
想到她幾日後即將毒發而死,哪裡還有以後,突然住口不言。
葉長青道:「我在想一個人的生死……」
蘭白笑一笑,接道:「大哥,我們不要談生死大事,我是真的並不怕死,我的生命雖然短促一些,但我自己也覺著該死,想想看,我這點年紀,已經謀害了不少的人,天理昭彰,也該有報應了。」
葉長青道:「蘭白,你有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胸襟,很叫人敬佩。」
蘭白笑道:「我雖然不怕死,但我卻不想等待著毒發時的痛苦。」葉長背心中暗道:她雖然不談生死,但畢竟是人生大事,如果說一個人能完全看開它,談何容易。
心中念轉,口裡哦了一聲,道:「蘭姑娘的意思是……」
蘭白道:「我在想,如是我早死一天,不是可以免去那毒發死亡的痛苦嗎?」
葉長青道:「早死一天……」
蘭白接道:「對!我要自己選擇一個死亡的方法,死得乾乾脆脆,而且,我也希望能夠翠姊姊同意我的想法,我幼失怙恃,生平無知己,只有依附翠姊姊,生前是好姊姊,死後並骨同穴,也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葉長青自己不能為她解毒,實在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好笑一笑,道:「這倒是很新的想法在下也覺著沒有什麼不對。」
蘭白道:「好極啦,葉大哥也同意我的想法,我就告訴翠姊姊去,這些年來;我一切都遵照著翠姊姊的吩咐辦事,想不到,我在臨死之前,竟然會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葉長青道:「蘭姑娘,不管怎麼說,你們姊妹中毒之事,和我有關,我心中十分不安,我又無法解去你們身中之毒,我如能稍盡綿薄,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蘭白笑一笑,道:「你要幫我忙?」
葉長青道:「在下希望能為姑娘一盡心力。」
蘭白沉吟了一陣,道:「本來,我是想請你幫點忙的,不過,現在,似乎是有點不行了。」
葉長青道:「什麼事,你說吧!」
蘭白道:「我希望你能陪陪我,但在強敵當前,隨時可能發生事情,這個心願,只怕是很難得償了。」
葉長青沉吟了一陣,道:「蘭白,在可能的情形下,我盡量抽時間,現在咱們回去吧?
玉翠還在畫舫上等你。」
蘭白點點頭,轉身行去,行動之間,變得十分柔順。
葉長青緊隨身後,低聲道:「蘭白,你心中還想些什麼?」
蘭白道:「我在想,我該不該再做一件事?」
葉長青道:「唉,你想再做一件什麼事?」
蘭白道:「過一夜洞房花燭。」
葉長青聽得一怔,道:「洞房花燭,這地方……」
蘭白接道:「我不是真的要大鑼大鼓的坐花轎,和人家拜堂成親,我是在想,在我死去之前,希望心裡接納一個男人。」
蘭白接道:「我兩手血腥,但身體仍然是玉潔冰清,我不知,我清白來清白去,還是帶一份人間的柔情再去,這問題好惱人,葉大哥,你能給我一點意見?」
葉長青道:「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好簡單,但也很深奧,是歡樂也是遺憾。」
蘭白緩緩垂下頭去,臉上泛起一片羞意,道;「葉大哥,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
葉長青道:「沒有,對你們過去作為,我聽到過很多的傳言,但我見到你們之後,發覺了並不像傳言那麼回事,至少,你已有是非之心……」
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子。
蘭白也有警覺,疾快回頭。
只見一艘小舟,乘風破浪而來。
船頭上站著一人,正是何寒衣。
葉長青高聲叫道:「何兄小心……」
晚了,何寒衣的快舟,已然馳近湖畔,撞上了丁峰布下的暗礁。
砰然一聲,小舟碎裂。
這時何寒衣的小舟距離湖岸,還有兩丈左右,就在小舟碎裂的同時,何寒衣飛身而起輕飄的落上了湖岸。
那操舟人水裡功夫不錯,他不能像何寒衣飛躍登岸,但卻從水中游了上來。
葉長青迎了上來,道:「何兄,受驚了。」
何寒衣道:「你們佈置的暗瞧?」
葉長青道:「丁峰的傑作。」
何寒衣道:「這個人很有頭腦……」
語聲一頓,接道:「兄弟赴援來遲,但葉兄卻擊退了狂龍,飛鷹。」葉長青道:「小弟不敢居功,一是兄弟們同心合力,二來是暗有助力。」何寒衣道:「暗有助力,什麼人?」
葉長青道:「這個,兄弟也不太清楚……」
話題一轉,接道:「堡主會來嗎?」
葉長青道:「玉蘭雙姝身中奇毒,就在這幾天之內發作。」
何寒衣微微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是為這件事情耽誤,可以早到半個時辰。」
葉長青道:「怎麼?何兄已經有了解藥之法。」
何寒衣笑道:「法子靈不靈,還要試過才知。」
回顧蘭白一眼,道:「蘭姑娘,貴姊妹是否願意加入陰陽堡。」蘭白道:「如若我們姊妹真能留得性命,自然可以加入陰陽堡,如是身中之毒無法解去,那也不用多此一舉了。」
何寒衣道:「這個自然……」
目光轉注葉長青的身上,接道:「葉兄,事情又有了一些變化……」葉長青道:「什麼變化?」
這時蘭白遠遠避去。
何寒衣道:「堡主查看聖水,苦思一日夜,似乎想出了一點內情,但他還不能完全瞭解,決心去向兩位前輩請教,我看他神色凝重,這件事只怕關係很大。」
葉長青道:「何兄,這聖水已流入了江湖不少年,難道它的作用,還是一個神秘嗎?」
何寒衣點點頭。
葉長青道:「其實,只要查一下,這聖水的去處,就算不能查出秘密,也可以了然十之七八。」
何寒衣道:「問題就在真正的去處很難查,很多的江湖組合,去購得聖水,但他們並非自用。」
葉長青道:「如若他們也不知道聖水的作用,那又何苦搶購聖水呢?」
何寒衣道:「轉買,堡主懷疑聖水的去處,都流向一源。」
葉長青苦笑一下,道:「何兄,咱們為聖水拚命,但卻連看也沒有看到過聖水的樣子。」
何寒衣笑一笑,道:「其實,聖水並不好看。」
葉長青道:「何兄看到了?」
何寒衣道:「不錯,我看到了,那只是一種淡金色的水……」
放低了聲音,接道:「堡主如若今夜能到,他會親自告訴你事情的計劃,這件事要借重玉蘭雙姝很多,還要葉兄多下點功夫了。」
葉長青歎息一聲,道:「她們已經對陰陽堡有了一份默契和情感,如真有用她們的地方,我相信,她們會全力以赴,不過,最好能解去他們的毒傷。」
何寒衣道:「玉蘭雙姝中毒的事,我已經告訴了堡主,堡主給了我兩粒藥物,這兩粒丹藥,聽說可以解去很多種毒,但能不能解得她們姊妹的身中之毒,兄弟也沒有把握,不過,這種丹藥,至少可以延遲毒性發作的時間。」
葉長青道:「能夠延遲多久?」
何寒衣道:「七至十日。」
葉長青道:「如是藥不對症,七到十日後,還會發作了?」
何寒衣點點頭。
葉長青道:「難道堡主也不能解決嗎?」
何寒衣道:「堡主確具有多方面的才能,不過,他不是萬能,真正要找出解毒藥物,必須要給他時間,我想,這件事不會難住他,只是,他現在太忙了。」
何寒衣緩緩由懷中敢出兩粒丹丸,道:「這兩粒藥丸,你拿去,交給她們,讓她們先服下去,看看反應如何?堡主說,這種藥物,可解數十種奇毒,也許玉蘭雙姝身中之毒,會被這種藥物解了呢?」
葉長青道:「現在也只有先碰碰運氣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何兄,這地方住的有人,驚退狂龍,飛鷹,她幫了很大的忙。」何寒衣怔了一怔,道:「什麼人?」
葉長青簡略的說明了經過。
何寒衣沉吟了一陣,道;「既然她們不願現在和我們相見,最好,暫時先別驚動她們,見過堡主之後,再作道理。」
葉長青吁一口氣,道:「何兄,咱們陰陽堡的實力,是不是可以和高天健放手一拼呢?」
何寒衣道:「好像不行,高天健羽翼已成,堡主苦思了一日夜,覺著只有一個對付他的辦法。」
葉長青道:「什麼辦法?」
何寒衣道:「先削去他的部分實力,明顯點說,就是個個擊破。」
葉長青道:「和飛鷹、狂龍一戰之後,我發覺了一件事。」
何寒衣道:「什麼事?」
葉長青道:「可以想法子把他們收為我用。」
何寒衣道:「英雄所見略同,堡主也正是這個意思。」
葉長青道:「何兄,那控制聖水的,也是高天健的人嗎?」
何寒衣道;「這就是堡主近日耗去心血最多的地方,他們是另一股勢力,目下江湖上鼎足而立的,就是高天健,陰陽堡,和那股不可捉摸的勢力。」
葉長青道:「還沒有查出他們的身份由來嗎?」
何寒衣道:「堡主好像已經有了點眉目,等他解開了聖水之秘,大概就可以肯定那股神秘勢力的由來了。」
葉長青道;「奇怪的是,高天健怎麼會容許這樣一個神秘勢力存在呢?」
何寒衣道:「這批人只在製造聖水,和高天健還沒有很直接的衝突。」-
笑一笑接道:「堡主查清楚他身份由來之後,就會想法引起他們之間的衝突。」
葉長青道:「何兄,近年來,江湖上的變化很大,我就想不遁,少林,武當,這些正派大門戶,怎會坐視不管。」
何寒衣道:「唉!少林寺二十年前,發生一次內爭,傷了不少的元氣,這些年還在整頓,不問江湖中事,至於武當,那就很難說了。」
葉長青道:「很難說了?什麼意思?」
何寒衣道:「堡主擔心的是,武當派可能已為高天健所控制。」葉長青道:「這就難怪了。」
何寒衣道:「高天健的聰明,就在他能夠把自己屬下,變成了很多股不同的組織,有名正言順的鏢局,也有潛隱江湖的黑道組織,看上去,這些人,和他都沒有什麼關係,事實上,除了那些組織中首腦人物之外,大都不知內情。」
何寒衣神情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緩緩說道:「葉兄,堡主的智略如何?」
葉長青道:「強過兄弟十倍。」
何寒衣道:「我跟了堡主不少年,不論遇上了任何的困難大事,他都能從容應付,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他有過為難的神色。」
葉長青怔了一怔,道:「難道,堡主遇上了什麼為難的大事?」
何寒衣道:「每一次,我和他見面時,他總是充滿著歡愉,但這一次,我看出了他是強顏歡笑。」
葉長青道:「什麼事呢?」
何寒衣道:「我問過他,但他不肯說。」
葉長青道:「何兄的意思呢?」
何寒衣道:「堡主不會因困難而畏縮,也不會為艱險而擔心,所以,這件事,必然和他個人關係很大!」
葉長青道:「你是說,他遇上的困難,是他個人的私事?」
何寒衣道:「所以,他不便用組織的力量幫助他。」
葉長青道:「咱們如何幫助他?」
何寒衣道:「葉兄;此地之事,因情勢變化,似是用不著再和狂龍、飛鷹作一場激烈的惡鬥,咱們如能幫上堡主的忙,最好能助他一臂之力。」
葉長青點點頭,道:「這裡的人手呢?」
何寒衣道:「要丁峰帶著他們撤離此地,再約個會合之處。」
葉長青點點頭。
回到了畫舫之上,何寒衣先取出兩粒解藥,交給玉蘭雙姝,讓她先行服下,再盤坐調息。
葉長青卻召來了馬良、丁峰,要他們暗作準備,晚上,可能要離開此地。
他有些想念霞兒,但他明白,現在,絕對不可以去看她。
這是個秘密,到目前為止,還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秘密,他不想使這個秘密洩漏出去。
葉長青傳下了令渝後,立刻和何寒衣一同到沙灘之上。
兩個人盤膝而坐,面對著浩瀚的湖波,一面監視敵勢,一面欣賞著湖光景色。
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在等人。
葉長青對陰陽堡黃堡主的才能,十分敬佩,但他最信服的,卻是何寒衣。
他願為陰陽堡中劍使,為黃靈效命,對他影響最大的人,也是何寒衣。
此刻,兩人盤膝對坐,一面湖水,一面沙灘,數十丈內,任何一點微小情況,都不可能瞞過他們。
葉長青吁一口氣,道:「何兄,有幾句話,我已在胸中藏了很久,今日想一吐為快。」何寒衣笑道:「儘管請說。」
葉長青接道:「我心中有幾個疑點,希望能得澄清,這些話,不能告訴別人,在陰陽堡中,你何兄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人。」
何寒衣歎息一聲,道:「你這麼看得起我,兄弟如若知道的,自當竭誠奉告,如是兄弟不知道,那就要請葉兄多原諒了。」
葉長青道:「關於咱們陰陽堡的事,何兄知道多少?」
何寒衣笑道:「這方面的事,我知道的不少,陰陽堡以收羅黑道人手為主,自然,正大門派中人,如若願意投效,也是歡迎得很。」
葉長青道:「這就是兄弟想不通的原因之一了,既然是咱們專以和綠林道上的匪盜為敵,他們又怎肯投效呢?」
何寒衣笑道:「陰陽堡有一種很嚴密的制度,不論何人,只要投效入陰陽堡中之後,就被一種嚴密的控制所約束,他們就這樣,不知不覺中為陰陽堡賣命了。」
葉長青道:「何兄,堡主不會別有用心吧?」
何寒衣道:「不會,這一點,葉兄可以放心,他過去作為如何?他已自作說明,也許他還有隱藏之處,但目下的陰陽堡主,確實是一位胸懷正義,心存武林的大仁大勇之人。」
葉長青道:「有何兄這句話,兄弟就放心了。」
何寒衣遭:「自葉兄加入了陰陽堡之後,正趕上江湖形勢有著很大的變化,所以,堡主無法和葉兄常常見面,也沒有辦法讓葉兄對堡中的事情,多一些瞭解。」
葉長青道:「兄弟很相信何兄,何兄一言,兄弟心中的困惑,就一掃而空了。」
狂龍、飛鷹離去之後,竟然未再來攻。
晚霞滿天,日暮黃昏之前,陰陽堡主黃靈一葉扁舟,一件青衫,如約趕到。這位統率陰陽堡的年輕高人,既沒有前護後擁的排場,甚至連陰陽堡中的人,也很多不認識他。
他建立一套制度、方法,就用那種方法統率著陰陽堡。
陰陽堡中數百位高手,真正認識這位堡主的,也不過十個八個人而已。
葉長青對黃靈有著一分尊敬,也有一分歉疚,急急站起身子道:「堡主。」
準備大禮拜見。
黃靈急急拉住了葉長青,笑道:「不拘俗禮,這裡的人,除了你和寒衣及夏殺之外,都不認識我,你這一拜,豈不是洩漏了我的身份。」
黃靈笑一笑,席地而坐道:「葉兄,那兩粒丹藥的效用如何?」
葉長青道:「我們在此恭候堡主,還未去查看玉蘭雙姝服藥的效果如何。」
黃靈點點頭道:「葉兄和玉蘭雙姝相處了一些時日,不知地她們的看法如何?」
葉長青道:「二女的本質,還算不錯,只可惜淪為殺手已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了。」
黃靈笑一笑,道:「只要有過能改,善莫大焉,葉兄是否願意給她們一個自新的機會呢?」
葉長青道:「這要堡主決定了。」
黃靈道:「凶險江湖,不論是好人、壞人,但在江湖上所日的風險,都是一樣,如若玉蘭雙姝願意去完成一件艱苦任務,不但可以盡釋前嫌,而且,她們還會得到武林同道相當的敬重。」
葉長青道:「什麼事呢?」
黃靈取出一個密封錦囊,道:「你仔細看過,要她們遵照行事,只是此去凶險萬端九死一生,葉兄能否說服她們,還難預料只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不得有一步錯失,要她們出於自願才行,不可強迫她們行事。」
葉長青接過錦囊,心中暗道:此地沒有外人,有什麼事,講在當面就是,怎的竟會賜了我這一個錦囊。
只聽黃靈接道:「如若玉蘭雙姝不肯應約,葉兄也不用逼迫,而知事關重大,如非出於她們自願,十有九必敗。」
葉長青點點頭道:「屬下記下了。」
黃靈目光轉到何寒衣的身上,笑道:「寒衣,咱們相處數年,陰陽堡中人,你對我瞭解的最深,目下江湖情勢,正到了緊要關頭,但我卻為一件昔年恩怨,牽扯上身,我如萬一有什麼不幸,還望何兄不辭艱辛,繼續領導這個組織,只要能揭開這段秘辛,江湖中人,必會振袂而起,相為支援。」
何寒衣歎息一聲,接道:「堡主身肩重任,實非在下這點才具能承衣缽,還望以大事為重,至於堡主一些私人恩怨,寒衣願代約一行。」
葉長青道:「我和何兄同行,合兩人之力,就算不及堡主,也許勉可應付了。」
黃靈淡淡一笑道:「兩位盛情可感,但此刻並非比武拚命,兩位隨行,也是於事無補。」
葉長青怔了一怔,道:「既非比武拚命還有什麼凶險可言?」
黃靈道:「有些事。一時間也無法解釋得清楚,兩位不用再為此事費心。」
葉長青還要再說,卻為何寒衣示意阻止。
黃靈站起身子,道:「葉兄,玉蘭雙姝的事、我就重托葉兄,五大劍使,雖然各有一身奇技,但真正能夠領袖群倫,又能得江湖中正大門戶中人諒解的,只有何兄和你,還望葉兄能夠全心一意,輔佐何兄共為江湖正義效命。」
黃靈吁一口氣,道:「我要去了,兩位萬勿負我所托。」
葉長青忍下住了,急急說道:「堡主留步。」
黃靈道:「什麼事?」
葉長青道:「如果那兩粒藥物,救不了玉蘭雙姝呢?」
黃靈道:「我在錦囊中已有安排。」
葉長青道:「我若不能說服玉蘭雙姝呢?」
黃靈道:「不可用強,放她們姊妹去吧!但玉蘭雙姝欠你一條命,她們如是通情達理,大概會和葉兄合作。」
葉長青道:「堡主是這個組織之首,不可輕易涉險,屬下願隨堡主……」
黃靈笑一笑,接道。「到哪裡去?」
葉長青一怔,道:「堡主到哪裡去?」
黃靈歎口氣,道:「如是可以帶葉兄同行,我又為什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何寒衣道:「葉兄,堡主胸羅玄機,手握智珠,用不著咱們替他費心。」
黃靈笑道:「兩位儘管放心,我會為自己求命。」
轉身躍上小舟,運槳如飛而去。
望著黃靈遠去背影,葉長青道:「何兄,就這樣放他去嗎?」
何寒衣笑道:「自然不放他一個人去。」
葉長青道:「如若要追他,不宜再拖延時間,咱們現在要動身了。」
何寒衣道:「以堡主武功成就,咱們只要進入十丈之內,必被發覺。」
葉長青道:「難道就罷了不成?」
何寒衣道:「葉兄稍安勿躁,兄弟已有安排,現在,葉兄先看過堡主留下來的錦囊,再作道理。」
葉長青打開錦囊。
那是一封長信,還有兩片枯乾了的藥片。
信上指點他們說服玉蘭雙姝的方法,也指點了玉蘭雙姝要做的事情,如是丹丸無法解去玉蘭雙姝之毒,就把兩片枯葉,分別要玉蘭雙姝服下,丹丸能夠解毒,珍藏兩片枯葉,那是兩片很寶貴的東西,萬金難求。
葉長青道:「信上指示,十分明確,我相信可以說服玉蘭雙姝。」
何寒衣道:「好!你去看玉蘭雙姝,共把此事辦妥,再下令丁峰撒走人手。」
葉長青道:「堡主的事情呢?」
何寒衣笑道:「這幾年和他相處,耳滿目染,學了不少的東西,現在,我也安排了一招,不過,堡主智慧過人,希望他不會看穿才好。」
葉長青道:「好吧!兄弟這就看玉蘭雙姝,何兄同往一行如何?」
何寒衣道:「只怕兄弟去了有不便之處,我在此等候回音。」
葉長青回到了畫舫之上,先要丁峰、夏殺,準備天一黑立刻撤走人手,並且,約定了會合之處,聯絡暗記。
兩人去後,畫舫上只餘下玉蘭雙姝。
眼下了藥物之後,二女一直在打坐調息。
葉長青行入內艙,二女也正坐息醒來。
玉翠笑一笑,道:「葉兄,這藥物好像有點效用。」
葉長青道:「不能好像,而是要確定兩位身中之毒,是否已解?」
玉翠搖搖頭,道:「只是症象減輕,餘毒仍存。」
葉長青道:「據我所知,你們服用的藥物,可解數十種奇毒,但兩位中的毒,卻不在其內。」
伸手由懷中取出兩片枯葉,道:「玉翠、蘭白,把這兩片葉子吃下去。」玉翠道;「這是什麼葉子?」
葉長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吃下去一定有用處。」
蘭白當先伸手接過,一張口吃了下去。
玉翠怔了一怔,也伸手接過;一口吞下。
葉長青道:「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葉子,但我知道,這是很名貴的東西。」
蘭白道:「不錯,吞入了口中之後,餘味清徹肺腑。」
葉長青道:「蘭白,快些運氣調息一下,看看是否餘毒已解,我在艙外等你。」
玉蘭雙姝,經過了一陣調息之後,竟然發覺身上的奇毒巳解。
蘭白首先一躍而起,道:「翠姊,我身上的奇毒解了。」
玉翠緩緩睜開雙目,道:「是!奇毒解了,那兩片枯葉,實在是很名貴的東西,想不到葉長青竟肯把他收藏多年的寶物,給咱們食用解毒。」
不知何時,葉長青已進入艙中,接道:「不是我,我連那兩片枯葉是什麼都不知道。」
玉翠道:「不是你,又是誰,我想不出,這世間還有什麼人,能夠對我們兩姊妹這麼關心?」
葉長青道:「陰陽堡的黃堡主!」
蘭白道:「是他,陰陽堡中,雲集了各路人物,他卻是盜中之王,匪中之首。」
葉長青道:「那是江湖上對他的誤解,他才是真正的人間俠士。「玉翠冷冷接道:「他肯把收藏多年的寶物,給我們解去身中之毒,我想他必然是有要用我們的地方了。」
葉長青歎息一聲,道:「確有借重兩位之處,黃堡主本來是想把贈藥的交情,推到了我的身上,我也知道,那會使事情順利很多,但我葉某人不願掠人之美,所以,據實相告。」
玉翠道:「葉兄,你很光明磊落,我們一直欠你一分情,不管授意的人是誰,但只要話從葉兄口中說出來,赴湯蹈火,我們在所不辭,要我們幹什麼?葉兄請吩咐吧。」
葉長青淡淡一笑,道:「黃堡主沒有挾恩求報的意思,在下也沒有這個用心。」
玉翠微微一笑,道:「葉兄,究竟妻我們做什麼,何不先行說出來聽聽呢。」
葉長青道:「這件事,十分凶險,不過,也很偉大,兩位是否願意?要你們自己決定了。」
蘭白道:「說吧!就算去死,我們也認了。「
葉長青道:「要兩位混入高天健的身側……」
蘭白吃了一驚,接道:「中州第一刀,高大俠。」
葉長青道:「就是他。」
蘭白道:「他譽滿江湖,是當今武林中公認的大俠,陰陽堡黃堡主對付他,是非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
葉長青道:「那是他的外貌,真正的內情,卻非如此,過去,我也和兩位姑娘一樣,內心中對他敬慕萬分,但我親眼看著他殺了病叟。」
玉翠道:「有這種事?」
葉長青道:「高天健在我心目中所受的敬重,絕對不在別人之下,如非親眼見他作為,傳言我也不會相信。」
蘭白道:「不管如何,他那麼高的聲望,如何會收留我們這兩個殺手。」
葉長青道:「正因為你們是兩個名動江湖的女殺手,才有機會使他真正信任……」忽然一轉話題,道:「兩位可否先告訴我你們此刻的感受,此後準備何去何從,如是遭不同,難相為謀,我們也不便麻煩兩位了。」
玉翠道:「蘭白,說說你心中想的事。」
葉長青道:「要真誠的發自內心。」
蘭白道:「翠姊,小妹覺著,不論什麼人給我們的藥物,但我們只感激葉兄。」
玉翠道:「說下去。」
蘭白遣:「所以,如是葉兄要我們赴湯蹈火,我們自然是在所不辭,但我們不聽別人的。」
玉翠微微一笑,道:「還有嗎?」
蘭白道:「沒有啦,小妹就是這一點意見,不知姐姐認為如何?」
玉翠道:「很對!我也是這麼想。」
目光轉注到葉長青的身上,接道:「葉兄聽到了嗎?」
葉長青點點頭,道:「聽到了。」
玉翠道:「我覺著蘭白說的不錯,也許那兩片珍藏的寶葉真的是你們黃堡主給我們的,但交給我們姐妹的,是你葉兄,如若我們有一份感激,那是感激你葉兄,不會感激別人。」
葉長青吁一口氣,道:「這也不錯。」
玉翠道:「所以,葉兄有什麼要我們姐妹做的,只管吩咐。」
葉長青轉眼向蘭白看去,只見蘭自微笑如花,心中似是十分得意,當下忖道:不管這件事如何的去辦,只要辦妥就好。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兩位姑娘既如此說,那就算在下向兩位要求的。」
蘭白道:「既然是葉兄要求,我們全力以赴,姐姐咱們幾時動身?」
葉長青笑一笑,道:「蘭白,你要先想清楚,這樁事,十分危險。」蘭白道:「姐姐和我,都聽得很清楚。」
葉長青道:「蘭白,有沒有什麼條件?」
蘭白道:「沒有,你救了我們,我們欠你一條命,就算我們死了,也不過是把命還給你。」
葉長青道:「蘭白,你說的話是不錯,不過,我希望你把想法擴大一些,你們這一次冒險赴難,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整個的武林同道,為了江湖上的道義,這樣想,就算是死也值得。」
蘭白道:「不!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好男兒志在四方,為萬世立基業,為千秋留美名,我們女人不同,我們只希望找一個好男人,嫁給他,生兒、育女,過一輩子安樂生活,就算我們淪為殺手,殺人賺錢,也是為了後半輩子的安樂著想。」
葉長青笑道:「這麼說,交情全賣在我的身上了。」
蘭白道:「對啊!我們衝著你嘛。」
玉翠微微一笑道:「葉兄,一個女孩子,活已經說的如此明白了,難道還要她再表示清楚一些嗎?」
葉長青道:「玉翠,我,我不配,蘭白那麼—個好姑娘……」
玉翠接道:「葉兄,你如覺得她是一個好姑娘,就別讓她失望。」
葉長青沉吟了一陣,道:「好!玉翠,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玉翠道:「娶她。」
葉長青哈哈—笑,道:「好!一句話,就煩你玉翠姑娘給我做個媒。」
玉翠歡愉中帶著一點驚愕,道:「葉兄,這是真的?」
葉長青道:「千真萬確,而且,現在就辦,不過……」
玉翠道:「不過什麼?」
葉長青道:「我們先訂下婚約,等江湖上這段黑暗清明了,我們再行結成夫婦。」
玉翠回顧了蘭白一眼,道:「妹妹,你都聽到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蘭白道:「姊姊,我不想勉強他。」
葉長青道:「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在下完全是出於一片至誠。」
蘭白道:「姊姊看著辦吧!」
玉翠道:「好!那麼姊姊就替你做主了,咱們江湖兒女,不拘俗套,立刻給你們完成文定手續,只可惜,男方還缺個大媒。」
葉長青道:「要什麼樣的人?」
玉翠道:「自然是身份越高越好。」
葉長青微微一笑,道:「我去找何寒衣,希望他能答應。」
玉翠道:「金劍飛輪何寒衣?」
葉長青道:「這個人夠不夠份量?」
玉翠微徽一笑,道:「夠!太夠了,這證明葉兄的一片誠心。」
葉長青道:「我答應了,就會很認真。」
轉身向外行去。
蘭白低聲道;「姊姊,你這是……」
玉翠接道;「怎麼,你不同意這門親事嗎?」
蘭白道:「翠姊,小妹不會作偽,我很感激你,可是姊姊你呢?你把我安排的這樣好,但自己卻又作何打算。」
玉翠道:「蘭妹,如果說我在這個人世上,還有一位親人,那個人就是你,只要你快樂,姊姊就心滿意足了。」
葉長青帶著何寒衣行入內艙。
何寒衣對蘭白一拱手,道:」恭喜二姑娘了。」
蘭白垂下了頭,雙頰上泛起了一片紅暈。
玉翠微微一笑,道:「何爺,麻煩你了。」
何寒衣道:「這是喜事,在下也要向大姑娘恭喜了。」
玉翠道:「何爺,我這個做師姊的很慚愧,在這麼一個環境下,替師妹辦喜事,準備不周,一切都沒有安排好,連水酒也沒有替大媒人準備一杯。」
何寒衣道:「不用,不用,我和葉兄,一見如故,目下情境特殊,不必為俗禮所拘。」
玉翠道:「好!何爺,你看要不要替他們舉行一個什麼儀式。」
葉長青接道:「我看這個免了,當著何兄,和你玉翠姑娘之面,我們說一句話就行了。」
玉翠道:「葉兄,總不能只說一句話就算了。」
葉長青道:「此刻處境特殊,日後可以補行大禮,好好的熱鬧一番。」玉翠沉吟了一陣,道:「好吧!這裡只有我們四個人,當著何爺之擊,我把師妹終身托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的照顧她。」
葉長青點點頭,道:「我當盡力之所能,照顧蘭白。」
玉翠目光突然轉到何寒衣的身上,道:「何爺,這一次,我們去為黃堡主效命,可以說是十分的凶險。」
何寒衣道:「是的,玉翠姑娘,你們必需要憑仗自己的機智,保護自己。」
玉翠道:「何爺,蘭妹還是一位好姑娘。」
何寒衣道:「我看得出來,她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蘭妹和葉兄的婚事、喜訊,最好不要傳出去,需知那是會影響到你們的安全。」
玉翠道:「我們幾時動身?」
何寒衣道:「越快越好,不過,兩位準備如何去法呢?」
玉翠道:「我也正在為此事籌劃,一時間,還未想到良策。」
何寒衣道:「要他們相信,必得有些表現才行。」
玉翠點點頭,低聲說道:「何爺,那位高天健是不是很喜歡女色?」
何寒衣道:「據我們所知,高天健是一個很貪幕女色的人,不過,他一向講求虛名,所以,在表面上,他一直表現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玉翠道:「何爺,黃堡主選中了我們姐妹兩人,是不是覺著我們姐妹還有一點姿色?」
何寒衣道:「這個,我想除了兩位的姿色之外,還有兩位都是很富於機智的人。」
玉翠道:「葉兄已經說服了我們,捨身喂虎,我們姐妹是在所不惜,不過,我個人沒有任何顧慮,只是舍妹蘭白,是不是有些可惜呢?」
何寒衣哦了一聲,道:「姑娘的意思是……」
玉翠接道:「我是說,舍妹還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如若她被糟蹋了,豈不是太便宜高天健那個老魔頭了。」
何寒衣道:「這個,要請教一下葉兄了。」
葉長青的神情,有三分尷尬,七分嚴肅,緩緩說道;「玉翠,大義所在,有些地方,很難叫人注重小節。」
玉翠笑一笑,道:」葉兄的氣度,很叫人感激……」
目光轉注到何寒衣的身上,接道:「何爺,能不能讓我們姐妹在這裡多留一夜?」
何寒衣道:「我想,應該沒有問題吧!」
玉翠道;「既然是沒有問題,小妹斗膽作一個決定,今夜,要請何爺喝杯喜酒。」何寒衣道:「這個,在下只怕是有些……」
玉翠接道:「何爺,舍妹既然已是葉兄的人了,我想盡早替他們完成洞房花燭,葉兄俠士胸襟,舍妹卻是個固執的女孩,要她以清白之身周旋於高天健的身側,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葉長青道:「文定之禮,如此簡陋,在下已經覺得對不住蘭白姑娘了!如若洞房花燭,再鬧的如此簡陋,在下的心中,就更難安了。」
玉翠微微一笑道:「我的好妹丈,既然把我送入了虎山之上,那已經注定了這件事不能張揚,我問的是你願不願意,明月清風,浩瀚湖波,一葉畫舫,行馳幽靜湖波之中,那不是很有詩意的一次洞房花燭嗎?」
葉長青道:「只要蘭白姑娘不覺著委屈,在下倒是沒有什麼舌說,不只過……」
玉翠道:「只不過什麼?」
葉長青道:「只不過我無法確定自己幾時要離開此地。」
玉翠道:「不論有什麼要緊的事,就不能耽延一宵嗎?」
何寒衣道:「葉兄,我看你就留在這裡吧!」
玉翠道:「何爺也要留在這裡。」
何寒衣笑一笑道:「我確實有事,但玉翠姑娘的留客盛情,在下十分感激,我只能答應盡可能留下來,我這就去安排一下,如是情況不緊急,要他們第二天再來接我,如是情況緊急,他們會找來此地叫我,那時,希望姑娘允許在下離開?如何?」
玉翠點點頭。
何寒衣轉身離開畫舫而去。
玉翠望了葉長青一眼,道:「你要和何爺一起走?」
葉長青點點頭。
玉翠道:「好吧!如是真有了很重要的事,你就和何爺一起走吧。」
葉長青只好點頭。
丁峰、馬良、夏殺帶著陰陽堡的人手撤走。
玉翠也把畫舫馳離了岸。
畫舫上只有四個人。
在一處幽靜的湖面上,玉翠拋下錨。
只有四盤菜,但卻有一壺好茶。
四盤萊都是魚,只是做法不同,紅燒、清燉、干炒和油炸。
一壺好茶,權當酒。
畫舫小桌上,圍坐著四個人。
葉長青、何寒衣、玉翠、蘭白。
這就是葉長青和蘭白的大喜之夜。
今夜湖上無風,但藍天卻透出了一輪明月。
何寒衣和玉翠行上了甲板,兩人盤膝而坐。
畫舫內艙,暫作了洞房。
這一夜,過得很靜,直到旭日初升,才有一艘小舟駛近了畫舫,接走了何寒衣和葉長青。
望著兩人乘坐的小舟去遠,玉翠才像卸豐了一副重袒,長長吁一口氣,回到了艙中。
蘭白早已起身,而且梳洗已畢。
玉翠微微一笑,遭:「蘭白,昨夜過得還好吧?」
蘭白微笑不答。
玉翠道:「怎麼?新娘進洞房,媒人丟過牆,連對我這個姊姊,也要保密了。」
蘭白笑一笑,道:「姊姊,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說。」
玉翠道:「唉!妹妹,他對你不錯吧!」
蘭白道:「對我很好,不過,姊姊,我仍然是你玉潔冰清的小師妹。」
玉翠怔了一怔,道:「這又為什麼?」
蘭白道:「姊姊,他很體貼,也對我許下了山盟海誓,我相信他是真的,不過,我沒讓他碰我。」
玉翠道:「丫頭,你瘋了,你朝也思,暮也想,我這個做姊姊的厚著臉皮,算是把你安排了一個洞房花燭,你為什麼竟然輕輕的度過。」
蘭白道:「姊姊,我很感激你,不過,我也有我的想法,只要他真心對我,我就很滿足了。我不會貪圖那一夜之歡,弄得日後不知該如何解說?」
玉翠有些明白,但還有一點不太清楚,皺皺眉頭,道:「蘭妹,能不能再說清楚一些。」
蘭白道:「姊姊,我要保留下清白的身子,再重逢,我要向他證明,我還是清白之身,所以,我不想讓他碰我,姊姊,我如身軀玷污,日後,我縱能保持清白,也無法向他證明,對嗎?」
玉翠呆了一呆,道;「蘭妹,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蘭白道:「我怎麼糊塗呢?我自己覺著,這件事,還做得挺聰明呢!」
玉翠道;「唉!你沒有聽到何寒衣的話嗎?」
蘭白道:「他說些什麼?」
玉翠道:「他說高天健,是一個很愛女色的入,笨妹妹,黃堡主不惜他收藏多年的寶物,叫葉長青救活咱們,你可知道他的用心嗎?」
蘭白搖搖頭。
玉翠道:「他的用心很明顯,要咱們去接近高天健,就是要咱們佈施色身。」蘭白的臉色很莊嚴,搖搖頭,道:「姊姊,什麼事,我都可以聽你的,但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我寧可死,也不願白璧玷污。」
玉翠呆了一呆,道:「蘭白,你還要不要去見高天健?」
蘭白道;「去!為了他,我不怕任何凶險。」
玉翠歎息一聲,道:「好吧!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姊姊盡力維護你就是,如是萬一維護不住,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蘭白道:「好!就這麼一言為定,到時間,我如白璧玷污,我就會一死以謝葉郎。」
一葉輕舟,把何寒衣和葉長青送上了湖岸,
何寒衣似是早已知曉了去處何在,帶著葉長青到了一座湖畔農舍之中。
雖然是茅舍竹筒,但卻打掃得十分乾淨。
大廳中早已經坐了三個人。
三人中兩男一女,葉長青認識了其中兩個。
那是麻面血手屠無方、冷手羅剎華妙真。
還有個三旬左右的青衣人,經過了何寒衣的引見,葉長青才知道那是慕名已久的天手刀萬勝。
萬勝和何寒衣一樣,是正派門戶中人,是江湖上公認的大俠。
陰陽堡中五大劍使聚齊了,會晤在這個小小的農舍之中。
華妙真望了葉長青一眼,微微一笑,道:「久違了,葉兄。」
葉長青急急抱拳,道:「久違久違。」
何寒衣年紀和葉長青在伯仲之間,在五人中可能最年輕的一個,但他卻是五大劍使之首。
廳中一張八仙桌旁,早巳放了五張木椅。
何寒衣也不謙遜,就在首位上坐了下來,道:「萬兄,查明了堡主的去處嗎?」
萬勝道:「兄弟一直派人盯著堡主,而且沿途留下了人手。」
何寒衣道:「堡主很機智,別讓他發覺了。」
萬勝道:「不會,為了追蹤堡主的去處,兄弟這次帶了三十六個人來,這些人,都是很少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也是兄弟萬家寨的精銳,他們都很謹慎小心,而且個個幹練,如若出了毛病,兄弟願負起責任。」
華妙真道:「三十六人交替追蹤,堡主縱然精明,只怕也很難發覺了。」
萬勝笑一笑,道:「堡主智慧,強過咱們十倍,所以,我要他們化裝成各種不同的身份,想法子追蹤堡主,而且,我已經交代他們,處處小心,不要暴露了行蹤。」
何寒衣道:「好!萬兄的部署,十分完美,不知道咱們幾時才能夠得到消息。」
萬勝道:「天色入夜之前,定會有消息傳來。」
華妙真道:「何兄,常和堡主傾談,可知道,他和什麼人結的恩怨嗎?」何寒衣道:「詳細內情,不太瞭解,但我看得出來,這在他內心之中,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華妙真道:「何兄,堡主和人約會之處,不會離此太遠吧?」
何寒衣道:「應該不會太遠。」
語聲一頓,接道:「諸位遠道趕來,想必已十分困乏,說不定,今夜之中,還會有一場血戰,咱們何不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坐息一下?」
華妙真道:「為了保密行蹤,小妹下廚,替諸位準備好了一些吃喝之物,諸位胡亂用些,再休息如何?」
何寒衣道;「華姑娘親手做的佳餚美味,可是難得的很,快請端出來吧。」
華妙真捧上了酒萊。
這位叱吒江湖的女羅剎,居然燒得一手好菜。
天手刀萬勝的屬下很守時,天近黃昏時分果然傳來了消息。
那是個一身土布褲褂的中年大漢肩上還扛著一柄鐵鋤。
萬勝道:「堡主的大駕,現在何處?」
那布衣大漢很恭謹地應道:「堡主進了一座荒涼的宅院。」
何寒衣接道;「一座荒涼的宅院,在哪裡?離此多遠?」
布衣大漢道:「我們已打聽過了,那座荒涼的宅院,叫作韓家大院,已有二三十年沒有住過人了,宅院的規模很大,但方圓三四里內,沒有人家,聽說那裡不太平。」
華妙真道:「不太平,可是鬧鬼了?」
布衣大漢道:「附近的人;是這麼傳說,所以,天一黑,在附近種田的人,都急急離去。」
萬勝道:「你們呢?也怕鬼嗎?」
布衣大漢道:「屬下已在那荒園四周,按下十二處暗樁,堡主只要離開那裡,都會被我們發現。」
萬勝道:「很好。」
何寒衣道:「韓家廢園,離此多遠?」
布衣大漢道:「不遠,總在十四五里左右。」
何寒衣道:「奇怪呀!他怎麼會到那麼個地方呢?」
華妙真道:「也許他約了人在那裡會面?他既然不想我們知道他私人的恩怨,自然約會的地方,越秘密越好。」
何寒衣道:「那韓家庭園,既然是荒涼了二十多年,自是不會有人居住了。」
葉長青道;「那是說,他約了別人在那裡了?」
何寒衣點點頭。
華妙真道:「我就想不通,武林之中,會有什麼人能使堡主如此甘願就範的。」
何寒衣道:「我想,堡主不是為了那人的武功就範。」
萬勝道:「難道有人掌握了堡主什麼缺憾不成。」
何寒衣搖搖頭,道:「這個秘密,也許咱們今晚上就可以揭穿了。」
華妙真道:「現在,咱們也該去了。」
何寒衣帶著四個人,趕到了韓家庭園。
果然,在韓家大院的四周,布守了十二個人。
這十二個人分站的方位,剛好把整座的韓家大院所有的面,完全在的監視之下,任何一個人,只要由韓家大院出來,絕對沒有辦法逃過他們的監視。
萬勝吩咐了十二個人,仍然守在原位,全面監視。
何寒衣、葉長青、屠無方、華妙真、萬勝等五人卻悄然行入韓家大院。
韓家大院,雖然是一片荒涼,但仍然隱隱可見昔年的規模,廣大的庭院中,長滿了深可及腰的荒草。
到處是殘垣斷壁,觸目一片淒涼。
今夜有雲,月被雲遮。
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來,一片幽黃的光輝。
五個人,都換上了暗色的衣服,隱在荒草中。
他們早已有了計議,決定盡量隱秘行蹤。
他們瞭解黃靈之能,十丈之內,可分辨落葉的聲音。
韓家庭園,雖然荒涼,但卻很廣大,五個人小心翼冀的摸進了第二重院落。
四棵高大的白楊樹,三棵百年以上的白果樹,把韓家庭園第二進庭院內造成了一種奇特的陰森。
這七棵大樹,並沒有因為韓家大院的荒涼而萎枯,仍然是蓬勃翠綠,枝葉密茂。
七棵大樹,蔭罩了大半個二進院落,
這就使得整個院落,顯得有些陰森,黃昏的天光,清冷的夜風,使得整個二進院落中,籠罩在—種詭秘氣氛中。
白楊葉在夜風中,發出一種沙沙的聲音。
何寒衣閃躲在一株大樹之後,運是目力向四下望去。
整個的庭院中都是及人的青草。
風吹草動,似乎是有無數的人在搖動。
何寒衣極盡目力,搜尋得十分仔細。足足花去了一刻工夫之久,何寒衣才確定這裡沒有人。
荒涼的韓家庭園,房舍雖然已倒塌,但廳捨的規模仍然很大,房屋雖然殘缺了,但仍然有房屋的形式。
如若黃堡主在一座空房之中,那實在很難找到了,葉長青緩步行了過來,低聲道:「何兄,咱們應該如何?」
何寒衣低聲道:「咱們再向後面找找看。」
五個人的行動,更小心了,緩步慢行,點塵不驚。
第三進院落是一個花園。
花園中更荒涼。
花園中已經無花,代之的是園荒草。
但荒涼的花園中,卻有一座涼亭。
那涼亭很完好,一點也不殘破。
想來,當年建築這座韓家大院時,這座涼亭,建築得特別堅固。
涼亭中坐著一個人。
夜風搖動著荒草,響起了沙沙的聲音。
這對何寒衣等人幫忙很大。
何寒衣等目光雖然銳利,但也看不出那亭中坐的什麼人?
這樣荒涼的庭院,應該不會有人來,自然,那人十分可能就是黃靈。何寒衣等隱身在荒草之中,目光卻投注在涼亭之上。那人似乎是有所警覺,忽然站起了身子,四下望了一眼,道:「什麼人?」
何寒衣等聽出來了,那正是黃靈的聲音。
幾人早有計議,聽到了黃靈的聲音之後,立刻住了呼吸。
不但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而且把頭低一低,伏在了深草叢中。
黃靈雖然心有所思,但他對自己的耳朵,有著強烈的自信。不聞回應之聲,立時又大聲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嬌脆脆的聲音,道:「我!」
隨那飄來的聲音,疾如流星一般,由一重屋脊上飛落下兩條人影。
好佳妙的輕功。
那屋脊距涼亭,至少有六七丈遠,但這兩人一個飛躍,竟然落到了涼亭外面。
何寒衣微微抬頭看去,發覺是兩個老人。
一男一女的兩個老人。
男的白髯垂胸,大約有六旬以上。
女的白髮灰袍,手中一根鳩頭拐。
黃靈一抱拳道:「兩位,請入涼亭一敘。」
灰衣老婦冷冷說道:「和你沒有什麼好說的,你拿命來吧!」
黃靈歎息一聲,道:「今夜在下赴約而來,就準備接受任何懲罰,不過,事情總需要說個明白,長夜漫漫,現在不過初更時分兩位又何必這佯急促呢?」
灰衣老婦道:「老身想不出還有什麼要說明白的,小女因你而死,已經是不爭之實,難道還要我夫婦拿出什麼證明不成。」
黃靈歎息一聲,道:「令愛之死,在下自是不能推卸責任,至少,在下是原因之一,只可惜,我趕到之時,兩位已把令愛的屍體運走,在下一直未能看到令愛的屍體……」
灰衣老婦怒道:「姓黃的,難道我夫婦還會騙你不成,就算我們要騙你,也不會咒自己的女兒去死啊!」
黃靈道:「尚夫人……」
灰衣老婦厲喝道:「別叫我夫人,你這個禽曾不如的東西!」
那一直未開口的白髮老人,突然開了口,道:「老伴,咱們既然已經到這裡了,而且,他也來了,這次恩怨,一定作個了斷,黃靈也說得不錯,我們總要把事情弄個明白才好。」
灰衣老婦年紀雖大,但脾氣卻是火爆得很,厲聲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白髯老人也動了火,大聲接道:「就算是法官問案吧?也得讓人家有個說話的機會,咱們總不能出手就殺了人家吧?」
灰衣老婦人道:「我看殺了再問不遲。」
白髯老人道:「咱們苦苦尋找了這麼多年,才把黃靈找到,一旦把他殺了,又去問誰?」
灰衣老婦人呆了—呆,道:「好吧!要問你問,老身懶得和他多費口舌。」白髯老人冷哼一聲,回頭對黃靈說道:「小女似是自絕的?」
黃靈道:「死於什麼兵刃之下?」
白髯老人道:「她死在天絕指下,那是老夫的獨門武功,除了小女之外,別人也不會這種武功。」
黃靈道:「令愛死後,可留有什麼指出兇手的線索?」
灰衣老婦人已憋了半天,再也憋不住了,道:「兇手就是你你對她始亂終棄,她自覺無顏見人,所以才自絕而死。」
白髯老人道:「黃靈,答覆尚天義一句話,你有沒有對小女始亂終棄。」黃靈道:「有!不過……」
尚夫人接道:「好啊!老頭子,你聽聽,他已經招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咱們上吧!
我要把他砸成肉泥,以雪心中之恨。」
尚天義道:「老伴兒,咱們自然要替她報仇,不過,老夫希望能多知道她一些死因。」尚夫人道:「老頭子,我已經等了六年,我恨不得立刻手刃這小子,哪能聽得進他巧口狡辯。」
黃靈道:「尚夫人,我可以不承認和令愛之間,有什麼情愛糾紛……」尚夫人怒道:「這件事,我們已經查得很清楚,你承不承認都無關緊要了。」
一揚手中的鳩頭杖,劈了下去。
尚天義一伸手,竟然把鳩頭杖給生生抓住,道:「老伴,陰陽堡的實力,是何等龐大,如若黃靈沒有改過向善之心,咱們永遠見不著他,更不會單人匹馬到此赴約。」
尚夫人怒聲喝道:「就算他有了改過向善之心,我也一樣要報女兒之仇。」尚天義道:「報仇可以,但我心中有很多疑竇,必須要當他之面,問個清楚,需知,錯過今夜的機會,這些疑點,可能永成疑案了。」
尚夫人的激動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緩緩說道:「好!你問吧!不過,問明白之後,你要為女兒報仇,今夜如若走了黃靈,我和你要鬧一輩子。」
尚天義道:「女兒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難道,我心中不痛苦嗎?」
尚夫人突然收了枴杖,流下下兩行老淚,
尚天義道:「黃靈,你承認對小女始亂終棄……」
黃靈接道:「尚老前輩,令愛是一位很開朗的人,我承認始亂終棄是事實,不過,這個結果,是令愛先行同意的!」
尚天義道:「你說什麼?小女先行同意你這麼做?」
黃靈道:「是的!老前輩,令愛明朗聰慧,容色絕世,她的所作所為,深遠、明快,人所難及,她充滿自信,她相信在下一旦想成家立業時,定然會再去找她。」
尚天義道:「哦!你動過再去找她的念頭沒有?」
黃靈道:「黃靈流浪江湖,認識了不少南北佳麗……」
尚夫人冷哼一聲,接道:「你風流成性武林中人人知曉,可是有名的色狼。」尚天義道:「老婆子,你先少說兩句不行麼,等我們說完了,你再說不遲。」
尚夫人道:「你們說快些,我心中怒氣如潮,可沒有耐心等下去。」
尚天義皺皺眉頭,道:「黃靈,你說下去。」
黃靈道:「但能使在下唸唸難忘的,唯令愛一人而已。」
尚天義道:「那你為什麼不娶她?」
黃靈道:「在下和令愛分手不足三月,就傳出了令愛的噩耗,在下匆匆趕去時,令愛屍體已被兩位運走,竟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尚天義道:「她人已死了,就算你已經有了娶她之心,也已是回天乏術了。」
黃靈道:「尚老前輩心中有很多的疑竇,在下心中也有很多不解之處,只可惜,令愛死亡現場已遭破壞屍體山被運走,縱然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只怕也遭破壞了。」
尚天義道:「你對小女之死,何處存疑?」
黃靈道:「我懷疑她是被人殺死的,而非自絕而死。」
尚天義點點頭。
尚夫人卻冷冷接道:「她是被人殺死,怎會死在天絕指下放眼當今之世,還有什麼人會天絕指的神功?」
尚天義道:「夫人,天絕指雖然是尚家獨門絕技,但恐神功早已外洩了。」尚夫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黃靈本是和尚天義對面而立,聞言突然轉過身子,右手食中二指一併點出。
指力指向三尺外一塊堅硬的青磚之上。
黃靈伏身撿起地上青磚,雙手捧上,道:「尚老前輩請過目。」尚天義接過青磚,只見表皮上全無損傷,但青磚入手,稍—用力,立刻化作碎粉,灑落一地。
這是天絕指力神功。
尚天義呆了一呆,道:「天絕指。」
尚夫人怒道:「好!你這小子,竟然把尚家獨門絕技也騙到手了。」
黃靈道:「我沒有騙過她,我們之間,任何事,都說得清清楚楚,不錯,在下適才施展的正是天絕指武功,這武功並非由令愛傳授在下,以尚老前輩眼力,不難鑒識出來,晚輩這天絕指功有多少年的火候了。」
尚天義道:「至少有十年以上。」
黃靈道:「晚輩和令愛相識,還不足七載。」
尚夫人怔了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莫要看錯了,尚家的獨門絕技,怎會流入江湖。」
尚天義沉吟不語,似是在盡力回憶著什麼?
黃靈道:「在下能得天絕指力,足證天絕指力的心心法已傳入了江湖,我能練成,別人也能練成。也許已有很多人練成這種武功,只不過,還未到施用的時機,所以,兩位老前輩還未發現。」
尚天義道:「黃靈,你施展出我們尚家的天絕指力,用心何在?」
黃靈道:「我只是想證明,令愛雖死於天絕指下,但卻未必是自絕而死。」
尚天義道:「你的意思是,別人殺了她?」
黃靈道:「在下正是此意。」
尚天義道:「如若小女是被人所謀殺,你是嫌疑最大的一個。」黃靈道:「這一點,在下自然明白,我如不施展出天絕指力,兩位絕對想不出我也練成這種武功,我肯施展出來,只求證明我於心無愧。」
尚天義點點頭,
黃靈道:「兩位對令愛的性格,應該明白,她是個充滿智慧的少女,她自信、勇敢、不畏艱苦,絕對不會自絕一死,如若非死不可,亦必有遺書給兩位,她心中應該明白,她的死亡,對兩位的打擊有多大?」
尚天義道:「唉!說得也是,她竟然未留下片紙隻字。」
尚夫人道:「黃靈,我問你,你對小女怎會如此關心?」
黃靈道:「有一件事,我想向兩位說明,自從令愛死去之後,在下從未再接近過任何女人。」
尚夫人道:「這話當真?」
黃靈道:「皇天在上,黃靈如有不實之言,天誅地滅。」
尚夫人道:「這麼說來,你還有點良心下。」直到此刻,何寒衣等終於知道,黃靈不接近女色的原因了尚天義道:「黃靈,照你這個說法,小女是死於別人的暗算之下了?」
黃靈道:「尚老前輩,如若在現場看不出打鬥的痕跡,那是死於別人的暗算之下了。」尚夫人道:「老頭子,現場之中,好像未留下打鬥的痕跡。」
尚天義喝了一聲,道:「黃靈,你可知道兇手是誰嗎?」
黃靈道:「練會了天絕指的人,都可能是兇手。」
尚夫人道:「到目前為止,我老婆子只知道你是尚家之外唯一練會了天絕指力的人。」黃靈道:「但我絕不是兇手。」
尚夫人道:「你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黃靈道:「唉!夫人,如若令愛是被人殺的,當今武林之中也不過只有三五個人而已,這個人,應該是不難查出來。」
尚天義道:「你有沒有想到什麼人可能是兇手?」
黃靈道:「尚老前輩,這先要找出來什麼人可能已經練成天絕指力。」
尚天義道:「這個,者夫實在想不出來,如若不是你今天表演出天絕指力,我根本想不到你也會這門武功。」
黃靈道:「驟然間聽起來,這好像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如仔細想一想,並非是全無線索,天絕指確是你們尚家獨門武功,如何洩漏於江湖之上,應該有點眉目。」
尚天義道:「好!你先說,你如何學到天絕指力?」
黃靈道:「買的。」
尚天義吃了一驚,道:「買的?我尚家的獨門武功,竟還會有人出賣。」
黃靈道:「不錯,天絕指要一千兩黃金。」
尚天義呆住了,半晌之後,才歎息一聲,道:「那出賣天絕指功的人是誰?」
黃靈道:「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我見過那個人。」
尚天義道:「他是什麼樣子?」黃靈道:「一個滿頭灰髮的老人,我相信,他經過易容,不過,有些地方,不是易容術所可以改變的。」
尚天義道:「什麼地方?」
黃靈道:「眼神。」
尚天義道:「你能形容出來他的眼神嗎?」
黃靈道:「他的目光冷厲,而且,左眼似是受到過傷害,視力不佳。」
尚天義沉吟不語。
黃靈道:「一種獨門武功,售價千兩黃金,雖然獲益很大,但如與這天絕指的價值比較起來;並非很高,這個人出賣武功的用心,除了獲利之外還有別的用心。」
尚夫人道:「什麼用心?」
尚天義道:「夫人,這用心還不是很明顯嗎?他要使得尚家的獨門武功,在江湖之上,廣為流傳,不管天絕指的威力有好大,但如是會的人太多了,這種武功,就沒有價值了。」
黃靈道:「老前輩,你可以仔細的想一想,只要找出那個人是什麼人,就不難查出內情了。」
尚夫人道:「老頭子,想出來沒有,那個人是誰?」
尚天義道:「我正在想,尚家的天絕指,既然降入了江湖,為什麼這種武功,還沒有在江湖上傳出來呢?」
黃靈道:「這一點,在下倒有—點看法。」
尚天義道:「什麼看法?」
黃靈道:「天絕指力,雖然是可以價購,但能夠練成的人,也不會太多。」尚天義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都還在練習這種武功嗎?」
黃靈道:「在下十年前,用千兩黃金,買到了天絕指武功但我第二年再去時,那裡已經人事全非了。」
尚天義道:「怎麼樣了?」
黃靈道:「屋已破毀,人也不見,如是在下的推斷不錯,那出賣尚家天絕指力的人,已經屋焚人亡了,所以,天絕指雖然流入江湖,但學得這種武功的人,不會太多。」
尚夫人道:「在你之前,有多少入學會了這種武功,你又怎知曉?」
黃靈道:「這個,在下就不太清楚了,要尚老前輩多多費些心思了。」
尚天義道:「如若黃靈沒有說錯,一定是他了!」
尚夫人道:「誰?」
尚天義道:「令弟。」
尚夫人垂首不言。
顯然,黃靈說出那人的特徵之後,他已經有些明白了,只不過,沒有說出是誰了。
尚天義道:「千兩黃金雖然不少,但會出賣一種獨門武林絕技的,令弟是唯一可能的人。」
尚夫人低聲道:「他武功基礎不固,就算得到了天絕指的真訣,也無法練成這種絕技。」
尚天義道:「這也是他出賣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生性貪鄙,自己既然無法練成,拿來換成金銀使用,正是他的為人。」
尚夫人道:「咱們都沒有訣竅給他學,又怎麼會呢?」
尚天義道:「哼!黃靈說的不錯,我想你心中也該明白了,當年就因為他偷看我習練天絕指力,被我傷了一隻左眼,逃出尚家,三年後,他又回來,苦求你收留於他,又在咱們家中住了三年……」
尚夫人接道:「那三年他表現得很好啊!一直循規蹈矩,而且常帶著雲兒去玩啊!」
尚天義道:「從那時開始,他已經存心偷學天絕指下,那時,雲兒正在練這種武功,而且她只有八歲他常帶雲兒,自然是更容易瞭解心訣,他突然不辭而別,那又為什麼?」
尚夫人道:「沒有證據,咱們也不能賴在他的身上啊!」
尚天義道:「證據,這還要什麼證據,形貌樣子像他,而且,他一走十餘年,杳無消息,不是他。只有你我和死去的女兒有嫌疑了。」
黃靈由雲兒的年齡暗中推算,時間十分接近。
但他沒有說出來。
只聽尚夫人歎息一聲,道:「這些年來咱們很少在家,也許他回去過,咱們不在,不管如河,只要他不死,我一定要找到他,問個清楚明白。」
尚天義道:「我看你是找不到他下。他也許心中只有黃金、白銀,但別的人想法不同、他出了千兩黃金,學得天絕指的心訣,自然不希望它在江湖廣為流傳,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人家殺了他,又取回千兩黃金,何樂不為,其實,一個人,有千兩黃金,這一生已吃喝不盡了,他如能見好就收,也不會落得被殺的下場了。」
尚夫人目光一掠黃靈,冷冷說道:「老頭子,焉知他不是兇手!姓黃的,你不但殺了我的女兒,也殺了我的兄弟……」
尚天義冷冷接道:「你肯定,那是你兄弟出賣咱們尚家的天絕指?」
尚夫人道:「算時間,聽模樣,不是他,還有誰呢?」
尚天義道:「那就不能肯定黃靈是兇手了!」
尚夫人怔了怔,道:「為什麼?就是他不是殺死女兒的兇手,但女兒因他而死,那是絕不會錯。」
尚天義道:「雲兒死在天絕指下,她可能自絕,也可能死;黃靈手中……」
尚夫人接道:「對啊!那咱們就該替女兒報仇。」
尚天義道:「如若她是死在別人手中呢?天絕指已流入江湖除了黃靈之外,至少還有一個人學會了這門武功,何況,也可能有二個、五個,他們都有可能。」
長長吁了一口氣,接道:「夫人,對令弟,我們有不少次爭執,你總是百般的去袒護他,現在,你知道了,他偷了尚家天絕指不說,還害了自己的外甥女,你唯一的女兒……」
尚天義目光轉注到黃靈身上,冷冷說道:「姑不論殺死小女的是什麼人,但你黃靈總要負一些責任。」
黃靈道:「是!在下一直沒有推卸責任。」
尚夫人道:「那你準備如何向我們交代?」
黃靈道:「在下沒有什麼準備,這要看兩位如何吩咐在下了。」
尚天義道:「很簡單,你只要幫我們查出殺害小女的兇手那就很自然洗雪掉你的嫌疑了。」
黃靈道:「在下可以幫兩位查,但還要兩位合作。」
尚天義道;「我們已經很合作了,但不知還要我們如何一個合作法?」
黃靈道:「老前輩是不是已確定了那個出賣滅絕指的人?」
尚天義道:「確定了,就是拙荊之弟童器。」
黃靈道:「老前輩能夠仔細的算出他離開府上的日期嗎?」
尚天義道:「我記得那時小女只有十一歲,算來,應有十五年了。」
黃靈道:「我學得天絕指已有十三年,除了他準備的時間,中間只有一年相差,這時間,他應該不會傳授太多人,可能只有兩三個人,因為,一個人學習天絕指,最快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奠定好基礎。」
尚天義道:「四十九天,那個人一定是個天才。」
黃靈道:「區區就是花了四十九天,學會了天絕指的人,武林中,像我黃某人這點才能的人,大概不會很少。」
尚天義道:「老夫覺著,學會天絕指法心訣,而又能練習純熟它的竅要、方法,不論那個人如何聰明,至少也要百日時間,才能奠基。」
黃靈笑一笑,道:「傳授時間愈長,學得這種絕技的人,自然是愈少,這種絕世奇功,自然是一次傳授一人,」
尚天義道:「這麼算來,他出賣天絕指的時間,只有一年半,除非他同時傳授數人之外,最多也只能傳給三個人。」
黃靈道:「如若只傳授三個人,那就容易找出他們的身份了。」
尚天義道:「就算學得此技的人手不多,但傳授一直在隱密中進行,除非他施展出來,我們很難發覺什麼人會此武功。」
黃靈道:「蛛絲馬跡,並非是全無可尋,只要留心一些,我想也許會查出眉目。」
尚天義道:「黃靈,你能如約前來,足見心胸磊落,憑此一點,也許真不是殺害小女的兇手。」
黃靈苦笑不言。
尚天義道:「但放眼天下武林,你還是嫌疑最重的一個,如若找不到別的兇嫌,小女之死,你仍非償命。」
葉長青心中暗道:「這位尚老兒,也是不講理得很,既然知道了黃堡主不是兇手,怎麼可以把殺人大罪賴在黃堡主的身上。」
只聽黃靈說道:「好吧!尚前輩如若信任在下,給我一年時間,定當查出殺死令愛的兇手。」
尚天義道:「如若一年之內,你查不出殺人的兇手呢?」
黃靈道:「如是查不出來,在下願為令愛償命。」
尚天義道:「好!一年之後,咱們在哪裡見面?」
黃靈道:「仍在此地如何?」
尚天義道:「好!明年此日,老夫在此恭候,你如不來,到就證明你是兇手了,老伴兒,咱們走吧!」
轉身疾躍而去。
望著尚天義夫婦的背影逐漸遠去。黃靈長長歎息一聲,道:「諸位請出來吧!」
何寒衣吃了一驚,忖道。原來,他早已知道我們來了。
正待站起身子、突聞脆如銀鈴,而又冰冷的聲音,道:「尚天義為什麼不殺了你!」
隨著那說話之聲,一間殘破的空房之中,緩步行出來個風姿綽約的麗人。
這時雲破月現,清輝照人。
月光下,只見那麗人身著玄裝,兩個青衣勁服的女婢,緊隨在那玄衣麗人身後而來。
兩個女婢,一個執劍,一個拿著采盤。
盤上放著一些銀光閃閃之物,只可惜距離太遠,瞧不清楚是什麼東西。
玄衣麗人緩步行近了涼亭。
黃靈道:「玄娘別來無恙。」
玄娘冷笑一聲,道:「我死裡逃生,總算活得下來了。」
語聲一頓,接道;「尚雲是不是你害的?」
黃靈道:「不是,也許我只是傷到了她的心……」
玄娘道:「傷了她的心難道還不夠嗎?」
黃靈道:「所以,我一直沒有推卸責任。」
玄娘道:「唉!黃靈,告訴我,你究竟傷過多少個女人的心?」
黃靈道:「很多,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警惕自己,不能再有逾越……」
玄娘接道:「黃靈,殺了一個人,不是念幾句佛號就可以超度的,別的我不管,我也懶得管,你準備對我怎麼交代?」
黃靈道:「玄娘準備要在下如何交代?」
玄娘道:「欠債還錢,我沒有死,所以,用不著你償命,但我要一條手臂,不算太過分吧?」
黃靈苦笑一下,道:「你要右臂。還是左臂?」
玄娘道:「右臂,由肘間切斷,我帶你一條手臂回去,風乾了,好好的供起來。」
黃靈道:「玄娘,我可以答應你,不過……」
玄娘接道:「不過什麼?」
黃靈道:「給我一點時間。」
玄娘道:「時間,多少時間?」
黃靈道:「三年。」
玄娘搖搖頭,道:「太久了,我不要放這樣長時間的帳。」
黃靈道:「玄娘的意思呢,給我多少時間?」
玄娘道:「最好是,我現在就收回來,如念交情,我只能給你三個月。」
黃靈道:「玄娘,三個月,是不是太短了一些,你知道,江湖的情勢,目下十分緊張。」
玄娘歎息一聲,道:「黃靈,你以一身精湛的武技和深厚的內功,有上兩三個月的時間,你又可以復元了。」
黃靈道:「玄娘,這懲罰,對我實在是太輕了,我很感激你的寬大,不過,我實在有太多的重要事沒有辦完,求求你,玄娘,給我三年吧!事實上,這三年,還不夠我用。」
玄娘道:「我不會答應,黃靈,你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出手抗拒。」
黃靈道:「我不會抗拒的,就算你真的要殺了我,我也不會抗拒。」
玄娘道:「那很好!你既然決心不抗拒了,那就伸出你的右臂吧!」
她回頭由一個女婢的手中,取過了長劍。
黃靈雙目中是一片乞求的神光,道:「玄娘,答應我吧!你已經等了很多年了,為什麼不能再等三年?」
玄娘咬了咬牙,道:「不行!我現在就要斬你一條右臂,如你出手反抗,我可能會失手殺了你。」
她抽出了長劍。
暗淡的月亮,寶劍閃起了寒芒。
那是一把很鋒利的寶劍。
玄娘舉起了長劍。
黃靈閉上了雙目。
看樣子,他真的不準備抵抗了。
玄娘的長劍還沒有出手,耳際間已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就算黃堡主答應了,我們也不答應。」
是何寒衣和葉長青。
屠無方、萬勝、華妙真仍然隱在暗中,沒有出面。
何寒衣和葉長青的舉動很快,一眨眼間,已到黃靈的身前。
葉長青右手已然握住了劍柄。
何寒衣卻轉向黃靈,臉上是一片大義凜然的神情。
但他的舉止間,仍有著無比的崇敬,緩緩說道:「堡主,執大義不拘小節,你可能欠了這位玄娘姑娘一些債,但還債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送上一條手臂。」
黃靈雙目中閃動一抹冷芒,冷冷說道:「你們怎麼來了?」
玄娘冷冷說道:「黃靈,不用裝作了,你早已在這地方設下了埋伏。」
何寒衣道:「不要責怪黃堡主,他確然不知道我們來,我何寒衣可以指月為誓……」
玄娘接道:「你叫什麼?」
何寒衣道:「何寒衣。」
玄娘道:「我聽過你的名字,但你為什麼和黃靈這樣的人在一起?」
何寒衣道:「我們不是在一起,而是黃靈在領導著我們。」
玄娘道:「哦!」
何寒衣道:「我不知道,你姑娘的近年之中,是不是常在江湖上走動,對江湖中的事,瞭解多少?」
玄娘道:「我休養了五年,就在他傷害尚雲的同一時間,也傷害了我,尚雲答應他,不找他算帳,但我沒有答應他,所以,我找上了他。」
何寒衣道:「玄娘姑娘,你只是要報你私人的仇恨,對嗎?」
玄娘道:「對!他傷害了我,我找他報復,沒有牽涉到別的人,這沒有什麼錯失吧!」
何寒衣道:「沒有,玄娘姑娘,報你的私人仇怨,別人不能置喙,不過,近年江湖形勢,邪惡高張的目下,能夠和這個邪惡勢力抗拒的,只有黃堡主,咱們不管姑娘和黃堡主的私人恩怨,只請求姑娘答允延長幾年再報你私人之恨,使黃堡主能夠大展長才,領導我們,為江湖一伸正義。」
玄娘道:「黃靈能為江湖伸張正義,何寒衣,你沒有弄錯吧?」
何寒衣道:「黃堡主過去有多少罪惡,在下等不知,不敢妄論,不過,自我們識得黃堡主以後,他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不使
人敬佩。」
玄娘道:「有這等事?」
何寒衣道:「他不汁名,不求利,但所作所為,無一不是行仁衛道之事。」
玄娘道:「如若我不答應你的要求呢?」
何寒衣道:「姑娘,我們不希望和你為敵,不過,我們會全力維護堡主的安全,縱然拚死一戰,也是在所不惜。」
玄娘道:「你們很多人了?」
何寒衣道:「陰陽堡五大劍使,都在此地,希望姑娘三思。」
玄娘冷笑一聲,道:「何寒衣,你大概對我知道的不多了。」
何寒衣道:「在下是第一次見到姑娘。」
玄娘道:「黃靈甘心受戮劍下,除了他理虧之外,對我也是有所顧慮。」
何寒衣道:「自然,姑娘也非平常人物,但此事關係重大,在下也只有斗膽一試了。」
玄娘道:「好!你如能接十招,我就延長報仇之期,每多一招,就多延長一年,萬一我在十招之內,殺了你,你也要死而無怨?」
何寒衣心中升起了一縷怒火,冷冷說道:「玄娘姑娘,你好大的口氣!」
黃靈道:「寒衣,我和玄娘的事,純屬於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和陰陽堡無關,還是由我自己來應付吧!」
玄娘道:「對!何大俠,你不是受害的人,所以,你想不到我心中恨有多深。黃靈是聰明絕倫的,他會知道,應該如何處理我們之間的事。」
何寒衣回顧了黃靈一眼,緩緩說道:「堡主,我們不是保護你,而是保護一個領導我們為江湖正義奮鬥的人。」
黃靈心頭一震,冷汗淋漓而下。
何寒衣肅然接道:「黃靈,我們敬重你,是敬重你的大義凜然,也敬佩你的才智武功,你組成了陰陽堡,把我們聚集於一處,有一個目標,有一個偉大的用心,現在江湖,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很需要有人振臂而起,挽救危局,咱們準備了很多年,現在,正是振臂而起的時候,如若你為了償還昔年的恩怨,斷去了一條右臂,我們這些年的準備,豈不是白白地浪費了,我們那宏大的心願,豈不是永遠無法實現了。」
黃靈點點頭,道:「何劍使,你們退開一步,我要給玄娘一個交代。」
何寒衣向旁邊退了一步。
黃靈道:「玄娘,我不是騙你的,我真的需要一些時間,玄娘,我有太多的事沒有辦,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玄娘道:「我,我不能。」
黃靈道:「玄娘,你已經完全瞭解這個情形,我想,我用不著再給你解釋了。」
玄娘道:「不用解說,我已經很清楚了。」
黃靈道:「好!玄娘,你如是一定不放過我,那是逼我拚命了。」
玄娘道:「黃靈,我已經早知道你不會就範了,所以,我也是有備而來,你可招呼你埋伏的人手出來,咱們放手一拼就是。」
黃靈搖搖頭道:「玄娘,不用他們出手,我一個人就可以應付你了。」玄娘道:「黃靈,我不會和你一對一的動手。」
黃靈道:「你們三個人一齊出手。」
玄娘道:「目下,我們只有三個人,但如招呼你的手下出手,我也可以再請幫手。」
黃靈道:「玄娘,你還帶別的人手了?」
玄娘道:「你別緊張,他們現在距此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我放出招請他們的信號時,他們才會趕來。」
黃靈道:「不用任何人出手,只我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你們三個了。」
玄娘道:「黃靈,別太自信,我們是有備而來。」
黃靈道:「玄娘,我已經答應你任何傷害我的方法,殺、剮悉憑尊便,我所要求的,只是要一點時間,希望你答應我。」
玄娘道:「仇恨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我的心,我已經忍了很多年,也苦了很多年,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黃靈道:「玄娘,我實在不願和你動手。」
玄娘道:「可是,你已經沒有辦法選擇,你不想死,但我卻非要殺死你不可。」
黃靈苦笑一下道:「好吧!看來,我們是無法再談下去了。」
玄娘道:「黃靈,你出手吧!」
黃靈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如是一定要兵刃相見,姑娘先請出手吧!」
玄娘道:「好!你小心了。」
突然一揮右手,一掌劈了出去。
黃靈在掌勢將近身前,突然一閃,避了開去。
玄娘掌如閃電一連劈出了一十二掌。
這一十二掌的快速,連何寒衣和葉長青也看得心中震憾不已。
但黃靈卻很輕巧地避過了一十二掌。
玄娘收住掌勢,點點頭,道:「黃靈,你也有很大的進步了。」
黃靈道:「玄娘,你殺不了我的,算了吧!你已經等了很多年,再多等幾年,又有什麼關係呢?」
玄娘道:「我也許真的殺不了你,但我要盡量試試。」
黃靈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冷冷說道:「玄娘,我不能死,並不是為了貪圖生命,我願意以我自己的鮮血,洗刷我過去造成的錯失,但我不能辜負陰陽堡中很多同道對我的期望,玄娘,今夜,我們必須作一個了斷。」
玄娘點點頭,道:「這幾年,我練成了幾種武功,自覺它可以對付你。」
黃靈道:「好!你練成什麼武功,不妨盡量施展,真能殺了我,我就只好認命,如是你所練成的武功,殺不了我,希望你能暫時打消報復念頭。」
玄娘道:「好!如是我本身的武功,殺不了你,我就再等你三年。」
黃靈道:「不行,咱們印證之後,你不能殺我,時間和日期,就不能再由你決定了。」
玄娘淡淡一笑,道:「我如殺不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何寒衣、葉長青相對望了一眼,緩緩向後退了五步。
玄娘揚起了右手,纖巧的玉指,半屈半伸。
黃靈一皺眉頭,道:「搜魂手。」
玄娘道:「哦!你認得出來。」
黃靈道:「搜魂手源出藏邊,本是喇嘛教中的絕技之一,和大手印同出一門,只是一剛一柔中原武林道上,練成大手印的人,倒常聽聞,但練成搜魂手的,卻是絕無仗有。」
玄娘道:「黃靈,你實在很淵博,你既能看出我施展搜魂手,但不知能不能破解得了。」
黃靈道:「玄娘,你到此多久了?」
玄娘道:「不太久。」
黃靈道:「剛才,我和尚天義的交談,你聽到多少?」
玄娘道:「不多。」
黃靈道:「尚家的天絕指,正好是搜魂手的剋星。」
玄娘道:「尚雲把他們尚家的獨門絕技,也傳給你了。」
黃靈道:「玄娘,我不想談這些題外事,總之,我的天絕指力,已經有了相當的火候,我如施展出來,我們之間,必有一人受傷,天絕指既是搜魂手的剋星,傷的人自然是你。」
玄娘右手一收,雙手交錯,左腳踏前半步,一付欲作撲擊之勢。道:「黃靈,看看這是什麼?」
黃靈道:「東海神翁的交剪掌,玄娘,想不到短短幾年,你竟學會了西藏和東海兩處神秘門戶的奇學。」
玄娘呆了一呆道:「你也認得出來?」
黃靈道:「交剪掌,如剪絞身,是一種很奇幻的武功,當年東海神翁,進入中原,就以此神功,擊傷中原武林道上二十六位高手,少林寺方丈親身臨敵,以達摩真經中『一柱擎天』,配合無相神功,破了東海神翁的交剪掌迫他訂城下之盟,退回東海,一生不再進入中原,玄娘,你是怎麼學會這種武功的?」
玄娘神情激動,全身微微發抖,道:「你認得出來,但你能夠破解嗎?」
黃靈道:「能!」
玄娘道:「你學過少林一柱擎天?」
黃靈點點頭道:「這些年我很忙,而且,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用心就在充實自己,我潛入少林藏經閣,住了三十二天,用心之一,就在尋找當年白雲大師擊敗東海神翁的檔案,那是一件江湖大事,也是少林寺中的光榮事跡之一,我想他一定會有記載,幸好,被我料中了,那上面記載的很詳盡。」玄娘道:「那不可能,沒有人能在少林寺藏經閣中住了三十二天,不被少林僧侶發覺。」
黃靈歎息一聲,道:「江湖上,只瞭解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斗,也只知道掌門方丈的權,達摩院是造就少林高手的地方,羅漢陣是天下第一大陣,上座三僧,是少林寺中的高手,但卻不知道,真正的有道行的高僧,卻隱居在藏經閣中,和戒律院內,他們可能默默無聞,甚至,連少林寺中絕大部分的僧侶,都不知道他們的成就……」
輕輕吁一口氣,道:「我相信他們早發覺了我,而且,也可能一直在監視著,但他們似乎是對我有意的容忍。」
玄娘道:「這怎麼可能?」
黃靈道:「為什麼不能,他們才是真正的高僧,洞徹世情,看破了名利,我聽過他們之間的兩句對話,才放膽住下。」
這是一段江湖秘幸,不但引起了何寒衣和葉長青強烈的興趣,也引起玄娘的好奇。
三個人,都以期待的目光,凝住著黃靈。
玄娘輕輕歎息,道:「難道,那時候,你已知道我要學東海交剪掌?」
黃靈道:「不知道,我住在藏經閣三十二天,也不是為了你。」
玄娘道:「不是為了我,那是為了什麼人?」
黃靈道:「玄娘,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江湖上走動過,以你的聰慧,應該可以看出來,目下江湖上表面很平靜,但每隔一段時間,必然有一次很驚人的大案子發生,計劃周密,未留下一點線索,一般武林中人,雖然沒有瞧出什麼,但少林寺中的高僧曾有警覺,只不過,他們足不涉江湖,所以,他們無法瞧出什麼徵象,但他們精深的修養,有一種常人難及的靈覺,這種靈覺,使他們感覺到有什麼事發生。」
玄娘道:「所以,他們縱容你在藏經閣中,讀了三十二天的書?」
黃靈道:「對,他們沒有告訴我什麼,甚至連面也不和我見一次,那三十二天,使我的收穫很大他們有意的包容,使我很安心。」
玄娘道:「你聲名狼藉,他們為什麼要縱容你?」
黃靈道:「玄娘,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應該相信少林寺的幾位高僧,你也應該信任何寒衣和葉長青。」
玄娘道:「葉長青,可是七劍追魂葉長青。」
葉長青道:「正是區區在下。」
玄娘道:「黃靈,我們先求證一件事。」
黃靈道:「什麼事?」
玄娘道:「先證明,你真能破了我交剪掌?」
黃靈道:「好吧!玄娘,不過,我不想用交手的方式來求證明。」
玄娘道:「什ど方式呢?」
黃靈道:「我擺出『一柱擎天』的招式,你應該看得出來,它能不能對付交剪掌。」
玄娘道:「我雖然沒有見過『一柱擎天』,但我相信能夠看得出來。」
黃靈右腿一收,左掌立胸,右手五指半屈,微微抬起。
玄娘歎息一聲,道:「黃靈,看來,我永遠無法報仇了,過去,我打不過你,現在也殺不了你,以後,只怕也沒有什麼機會了。」
黃靈道:「玄娘,你如果有一個殺我的心願,我相信你會得償的,只不過,把時間延後一些。」
玄娘道:「好吧!我等你三年,只求上天保佑你,這三年之內,不要被別人殺了。」
回顧了兩個女婢一眼,接道:「咱們走吧!」
轉身大步而去。
黃靈低聲道:「寒衣,勸她留下來,她是個很好的幫手。」
何寒衣抬頭望望已到了兩丈外的玄娘,低聲道:「堡主,她對你仇恨很深。」
黃靈道:「我知道。」
黃靈又道:「寒衣,女人的仇恨強烈,但不會深刻,她們改變得很快。」
何寒衣哦了一聲,高聲說道:「玄娘姑娘,請留步。」
玄娘已行到了三四丈外,聞言停下了腳步,道:「幹什麼?」
何寒衣道:「姑娘,朗朗神州,目下卻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你一身絕技,何不留下來……」
玄娘接道:「留下來幫助黃靈?」
何寒衣道:「不是幫助黃堡主。」
玄娘道:「不幫他,那是幫你了?」
何寒衣道:「也不是幫我,而是為江湖上正義盡力。」
玄娘沉吟不語。
黃靈道:「玄娘,留下來,對你有好處。」
玄娘道:「我想不出,對我有什麼好處!」
黃靈道:「至少,你可以看到我,是否被別人殺了?」
玄娘道:「就算我看別人能殺你時,總不能出手救你吧?」
黃靈道:「為什麼不能呢……」
玄娘怒道:「我恨死你了,還要我救你。」
黃靈道:「你如真想親手殺死我,總不能眼看我死在別人手中吧?」
玄娘道:「嗯!這也有理。」
黃靈道:「所以,你可以很認真的考慮一下要不要留下來。」
玄娘沉吟不語。
何寒衣道:「玄娘姑娘,過去,黃堡主一定很對不起你,我們也不敢為你們排難解紛,我們擁護黃堡主,是擁護他的才慧,他的絕世武功和他的救世胸懷。」
玄娘道:「我知道,不用再解釋了。」
何寒衣道:「我們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共同為江湖道義一盡心力。」
玄娘道:「給我幾天時間,我如想通下,我自會去找你們。」
何寒衣道:「好!咱們恭候佳音。」
玄娘點點頭,帶著二婢離去。
黃靈回顧了葉長青和何寒衣一眼,道:「你們都來了。」
何寒衣道:「五大劍使,齊聚於斯。」
黃靈苦笑一下,說道:「在下身負舊怨、仇恨太多,連帶諸位……」
只見人影閃動,華妙真、屠無方、萬勝,一齊飛落到涼亭旁刨。
華妙真笑道:「屠麻子和我冷手羅剎,在江湖上的聲譽,比起黃堡主,只怕遠要壞上十倍,江湖上正派人士,更是對我們深惡痛絕,一旦知道了我們也和諸位相處一起,對諸位的影響更大了。」
黃靈道:「華姑娘,如若說昔年行為之壞,手段之毒,害人之多,在下實在不在姑娘之下。」
何寒衣接道:「屠兄、華姑娘,此時何時,我們相處數年,至少,我可以為兩位作證,你們身負惡名,但你們所作所為,比起那些俠名滿天下的人,強過十倍。」
屠無方笑道:「我也是這麼想法,笑罵由人,只要我們仰不愧天,俯不作地,心中安然,又何必汁較身外之名呢?」
華妙真道:「小妹抗拒江湖上這股邪惡勢力之心並未動搖,如是不怕我和屠麻子的惡名拖累,咱們就合作一次,如是有不便之處,小妹倒想了一件兩全之策,由小妹和屠兄,分出一部分陰陽堡中人手,我們想法子獨自活動。」
黃靈道:「這法子不行,這些年來,咱們苦苦摸索,如今已算找出了一點頭緒,江湖上禍患根源,已然指向了高天健,現在,咱們缺少的是,這個控制江湖的陰謀、證據,一旦能把這些事情揭發出來我想我們不但對江湖有了一個交代,江湖同道,也會對我們另眼相看了。」
屠無方道:「堡主為了應付這場恩怨,中樞已領導乏人,雖然葉兄、何兄,能代堡主分勞不少,但究竟配合上,不能天衣無縫,老實說,整個陰陽堡的行動,已經有些忙亂了。」
黃靈歎息一聲,道:「寒衣一席話,使我生出了很大的警惕之心,百里行程半九十,我不能丟下陰陽堡中事不管。」
葉長青道:「堡主振作起來,我們才能有所作為。」
黃靈緩緩由身上取出一錦囊,只見上面寫道:「玄娘,我死之後,請把此囊轉交何寒衣。」
何寒衣道:「堡主,這是……」
黃靈接道:「這是我多年籌思的一個計劃,我沒有想到,還能活得下去,我瞭解玄娘,我死之後,她必然會搜我之身,也一定會把這個錦囊交到你的手中。」
何寒衣黯然說道:「堡主,放眼當今之世,除你之外,只怕再難找出第二個人,能夠和高天健對抗了,想不到,你竟會動了輕生之念。」
黃靈道:「當局者迷,我覺著陰陽堡已經有了很好的組織,我是生是死,已不會影響大局,適才聽你—席話,才使我忽然清醒過來……」
華妙真接道:「好!有堡主這一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目光一掠何寒衣、葉長青,接道:「兩位都是正大門戶中人,不知道,我們這些出身黑道上人的痛苦,我們做好事,別人不信,做一點壞事,立刻傳遍天下……」
何寒衣接道:「華姑娘,你明白嗎?我們很敬重你,而且,以後,整個的武林同道,都會對你十汁敬重;」
華妙真道:「何少俠,我們出身不同,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同,你受盡了武林同道的敬重,我們卻受盡了冷眼,照說,我們應該是生死之敵,像你這種身份,如若能多殺一個我們這樣的人,就會多增加一點聲譽,但我們卻會在一起,共同在一個組織中。」
黃靈一揮手,攔住了華妙真再說下去,接道:「華姑娘,武當派還在追殺你嗎?」
華妙真道:「不錯,放著江湖大事,他們不管,卻對我苦苦追蹤不捨,半月之前,我還遇上他們,被他們追了大半天,我跑了五六十里,才把他們擺脫。」
何寒衣臉上一熱,道:「華姑娘,他們為什麼要追你。」華妙真道:「因為,我傷了一個武當門下的弟子,聽說,他師父接掌了門戶,所以,下令武當的門下,對我苦苦迫殺。」
何寒衣道:「哦!」
華妙真道:「本來,我可以殺了他的,殺了他,也許就沒有事了,但我卻手下留情,只斷了他一條手臂。」
何寒衣道:「姑娘,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斷了他一條手臂?」
華妙真笑一笑,道:「說起來,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他竟然敢對我動手動腳。」
何寒衣一皺眉頭,道:「有這等事?」
華妙真道:「何兄可是有些不信?」
何寒衣道:「不瞞華姑娘說,在下出身武當,同道有此等人物,在下理應向姑娘致歉了。」
華妙真道:「那不敢當,武當派正大門戶,也不算什麼大事,只不過他對小妹太過分了一些,我忍無可忍,才斷了他一條手臂。」
何寒衣道:「斷得好!」
華妙真笑一笑,道:「黑道中人,都知小妹的惡名,倒是不敢對我無禮。」
何寒衣點點頭,道:「這件事,小弟一定要對華姑娘有個交代。」
華妙真笑一笑,道:「何兄,過去的事就算了,現在,重要的是,要對付高天健,至於小妹和武當的事,願聽何兄的安排。」
何寒衣道:「好!小弟一定盡力而為。」
黃靈輕輕吁一口氣,道:「咱們相處這些年,雖然很融洽,但有些事,大家還是有意避開,今日能這樣坦然交談,以後,就更好相處了。」
華妙真道:「堡主,我們對你的過去,只是猜測,今夜,算是有了一些瞭解,你把我們聚集一處,所以,你必先要振作起來,不論你為情、為仇,但你都不能死,就目下的情形而言,死亡是一種逃避,現在,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心願沒有?」
黃靈苦笑一下,道:「就算還有,我也不會逃避了。」
屠無方哈哈一笑,道:「好啦,堡主是咱們的頭頭,今夜裡咱們以下犯上,完全忘了規矩。」
黃靈揮揮手,笑道:「屠兄,現在,咱們是論私交。」
一直未開口的萬勝,突然開了口,道:「現在,咱們應該談談公事了。」
葉長青道:「在下先向堡主請教一事。」
黃靈道:「什麼事?」
葉長青道:「聖水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些什麼用處?堡主,可否解說給咱們聽聽。」
黃靈沉吟了一陣,道:「據我所知,那是一種特殊的礦水,作什麼用,我還沒有查清楚,不過,我已經查出了大部分的聖水去處。」
何寒衣道:「到哪裡去了?」
黃靈道:「高天健收去了。」
何寒衣道:「這個人什麼都干,他收聖水作什麼?」
黃靈道:「目前還不知道!」
華妙真道:「這麼說來,那持聖水的一批人,和高天健無關了。」
黃靈道:「不錯,這一批人,無意中幫了咱們很大的忙。」
葉長青道:「這批人也不簡單,不但人手很多,而且,個個武功高強。」
華妙真道:「堡主,能不能想法子,先挑拔這批人,和高天健衝突起來?」
黃靈道:「只有一個辦法。」
葉長青道:「由聖水上著手。」
黃靈道:「對!」
葉長青道:「只可惜,聖水的交易時期已過。」
黃靈道:「把咱們購好的聖水交給他們。」
葉長青道:「交給誰?」
黃靈道:「高天健……」
語聲一頓,接道:「本來,我是想先削弱他的實力,然後再對付他,現在,我改變計劃了,先對付高天健。」
華妙真道:「對!打蛇打頭,擒賊擒王。」
萬勝道:「樹倒猢猻散,高天健如是被咱們殺了,我想他領導的組織,就算再龐大一些,也會很快地瓦解了。」
黃靈道:「咱們陰陽堡的實力雖然不弱,但如由我們獨立對付高天健,實力相差仍然十分懸殊,在我原來的計劃中,一面和他周旋,一面搜集他的惡跡,公諸江湖,也就是一面和他動手,一面使得江湖同道覺醒,咱們以暗對暗,逃避和他們作實力對抗,如若我的計劃,沒有什麼差錯,周旋下去,我們的實力會越來越強,高天健的實力會相對減弱,但目下情形,似乎已有了改變,咱們不得不修正一下計劃了……」
目光轉注何寒衣的身上,接道:「何兄,咱們相處數年,竟然不知你出身武當。」
何寒衣尷尬一笑,道:「在下並非有意的隱瞞身份,因為,從正統的門戶規戒算,我不算武當正式的門下,所以,我也不受武當那些戒規束縛。」
黃靈道:「這些話怎麼說?」
何寒衣道:「傳授我劍術的,是一位武當名宿,他也是俗家弟子,他和我忘年論交,以兄弟相稱,卻一直不肯容許我拜在他的門下。」
華妙真道:「但你自稱武當弟子……」
何寒衣接道:「我那位授藝長兄,雖是皈依三清,但他的輩份很高,在武當門中,極受敬重,我去過武當三元觀,也見過掌門人,掌門人也曾要我認祖歸門,作武當俗家弟子,但一直被我那位授藝長兄所阻,而且,立刻帶我下山,同去見他一位好友,又傳了我七絕飛輪手法。」
黃靈點點頭,道:「神輪莫強?」
何寒衣道:「是!堡主認識他?」
黃靈不答,反問道:「傳你劍法的可是武當名宿竹杖翁?」
何寒衣道:「堡主也認識他?」
黃靈道:「十幾年前,我見過他們兩位,而且,還和他們動過手,竹杖翁的劍法造詣;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莫強的七絕飛輪,更是玄妙莫測。」
華妙真微微一笑道:「在那一戰中,堡主是勝了,還是敗了?」
黃靈道:「我沒有勝。」
這句話說的很含糊,沒有勝,自然是敗了,但他沒有明說敗了。
卻轉過話題,道:「陰陽堡以黑道組織出現江湖,而且,行動一直十分謹慎,所以,高天健也沒有太注意我們,這對我們的發展,幫助很大,但這一次聖水交易,無疑是正式揭穿了我們和高天健為敵的內情,飛鷹和狂龍,這次又在太湖挫敗,這對高天健是一個很大的刺激,我想,他會把咱們看成第一號敵人,也必會集聚他的力量,先求消滅咱們,自是不易再緩慢行動,削弱他的羽翼了,只好集中全力,作擒王—擊。」
葉長青道:「堡主可已有了計劃?」
黃靈道:「有!但玉蘭雙姝對我們的成敗,有著很大的關係,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全力以赴?」
葉長青道:「我已盡力說服了她們,她們也很感激堡主的救命之恩,但她們作多少,那就很難預料了。」
何寒衣道:「堡主是不是準備集中陰陽堡的人手,作全力一擊?」
黃靈道:「陰陽堡的人手,已分散於江湖之中,除了長青帶這一部分人手,可以調用之外,一時之間,要把他們集中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人數一多,行動也不方便。」
屠無方道:「就是咱們這幾個人,找上高天健,以堡主的功力,再佐以何兄的飛輪、葉兄的追魂七劍,可以拼它一陣了。」
黃靈微微一笑,道:「咱們幾個人,又太單薄了一些,我早已安排了一支伏兵,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目光轉注到萬勝的身上,道:「萬兄,你把這幾年的準備給大家說一下。」
天手刀萬勝笑一笑,道:「這幾年,兄弟一直很少和諸位見面,就是奉了堡主之命,在暗中訓練了一批人手,因為時間太短促,要把一個新人訓練成有用的人,實在不太容易,所以,選取的人手,大都是已有武功基礎的人,目下能夠派上用場的,大約有五六十個人,可當大用的,只有二十四個人。」
黃靈道:「這批人現在何處?」
萬勝道:「我已經把他們集中於一處隱秘所在。」
黃靈道:「好!有這二十四個人,足可以供我們調度了。」
萬勝道:「好!屬下立刻通知他們趕來。」
黃靈搖搖手,道:「不必了,你帶著他們走,最好能夠易容上路。」
萬勝道:「我知道。」
黃靈道:「不用急著趕路,以隱秘行蹤為要,我們在信陽州天外客棧見。」
萬勝道:「屬下理會得,」
對何寒衣等一抱拳,道:「兄弟先走一步。」
華妙真望著萬勝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道:「堡主果然是計劃周密,人所難及。」
黃靈道:「高天健的耳目眾多,咱們也要小心一些才行。」
何寒衣道:「堡主的意思,咱們也要易容而行了?」
黃靈道:「諸葛一生唯謹慎,這一戰太重要,咱們失敗不起。」
信陽在河南南部,市面繁榮,商賈雲集,
天外客棧是信陽州第一等大客棧,很好找。
何寒衣和華妙真走在一處,兩個人快一步,最先趕到。
金劍飛輪的名氣雖大,但江湖上見過他的卻是不多。
現在,他穿著一襲天藍長衫,完全是一個遊學士子的打扮。
華妙真女扮男裝,白衣方巾,美嬌娘化身俏書生。
天外客棧規模相當大,但客人心很多,七八個店小二,忙得團團轉。
這時,正是日落西山,客人住店的時候。
兩個人在門口等了一會,才見一個店小二迎了上來,打量了兩人手中牽的毛驢,道:
「兩位把坐騎交給我吧!」
何寒衣微微一笑,道:「我們要住店,一路風塵,想在這兒多住兩天,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幽靜一點的跨院?」
店小二道:「跨院,我倒可以替兩位想個法子,只是價錢貴了一些……」
兩人穿的衣服雖然很乾淨,但絕對不是很有錢的人,有錢人不會花幾錢銀子,騎—頭毛驢趕路,華衣駿馬,遊學四方,那才是人生樂事。
何寒衣低聲道:「銀子我們還有一些,小二哥只管放心。」
客大吃行,行大吃客,這天外客棧的店夥計,也有一股大客棧的氣勢,笑一笑,道:
「兩位今天早上雇的毛驢。」
何寒衣點點頭。
店小二道:「這一站是八十里,包草包料,一頭是八錢銀子,二八一兩六……」
何寒衣取出一綻銀子,約莫五兩,遞子過去,道:「這點銀子,小二哥先收著……」
店小二接過銀子,臉上立刻擠出了笑容,腰也彎啦,一面招呼另一個店夥計把毛驢送上槽,一面打著躬把何寒衣、華妙真,引入了一座跨院中。
這座跨院相當的寬大,除了一座主房之外,還有兩間廂房,一個小巧的院落,種植了一些花草。
但最令華妙真滿意的是,有一棵繁枝密葉的白果樹,聳立在庭院中。
店小二送上了茶水,笑道:「兩位相公,要不要準備點吃的東西?」
何寒衣道:「好!給我們備幾個菜,一盤撈餅,一壺狀元紅。」
店小二離去之後,華妙真才微微一笑,道:「何兄,這座天外客棧,還經營毛驢生意?」
何寒衣笑道:「那倒不是,豫南幾縣,都有這一種生意,各行都有一定的路線,不用人跟,到站頭時,他們有人收錢、接驢,有的和大客棧有來往,連路都不用問,毛驢就把你送到了客棧門口,他們早巳把價錢算好,作了個暗號,到地頭收錢,分文不錯。」
華妙真道:「這倒是方便的很,我在江湖上走動了不少年,兩度經過像南,卻沒有騎過這種的毛驢子。」
何寒衣笑道:「江湖上人,自然很少騎這種小毛驢。」
店小二送上酒菜,兩個人對坐小酌。
華妙真喝了一杯酒,突然放下酒杯,道:「何兄,情形有些不對。」
何寒衣道:「什麼事情?」
華妙真道:「你注意到沒有?」
何寒衣道:「注意什麼?」
華妙真道:「那個店小二,他實在裝得很像,連我也被他瞞過去了。」
何寒衣道:「你是說那店小二有毛病?」
華妙真道:「不是毛病,是問題,你留心外面,我檢查一下酒菜。」
她取出一個銀簪,很仔細的檢查了酒菜。
幸好,酒菜之中無毒。
華妙真冷笑一聲,道:「這個人不簡單,也許,他認為已騙住了咱們,也許他還在摸咱們的底。」
何寒衣沉吟不語。
華妙真微微一笑,道:「何兄,看樣子,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話。」
何寒衣道:「姑娘能不能說得詳細一些?」
華妙真道:「事實上,只要你留心一些,也應該看得出來。」
何寒衣笑一笑,道:「你是說,看他氣度?」
華妙真道:「對,那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他可以隱藏起他所有的東西,但他無法完全隱去那一對精光隱隱的眼神,他藏鋒斂刃的本領,還不到家,一高興,眼神就露了出來。」
何寒衣沉吟了一陣,微微頷首,仔細想起來,確然是有些可疑。
華妙真道:「好!咱們談到這裡為止,也許,我的看法,有點錯誤,我提醒何兄的目的,只是要你小心一些。」
何寒衣點點頭。
兩人用過酒飯,分別歸房安歇。
這跨院中,一主一廂,何寒衣住了上房,華妙真住在廂房。
華妙真的提示,在何寒衣的內心之中,發生了很強烈的震動。
他開始回憶那店小二的一切舉止,一點點也不放過。
仔細的推敲過後,果然感到那店小二有些可疑。
二更時分,何寒衣在床頭佈置了一番。悄然推窗而去,躍攀上庭園的大樹上。
過了一個更次,跨院中仍然是那麼幽靜。
三夏之後,整個的天外客棧,都靜了下來,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
繁星點點,閃爍在夜空中。
靜夜,繁星,靠在大樹枝葉密處的何寒衣。
四更時分了,何寒衣不禁啞然失笑。
也許是華妙真過慮了,對他也有了影響。
每一個人的舉止,如若要仔細的推敲起來,雞蛋裡挑骨頭,總可以找出一些毛病。
何寒衣決心回房去了,正準備躍下樹去,突然間,躍落下一條人影。
忽然間,心頭一震,何寒衣暗叫了兩聲慚愧。
忍耐的功夫,竟然是如此的重要。
只要早走片刻,這一夜的功夫,就算是白等了。
那人穿著一身的黑色的衣服,躍落地面,竟然是不聞一點聲息。
相當高明的輕功。
何寒衣打起精神,暗暗提聚真氣,準備應變。
他雖然已有準備,但華妙真沒有。
這位黑衣人,是那麼充滿著自信的人,落地之後,目光轉動,四顧一眼,舉步直向華妙真住的廂房行去。
只見他行到窗前,側耳聽了一陣突然伸手入懷。
何寒衣心中一緊,正想躍落樹下,耳際間忽然響起了一個輕微的聲音,道:「何兄,不要動。」
聲音入耳,何寒衣立刻聽出來了,那正是華妙真的聲音。
何寒衣微一抬頭,只見華妙真就端坐在他頭頂以上四尺左右處,一個岔枝之上,望著他微微一笑。
何寒衣心中忖道:如論江湖經驗,看來,我實在不如華妙真,我竟然不知道她早巳在大樹之上。
只見那黑衣人由懷中取出一物,插入窗中。
雙方距離雖然不太遠但夜暗之中,何寒衣無法看清楚那是一個什麼東西。
片刻之後,黑衣人收起那小巧之物,輕輕推窗而入。
華妙真低聲道:「咱們分由兩面堵住他。」
飄身而下,落著實地,
何寒衣也跟著躍落地面,堵在另一面。
但那黑衣人行入了室中之後,卻既未燃燈,也未再出現,似乎是,他進入室中之後,忽然間消失。
幸好,何寒衣和華妙真,都有很好的耐心。
兩個人很耐心的等了下去。
對方入室之後,忽然不聞聲息,行動莫刮預測,顯然已經發覺中了誘敵之計,華妙真和何寒衣,一時間,也不敢進入室中。
時光在沉寂中消失。
雙方暗中對峙了是是有一頓飯的功夫之久。
進入室中的黑衣人,終於忍不住了,突然飛身一躍,直竄出來。
何寒衣耳目靈敏,對方一有舉動,何寒衣已經有了警覺,早作戒備。
黑衣人穿窗而出時,何寒衣也由一旁橫裡飛出。
兩個人懸空接了一掌,雙雙落著實地。
何寒衣和黑衣人對過了一掌之後,右手已握在了劍把之上。
右手一抬,長劍出鞘。
寶劍乎胸,擺出了一副出擊的姿勢。
黑衣人未能闖過,人反而冷靜下來,冷冷說道::「好身法!」
何寒衣道:「彼此,彼此,閣下夤夜來此,不知用心何在?」
黑衣人道:「兩位深夜之中,不在房裡睡覺,卻鬼鬼祟祟,跑到了外面做什麼?」
何寒衣冷笑一聲,道:「這真是喧賓奪主子,閣下怎麼稱呼?」
黑衣人道:「無名小卒,用不著通名報姓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由身後傳了過來,道:「閣下既是無名小卒,咱們也不多問了。」
黑衣人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沒有著地,已被華妙真伸手挾起,笑道:「何兄,交給你了。」
何寒衣點點頭,接過黑衣人低聲道:「怎麼處置他?」
華妙真道:「隨便你怎麼處置吧!」
何寒衣行入房中,把黑衣人放在床上,拍活他穴道,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的穴道仍然被點,除了口還能言之外,仍然不能動彈。
何寒衣道:「閣下好好想想,願不願回答在下幾個問題?」
一面問話,一面除去他臉上的黑紗,
華妙真猜的不錯,這人,果然正是那個端茶送水的店小二。
黑衣人長歎一聲,道:「不用問我什麼了,我不會回答你一句話。」
何寒衣沉吟子一陣,道:「閣下是不想活了?」
黑衣人閉上了雙目。
何寒衣道:「好!在下成全你。」
右手食中二指一沉,點了下去。
黑衣人睜開雙目,臉上泛起了驚怖之色。
何寒衣指鋒一偏,沒有點中那黑衣人的死穴。卻點中那黑衣人的暈穴。
華妙真緩緩行了過來,笑道:「殺了他?」
何寒衣道:「沒有,我想留下他一條命,總比殺了他好一些。」
華妙真道:「這個人的武功不錯,如若在正面和他動手,只怕需要一番苦戰。」
何寒衣點點頭,道:「是不是廢了他的武功?」
華妙真道:「這個人如若對咱們沒有什麼用處了,那就殺了他算啦!」
何寒衣道:「這個人也許很壞,可是,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麼惡跡?」
華妙真道:「何兄,對敵人不能仁慈。」
何寒衣道:「可是,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否是咱們的敵人?」
華妙真笑一笑,道:「何兄,本來我不想問你如何處置這個人,但我想一想,還是來了。」
何寒衣道:「不放心我?」
華妙真道:「你出身正大門派,雖然已經在陰陽堡歷練了很久,但我仍然擔心你下不了手。」
何寒衣尷尬一笑,道:「這倒是被你猜對了,雖然,我和他們敵對相處,但要我殺一個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人,在下實在下不了手。」
華妙真微微一笑,道:「但他現在真的死了…」
何寒衣接道:「不會,我只點了他的暈穴。」
華妙真道:「也許你下手重了一些,也許他早有了自絕的準備,如何處置這一具屍體,那就偏勞何兄了,說不定,我們還用得著他的身份,何兄,想出什麼妙計時,再和小妹商量。」
轉身行了出去。
何寒衣掩上房門。
這一次,他變的更細心了,還加上了門栓。
回到床上,屈指一彈,解了那黑衣人的暈穴,道:「閣下如若肯說實話,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黑衣人閉目不語。
何寒衣道:「閣下如此倔強,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我要你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
右手一探,抓了過去。
手指一觸黑衣人,忽然覺出不對,再探鼻息,竟已氣絕而死。
何寒衣呆了一呆,看東方已透出魚肚白色,只好暫把屍體藏入床下。
他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但一想到床下放了一具屍體,總是睡不安穩。
只好和衣躺在床上。
這一夜,他完全沒有合眼。
如若華妙真不是女的,他定過房和她並臥一榻。
幸好,不太久,天已大亮。
而且,店小二來的很早。
沒有店夥計這樣早找上客人房中的,幸好何寒衣人全無睡。
何寒衣開了房門,店小二提著一壺開水行了進來。
仍是昨天那個店小二,穿著那身衣服。
何寒衣呆住了。
難道世上真有借屍還魂的事,還是有如此相像的人。
何寒衣仔細看過那床下的屍體,就是招呼他們的店小二。
幸好店小二先開了口,道:「小妹華妙真,我現在是店小二周七。」『何寒衣道:「你,你……」
華妙真一面沖水,一面說道:「小心一些,找看這店裡還有耳目,不過,周七好像是—個頭頭,可能,還有人會監視咱們。」
何寒衣哦了一聲,轉過身子,坐在木椅上。
華妙真接道:「床下放一具屍體想來,你一定睡得不好,不妨到小妹房中休息一下,大白天,大概不會出事,如若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出去看朋友。」
何寒衣道:「華姑娘怎麼知道,他叫周七。」
華妙真道:「昨夜,我比你早一個更次出來,換了另一個客人的身份,摸清了他的底子,也查出了他的住址。」
何寒衣道:「哦!」
華妙真道:「高天健似乎心有了準備,看來他們布了不少暗樁,我想借周七的身份活動,也許還能發現更多的秘密。」
何寒衣道:「如若他們這裡還有別的人,我想他們必有聯絡暗記,你要小心一些。」
華妙真道:「多謝何兄關心,我會小心從事。」
何寒衣道:「床下屍體……」
華妙真道:「暫時不用管他,入夜再作打算,堡主也許今夜就可以趕到,到時間,我會通知何兄,小妹去後,請掩上房門,由窗中出去,到小妹房裡好好養息一下精神吧!」
何寒衣道:「華姑娘,在下好生慚愧。」
華妙真道:「你出身名門,不知江湖上鬼蜮伎倆,沒有什麼好慚愧的。」
何寒衣道:「不!在下追隨黑、白兩道中第一聰明人黃堡主竟然未能學得一些自衛之能。」
華妙真笑一笑,道:「何兄,這不能怪你,也不表示你的聰明才智不如別人,重要的是你對事情的看法,和我不同。」
何寒衣道:「這個對料敵、斷事,也有關係嗎?」
華妙真道:「關係太大了,你對人對事的態度,是往好處想,聽以,忽略了很多不利我們的小節,我對事情的看法,是先從壞處想,想想看,這中間有多大的距離,如若,我們能確知這地力潛伏一個敵人,憑藉智慧,把它找出來,老實說,小妹就未必如你了。」
何寒衣笑一笑,道:「不用安慰我,不過,這件事,給我一個很大的啟示,我們進了信陽州,就接觸到了敵人,隨時都可能有意外的變化,必須小心應付。」
華妙真笑道:「好!這個收穫最大,你小心一些,我要去了。」
何寒衣道:「我會小心,其實,你的處境,比我危險十倍,萬一他們要與你聯絡,很可能會立刻露出馬腳。」
華妙真道:「多謝關注,我想,天黑之前,堡主和葉兄、屠麻子,也都該趕到了,唉!
只要堡主趕到,很多事,都用不著咱們費心了。」
轉過身子,緩步向外行去。
何寒衣掩上房門,盤膝而坐,運氣調息起來。
華妙真給了他很大的警惕,已使他感覺到,行藏隨時可能洩露,也隨時可能引起衝突,有一番激烈的搏殺之戰。
他必需保持著體能,才可以對付強敵。
他內功精湛,澄清心中雜念,立刻神遊物外,進入禪定之境。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一陣敲門之聲,驚醒了何寒衣。
何寒衣吸一口氣,打開木門,華妙真疾快的閃身而入。
回身掩上木門,華妙真低聲道:「何兄,有三位客人住進天外客棧,小妹認識其中兩個。」
何寒衣道:「什麼人?」
華妙真道:「狂龍、飛鷹,和一位很年輕的小伙子。」
何寒衣心中一震,低聲道:「難道高天健已經聽到了什麼?
也開始把人手調集回來了。」
華妙真道:「很可能,高天健聽到了什麼風聲,把人手也調集回信陽州來。」
何寒衣道:「姑娘的身份,是否被發覺了。」
華妙真道:「我很小心,到目前為止,找還未被他們懷疑到。」
何寒衣道:「這麼看來,天外客棧,也是高天健的耳目了。」
華妙真道:「據我暗中調查天外客棧。大體上說,他們還是正當的生意人,高天健只是在這中間,安插了一些人手。人都是店小二。」何寒衣道:「也只有這些人,才能接觸到住店客人……」
語聲一頓,接道:「堡主呢?」
華妙真道:「還沒有消息。」
何寒衣道:「會不會出事?」
華妙真道:「堡主一行,縱然出事,他們也可以應付。小妹擔心的是萬兄,如若高天健聽列了什麼風聲,天手刀和他帶的一
批人,很容易被人發覺,不過……」
何寒衣接道:「不過什麼?」
華妙真道:「我看狂龍、飛鷹,和那年輕人,神態都很輕鬆,不像有急事的樣子?」
何寒衣道:「狂龍和飛鷹到了信陽州來,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吧?」
華妙真道:「以這兩個人在江湖亡的氣勢,行動之間,必然是僕從如雲,至少,也會帶兩個聽候他們使喚的人。」
何寒衣道:「哦!」
華妙真道:「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裡,這說明了,他們到這裡來,是秘密的。」
何寒衣道:「秘密來此?」
華妙真道:「他們兩個人,可以用很多神秘方法瞞過別人混進來,但他們如果帶了一大批人手來,那就無法瞞過人了。」
何寒衣道:「高天健似乎是在招集他屬下。」
華妙真道:「可能是一次重要的會商,也可能是準備集中全力的一擊。」
何寒衣道:「除了狂龍、飛鷹之外,不知道還有些什麼人到此。」
華妙真笑一笑,道:「何兄,我無法知道他們集會的原因,堡主只告訴過我們,高天健領導了九個黑道組織,狂龍和飛鷹,只是九個黑道組織中的兩個,還有七個組織,是什麼人所領導,我們都無法知道就算他們來了,我們也無法認識他們。」
何寒衣道:「希望堡主早些趕到,也許,他能夠想出辦法。」
華妙真笑一笑,道:「何兄,狂龍、飛鷹,為人很狂傲,如是和他們身份不等的人,他們絕對不會假以辭色。」
又道:「但是那個年輕人,卻和他們相處在一處,就我觀察所得,狂龍、飛鷹對那個年輕人,似乎是還有些巴結。」
何寒衣道:「對!由狂龍、飛鷹身上著手,雖不中,亦不遠矣!」
華妙真道:「我去了,你自己小心—些,我不知道這個店小二能扮到什麼時候,隨時可能會被揭穿身份……」
何寒衣接道:「姑娘如果被人發覺時,請避入此地,咱們聯手應敵。」
華妙真道:「到時候,看情形再作決定,我也許會避開去,也可能找你求援,但何兄,要自己作打算,萬一我走了,你要小心一些。」
她雙目中,忽然泛現出無限關切之情,疾快的轉身而去。
留給了何寒衣一片茫然。
她出身黑道,但卻極具才慧,她有著成熟的美,和冷厲外表,何寒衣自和她相識以來,從沒有發覺她關切過別人,就算她幫助別人時,也是那股冷冷的味道,她好像只是在執行一種工作,絕不帶私人感情。
但現在,何寒衣竟然發覺了她的關切。
輕輕吁一口氣,何寒衣帶上了房門,緩緩步入廳中。
天外客棧,除了有客房之外,還兼營著酒飯生意。
這時,已近午時。
天外客棧的大廳中,已上了五成座。
他有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希望看到華妙真。
很可惜,華妙真並未在大廳十招呼客人。
一個店小二行了過來。
何寒衣點廠四樣菜,一壺酒。
他選擇的位置,是大廳一角處,—張小桌子,最不起眼的地方。
但坐那裡,卻可看見到大廳中每一個角落。
店小二送上酒菜,何寒衣自斟自飲,一面打量廳中的人物,華妙真一直未出現,廳中也沒有看到狂龍、飛鷹和那年輕人。
沒有發現狂龍、飛鷹,不足為奇,這些人,可以躲在房間中叫酒萊食用,但華妙真的人不出現,使得何寒衣有些擔心。
時已正午。
客人突然增多,本來只有五成座的大廳片刻間坐滿了客人。
稍晚一點的客人,已經沒有了座位。
這時,突然有兩個客人,直對何寒衣的座位上行了過來。
這是一張小桌子,何寒衣叫了四個菜,已經擺滿了大半個桌面。
但那兩個客人,卻望也不望何寒衣,就坐了下去。
何寒衣心中不悅,但卻忍下了沒有發作。
他已明白,忍耐,是一種很高的修養。
兩個客人,都穿著長衫,帶著氈帽。
其中一人突然脫下氈帽,放在桌子上,借氈帽掩遮,右手指、中無名三指,半屈半伸,手心微微向上。
這正是黃靈規定的聯絡信號。
何寒衣低聲道:「我住在一座跨院中。」
那打出暗號的客人接道:「這位兄台,這裡生意太好,大家擠一擠,與人方便,咱們吃點東西就走了。」
聲音很陌生,何寒衣聽不出是什麼人。
何寒衣招過店小二,結過帳,起身而去。
他現在,只知道有陰陽堡的人,到了天外客棧,那人不是黃靈,也不是葉長青和屠無方,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只是示意何寒衣盡快離開大廳。
何寒衣離開了大廳,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回到他住的跨院房裡。
跨院中,仍然保持了相當的幽靜,他相信,華妙真如若在此,一定會很容易解決了這件事,至少,她會提出一個很具體的結論。
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加上豐富的江湖經驗。
可惜,華妙真沒出現。
何寒衣取過茶杯,倒一杯茶,喝下去。
茶入腹中,立刻感覺到不對。
可惜,太晚了。
因為,他立刻感覺那是一種很強烈的毒藥,而且,效果立竿見影。
何寒衣立刻感覺到,真氣不繼,好像忽然間失去了二十年苦練的武功。
這時,關閉的木門,突然推開了。
一個二十四五的年輕人行了進來。
那人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種很諷刺的笑意。
年輕人穿著一件青綢子長衫,腰中束下一條雪白的帶子。
何寒衣盡量保持平靜,希望能掩去中毒的徵象。
青衣年輕人,兩道冷厲的眼光,打量了何寒衣一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何寒衣故作鎮靜地淡淡一笑,道:「你笑什麼?」
青衣人道:「你叫何寒衣,對嗎?」
何寒衣道:「嗯!」
青衣人道:「金劍飛輪何寒衣,出身武當,不錯吧?」
何寒衣緩緩站起了身子,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青衣人道:「何寒衣,你出身正大門戶,可知道殺人償命這句話?」
何寒衣道:「哦……」
青衣人接道:「你殺了一個店小二,屍體就在你的床下,我要把你送交官府治罪。」
何寒衣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可以見告嗎?」
青衣人笑道:「我是誰,很重要嗎?」
何寒衣道:「在下應該瞭解,你有沒有資格跟我說這些話?」
青衣人冷笑一聲,道:「何寒衣,現在,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和你說話,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和你動手了,因為,就算是一個普通的人,也可以和你打一架,而且,一定可以打得過你。」
何寒衣歎息一聲,道:「我服的是什麼藥物?」
青衣人道:「軟骨消功散。」
何寒衣道:「很惡毒的名字。」
青衣人道:「而且,也很實用,一個人食下這種藥物之後,真的是骨軟功消。」
何寒衣冷冷說道:「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不容羞辱。」
青衣人朗朗一笑道;「何寒衣,你很怕羞辱。」
何寒衣道:「殺剮任憑處置,閣下可以出手了。」
他暗中運氣相試,已確知真氣難提,無法和人再動手了。
青衣人搖搖頭,道:「何寒衣,我不會殺你,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了你嗎?」
何寒衣冷冷說道:「你、你……」
青衣年輕人,冷冷說道:「何寒衣,你不用瞪眼,你現在是砧上之肉,我高興怎麼宰割,就怎麼宰割你。」
何寒衣垂下頭去。
他心中充滿了激憤、痛恨,但他卻無法發作。
他已暗自試過,就算想自絕,也是有所不能了。
青衣年輕人好整以暇地在何寒衣對面坐下,道:「你聽著,何寒衣,你只有一個辦法,可以逃避死亡。」
何寒衣道:「我不怕死!」
青衣人道:「但我會羞辱你,使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何寒衣厲聲大喝道:「不行……」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為什麼不行,給我跪下。」
右手微微一帶,左手沉腕橫切,何寒衣身不自主的跪了下去。
何寒衣一生之中,從未受過如此的委屈,頓有著生不如死之感。
咬咬牙站了起來,用盡所有的氣力,向牆壁上撞去。
只覺衣領被人抓住,用力一帶,生生被拉了回來。
是的,他連取死的能力,也已經沒有了,不覺英雄淚下,滾落兩腮。
誰說英雄不彈淚,只緣未到傷心處
青衣人左右開弓,乒乓乒乓兩記耳光,打得何寒衣口角湧血,冷笑一聲,道:「何寒衣,你聽著,就算我不拉你,你也撞不死,一個服用下軟骨消功散的人,就像一個大病初癒的人,他對痛苦的忍受,也有著很大的改變,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金劍飛輪,你對痛苦的忍受力,幾乎不如一個普通人,你是死不了,我們也不讓你死,你要活著答覆我們的問話。」
何寒衣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謝謝指教。」
緩緩閉上雙目。
那淡淡的笑容,含有著強烈的漠視與輕藐,也有一股自我譏嘲味道。
勘破生死的一笑,笑得是那麼淒迷,那麼愴涼和無奈。
青衣人有些憤怒地叫道:「何寒衣,聽清楚,你們有幾個人到了這裡,你那位冒充死者的同伴哪裡去了。」
何寒衣暗暗忖道:還好,華妙真已經逃出了險地至少,沒有落在他們手中。
青衣人冷冷說道:「你聽到沒有?」
何寒衣睜開眼睛,平靜地說道:「我體會到了死亡味道,你有什麼惡毒的手法,儘管施展,我不會回答你—句活。」
青衣人道:「有種。」
何寒衣輕輕吁一口氣,道:「你們的手段很陰險,但你卻很膽小。」
青衣人一抬手,輕輕一掌,把何寒衣打得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上,怒道:「你說清楚一些,我哪裡膽小了。」
何寒衣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爬得很吃力,拍拍身上的塵土,又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笑道:「你可以折磨我,但你卻不敢把姓名告訴我?」
青衣人道:「好!告訴你,我姓高……」
何寒衣接道:「高天健的兒子?」
青衣人道:「不錯,高飛虹。」
何寒衣道:「很好聽的名字,一表人才,只可惜和你爹一樣,表裡不一,以外貌的彩麗,掩遮了內在醜惡。」
高飛虹揚起了右掌,但他沒有劈下去,卻冷笑一聲,道:「何寒衣,是不是想激怒我,一掌把仿;劈死。」
何寒衣道:「我雖然不怕死,但還想活下去。」
高飛虹道:「哦!」
何寒衣道:「我要看到你們報應臨頭。」
高飛虹道:「別說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縱然可能,只怕你也看不到了。」「誰說的!」
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由高飛虹的身後,傳了過來。
高飛虹轉身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衣長袍的人,就站在身後不遠處。
以高飛虹的耳目之靈,竟然不知人家何時進入了室中。
臉上閃掠過一絲驚訝,但立刻又恢復了鎮靜,道:「你是誰?」
三個字的聲音很高。
黑衣人道:「高公子,他們不會來了,你不用多費心機。」
高飛虹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何寒衣已經聽出了來人的聲音,笑一笑,道:「高公子,六月債,還得快,你剛才對我何某人的神氣。哪裡去了。」
高飛虹怒道:「何寒衣,你如敢再從中插口,我就一掌活劈了你。」
黑衣人道:「高公子,你沒有這種機會,希望你別太衝動了!」
高飛虹冷冷接道:「就算你們制服了狂龍、飛鷹,也未必能對付本公子。」
黑衣人道:「好!高公子願意試,不妨出手。」
高飛虹沉吟了一陣,道:「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道:「高公子,也許你很自負,不過,我們確實沒有把你看在眼裡,我們要對付的人,是你老子,交出解藥,就放你離開。」
高飛虹冷笑一聲,道:「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不肯自動交出解藥我們只有下手搶奪下。」
高飛虹道:「下手搶奪,解藥一定會在我的身邊嗎?你有把握搶得去嗎?」
黑衣人道:「是否搶得去,你何不用心想一想,狂龍、飛鷹是何等人物,但我們已經完全把兩人制服了。」
這一點,高飛虹倒是信了,如若狂龍、飛鷹沒有受制,他們早應該趕來援助了。
黑衣人突然一閃身軀,不知怎的竟然擋在了何寒衣的身前。
這固然是為了保護何寒衣,生恐高飛虹以何寒衣的生命,作為要挾,但也等於露了—手。
高飛虹心中也正在盤算,應該如何對付眼看著黑衣人忽然讓開了去路,立時一個箭步,向外竄了去。
但聞一聲冷笑,道:「回去。」一股強勁無匹的潛力,迎面擊來。
原來門外之人早已有了埋伏。
高飛虹右手一抬,接下了一掌。
門外的掌力雄渾,高飛虹竟被那一掌給逼退了三步,門口處,立刻又出現了另一個黑衣人。
兩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顏色一樣,款式也一樣,臉上不見一點血色。
高飛虹的江湖經驗雖然不多,但也看得恍然大悟。
原來,這兩個黑衣人都戴著人皮面具。
高飛虹感覺到事態嚴重了。
他剛才和第二個黑衣人對了一掌,已感覺到那黑衣人的內力,絕不在自己之下。
但他直覺的感受中,第一個出現的黑衣人,武功更高明一些。
第二個黑衣人,緩緩撩起了黑衫的衣襟,手中立刻多了一柄長劍。
寒光一閃,長劍指向了高飛虹。
高飛虹自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濃重的殺機,和感覺到對方出劍的霜氣。
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亮兵刃,在下不願殺一個手中不握刀劍的人。」
第二個黑衣人冷厲的聲音,傳入耳際。
第一個黑衣人冷笑一聲,接道:「你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交出解藥。」
高飛虹打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勢,緩緩說道:「交出解藥之後呢?」
黑衣人道:「放你離去,高天健要你出來走動一番,不過是要你稍微長長見識但你卻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使你揚眉吐氣了。」
高飛虹道:「什麼秘密?」
黑衣人道:「我們。」
高飛虹道:「何寒衣帶人到這天外客棧時,我們已經發覺了他的身份!」
黑衣人道:「他們是兩個人同來,你們知道那個人是誰?」
高飛虹道:「那個是誰,並不重要,我們既然發覺了何寒衣,就會找到他了。」
黑衣人道:「找到了嗎?」
高飛虹道:「這還沒有。」
黑衣人道:「你找不到的,就算你找到了,你也無法知曉他的身份。」
高飛虹道:「但我制住了何寒衣,那已經夠了。」
黑衣人歎息一聲,道:「這確實是我們的—個疏忽,事實上,我們也想不到堂堂中州第—刀的大公子,竟然會用那麼卑劣的手段害人!」
高飛虹臉卜一熱,道:「兵不厭詐,我們既然是敵對相處,那自然用不著什麼客氣了。」
黑衣人冷冷說道:「好,高公子既如此,咱們只好照著你自已的意思辦事了!」
高飛虹道:「什麼意思?」
黑衣人道:「咱們把你高公子生擒活捉了,不怕高天健不交出解藥。」
高飛虹沉吟了一陣,道:「你是什麼人;我如何能相信你們的話?」
黑衣人道:「高天健傳了你不少的武功,就算你少不更事,但你也應該知道生死利害。」
高飛虹道:「這一點,我很清楚,但如在下受到什麼傷害,何寒衣也要陪在下死亡。」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高公子,你太嫩了,如若在下推算的不錯,那解藥就帶在你的身上,就算不在,你老子也會拿出解藥,換你一條性命。」
執劍黑衣人,右手微一加力,森寒的劍尖,刺入高飛虹的咽喉,只是刺破一點表皮。
但那已經使得高飛虹心膽皆裂了。
他想閃避,但他身後還有敵人,如果他隨便擊出一掌,就可以取他性命。
所以,他不敢動。
他沒有說什麼,但卻因行動表現出了他的畏懼。
他取出了一個玉瓶,說道:「這瓶中有兩粒解藥,服用一粒,就可以化去毒性,我已經交出解藥,就要看你們講不講信用了。」
劍尖仍然刺在高飛虹的咽喉上。
身後黑衣人道:「高公子,我要先試試這玉瓶中的解藥真假。」
高飛虹道:「對症之藥立刻見效,只希望你的試驗快一些。」
原來那執劍黑衣人,已把高飛虹逼到了一處牆角之上。
劍尖刺入咽喉的肌膚之中,高飛虹就算有反抗的能力,也不敢冒這個險。
何寒衣服了解藥,果然很快的恢復了武功。
黑衣人喝了一聲,道:「高公子果然沒有騙我們。」
高飛虹道:「我已經交出了解藥,應該放我走了。」
黑衣人道:「高公子,我們會放你走的。」
高飛虹道:「什麼時候?」
黑衣人道:「很快,在下答應的事,一定兌現,不過,我希望你高公子還為我們做一件事。」
高飛虹道:「什麼事?」
黑衣人笑道:「帶一點東西回去。」
高飛虹道:「好!什麼東西?拿給我!」
黑衣人道:「一粒藥丸,高公子請張開嘴吧!」
高飛虹呆了一呆道:「什麼藥?」
黑衣人道:「毒藥!」
高飛虹道:「你們答應放我的,怎能言而無信。」
黑衣人道:「吃過了這一顆毒藥,高公子就可以走了。」
高飛虹道:「讓我服下毒藥,毒發而死,和死在你們的劍下,有什麼不同?」
黑衣人道:「高公子,張開嘴吧!只要高公子肯和我們合作,在下保證不會傷害到高公子。」
高飛虹看到了咽喉上流下來的鮮血,只好張開了嘴巴,一粒藥丸飛了過來,投入了高飛虹口中。
手法奇準,高飛虹不自主吞了下去。
黑衣人笑道:「高公子,這是一粒強烈,但卻是發作很慢的毒藥,不過,一旦發作了,那就無法救治,高公子,我知道高天健手下有不少高明人物,但他們無法解你身中之毒。」
高飛虹道:「這麼說,我是死定了。」
黑衣人道:「高公子家產萬貫,年紀輕輕死了,豈不是可惜的很。」
高飛虹道:「我不懂。」
黑衣人道:「後天晚上,三更時分,請高公子在第一堡外五里處大柳樹下等我們,咱們想進人第一堡中看看……」
高飛虹吃了一驚,接道:「看看,看什麼?」
黑衣人道:「看看貴堡的形勢,不過,高公子,咱們絕不會在貴堡中鬧事。」
高飛虹道:「不在堡中鬧事,你們去幹什麼?」
黑衣人道:「高公子,你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而是回答我們的問話。」
高飛虹閉口不言。
黑衣人道:「高公子,希望你別告訴令尊,因為,你服用的毒藥,是混合之毒,就算貴府中養有很多名醫,但也沒有辦法找出是什麼毒藥混合的毒性,他們總不能把你的肚子割開,事實上就算割開了,也無法找出毒藥,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信不信,是你高公子的事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高飛虹道:「我眼下的這種毒藥,幾天可以發作。」
黑衣人道:「三天。」
高飛虹道:「逼在我身上的長劍,可以拿開了吧?」
前面的黑衣人,突然間收回了長劍。
高飛虹舉步向前行去。
何寒衣輕輕吁一口氣,道:「多謝堡主相助。」
那當先黑衣人伸手輕輕一抹,取下人皮面具。
正是陰陽堡主黃靈。
第二個進來的黑衣人,也取下了人皮面具,竟是葉長青。
葉長青道:「堡主,為什麼不把他留下來。」
黃靈笑一笑,道:「這位高公於,沒有什麼大用,唯一的能力,就是他姓高。高天健可以不關心天下所有的人,但他沒有辦法不關心他的兒子。」
葉長青道:「如若高天健真的很喜歡他的兒子,咱們為什麼不把他留下來,作為人質。」
黃靈道:「這就要從高天健的性格上去分析了,這個人陰沉成性,如若事情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握,那就不同了,他可能會連他的兒子也犧牲了。」
葉長青道:「這個人如此惡毒嗎?」
黃靈道:「虎毒不食子,但高天健這個人,可是很難說了。」
葉長青輕輕吁一口氣,道:「堡主,你看他會不會告訴高天健。」
黃靈道:「這位高公子很怕死,但他一直在其父親的蔽蔭下長大,所以,他對父親,也有著很強烈的信心,他是否告訴高天健,機會各佔一半。」
葉長青道:「如若他告訴了高天健,咱們是不是還要到第一堡去?」
黃靈道:「去!就算他告訴了高天健,我們還是要去。」
葉長青道:「為什麼?」
黃靈道:「高天健知道了,也—樣無法救他,高飛虹在他手裡,他如無法救治,對他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傷害,所以,他必須盡力,他沒有辦法下手,那就只好求我們了。」
何寒衣道:「我看,高天健不是這樣的人。」
黃靈道:「對別人,高天健不會有任何顧慮,但高飛虹究竟是他的兒子,除非他自覺已經完全不能控制情勢,高天健一定有壯士斷腕的精神,可是,高飛虹在他身邊,在他的感覺中,他一直能控制著局勢,這就是他的弱點。」
何寒衣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時刻,才發覺了堡主的才慧是那麼清澈,堡主處事,是那麼鎮靜,想來,真叫屬下覺著慚愧。」
黃靈道:「不用自責,他們準備得太充分了,別說你的江湖經驗還不夠豐富,就算是江湖上經驗最豐富的人,只怕也一樣會著了道兒。」
何寒衣道:「堡主,這一次,事情雖然有驚無險,以堡主的才慧,救了屬下,不但是得到了一個教訓,而且,也使得屬下認識了一個人!」
黃靈道:「哦!認識了什麼人?」
何寒衣道:「華妙真。」
黃靈道:「華劍使,她怎麼樣了?」
何寒衣道:「看到了華劍使的能力,真使在下覺得慚愧得很。」
葉長青道:「華劍使怎麼樣?」
何寒衣道:「不是華劍使,也許在下早已受到了那店小二的暗算了。」
語聲一頓,接道:「華劍使呢?」
黃靈道:「她很平安,也許就快回來了。」
「見過堡主。」
華妙真緩步行進了來,她仍然是穿著店小二的衣服。
何寒衣道:「華姑娘……」
華妙真微微一笑,接道:「我見到了堡主,所以,很放心你的安全。」
何寒衣道:「在下果然著了道兒,如若不是堡主及時趕來,只怕在此刻,已經死於他們手中了。」
目光轉注到黃靈的身上,接道:「在下追蹤那人,發覺他進了大通當鋪。」
黃靈沉吟了,道:「寒衣,收拾一下,咱們走!」
何寒衣道:「到哪裡去?」
黃靈微微一笑,道:「這裡已經不能住了,咱們到一處安全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