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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虛情假意 文 / 憶文

    「姓丁的。」

    「什麼事?」丁開回過神來。

    「你最好識相一點。」

    「怎麼?」

    「人家夫妻團圓,你站在這裡像根木頭幹嘛?」藍衫少年道:「還不快走!」

    「恭喜恭喜,在下討杯喜酒。」丁開又笑了。

    「酒酒酒,你整天只知道泡在酒裡!」藍衫少年繃著臉道:「以後再說。」

    「好好好,在下這就走。」口裡說走,卻沒動身。

    「他是……」賽珍珠迷惑地望著藍衫少年:「是你的朋友?」

    「誰要這種酒鬼朋友。」藍衫少年不屑的道:「不過他很勤快,有時替我辦點不事。」

    這樣說來差不多等於下人。

    「秦公子。」丁開索性裝傻:「只要幾碗黃湯下肚,在下越發勤快。」

    藍衫少年想笑,嘴角牽動了一下,沒笑出來。

    這時刻他絕不能笑,尤其不能對丁開笑,他必須騖持保持一種高高在上的身份和氣派。

    浪子了開成了下人,這來頭豈是等閒?這種活靈活現的表演,加以藍衫少年的翩翩風度和儀表,縱是天上仙女,也會動心思凡。

    賽珍珠不禁心醉神迷,她扭動了腰肢,拉了拉羅裙,揚起水汪汪的眼睛。

    「他還沒走。」她說的是丁開。

    在她眼裡這位江湖浪了子片刻間已判若兩人,剛才還吃香得很,此刻已成臭狗屎。

    人生際遇像過眼煙雲,當真是變化難測。

    當然,丁開並不在意。

    「姓丁的,你沒長耳朵嗎?」藍衫少年如響斯應,立刻沉聲道:「向後轉,跑步。」

    丁開伸了伸舌頭,扮個鬼臉。

    但他畢竟不敢違拗,只叫他跑,他卻用飛,身子—轉,一起一落,離開了現場。

    本來他想隱身暗處,偷窺一下這場好戲,卻又擔心婁大釗等得發急,貿然闖了過來,當然—路飛縱,片刻間已到密林以外,婁大釗無恙,居然靠在一株老權根上打盹。

    他一驚而醒,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骨碌碌不停,正在丁開身上打轉。

    「你瞧什麼?」丁開瞪著他。

    「瞧瞧有什麼地方走了樣」婁大釗說。

    「走樣?」丁開道:「這倒好,朋友深入險地,你不耽心他的生死安危,卻在這裡睡大頭覺。」

    「什麼生死安危?」

    「萬一丁某人遭了她的毒手……」

    「不會,那不是險地,那是個溫柔鄉。」婁大釗道:「咱擔心的是你會著了迷……」

    「著迷?」

    「所以咱要仔細瞧瞧。」婁大釗道:「是不是曾經寬衣解帶,是否冠不整……」

    「哼,臭嘴!」

    「臭嘴巴雖臭,說的可是真話。」婁大釗道:「你剛才難道沒碰到一張滿口謊言的香嘴巴?甜嘴巴?」

    「臭鬍子。」丁開笑道:「倒是說得蠻對啊!」

    「嘿嘿……」婁大釗得到了讚賞,更是洋洋得意,咧嘴大笑:「快快從實來。」

    「招什麼?」

    「是不是春風一度?」

    「不錯,有這個意思,」丁開大笑:「只可惜棒打鴛鴦兩離分,春風難度玉門關。」

    「此話怎講?」

    「半路上殺出了個程咬金啊!」

    「有這種事?」婁大釗瞠目結口;「快說,這個程咬金是誰?」

    「這個程咬金其實不像程咬金。」丁開笑道:「他生得面如傳粉,唇似失丹,鼻如瑤柱,是具粉妝玉琢,風流倜儻的小生。」

    「於是那婆娘就變了心?」

    「正是,她拋棄了我這江湖浪子。」丁開苦笑道:「就琵琶別抱啦。」

    「騙人!」

    「誰騙你,這是真的啊!」

    「真的?」婁大釗道:「你打死咱也不信。」

    「為什麼?」

    「咱只不過開開玩笑,你就跟咱-起來。」婁大釗道:「你算什麼浪子,你只是個假浪子?「哦?」

    「若是真有此事,你小丁還憋得住這口氣嗎?不揍扁那小子才怪。」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恨得牙兒癢癢的;」丁開道:「可惜就是不敢揍他。」

    「你不敢。」

    「沒這個膽子。」

    「你沒膽子?」婁人釗縱聲大笑:「夠了,夠了,小丁你裝起來倒是蠻像的。」

    「你真的不信?」

    「嘿嘿,咱為什麼要信,咱又不是三歲童子。」

    「對啊,你是老江湖,老成練達,老謀深算,還有—雙老花眼,摻不進半粒砂子,」丁開大笑:「咱們過去瞧瞧怎麼樣?」

    「你說那風浪小子還在?」

    「依我估計,此刻正打著火熱。」

    婁大釗雙目突然一亮。托地跳了起來,叫道:「好,好,咱門這就去瞧。」

    「不怕我在騙你?」

    「騙?哈哈……」婁大釗裂開嘴巴:「咱也拿不準,就讓你騙—次吧。」

    顯然,他寧願受騙,卻怕萬一錯過了那種男歡女愛的火鏡頭。

    當然,丁開也不願錯過,但他的目的不同,他想看的是—場假鳳虛凰的表演,而且想要知道這場難得一見的好戲怎樣結局,如何落幕。

    不過大體說來可以預知,絕不會是花好月圓。

    「記住,咱們只是偷瞧,腳步要輕。」丁開呆囑道:「不可弄出聲響。」

    「好好好,咱知道啦。」婁大釗點頭。

    「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許喊。」丁開再叮囑。

    「是是是,咱都依你。」婁大釗點頭如搗蒜:「只要不蒙住眼睛就成。

    蒙住了眼睛還瞧什麼?「說的對極了。」丁開聳肩一笑,兩人一前一後穿林而入。

    一片小小的曠地依然,山石也依然。

    坐在山石上懷抱琵琶的人兒不見了,藍衫少年也不見了,目光所及,空空蕩蕩,人跡已沓。

    丁開睜大了眼正月,怔住了。

    「就是這地方嗎?」婁大釗滿腹懷疑地望著丁開:「兩個打得火熱的人呢?」

    「我怎麼知道。」

    「哼,騙人,果然是騙人。」婁大釗叫道:「這地方鬼都沒有。」

    「別嚷嚷?」丁開在側耳諦聽。

    「你……」婁大釗只說了一個字,丁開業已身而起,穿過了曠地,他似是發覺了什麼,似是聽到了—種輕微的呻吟聲。

    深林林繁密的枝葉遮住了陽光,也阻斷了視線,—下子無法辨四周景物。

    但有聲音總是好找的。

    丁開循聲而往,終於看到一個搖晃的影子,那是個白色影子,高高的懸在半空中。

    是一個人,一個白衣勝雪的女人。

    這女人赫然正是賽珍珠,她被四馬蹄反縛住,吊在一枝橫裡撐出的枝椏上。

    丁開原就料到她要倒霉,卻沒想到如此之快。

    憑一人之力,將另一個人四馬蹄捆了起來,這不是件容易的事,藍衫少年居然在轉眼之間就辦到了。

    丁開在想,他用的什麼方法?婁大釗上一掠而到,先是怔了怔,及至看清楚吊住的是誰,居然皺了皺眉頭」

    他沒有幸災樂禍的表情,更沒有有拍手大笑。

    這莽漢表現了本色,一種可貴的本色,若是他有份能耐,很可能殺了這個女人,如今這女人中介栽在別人手裡,他有什麼值得得意?不過他已知道,丁開沒有騙人。

    賽珍珠亂首飛蓬,形色極為狼狽,顯然經過了一番掙扎,聲音也成了沙啞。

    「小丁,你救救我。」她看到了丁開。

    「我不敢。」丁開說。「你……你怎麼不敢?」賽珍珠聲音微弱。

    「五嶽散人幹的事,我一向不敢插手。」丁開說:「他自己會來救你的。」

    「他自己?」

    「對,他也許會回心轉意。」

    「他不會。」

    「不會?是怎麼鬧翻了的呢?」丁開道:「準是你不夠溫柔體貼。」

    「小丁,別說這些。」賽珍珠幽幽道:「你想不想知道一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還有十萬兩銀子,藏在什麼地方?」

    「想知道。」丁開立刻說。

    「那你……」

    「我怎樣?」丁開道:「如果你想用這件事作為交換條件,只怕打錯了主意。」

    「你見死不救?」

    「你不會死。」

    「小丁,我只剩下了一口氣了。」

    「別耽心,這口氣還長得很!」丁開道:「如果那個五嶽散人要你死,只是舉手之勞。」

    「唉……」

    「對了,他是怎麼把你捆起來的。」

    「他先點了我的穴道,然後把我捆起來,然後再解開我的穴道。」

    「高明。」

    「小丁,你問這個幹嗎?」

    「因為我也想把你捆起來,可惜當時我沒想出這人好法子。」

    「小丁,你好狠的心。」

    「我並不狠,我若是狠的話早就殺了你。」丁開冷冷道:「我殺你也是舉手之勞。」

    「你……你還是相信高一虎?」

    「要我相信你嗎?你已經招供了。」

    丁開道:「要不然你怎麼知道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和那十萬兩銀藏在何處。

    「我……」

    「因為你也插上了一腿,對不對?」

    「小丁,你真精明。」賽珍珠幽幽道:「好,我說,我什麼都說。」

    「如果你自己要說,丁某人也不反對。」

    「你先把我放下來喘口氣啊!」

    「用不著。」丁開道:「如果你的真的想說,一句放就夠了。」

    「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

    「不必,丁某人一向不喜歡婆婆媽媽。」丁開鐵青著臉:?你重要的說吧!

    「重要的?」

    「你當然知道,重要的是什麼?」丁開道:「若是想多受點活罪,那也由你。」

    他已表明,重要的只有一句。

    「唉,我委實熬不下去了。」賽珍珠語聲哽咽:「我的手……」

    丁開抬頭望去,只見捆住她手腳的原是一根山籐,緊勒的部位已經現出紅腫,像這樣細皮嫩肉的女人,這滋味想必十分難受。

    「我看到了。」丁開道:「還有你的腳。」

    「我快死了。」

    「這絕不會。」丁開語聲冰冷:「不過時間一長,可能會變成殘廢……」

    「唉,若是這樣,還不如死了乾脆。」

    「那何必,」丁開陰惻惻的道:「世間多的是跛腳美人,斷手西施……」

    「你……」

    「我說全是實話。」

    「好,我說,我說,我說了之後……」賽珍珠望著丁開,目中垂淚。

    「你說了之後,丁某人自會考慮。」

    「小丁,我求你,我……我先說……?賽珍珠輕輕一聲歎息:「那地方是在……」

    忽聽「崩」的一響,那根山籐斷了。

    這山籐怎麼斷了?只見樹枝了顫,賽珍珠凌空而落,同時呼的一聲,斜刺裡忽然飛來一條黑影。

    好快的身法,矯若游龍,疾哪閃電,半空裡探手—把,攬住了賽珍珠,擰腰再起,直穿林木而去。

    丁開和婁大釗只覺前—晃,那人已掠出數丈。

    如此身手,江湖上難得一見。

    這人是誰?是江南蕭震?還是五霸趙九尊?蕭震的威名在於那柄劍,趙九尊雄視江湖,憑的是五霸刀,若論輕功造詣,未必有過人之能。

    這人當然不是蕭震,也不是趙九尊,丁開—彈而起,滕身疾身十而去,一起一落,已在五丈以外。

    那人身法雖快,丁開:顯然也非弱者。

    但就在此時,忽聽一聲暴喝「照打!」,呼嘯聲中,左右兩側勻叉來五六種暗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居然早就有人隱伏在此。

    林木蔭翳蔽日,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但從破空而來的銳嘯中,聽得出來勢力十分強勁。

    丁開聞聲辨位,身形閃了幾閃,避開了幾支暗器挨身而過。

    但就在這一瞬間,前面那人已頓失所在。

    丁開目光轉動,只見四周楱莽茂密,亂草如麻,一時間辨不出發射暗器之人藏身之處。

    看來這幾支暗器,目的只是掩護那人脫身。

    婁大釗隨後趕了上來,叫道:「怎麼的,咱們快追上啊!」

    「算了,」丁開說。

    「算了?」婁大釗瞠目問道:「小丁,這怎麼回事,難道……」

    「追上去準是一場硬仗。」

    「硬仗?」婁大釗怔了怔:「這個咱倒沒有想到,你居然怕打硬仗?」

    「這得看是什麼樣的硬仗?」

    「有分別嗎?」

    「當然有。」丁開道:「自己先估量一下,划不來的硬仗不打。」

    「划不來?」

    「丁某人一向不瞎逞英雄,也不亂充好漢。」丁開道:「要拚命得有代價。」

    「這一追上去就會拚命嗎?」

    「有道是兵凶戰危,凡是動刀使劍的事,怎麼說不是拚命?」

    「小丁,你該金盆洗手啦。」

    「還沒這個打算。」

    「這就奇了,你不想拚命,又不願洗手不幹」,婁大釗道:「這樣子在江湖上飄來蕩去,多沒意思!」

    「我是說有時候得忍一忍。」

    「有時候?」

    「就是現在啊!」

    「怎麼」婁大釗道:「莫非你已認出剛才劫走那個鬼女人的是誰?」

    「不錯,他身法雖快,卻逃不過丁某人的眼睛。」

    「很扎手嗎?」

    「扎手的在他後面。」

    「小丁,你就快說吧。」婁大釗道:「這傢伙到底是誰啊?」

    「他是『血手飛鷹』宋翼。」

    「血手飛鷹?」婁大釗道:「不錯,的確飛得很快,種怎麼從沒聽說過。」

    「你見過。」

    「見過?」婁大釗道:「在哪裡見過?」

    「在吃東坡肉的時候。」

    「什麼?」婁大釗想了—想:「莫非就是跟蕭震同席而坐,那個面無血色,陰沉沉的伙?」

    「就是他」。丁開道:「此人心毒手辣,但輕功造旨,稱得上是江南第二。」

    「在他後面的就是蕭震,對不對?」

    「難道不算扎手嗎?」

    「算,當然算。」婁大釗道:「小丁,你當真是料事如神,這蕭震果然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

    「他要劫走這個鬼女人幹嗎?」

    「因為這鬼女人已變成接引娘娘,奇貨可居。」

    丁開道:「從她嘴裡可以掏出一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及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對,對啊!婁大釗道:「咱們……」

    「咱們得快點趕去。」丁開道:「最好在蕭震之前,趕上白夫人。」」除了蕭震之外,好像另外還有個扎手人物。」婁大釗眨眨眼睛,也想打個啞謎。

    「是誰?」

    「咱不敢說。」

    「不敢說?」

    「是你不許說的。」

    「我不許?」丁開已經明白了。

    「你一再想替他遮蓋,看來只怕遮蓋不了啦。」婁大釗指的顯然是五霸刀趙九尊。

    「是的。」丁開皺了皺眉頭:「欲蓋彌彰,蕭震若是得不到好處,他第一個就會抖露了出來。」

    「小丁,你說實話,婁大釗道:「你這樣做,是不是為了趙小柔?」

    丁開怔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料到大釗居然如此單刀直入問到這人問題。

    他不否認,點了點頭又歎息一聲道:「是的,不過縱然不為趙小柔,我照樣會這樣做的。」

    「為什麼?」

    「你該知道,趙九尊絕非等閒人物,一旦抓破了肚皮之後,你騎虎難下,這件事可能越弄越僵。」

    「你是說要他自動放棄這批財物?」

    「不錯,」丁開道:「他只要仔細想一想,這十幾年好不容易在中原武林建立起來的形象,難道願意落得身敗名裂?」

    「他會這麼想?」

    「他應該是個聰明人。」

    「哼,可惜你估錯了。」

    「怎麼?」

    「貪念一生,再聰明的人都不聰明了,」婁大釗道:「到此為止,咱看出他有任何悔悟之意思嗎?」

    「說的也是。」丁開皺了皺眉頭:「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十萬兩白銀,委實太迷人了。」

    「咱就弄不懂,要這些東西幹嘛?」

    「有什麼不好?」丁開道:「可以置良田,起華廈,蓄美婢,征歌選色……」

    「哼,那不累死才怪。」

    「累是累一點,但累得很痛快。」

    「痛快個屁,還不如咱兩隻肩膀扛張嘴,無牽無掛,逍遙自在。」

    「嗯,你的確逍遙自在。」丁開道:「不過要是沒有酒喝,你發不發愁?」

    「不會。」

    「真的不會?」

    「咱一向不喜歡發愁。」婁大釗咧嘴一笑:「若是沒有酒喝,咱只會發瘋。」

    「這句話倒很坦白。」

    「如果你這是比喻,簡直是在放屁!」

    婁大釗不以為然的道:「天下酒徒甚多,你小丁與我例外,誰又幹了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要拿不明不白的昧心銀子?

    再說五霸刀趙九尊約去是為了區區幾文酒錢,哼,還有那個蕭震,一樣不是東西。」

    一提到蕭震,丁開忽然道:「別瞎扯了,咱們還得趕緊。」身形一閃,當先起步。

    兩人出一密林,登時左轉向南,一路飛馳。

    白夫人到底到哪裡去了?去做什麼?

    眼前風聲鶴唳,她第一個要做的事,當然是處理已經落入她手中的財物。

    所以,她去的並不太遠。

    這女人在江湖上打滾了多年,的確不會白混,她好像隨時隨地都能找到一個落腳之處,而且還有侍候的人,就像帝王般有許多行宮。

    這回她又到了一處隱秘的山莊別院。

    只是她不曾料到,她的髮髻上居然沾上了一種奇異的千里傳香。

    另一個不會料到的是,趙九尊居然已跟蹤而來。

    髮髻上那滴奇香,她一直渾然無覺,趙九尊卻是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莊院。

    憑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在任何地方都可能以大搖大擺。

    白夫人雖然沒有料到他突然而來,至少在他進入莊院之前早已得報。

    因此她刻意修飾了一番,然後披一上襲輕如蟬翼的羅紗,更顯露了她胴體的豐潤,腰枝的細柔,散發出一種中年女人的豐熟的風韻和魅力。

    這是黃昏時分,黃昏時分的女人最迷人。

    趙九尊還是副裝束,一襲青袍,臉上蒙著一幅黑紗,但此刻黑紗後面突然雙目一亮。顯然,白夫人已引起了他的新鮮感。

    「老爺了你來得好快。」白夫人忸怩了一下,像個黃花閨女。

    「你想不到吧?」

    「是的,我沒想到。」白夫人道:「我正打算要蜜兒去請老爺子。」

    「去請老夫?」趙九尊道:「有什麼事?」

    「我想跟老爺子商量一下,是不是已經走漏風聲,這一路上好像出現了不少江湖人物。」

    「送死!」趙九尊語聲—沉。

    「送死廠趙九尊語聲一沉。

    「老爺子。」白夫人道:「這裡面好像有些扎手人物,倒是不可以不防。」

    「哼!」

    「還有那小丁……」

    「好啦,好啦!」趙九尊顯得很不耐煩:「先說說你自己吧,你打算怎麼樣?」

    「我?」

    「對,就是我。」趙九尊打從那幅蒙面黑紗裡,射出兩點寒星:「你是不是想背叛老夫?」

    其實他問得並不聰明,不管白夫人是不是背叛之心,這樣直截了斷問出來,不但絕不無好處,甚至帶來極為何怕的後果。

    也許他自恃武功,認為沒人敢撩他的虎鬚:「哎喲,老爺子。」白夫人怔了一下:「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這話說不得?」

    「這不叫人傷心死了嗎?」

    你傷心?」

    「怎麼?」白夫人幽幽道:「你還以為說出這種話來我很好過?」

    「莫非老夫說了?」

    「你沒,你說過了。」白夫人噘嘴巴道:「我正有這個意思,準備把這筆財物交還你之後,從此遠走天涯,一刀兩斷。」

    說的好要把財物交還之後一刀兩斷。

    這算是背叛嗎?

    「哦?」趙九尊,顯然並不在乎這種背叛:「你真的有這種打算?」

    「你還不信?」白夫人道:「我想要蜜兒去把你找來,就是為了此事。」

    她雖然說昨嘴響,蜜兒根本不會動身。

    「什麼此事?」趙九尊盯著她,顯然想從她的神色之間,觀察一下這引進話是真是假。」

    但他看不出絲毫破綻。

    「老爺子,別裝樣了。」

    白夫人道:「十萬兩銀子一分少不了,五百顆明珠顆顆圓潤,那對翡翠下馬也沒缺掉一隻耳朵,如今就可全部交割,免得你掉心吊膽,疑神疑鬼,弄得夜不安枕。」

    「說得不錯,老夫的確夜不安枕,甚至輾轉反側、」趙九尊道:「但卻不是為了這個。」

    「是為什麼?」

    「為了想你啊!」趙九尊大笑。

    他顯然想要緩和一下眼前的僵局,白夫人既已表明要交還那筆財物,他心頭一塊巨石頭已落。

    何況他也估量白夫人沒有這大的膽子。

    人生幾何,眼看白夫人今天打扮的如此出色,為什麼不珍惜眼前的歡樂?俗語說得好,莫吃卯時酒,昏昏醉到酉,莫罵酉時妻,一夜受孤寂,他忽然覺得委實不該在此刻引起這番爭執。

    「想我?」白夫人冷笑:「別說得好聽。」

    「的確如此。」

    「的確可笑。」白夫人冷笑道:「我看還是先辦交割,那些東西就請老爺子清點一下。」

    「在這裡嗎?」

    「在那裡難道老爺子不知?」白夫人道:「咱們這就動身。」

    「何必急成這樣子?」

    「我急什麼?」白夫人道:「倒是老爺子你只怕已經心急如焚。」

    「老夫?」趙九尊猛然大笑:「不錯,不錯,老夫急著想嘗嘗夫人的拿手好菜,窖藏的好酒。」

    「怎麼?還空著肚子?」

    「途中雖有飲食,老人寧願一路挨餓。」

    「為什麼?」

    「夫人,這還不懂嗎?」趙九尊縱聲大笑:「曾經滄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說的雖是飲食,其實語帶雙關。

    這兩句話若是在少年十五二十時,的確有種迴腸蕩氣的滋味,但對一個業已五十出頭的人,還搞這種年輕人的把戲,多少有點肉麻兮兮。

    哪知這兩句不三不四的話,居然打動的白夫人。

    「老爺子。你這張嘴喲。」她吃吃笑了起來:「什麼去呀,什麼巫山,也不害臊!」

    「害臊?」趙九尊眼看白夫人笑了,更加得意,一把扯下臉上那幅黑紗:「夫人,你瞧瞧,老夫這張臉是不是已經紅到耳根?」

    的確紅了,紅光滿面。

    四四方方的一張臉,中間一個大鼻子,濃眉如帚,果然有幾分威儀。

    「哎喲,老爺子。」白夫人咯咯一笑:「還不臊紅的,是你春風得意啊!」

    一個是調情高手,舌燦蓮花,—個是半老徐娘,久經風月,嘴甜如蜜,怎麼不是?趙九尊:「快來點酒遮遮臉。」

    酒能助興,也能助情,他急急想跟白夫人開懷對酌,化解剛才的齟齬。

    「酒倒是有,只是沒有下酒的好菜。」

    白夫人道:「只有點家常滷味,以及一些薰雞醉蝦,還有一簍剛剛從洋澄湖運來的蟹。」

    「洋澄湖的蟹?」趙九尊雙目一亮:「夫人,你莫非在吊老夫的胃口?」

    「怎麼?」

    「如此天下美味,我還說沒菜下酒?」

    「你喜歡就好。」白夫人道:「都是現成的,我去吩咐蜜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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