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博浪一椎 文 / 雲中岳
小土坑挖得相當技巧,一邊高一邊低,可立可坐,寬僅四尺。上面用木板掩上草皮做掩蓋,灌飽水以免草失水變色,人躲在裡面,外表看不出絲毫痕跡,他卻可略為移開掩蓋,從草隙中看清官道的一切動靜。
小藝則將坐騎藏在小山的南面三里地的樹林中,帶劍躲在山頂的後方五六丈另一座掘好的有掩蓋的坑內,斜面開了一個小孔,可看到山頭和下面官道的景況。山頂長了十幾株古松,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她的土坑有樹前擋住炎陽,不受烈日的煎熬。林彥則炎情慘重,烈日下大地炎熱如焚,悶在裡面,像是廁身在烤籠中,真是受不了。躲了半天,他喝乾了三葫蘆談鹽水,渾身大汗,悶得七竅冒煙。但他忍下來了,定下心排除雜念,不時運玄陰真氣以打發時間。
官道北面約里餘的渭河邊,蘆葦中藏了十匹健馬,十名騎士皆穿青勁裝帶了兵刃,潛匿在蘆葦中待機。這些人馬是從河北岸來的,夜間利用馬匹冒險渡河,沿岸生長著不少大柳樹,有兩名騎士爬伏在樹上,察看官道兩端的動靜。
紅日西斜,午牌過去了。
官道空蕩蕩,毫無動靜。躲在土洞中的林彥,開始喝事先準備好的第四葫蘆水,開始飽餐乾糧。這時,是土洞中最炎熱的時刻,陽光加上地面散發的幅射熱,真夠他受的。但他毫不以為苦,不怨天尤人,定下心神忍耐,慢慢地喝水,吃他準備好的花子雞,不理會官道所發生的事;官道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呢。沒有東行的旅客,西行的旅客也在一刻時辰之前絕了跡;這條路平時本來就沒有多少旅客,走漢中的長程商旅絕大多數皆從寶雞過河走大道,這條路盜賊如毛一,行旅裹足。
一組巡邏隊從鳳泉鎮方向巡過來了,威風凜凜經過他的潛伏地段,目光根本沒向草原瞧,注視著東面官道折向處的小山頂,看那兒是否有人出現,注意力皆放在山區。
蹄聲得得,五名邏騎過去了。
林彥並未向外瞧,丟掉手中的雞骨,用腰帕拭淨手,拭掉額臉上的大汗,往坑壁一靠,靜靜地閉目沉思。
「算時辰,梁剝皮快到了。」他想:「毒龍也該趕到了,不知余御史是否也跟蹤毒龍來呢?」
他認為余御史的消息,應該比他靈通,鐵膽郎君是個老江湖,放出的眼線應該可以偵悉梁剝皮的行動,應該可以及時阻止梁剝皮無法無天的清鄉暴行。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梁剝皮經常出巡,有時遠出千餘里外,行程一兩月不定,甚至以鎮守使名義遠至塞外巡邊,愛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而御史職責所在,只能在西安附近活動,御史本來就是個空架子的官,外放巡撫也是從人有限,地方官不合作,連調一個丁役也相當困難,憑什麼跟蹤調查梁剝皮呢?又怎知梁剝皮清鄉?再加上朝廷有皇命,不許地方官吏干預欽差的稅政,余御史連跟在梁剝皮的車駕後面也是違法的,梁剝皮可以公然將他趕走,除非余御史能先一步到達清鄉區;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思路從余御史轉到眉縣那晚所發生的事,余御史太令他失望,何必去想呢?」
他想到那位引誘他的小婢女,想到失去知覺時的迷糊情形。哈!恐怕他真的碰上白蓮會的妖人了。
小婢女的語音有鬼,聲調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的感覺進入迷亂境界。還有,他記起失去知覺前.所嗅到的如蘭幽香。
「蘭花香!」他如大夢初醒般自語。
他回想到追逐四海游龍的馬車,車廂上的古篆蕭字;想到了被他追落護城河的蒙面女人;想到了怒斗毒龍,掩護葛老人背他逃走的怪人……最後,想到了劍術奇佳叫他離開陝西的神秘客趙兄……
模糊記憶中,突然出現一星耀目光華,一張明艷照人的少女面龐,從如煙霧的幻境中徐徐顯現、放大、清晰……
「樂婉!」他脫口叫:「一個不時在我身旁出現的神秘姑娘。」
像在茫茫黑夜突然看到的一盞明燈,失去的記憶慢慢地從他的腦海中湧現,雖然仍有點模糊,也有點混淆不清,但他已確定地知道,那晚他所見到的樂婉姑娘是真實的,而且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姑娘。
又想起一些什麼了,樂姑娘和她的侍女,曾經殺了兩個走狗,走狗是門神和銷魂綠姑。
「晤!她與他們好像不陌生,怎麼一回事?」他自問,思路又混亂了。
似乎,他曾經抱住一個令他產生神奇感覺與衝動的胴體,那胴體是……是一個女人,是……是樂婉!
「我的天!我做了些什麼?」他吃驚地自問。
不可思議地,那種感覺和衝動,像浪潮般出現了,只覺渾身一熱,一種從未感覺過的神奇變化從他身上發生,這種變化令他的身心皆呈現反射性的激動和興奮。
這是生命的本能;玄門方士加以善用、佛門弟子加以摒絕的本能。
一陣急驟的蹄聲,把他從混亂的幻想中拉回現實。
先前過去的巡邏組回來了,健馬以高速飛馳而回。
「是時候了!」他興奮地說。
首先,他抓起擱在坑角的七尺黃楊木棍,那是他經過修整的弓臂,取出九合牛筋索製成的弓弦扣妥當。這張草草製造的木弓很簡單,但足有三石以上的力道,兩膀沒有千百斤神力休想拉得動。打開卷在一旁的長布卷,裡面有十枝三尺六寸長的鐵棒,鋒尖呈三稜,尾部是三行雁翎;這是他急造的雁翎鐵桿箭。
他開始準備,繫上劍,便聽到隨後而至的馬蹄聲。
三匹健馬登上東面的小山頂,騎上搜索山頂附近。
西面,小山後的鳳泉鎮號角長鳴,迎接的兵馬紛紛列隊,人喊馬嘶好不熱鬧。
先鋒隊出現在山下的官道轉向處,五十名騎車成四路緩緩進入平原。然後是四十名開道的騎軍,旗幟飄飄,刀槍耀目,迴避牌猩紅奪目,長鞭烏黑光閃亮。
後面出現的是一百名親軍護衛.神氣萬分,接著是欽差府的四十名護衛,毒龍騎在一匹雄健的烏騅上,黑衣黑短甲,像個門神。身後的四名殺星也是一身黑,但騎的是大漠黃驃馬。
馬車出現了,六輛長轅駟車,金碧輝煌十分華麗。所有的馬都是雄健的黃驃,馬飾非金即銀,連那一圈轡鈴也是金製的,走動時鈴聲十分悅耳動聽。每輛車的兩側,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護衛護車。兩側的外圍護衛三人一組魚貫而行,編組是箭手一、槍手一、挾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錦衣衛使用的制式繡春刀。從前車至最後一車,總數有三十六組之多。車隊後面,仍是三隊人馬,護衛、親軍護衛、騎軍。最後,是十輛由騎軍護送的輜重隊。
想向車隊行刺,至少得出動數百名高手,不然免談,三五個人行刺,箭直是飛蛾投火白送死。
林彥的坑口掩蓋徐徐移動,慢慢地移至一旁。
「噹噹噹……」開道的鑼聲響了。西面鳳泉鎮在山下列隊的官兵也響起號角,旗旗開始招展。
輜重車隊後面,又出現一隊開道的人,八名騎在矮腳大肚蒙古馬上的衙役,舉著迴避肅靜牌,顯得無精打采。然後是兩名舉著眉縣知縣出巡號牌的衙役,走在一輛雙頭馬車前。
車是安車,但車廂像是木製的,古老斑剝毫無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爺車。車後,跟了十二名衛役打扮的人,佩了劍。這十二名仁兄,氣概風標比車前的衛役強多了。
北面的河邊,裡外的十騎士正帶了不少零碎,蛇一樣貼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們早就開始行動,耐心與體力皆足以爬行這里餘行程。
佔領東面小山的三名騎士,將坐騎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並肩站在外緣,面向下不住談笑。
「平陽地帶躲不了人,不會有刺客了,咱們下去吧。」一名騎士說:「千面狐說刺客已經來了,見了鬼羅!一到鳳台鎮,增加六百名騎兵,誰還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據說刺客真是林小輩,難道他真沒離開陝西?」另一名騎士向同伴問:「那前些日子,怎麼毫無他的消息?」
「誰知道呢?同伴說:「反正他把咱們可害苦了,他最好早點送命,那小子真是個禍害。」
「真可惜,他該在鄂縣以西一帶下手的,統領不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嗎?這時欽差已公然列隊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們看,路北的荒野草叢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發警訊……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騎士身後不遠處,以為騎上已發現了林彥,不假思索地拉開掩蓋跳出坑,先下手為強,事急矣!顧不了武林規矩,雙手齊楊,嗤一聲輕響,一枚制錢不偏不倚,準確地射入欲發警訊的騎士後腦。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後一名騎士剛訝然轉身,咽喉便被制錢貫入。
小藝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將三具屍體靠坐在樹下。
當她弄妥後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騎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雖遠,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臨下看得真切。
緩進入平原。然後是四十名開道的騎軍,旗幟飄飄,刀槍耀目,迴避牌猩紅奪目,長鞭烏黑光閃亮。
後面出現的是一百名親軍護衛.神氣萬分,接著是欽差府的四十名護衛,毒龍騎在一匹雄健的烏騅上,黑衣黑短甲,像個門神。身後的四名殺星也是一身黑,但騎的是大漠黃驃馬。
馬車出現了,六輛長轅駟車,金碧輝煌十分華麗。所有的馬都是雄健的黃驃,馬飾非金即銀,連那一圈轡鈴也是金製的,走動時鈴聲十分悅耳動聽。每輛車的兩側,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護衛護車。兩側的外圍護衛三人一組魚貫而行,編組是箭手一、槍手一、挾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錦衣衛使用的制式繡春刀。從前車至最後一車,總數有三十六組之多。車隊後面,仍是三隊人馬,護衛、親軍護衛、騎軍。最後,是十輛由騎軍護送的輜重隊。
想向車隊行刺,至少得出動數百名高手,不然免談,三五個人行刺,箭直是飛蛾投火白送死。
林彥的坑口掩蓋徐徐移動,慢慢地移至一旁。
「噹噹噹……」開道的鑼聲響了。西面鳳泉鎮在山下列隊的官兵也響起號角,旗旗開始招展。
輜重車隊後面,又出現一隊開道的人,八名騎在矮腳大肚蒙古馬上的衙役,舉著迴避肅靜牌,顯得無精打采。然後是兩名舉著眉縣知縣出巡號牌的衙役,走在一輛雙頭馬車前。
車是安車,但車廂像是木製的,古老斑剝毫無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爺車。車後,跟了十二名衛役打扮的人,佩了劍。這十二名仁兄,氣概風標比車前的衛役強多了。
北面的河邊,裡外的十騎士正帶了不少零碎,蛇一樣貼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們早就開始行動,耐心與體力皆足以爬行這里餘行程。
佔領東面小山的三名騎士,將坐騎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並肩站在外緣,面向下不住談笑。
「平陽地帶躲不了人,不會有刺客了,咱們下去吧。」一名騎士說:「千面狐說刺客已經來了,見了鬼羅!一到鳳台鎮,增加六百名騎兵,誰還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據說刺客真是林小輩,難道他真沒離開陝西?」另一名騎士向同伴問:「那前些日子,怎麼毫無他的消息?」
「誰知道呢?同伴說:「反正他把咱們可害苦了,他最好早點送命,那小子真是個禍害。」
「真可惜,他該在鄂縣以西一帶下手的,統領不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嗎?這時欽差已公然列隊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們看,路北的荒野草叢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發警訊……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騎士身後不遠處,以為騎上已發現了林彥,不假思索地拉開掩蓋跳出坑,先下手為強,事急矣!顧不了武林規矩,雙手齊楊,嗤一聲輕響,一枚制錢不偏不倚,準確地射入欲發警訊的騎士後腦。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後一名騎士剛訝然轉身,咽喉便被制錢貫入。
小藝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將三具屍體靠坐在樹下。
當她弄妥後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騎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雖遠,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臨下看得真切。
緩進入平原。然後是四十名開道的騎軍,旗幟飄飄,刀槍耀目,迴避牌猩紅奪目,長鞭烏黑光閃亮。
後面出現的是一百名親軍護衛.神氣萬分,接著是欽差府的四十名護衛,毒龍騎在一匹雄健的烏騅上,黑衣黑短甲,像個門神。身後的四名殺星也是一身黑,但騎的是大漠黃驃馬。
馬車出現了,六輛長轅駟車,金碧輝煌十分華麗。所有的馬都是雄健的黃驃,馬飾非金即銀,連那一圈轡鈴也是金製的,走動時鈴聲十分悅耳動聽。每輛車的兩側,皆有八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護衛護車。兩側的外圍護衛三人一組魚貫而行,編組是箭手一、槍手一、挾盾的校刀手一;刀是錦衣衛使用的制式繡春刀。從前車至最後一車,總數有三十六組之多。車隊後面,仍是三隊人馬,護衛、親軍護衛、騎軍。最後,是十輛由騎軍護送的輜重隊。
想向車隊行刺,至少得出動數百名高手,不然免談,三五個人行刺,箭直是飛蛾投火白送死。
林彥的坑口掩蓋徐徐移動,慢慢地移至一旁。
「噹噹噹……」開道的鑼聲響了。西面鳳泉鎮在山下列隊的官兵也響起號角,旗旗開始招展。
輜重車隊後面,又出現一隊開道的人,八名騎在矮腳大肚蒙古馬上的衙役,舉著迴避肅靜牌,顯得無精打采。然後是兩名舉著眉縣知縣出巡號牌的衙役,走在一輛雙頭馬車前。
車是安車,但車廂像是木製的,古老斑剝毫無光彩,大概真是用了百十年的老爺車。車後,跟了十二名衛役打扮的人,佩了劍。這十二名仁兄,氣概風標比車前的衛役強多了。
北面的河邊,裡外的十騎士正帶了不少零碎,蛇一樣貼地爬行,利用荒草障身,距官道已不足百步了。大概他們早就開始行動,耐心與體力皆足以爬行這里餘行程。
佔領東面小山的三名騎士,將坐騎栓在一株古松下,三人並肩站在外緣,面向下不住談笑。
「平陽地帶躲不了人,不會有刺客了,咱們下去吧。」一名騎士說:「千面狐說刺客已經來了,見了鬼羅!一到鳳台鎮,增加六百名騎兵,誰還敢送死?千面狐的消息靠不住。」
「據說刺客真是林小輩,難道他真沒離開陝西?」另一名騎士向同伴問:「那前些日子,怎麼毫無他的消息?」
「誰知道呢?同伴說:「反正他把咱們可害苦了,他最好早點送命,那小子真是個禍害。」
「真可惜,他該在鄂縣以西一帶下手的,統領不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嗎?這時欽差已公然列隊西行,他不敢出面了……
咦!你們看,路北的荒野草叢中是不是有人?」
「哎呀!真是人,快發警訊……哎……」
小芝姑娘的土坑,正在三騎士身後不遠處,以為騎上已發現了林彥,不假思索地拉開掩蓋跳出坑,先下手為強,事急矣!顧不了武林規矩,雙手齊楊,嗤一聲輕響,一枚制錢不偏不倚,準確地射入欲發警訊的騎士後腦。
「砰!」另一名也向前仆倒。
最後一名騎士剛訝然轉身,咽喉便被制錢貫入。
小藝急爬而上,伏在地上將三具屍體靠坐在樹下。
當她弄妥後向下一看,怔住了,十騎士的爬行身影入目,相距雖遠,但仍可看出是人,居高臨下看得真切。
「這些是什麼人?他們誤事!」她抽口涼氣自語。
第一輛馬車.通過了林彥的埋伏區。
他的箭搭上了弦,他在等,等第三部車到達。
糟了!他聽到左方的吶喊聲,然後是匣弩機簧暴響.十騎士突然衝出,十具匣弩分射五輛馬車。
「捉刺客」!吼叫聲雷動。
匣弩在短距離中可貫重甲,但射在車廂中爆出串串火星.無法貫入雙重裹鐵的廂壁。
首先與刺客接觸的是長槍手,箭手已無用武之地而向後退,盾牌手隨槍手迎出接鬥。
首先接近第三輛車的青衣騎士驃悍絕倫,手中的沉重雁翎刀「砰」一聲大震,把一名刀牌手連人帶盾砍成兩片,刀光一閃,槍手腦袋分家。這一面護車的四名護衛,已被匣弩射倒了三名,最後一名搶出,將箭手向後推,叫道:「用箭「猙」一聲暴響,攻來的雁翎刀擊斷了劍,長驅直入,刀光連閃,護衛與箭手幾乎同時被殺。
毒龍飛騎而來,怒吼道:「是飛雲山莊的小丑,要活的。」
烏騅越過林彥匿伏的土坑,他已將掩蓋掩回原處。他發覺有人插手,五輛車不怕匣弩,而最令他詫異的是,這麼多護衛,竟然沒有人急於保護車輛,兩名車伕也丟掉馭繩溜走,而不趕快駕車脫離險地。兩端趕來捉刺客的人,皆策馬向外包抄,也沒有人去保護欽差的座車,為何?這一切未免不合情理太反常了。
他不上當,躲得穩穩地。
他想起了神州三傑.那次會晤,四海游龍不是指出四客;是到子午鎮捉飛雲莊主吧?飛雲莊主葉華棠是白道名宿,聲譽極隆的武林世家,竟然敢挺身而出與梁剝皮拚命,真是難得呢!看情勢,飛雲莊主算是完了,他該怎辦?
怎辦?他毫無辦法,大批走狗合圍,毒龍親自出馬,多他一個人濟得甚事?人多人強,他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葉莊主,你何其愚蠢?這樣大規模行刺,豈不是白送死吧?」他心中暗叫:「抱歉,我也不能助你。」
敵眾我寡,應該一擊即走。可是,飛雲莊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不但不撤走,反面猛撲車輛,等發覺處境險惡,已經失去撤走的機會了。
「砰」一聲大震,雁翎刀砍破了車廂門,廂內跌出一個全身冠戴的木人。
毒龍到了,惡鬥已近尾聲。十名刺客已死了四名,四名受傷被擒,一個還在死撐。唯一撐得住的人是使用雁翎刀的刺客,發覺車中是木人,立即衝向第四輛馬車,砍翻了兩名護衛,卻被一個用飛爪的護衛纏住了。
毒龍飛躍下馬,吼聲如雷:「退!本座要親自收拾他。葉華棠,你好大的狗膽!」
葉莊主年約花甲;身材修偉,國字臉膛留了三絕灰髯,退至路中心冷笑道:「毒龍,葉某正要拚死你這豬狗不如的武林敗類,來吧!」
毒龍緩緩拔出三尺六寸的龍鬚刺,銅鈴眼厲光閃閃,一步步迫進厲聲說:「你來得好,你躲得牢,逃很快!石某正苦於不知你的藏匿處,今天你終於送死來了。本座要活捉你,剝了你之後,再帶人去熊耳山抄你的家,以為行刺者戒。本座要動手了,打!」
說打便打,龍鬚刺呼嘯著兜頭猛抽,風雪乍起,潛勁山湧。飛雲莊主不敢硬接。左移位斜衝而進,雁翎刀發似奔雷,猛攻毒龍的右脅。
棋高一著,縛手縛腳;飛雲莊主雖說是避招反擊,其實反擊的時機並未能把握住。毒龍哼了一聲,身形半轉,刺順勢一抖。
「錚!」刀刺行斜面接觸,然後是一聲拉刺的尖厲怪響,雁翎刀向外一蕩,飛雲莊主空門大開。
「該死的東西!」毒龍狠狠地咒罵,刺梢一卷,奇快地拂過飛雲莊主的右股外側,立即褲破肌傷,刺帶走了一條血淋淋的皮肉。
「哎……」飛雲莊主驚叫,屈膝踣倒。
一名護衛搶出,快逾電光石火,撲一聲腳踢在飛雲莊主的後心上,順勢下踏,踏住了葉莊主的握刀的手。
「捆起來。」毒龍叫,收了龍鬚刺。
六個活的俘虜全受了傷,被牛筋索背捆了雙手,押到毒龍面前,五男一女,全成了血人。地下,血腥觸鼻,屍體共有三十二具之多,有四具是刺客的。二十八具護衛的屍體,有一半是被匣弩射斃的。
有人下令整隊,有人將屍體搬向輜重車放置。
「姓葉的。』毒龍指著葉莊主的鼻尖說:「你只來了十個人,未免太瞧不起石某了。」
「那狗奸閹在何處?叫他來聽葉某幾句話。」飛雲莊主鐵青臉說。
「啪啪!」毒龍抽了他兩耳光,冷笑道:「你不配!你是什麼東西?哼!你知道閣下的處境嗎?」
「葉某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你嚇我不倒的。」
「石某給你一次機會。」
「呸!」
「招出主謀的人,本座不抄你的家。」
「主謀是天下的俠義英雄,是全陝西的百姓。」飛雲莊主大聲說:「閣下,你抄不了葉某的家,飛雲山莊目下已成了廢墟,葉家的子弟已遷至伏牛山深處,你豈奈我何?諒你也不敢到伏牛山送死,你本來就是一個怕死鬼。」
「你嘴硬吧,明早在眉縣的十字街心活剝你。」毒龍獰笑著說,舉手一揮叫:「帶去給眉縣知縣押解,準備啟程動身。」
片刻間,車馬向西啟程。六名護衛押了六名俘虜等在路旁,等候後面的眉縣知縣到達交差。
在坑內向外偷瞧的林彥,盯著逐漸遠去的車馬自語:「自始至終,沒有人理會另五輛車,為什麼?不錯,梁剝皮根本不在任何一輛車內,我幾乎上當了,白等了一天。」
他失望地長歎一聲,準備離開。不久,眉縣知縣的車馬到了。一名押俘的護衛欠身行禮叫:「十名刺客行刺,擊斃四名,活擒六名,主犯飛雲莊主葉華棠,請驗收。」
十二名衙役,緊貼著車廂戒備,手皆按在劍把上,氣氛不尋常。車窗微張,兩名車伕之一扭頭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向護衛說:「你們就帶著死囚,跟在後面好了。」
「是,屬下遵命。」
遠在三十步外,從掩蓋旁的坑洞向外張望的林彥,心中疑雲大起。這十二名衙役都是中年以上的人,佩的劍卻不合他們的身份,緊貼車廂護衛,車內真是眉縣知縣?再就是一個車伕算得了什麼?居然神氣地發令呢。還有,另一個車伕好像有點面熟,是誰?
哈!對,這傢伙是經常走在副統領王九功身側的人。他曾經多次見過王九功出入,這狗頭軍師經常帶了七八個走狗在街上行走。這個車伕正是隨從人員之一,中等身材,有一雙不帶表情的山羊眼,有一張冷酷的面龐,一雙灰中泛藍的怪手。不錯,正是這個人。
他熱血沸騰,好傢伙!這位眉縣知縣……
掩蓋移開了,他搭上第一枝箭。他像一條蛇,滑出了坑口,仰面平躺,雙腳蹬住了弓臂,雙手扣箭拉弦。弓當弩使,勁道可增兩倍以上。
車馬開始移動,十二名衛役逐漸與車分開。
二十步、十五步……
開道的衛役過去了,馬車緩緩進入弓箭的定位點。
如果車內真的是眉縣知縣,那……那豈不枉殺了無辜?他心中天人交戰,箭遲遲未發。
已沒有時間權衡利害得失了,良機稍縱即逝。
「知縣大人,不要怪我,你也是個漠視民命助紂為虐的贓官.至少你該阻止這次清鄉的慘事發生。」他向自己說,尋求自我安慰,為自己的行為找辯護的借口:「我會善待你的家小,蒼天諒我……」
「嗡」一聲弦鳴,箭破空而飛。接著,他坐起熟練地裝箭,第二箭接踵離弦。
「啊……」車中傳出淒厲的狂叫。
第三箭化虹而去,一閃即沒。
鐵桿雁翎箭貫穿裹鐵車廂,有如摧枯拉朽,三箭成三角形穿入,盡羽而沒。
「捉刺客!」吶喊聲乍起。
他一躍而起,左引弓如托泰山,右扣弦如抱嬰兒,三稜箭映日生光,弓與弦宛如滿月。
那位山羊眼車伕飛縱而來,手中劍藍芒四射。
「給你一箭!」他朗聲叫,勁矢離弦。
雙方相距不足八步,箭的速度比聲音要快得多,肉眼根本無法看到,箭到人倒。箭從車伕的丹田貫入,穿背腰而出,無巧不巧地又貫入一匹馭馬的胸口,剛衝出的馬車尚未取得速度,馬已中箭踣倒,另一匹已起蹄的馭馬,嘶鳴著猛蹦而起,轟隆兩聲大震,車廂兇猛地傾倒。
裡外的車駕護衛,聽到了吶喊聲,大隊人馬往回趕。
林彥在短暫的片刻間,射完了十枝箭,三箭貫車,另七箭收買了七條人命,然後丟掉弓拔劍疾衝而上,一聲長笑,一劍貫入一名衛役的胸口。
「冷虹劍!利客林彥!」有人狂叫他人化狂風,劍虹似電,連斃三名妄想阻止他接近的人。
在倒下的車廂旁又斃了一個,劍芒一轉,射向剛狼狽爬起的另一名車伕。
車伕心膽俱裂.指著車廂狂亂地叫:「欽差在裡面.不要殺我……」
他捨了車伕,跳上車廂俯身拉車窗,剛看到裡面的人倒影,車伕已經發出三把回風柳葉刀,一閃即至。
他向下一仆,貼車竄到另一面去了,就在竄越的剎那間,一枚六寸扁針向後扔出,貫入車伕的右脅肋。
連車伕一共是二十六個衛役,在他一衝錯之下,已死掉一半,變化太快而且事出意外。
後面押送俘虜的六名護衛終於衝到,躍下坐騎揮劍直上。
林彥本想再看清車內中箭的人是不是梁剝皮,但已沒有機會了。
裡外的小山頂上,傳來小芝焦急的高叫聲:「樂狗官的兵馬快到了,快撤!我阻他們一阻。」
林彥不再和走狗們拚命,他們一面揮劍截擊,一面以左手打出扁針克敵。他的扁針並不奇特,長六寸身扁兩頭尖,活像豪豬的箭毛,並不在兩側開鋒,經過淬火後,鋼鐵的光芒消失,泛起暗青色毫不起眼,不以巧勝以力克敵,發時用扔字訣,任意向各方扔出,令人防不勝防。情勢急迫,他任性而為,劍劈針飛雙管齊下,從車右衝至車左旋了一圈,劍放翻五名走狗,暗器擺手了六名,劍下無一招之敵,說狠真狠。
沒有人敢逃命,走狗們恐怖地在他左右虛張聲勢纏他,八名衛役誰也不敢近身了。他衝向俘虜,割斷兩名俘虜的捆繩叫:「往山區脫身,快走!我掩護你們。」
他們動身向南面的山區狂奔,回援的兵馬已到了百餘步外,漫山遍野而來。
小山頂的東面,小芝用木弓攢射下面的人馬,那是樂千戶斷後的騎軍,兵力已增加至一百二十名。她一面發箭,一面咒罵樂千戶。一百二十名騎軍,不知這一面的變故,紛紛下馬暴怒地向上攀,下面留下五六名中箭的人鬼叫連天。
到了山腳下,追兵已接近至二十步左右。林彥發出一聲震天長嘯,招呼小芝撤退,然後退入林中,向山上急撤。
太白山連綿數百里,千峰萬巒形勢天險,西首稱太白,東尾稱終南,太白的主峰在眉縣東南四十餘里,多年來,一直是綠林蟊賊嘯聚的好地方。要搜這座山,即使動用百萬大軍也是在然,除了主峰一線百十座雪線以上的山峰沒有樹木,其他的山嶺林蔭蔽天,千百年的原始山林罕見人跡,自古以來就是神話最多的地域,奇禽異獸千奇百怪,當地的土民相戒不敢深入。人只要能深入二三十里,官府便不再過問了。當然,太白主峰是玄門弟子的第十一洞天,上面有太白山神廟,有名勝金星洞,地方官奉命四時祭祖,怎能沒有人跡?但是僅限於登山的通道附近有人,其他山嶺沒有人敢深入冒險。尤其是南面的武功山,鬼怪妖魅出沒無常,百姓小民根本沒有進去的必要,凡是出現在山裡的人,必定是問題人物亡命之徒。
林彥為了接應小藝撤退,不得不讓飛雲莊主六個人先走,他飄忽不定,吸引走狗們奔東逐北,最後退至藏坐騎的地方,小芝也趕到了。兩人乘馬越山而走,最後丟了坐騎,進入突荒叢莽,把走狗們扔脫了。
第三天他倆出現在諸屋縣東南四十里的五福山下。這裡有一條古道,通向漢中府的洋縣,但道路已經奉命封鎖,最近幾年已經人煙絕跡,此路不通了。他們在山下的五福砦一座農舍投宿,打聽道路和探問消息。可惜山民與外界罕有往來,一問三不知,委實令人失望。
太福砦只有二十餘戶人家,全是種山的山民,一窮二白生活清苦,住的土石屋又矮又小。當晚,兩人擠在柴房中過夜。沒有燈火,沒有被褥,並躺在乾草堆中,擠在一起以避山區夜間的寒氣。
小芝擠在他脅下,頭枕在雙掌上,問:「大哥,你真沒看清那人是不是梁剝皮?」
「來不及嘛!」他說:「一箭貫胸,一箭入脅,車倒下人俯伏,看不清像貌,但的確是活人,穿的衣袍的確是梁剝皮的欽差服。而飛雲莊主襲擊的車內,卻是木人。」
「我想,西安城這時該已雞飛狗走,鬼哭神嚎了。」
「你看,余御史會不會被牽連?」他問。
「那是免不了的。」小芝歎息著說:「西安的推官以上官吏,全得倒楣,連秦王也免不了受申斥。眉縣的縣太爺,腦袋是砍定了,大哥,今後你有何打算?」
「如果死的真是梁剝皮,那麼,毒龍只有一條路可走:逃離西安。哼!我不宰了他,日後他還會殺人放火,他不死我不會罷手。等這件事辦妥,小芝,帶了你爺爺的靈骨,我陪你專程返故鄉,可好?」
「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小芝。」他輕拍姑娘的肩膀:「我之所以找毒龍,並非為了你爺爺,也不是為了個人恩怨。這惡毒的畜生雄心萬丈,他要的是取代大明皇朝自登九五皇座。
失去了梁剝皮這座靠山,他會另找一座靠山另建根基,荼毒另一地的蒼生。因此,我必須找到他永除後患。如果我找他只是為了報你爺爺被殺之仇,那就……」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小芝緊握住他的手,感情地說:「大哥,這就是我敬愛你的原因所在。你從來沒有向我拍胸膛保證替我報殺祖之仇,從沒用花言巧語來博取我對你的好感,只是默默地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愈挫愈堅百折不回,沒有人能阻止你。因此,我請求你不要太過分關切我.勇往邁進去做你該做的事,免得因此而分你的心,那會影響你的……」
「你這傻丫頭真該打。」他溫柔地拍拍小芝的臉頰:「你知道我在陝西無親無故,孤軍奮鬥孤掌難鳴,你不但是我最好的臂膀,也是我唯一的好內助……抱歉,好助手。小芝.我把你看作我的小妹妹,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呢?不要胡思亂想了,明天我們準備出門,這幾天宿露餐風茹毛飲血,苦了你了。」
小芝緩緩地偎入他懷中,久久,像是睡著了。但她是清醒的,由林彥身上傳來的溫暖氣息,令她感到心中甜甜地。這些日子相處,林彥完全把她看成一個頑皮愛撒嬌的小妹妹,匿伏鄉間露宿山野,皆同行同宿毫無他念,她也幾乎忘了自己是女兒身,感覺中,林彥已取代了她爺爺的位置。但久而久之,中間有了微妙的轉變,她畢竟已是及笄的少女,身心的發育屆劇烈的轉變期,林彥對她的關懷,她不再無動於衷了,她開始覺得林彥與爺爺是不同的,她不再是天真的無邪的少女,變得敏感而細心啦!以往,她不時把林彥叫作傻大個兒,近來,這戲謔性的稱呼已不見她再叫。
柴房比露宿溫暖多了,男性的體溫與氣息漸漸令她感到奇異的壓迫感。她慢慢伸手輕柔的觸摸林彥的肩膀,發覺林彥已經沉沉睡去。
「他是什麼也不怕的。」她心中自語:「他是否會做夢?夢些什麼呢?他江南的家?
哦!但願他不要像我一樣,盡做些令人心煩的惡夢。」
一早,林彥從後面的山坡練完功回到屋中,小芝已經將昨晚洗滌乾淨晾在簷下的衣褲摺好,衣褲仍是濕漉漉的,他一踏入大門,便奉上一碗水笑道:「大哥請喝碗水。主人夫妻倆正在煮小米粥,吃過了就動身吧?」
「咦!怎麼客氣起來了?」林彥接過碗笑問:「救急的鹽已經用完了,得設法向主人買一些帶上,在山中度日,沒有鹽是很難過的。」
「這些事還要你操心?」小芝臉紅紅地白了他一眼,臉上有羞意:「日常瑣事,交給我辦好不好?我已經請主人設法,他已到鄰居商量啦!他自已家裡也決缺鹽呢。」
他發覺小芝臉上的羞意,不由一怔,這頑皮慧黠的小丫頭,怎麼有了少女的氣息了?他的目光自然地往下移,又是一怔。小芝的村婦裝已經洗換,換上了青勁裝,他這才發現有些地方不對了,真像個少女了呢。
「你看什麼?」小芝惑然問。
「你換勁裝,是不是準備打鬥?」他掩飾地問。
「不是要出山嗎?我猜想走狗們或許……」
「不是或許,而是仍在官道附近找線索。」他肯定地說:「所以我要先準備重入山區,當然,如果他們人少,哼!有他們受的。」
農婦剛端出一盆小米粥,主人老農恰好進門,將一小包鹽遞過說:「小哥如果打算出山,千萬小心!最好能多留三兩天。」
「哦,大叔,怎麼一回事?」林彥問。
「右鄰胡家的大牛昨天從青石莊返回,聽說官道已經封鎖,任何人不許通行,要搜捉行刺欽差的八名男女。」
「行刺欽差?欽差怎麼了?」他裝糊塗追問。
「不知道。聽大牛說,欽差還在府城呢。」
兩人一驚,林彥心中涼了一半。欽差還在府城,那麼,車中的死者真是眉縣知縣了,老天!
「聽說過眉縣的縣太爺嗎?」林彥問,不動聲色。
「昨天有人看到一隊兵馬,說是押解兩個知縣至府城法辦,好像是眉縣和本縣的兩位大人呢。」
「哦!這兩位縣太爺要糟了。」他鬆了一口氣說。
「最好殺他們的頭。」請農恨恨地說:「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再讓他們蹲三兩年,武功、太白便會去天三百零三尺了。」
當地的人形容武功山和太白山的高峻,有兩句話:武功太白,去天三百,這是說,兩位知縣到低了三尺地皮,所以兩山去天多了三尺啦!
依常情論,假使梁剝皮死了,毒龍必作逃亡的打算,留下來抓利客的高手不會多。但梁剝皮不死,毒龍便會傾巢而至,勢必大索山區,情勢不妙。山區不能久耽.食物不易找,封鎖山區便無路可走,除非向南走漢中,走漢中這附近唯一的一條古道,便是這條五福山小徑。另一條古道在縣西南的駱谷關。這兩處古道,可能是走狗們搜索的重點所在。
「咱們得趕快離開。」他急急地說,給了老農十兩銀子,鄭重地說:「我們就是行刺欽差的刺客,有人來查問.你們必須小心。我們要走了,謝謝你們。」
老農一把拉住他,興奮地問:「小哥,你打算何往?」
「先躲一躲再說。」他說。
「如果你們想逃到漢中,老漢願領路。」
「我們不到漢中。」他堅決地說:「梁剝皮不死,我們不逃。」
「可是……出山的路太危險……」
「往東有路到西安嗎?」
「這……老漢沒走過。」
「往東走大概錯不了的。」他說:「大叔,走狗或許會迫你要口供,就告訴他們好了,我們不怕他們。」
「小哥請放心;老漢死也不會說……」
「呵呵!大叔,你一定要說。」
「小哥你……」
「我們好在深山大澤裡埋葬他們。小可對獵獸有獨到的功夫,大叔明白了吧?」
「好,老漢就告訴他們好了。」
他們離開不到半個時辰,第一批走狗便到達五福砦,信息傳出,高手們從封鎖線進入山區分頭堵截。
林彥不是吹牛,他對獵獸確有獨到功夫,在林盧山隨天癡練藝,暇時在太行山獵獸,經驗豐富。
這一帶無窮盡的高山叢莽,正是最佳的狩獵場。秦漢時代,這一帶數百里山區就是上林苑,正是天子遊樂狩獵的地方。
這一帶地瘠民貧,人煙稀少,進漢中的道路早已們沒百年以上,而且官府設卡封鎖不許旅客入山,在這一帶山區生活的確不易,一些亡命夕徒逃入山區成了野人,如果不帶糧食進入,日子是很難過的。站在官道上看山區,似乎是一些高山而已,並無奇處。但深入山區之後,便覺得空茫死寂,遺世孤立寂寞與恐懼會令人發瘋,時日一長,人多多少少會沾上一些獸性,這裡本來就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獵場。
他倆先向南深入,進入群山深處,一進那些原始叢莽,便不知身在何處了。
次日一早,十四名高手到了一座奇峰下。為首的人是十一道飛絮散人道宏,其他十三個人是崆峒四老、華陽三妖、百毒頭陀、與五名面目陰沉的健壯中年人。百毒頭陀是追蹤的能手,帶了三名中年人走在前面,細心地察看留下的種種痕跡。近午時分,他們登上一處山鞍。百毒頭陀站在一株小樹下,用方便鏟撥開上面的枝椏說:「道長,你來看,這是他們放置包裹的地方,曾經在此地打開包裹取物,瞧,草根下道有一個針線包,一定是小潑婦不小心掉落的。」
十一道走近,伸手拾起青市制的粗製針線包,打開一看,裡面有三束青線.兩枚粗針,兩塊摺成方勝的舊青布。
「對,一定是小潑婦的東西。」十一道肯定地說:「水氣未侵,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先歇歇腿,在附近仔細找出他們的去向。」
十四個人卸下包裹就地歇息。百毒頭陀在水葫蘆中喝了幾口水,銳利的目光搜索可疑的事物,向鞍東走了幾步,指著山稜的雜草叢說:「他們是從這裡走的,挫低身軀向前看,便可看出草梢分張的概略形狀,走得相當匆忙。」
十一道走近,挫低身軀左看看右看看,點頭道:「不錯,是從這一方向走的。」
一名中年人倚坐在一株大樹下,一面啃乾糧一面冷冷地說:「那還用找痕跡嗎?看四周的地勢,便知道他們該走的方向了。人地生疏,他們決不會向下走山谷河床,那會迷失在內。他們是在逃命,不是登山遊玩,當然不至於費勁攀登峰顛,自然會沿山脊走了。」
「你們少說些挖苦對方的話好不好?」十一道不悅地叫:「趕快進食,飽餐之後再追。」
「咱們一面追一面進食吧!」百毒頭陀反對停下來進食:「這樣慢慢尋蹤覓跡,是不容易追上的。三路人馬入山,只有咱們這一路發現他的蹤跡,正是咱們立功的大好機會。看去向,他們已進入左翼的搜查區,左翼是統領親自出馬,咱們不能去晚了是不是?」
「頭陀,你急什麼呢?急於報一再受辱的仇恨吧?」中年人毫不放鬆地說:「讓統領親自收拾他們,咱們豈不省事多多?
你知道有三路人馬入山,但在下卻知道有四路。右翼是副統領……」
「左翼是統領,還有誰能獨當一面?」十一道問。
「反正是統領派出的人,誰領隊就不知道了。」
「會不會是內外堂兩位總管?」
「那兩個活寶能掌大旗?」中年人不屑的撤撇嘴:「勾魂鬼手是喪了膽的人,一劍三絕聽了林彥兩字便心驚膽跳,他們能帶人入山辦事?哼!」
「你的主子王副統領又配帶人入山捉刺客?」百毒頭陀毫不客氣地反擊:「筆桿子和生花妙舌,是捉不住刺客的。這次他派你們這些所謂貼身鐵衛保護二爺,出什麼鬼點子冒充眉縣知縣,說是可保萬全,事實如何?不但鐵衛成了死衛,二爺也送掉老命,要是早聽石統領的安排,怎會斷送了二爺的性命呢?哼!這次看他如何向梁公公交代?」
「少說兩句吧,諸位。」十一道暴躁地說:「這次捉不住刺客,誰也休想安逸。看樣子,咱們該是唯一獲得刺客行蹤的人,必須趕快窮追猛打,準備動身。」
山脊向東伸展,裡外便向上升,形成東面的山峰,滿山全是松柏一類針葉林,人行走其間。視界有限。分草的痕跡是向上的,循蹤上行里餘,足跡突然隱去。走在前面的百毒頭陀楞住了,不住抓揉光禿禿的頂門,困惑地說:「這怎麼可能呢?這附近林深草茂,人又不是兔子,怎麼會不留下痕跡的?人從這裡飛走了不成?」
「真找不到痕跡?」十一道焦灼地問。
「瞧,足跡止於這叢雜草前。」百毒頭陀不勝驚訝地說:「附近林下的野草籐蘿密佈,樹上找不到攀爬的痕跡,枝條脆軟,也不可能從樹上行走,這地方即使是走獸通過,也會留下蹤跡的,可是人的確是在此地消失了。」
「道長,蹤跡的確是從此地消失的。」中年人站在草叢前說:「附近無法飛渡,所有的野草籐蘿糾結甚有順序,人走過決難恢復原狀,可知……只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可能?」十一道河。
「他們已發現追蹤的人,一是故意留下蹤跡,到了此地便由原路退到下面去,從另一方向走了!一是躲在這附近,說不定他們正在暗中注視著咱們的一舉一動呢。」
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了,氣氛一緊。這些人中,除了五個中年人屬於梁剝皮的所謂貼身鐵衛之外,其他的人全是林彥的手下敗將,只憑人多勢眾壯膽,對林彥深懷戒心,一聽說林彥可能躲在附近,怎能不緊張?
「先搜四周。」十一道斷然下令:「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分段搜索,逐次推進。」
一陣好搜.鬼影俱無。
「如果他們發現有人追蹤,情勢對咱們不利。」中年人神色沉重地向十一道說:「附近既然沒有人,那麼,定是用迷蹤步由原路退走了,野生的素食獸類,皆具有這種求生的本能。
在下由原路退回去找蹤跡。」
「好吧,不要走遠了。」十一道說。
中年人帶了兩名同伴,由原路小心地尋蹤覓跡,但由於十四個人先前是循跡追趕.原來的遺跡皆已破壞無遺,要重新找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遠出半里外,中年人在稜線的西面下坡處,看到一處樹枝折斷的痕跡,興奮地說:「在這裡了,他們是從這裡下去的,快回去叫他們來。」
另一同伴察看片刻,遲疑地說:「吳兄,好像不太對呢。
下面的山谷向西伸展,他們不可能向西走。」
「你的意思是……」
「很可能是故意留下的痕跡,有意引追的人走入歧途。先再找找看,免得鬧笑話。」
「好,找找看。
不僅看到枝葉被撥動的痕跡,也看到地面被踩動的遺跡,被踏的痕跡依稀可辨,似乎下腳甚輕,有意掩藏痕跡,但仍難逃行家的發現。三人下降不足五十步,走在前面的中年人說:「真從這裡走的,他們從這裡滑下去了。周兄弟,快回去叫他們來……咦!」
中年人說不下去了,本來回頭招呼同伴的,但身後卻多了兩個人,是背了包裹的林彥和龍姑娘,兩個同伴也在,但不是站立的,躺在地上好像是死了。
林彥站在中年人身後,相距不足八尺,臉上的笑意令人莫測高深,虎目中殺機怒湧。
中年人這一驚,幾乎麻木了。
「你是第三個。」林彥微笑著說。
中年人神魂入竅,伸手拔劍,同時張口大叫示驚。
林彥左手一抬,同時向前邁步。
中年人又叫半聲,咽喉便鍥入一枚扁外。扁針來很太快了,快得令人肉眼難辨,針到封喉,叫聲更然而止,仰面便倒。
林彥俯身抓住了向下滑的中年人一條腿,取回扁針向姑娘說:「半聲叫號,足以讓上面的人聞警趕來了,走!沿舊跡退回去。」
他倆退上山脊,從東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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