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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抽絲剝繭 文 / 獨孤紅

    凌燕飛偕同駝老帶著老董跟老董手下的幾個弟兄離開了慈悲庵,龍剛幾兄弟則留守慈悲庵!

    夜色中一行人直奔城裡,進西城在西城根兒一間矮矮的破瓦房二十多丈外停下。

    老董抬手—指道;「駝老、凌少爺,那就是那老少倆的住處。」

    凌燕飛跟駝老抬跟打量,只見破瓦房一明兩暗,圍著一圈缺口幾處可有可無的圍牆,正面只有門框卻沒門,裡頭透著微弱的燈光。

    打量了一陣之後駝老道:「你們離遠一點兒把這圍上,我跟燕飛進裡面去。」

    老董帶著幾名弟兄立即竄了出去。這一帶很荒涼,到處是樹,到處是雜草,白天都不會有什麼人往這兒來,這時候當然更不會有人來了,老董幾個不愁沒有藏身的地兒。

    望著老董他們埋伏好了,駝老偕同凌燕飛向著那座破瓦房掠了過去。

    剛進三丈內,圍牆裡的燈光突然沒了,剎時一片漆黑,駝老輕哼一聲道:「聽覺不差。」

    人卻是停也沒停地一個起落就從一處缺口進了圍牆裡。

    只聽屋裡響起個年輕人的冰冷話聲:「這兒住了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有狐鼠一類的東西跑進咱們牆裡來,給我滾出去。」

    窗戶紙「噗」「噗」兩聲,兩點拇指般大小黑影透窗打出,流星趕月般奔向兩個人。

    凌燕飛剛要抬手,駝老道:「讓我來。」

    他雙掌並探,輕易地抄住了兩點黑影,來物入握,駝老馬上覺出那是兩顆鐵彈丸,他暗用內力把兩顆鐵彈丸捏成了兩個鐵餅,雙腕一振又打了回去。

    兩個鐵餅破窗打入,沒聽見聲響,卻聽見一個蒼勁話聲道:「好精純的內功,那路朋友蒞臨?」

    駝老冷冷說道:「白天打刀的上門取貨來了,掌櫃的你出來見見吧。」

    屋裡那蒼勁話聲道:「果然讓我料著了,既遲人一步還有什麼話說,別讓朋友們說咱們不懂待客之道,小黑,跟我出去會會好朋友吧!」

    兩扇屋門開了,一前一後,慢條斯理地出來兩個人,前頭是個身穿粗布衣褲,紮著褲腿,手裡握根旱煙袋的瘦老頭兒,後頭是個精壯小伙子,手裡提把單刀。

    瘦老頭兒出屋微微一愕,道:「不是白天的主顧嘛。」

    駝老道:「一個門裡的,都一樣。」

    瘦老頭兒道:「說得是,既是這樣,朋友就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有什麼貴幹,打鐵的包管讓朋友們滿意就是。」

    駝老道:「那最好不過,碰上爽快人我也不能不爽快,一句話,我們是來跟你要點東西的……」

    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那容易,打鐵的任何一樣……」

    駝老道:「我不要這些個,我只要一張字據。」

    瘦老頭兒勃然色變,道:「原來是要那張字據的,我心裡早就嘀咕上幾分了,你們可真不含糊啊,居然能先一步找上了我們。」

    聽這口氣,還能錯到那兒去?

    駝老跟凌燕飛心裡不由一陣振奮,駝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這塊地兒上,你是躲不了的,咱們廢話少說,我們要的是字據……」

    只聽那小伙子怒聲說道:「能撂倒了我們,字據自然任你拿去。」

    他一個箭步竄過來,掄刀就砍。

    駝老冷笑一聲道:「跟我老人家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

    曲指遙彈,一縷指風襲向那把刀,左掌疾探,抓向小伙子右臂曲池穴。

    小伙子身手居然不俗,冷哼一聲道:「你試試看再說大話。」

    他身軀右閃,刀鋒走偏,橫劈駝老左臂。

    駝老不由為之一怔,道:「不差,你再試試。」

    左臂上揚,五指如鉤,反向小伙子那把刀抓去。

    只聽瘦老頭兒喝道:「鷹爪功,撤刀!」

    小伙子隨話撤刀,移步後退之際飛起一腳疾取駝老左腕,同時身軀左歪,掌中刀掃向駝老下盤,一招兩式,俊而快。

    駝老動了火兒了,灰眉一揚右手五指拂出,襲向小伙子執刀腕脈,左腕微偏反抓小伙子的小腿。

    駝老右掌是虛,左掌是實,是想借右掌一拂之勢封住小伙子這—刀,引住他的注意,然後左掌拿小伙子的小腿。

    小伙子畢竟年輕經驗嫩,他那一刀被封住不由一驚,就待變沼,忽覺右小腿上了一道鐵箍。他上當了,可是瘦老頭兒看出來了,沉喝聲中人已欺到,旱煙袋閃電遞出,只見無數根旱煙袋分襲駝老胸前重穴。

    凌燕飛想援手,就在他欲動未動的當兒,駝老忽然一聲輕「咦」,鬆了小伙子退後,道:「乾坤八式,你是千里獨行何逸塵何老兒的什麼人?」

    瘦老頭兒一手挾著小伙子,旱煙袋橫胸道:「你認識何逸塵?」

    駝老道:「知道他,沒見過。」

    瘦老頭兒道;「你報個萬兒?」

    駝老道:「他們沒告訴你桑駝子現在北京?」

    瘦老頭兒一怔突然跺了腳:「我第一眼就懷疑你是桑駝子,果然不錯,我就是何逸塵。」

    駝老也為之一怔,道:「你就是何逸塵,怎麼你掛的招牌是胡……」

    何逸塵道:「桑老兒,胡不歸這個胡字是什麼意思?」

    駝老出身草莽,沒讀過多少書,可是自歸順嘯傲山莊主人之後,受嘯傲山莊主人的影響,自己下苦功在書本上著實摸索過一陣,這他懂,他「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只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逸塵道:「桑老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冷冷說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讓你千里獨行這麼個人物為羅剎人賣命?」

    何逸塵瞪大了眼,詫聲道:「桑老兒,你怎麼說?我為羅剎人賣命?誰說的?你聽誰說我為羅剎人賣命了?」

    駝老當即把有關那張字據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你剛才不承認手裡握有一張字據麼,難道你不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何逸塵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咳嗽。

    駝老兩眼圓睜道:「何老兒,你笑什麼?」

    何逸塵旱煙袋指著駝老,喘著道:「桑老兒,我何逸塵豈是那種人,你弄錯了,完完全全弄錯了,這個誤會大了,幸虧你認出了我的乾坤八式,要不然今兒晚上這件事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收場呢!」

    指指身旁小伙子道:「我把我這個何字改成胡字是為了他,我說的那張字據跟他有關,跟你所說的那張字據完全是兩碼事。」

    駝老道:「是這樣麼,何老兒?」

    何逸塵目光一凝道:「難道你信不過我何逸塵?」

    駝老道:「事關重大,而且已有那麼一個前例在,我的確不敢輕易相信人!」

    何逸塵微一點頭道:「也難怪,那好辦,桑老兒,你跟我到裡頭坐坐,我讓我這個乾兒子把那張字據拿給你看看,然後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兒,你可有這膽氣。」

    駝老雙眉一聳道:「何老兒,你這間破屋子是龍潭虎穴?」

    何逸塵道:「難說。」

    駝老輕哼一聲道;「帶路!」

    何逸塵一拱手道:「有僭了。」

    帶著小伙子轉身向屋門行去。

    駝老道:「燕飛,咱們跟去瞧個究竟去。」

    偕同凌燕飛跟了過去。

    何逸塵跟小伙子先進屋等著了,當駝老跨進門的時候,何逸塵道:「小心,你已經進入了龍潭虎穴了。」

    駝老腳下頓也沒頓,道;「有什麼殺著你使出來吧!」

    何逸塵一抬手道:「坐,留神我這板凳上有機關。」

    駝老過去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騰出一邊道:「燕飛,你也坐。」

    凌燕飛答應一聲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何逸塵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桑老兒,你眼光好,這是你的徒弟?」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好福氣……」

    他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以及跟他的關係告訴了何逸塵。

    何逸塵為之動容,沖凌燕飛一拱手道:「老龍溝楚老兒我久仰,嘯傲山莊主人更是舉世尊仰,凌少俠,何逸塵失敬了。」

    凌燕飛站起來答了一禮道:「何老言重了,凌燕飛末學後進,怎麼敢當。」

    駝老道:「何老兒,給我個明白吧!」

    何逸塵道:「你老兒真是急性子啊!」

    一指旁立的小伙子道:「先讓你知道一下,這是我的乾兒子,也是我的徒弟。」

    駝老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何逸塵道:「小黑,把那張字據拿出來。」

    小伙子抬手探入懷裡,摸出了一張已然發黃,摺疊著的紙,雙手遞給了何逸塵。

    何逸塵隨手又遞給駝老道:「桑老兒,你先看看。」

    駝老打開一看,敢情是個叫余麗容的女子的賣身契,訂契約的雙方一是余長海,一個是叫任子虛,名字下都捺了個大拇指頭印兒,契約上寫得明白,任子虛付給余長海白銀三百兩,余長海的女兒余麗容在任家為奴為婢為期三年。

    看完了這張契約,駝老訝然抬頭:「何老兒,這是怎麼回事?」

    何逸塵一指小伙子道:「我這個乾兒子姓余,叫余少-,字據上的余長海是他爹,余麗容是他的妹妹,五年前,那時候少-跟著我,不在家,余家的日子不好過,他妹妹麗容自願賣身到當地一家大戶人家,這家大戶就是那個姓任的,那知道三年期滿姓任的竟不放人,那時候少-的爹已經過世了,只剩少-那個年邁的寡母,能拿任家怎麼樣,就這麼一拖又是半年,可巧這時候少-回去了,聽他娘一說馬上就找上了任家,那知道任家只剩了一座空房子,人不知道那兒去了,少-的娘一急得了病又過世了,少-悲憤之餘發誓非找著這個姓任的不可,費了年餘工夫,幾經打聽才打聽出姓任的已搬來了京裡,我帶著少-就找來了,那知道到處一打聽沒這個姓任的影兒……」

    凌燕飛道;「恐怕他這三字姓名本屬子虛。」

    何逸塵一點頭道:「恐怕讓凌少俠說著了,前些日子少-在街口看見了個姑娘像他妹妹麗容,可是那時候那個姑娘跟在一頂轎子後頭,四周還有不少的保鏢,少-沒敢貿然過去,在後頭跟了一條街,看見那頂轎子進了一座大院子,他一打聽,那戶人家卻不姓任……」

    凌燕飛道:「余兄弟早年離家的時候,令妹有多大?」

    余少豈道:「我記得那一年我妹妹十四。」

    凌燕飛道:「如今過了五年,令妹已經十九了,姑娘家變化很大,余兄弟還能認出令妹麼?」

    余少-道:「這個我不敢說,不過我看見的那個姑娘長得跟我妹妹很像,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凌燕飛道:「既有這麼個特徵在,余兄弟看見的那位姑娘,倒有幾分可能是令妹。」

    駝老道:「那容易,找去問問不就行了麼?」

    何逸塵道:「你說得容易,這裡是天子腳下,那人家分明是個大戶,他要說不是,咱們沒證沒據拿他有什麼辦法,再說設使那大戶果然是姓任的,當初他既有心耍賴,現在他豈會承認……」

    駝老道:「照你這麼說就沒辦法了。」

    何逸塵道:「少-每天總要到那個大戶左近守著,盼只盼那個姑娘再出來,他好攔住那姑娘問問,那知一晃快個把月,始終也沒見那個姑娘再出來。」

    駝老道:「你何老兒開上這麼一家打鐵鋪又是什麼意思,辦這件事兒用得著這樣兒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桑老兒,你不知道,我早年有幾個仇家,現在都在京裡,這檔子事還沒有頭緒呢,我不願意節外生枝。」

    駝老衝他一抱拳道:「何老兒,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魯莽,我這兒給你道個歉!」

    何逸塵一擺手道:「桑老兒,你我雖非舊識,但彼此神交已久,用不著這一套,只你別拿我姓何的當羅剎人的狗腿子我就知足了!」

    駝老道:「得了,何老兒……」

    何逸塵一抬手道:「聽我說完,桑老兒,你跟凌少俠幹的是轟轟烈烈的正經大事,我分不出身,幫不上忙……」

    駝老道:「我心領了,只你有這意思就夠了,何老兒,你所說的那個大戶究竟是那一家,京裡我很熟,我也許能幫上你們爺兒倆的忙。」

    何逸塵「哦」地一聲道:「怎麼,桑老兒,你京裡熟?」

    駝老道:「幹我這種事兒的,不熟還行麼?」

    何逸塵肅然抱拳道:「桑老兒,你要能幫上這個忙,讓少-找著他妹妹,我們爺兒倆會感激你一輩子……」

    駝老一擺手道;「你也別跟我來這一套,你該知道我也不喜歡這一套,說吧!」

    何逸塵道:「胡家大院!」

    駝老聽得一怔,一拍手道:「這可真叫巧事啊。」

    何逸塵忙道:「桑老兒,胡家大院你熟?」

    駝老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我不跟你說了麼,馮七臨去之前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我們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兒的地方都試遍了,只有你這兒跟胡家大院可疑,我們下一個著手的地方就是胡家大院。」

    何逸塵一點頭道:「嗯,不錯,這可真是巧事兒,桑老兒,這麼一來我倒幫得上你的忙了。」

    駝老道:「這麼一來,我也幫得上你的忙了。」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胡家大院的確可疑。」

    駝老道:「嗯,簡直是可疑之上加可疑,這下咱們師出有名了,既是這樣,咱們就用不著晚上找去了,明天再去吧,明天一早咱們跟何老爺兒倆在街口會合,然後再去敲他胡家大院的門兒。」

    何逸塵道:「桑老兒,這樣不妥當吧,咱們沒一點把握,萬一惹出麻煩鬧進宮裡……」

    駝老道:「我看你是糊塗了,憑燕飛跟嘉王爺、孝王爺還有安貝勒這份關係,咱們還會怕鬧進宮裡麼?」

    何逸塵呆了一呆道:「說得是,說得是,我忘了,這就行了,等了這麼久這條路終於可以走通了,桑老兒,要真能在胡家大院找著少-的妹妹,我們爺兒倆……」

    駝老道:「怎麼,又來了!」

    余少-忽然過來拜下,道:「老人家,全仗您幫忙了,余家存歿俱感。」

    駝老忙伸手扶起了他道:「真是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小伙子,等找著了你妹妹再謝我也不遲,其實你以後少給我幾腳我也就知足了。」

    余少-不好意思的笑了。

    駝老趁勢站了起來,道:「燕飛,咱們走吧!」

    望著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一早咱們街口見。」

    何逸塵道:「一句話,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了。」

    駝老轉身往外走去道;「你留我幹什麼,坐了這麼老半天,連杯茶都沒給喝。」

    何逸塵帶著笑送了出去道:「先記下,下回一塊兒補。」

    離開了何逸塵家,駝老道:「燕飛,千里獨行這個人你聽說過麼?」

    凌燕飛道;「好像聽我師父提過。」

    駝老道:「這個人倒是很正派,在北六省很有點名氣,不過他也很少跟人家交往,所以他的朋友並不多。」

    凌燕飛道:「所以江湖道上送他個美號千里獨行。」

    駝老道:「不錯。」

    老董道:「幸虧今兒個白天弟兄們算機靈,要不然非吃虧不可。」

    駝老道:「此老在煙袋上的功夫算得一絕,尤其他那乾坤八式更具威力,在北六省道兒上還真挑不出幾個對手來。」

    頓了頓道:「如今胡家大院的嫌疑增大了,加派幾個兄弟監視,不許太近,我們沒到之前也不許輕舉妄動。」

    老董恭應一聲帶著幾個弟兄走了。

    駝老道:「京裡的事兒已近尾聲了,只等挑了羅剎人這處狗腿子窩,拿到了那張字據,福康安就算完了,樹倒猢猻散,沒了興風作浪撐腰的,赤魔教那幫跳樑小丑不攻自破,事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我打算馬上回老龍溝去。」

    駝老道:「不打算在京裡多待些時日?」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駝老搖頭說道:「不是我,我倒沒什麼,傲霜遲早要嫁的,我有龍家幾兄弟還有老董他們陪著也不會怎麼寂寞,我是說內城那幾位會不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不讓我走?為什麼?」

    駝老道:「對官家,尤其是對嘉王爺的將來,你是一大臂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說這個啊,我對功名富貴看得很淡薄,再說,我也不慣官場裡的這些個。」

    駝老道:「咱們都是一個脾氣,所以我也很少跟他們往來……」

    頓了頓道:「要是他們拉著你不放呢?」

    凌燕飛道:「咱們的關係不同,對您,我有半子之誼,我不瞞您,我師父當初在官家當過差,他老人家所以辭掉了那份差事,不為別的,為的是看透了官場這份黑,他老人家回到老龍溝後曾一再告誡我們幾個,盡可能的別沾這個邊兒,這回我所以到京裡來,一方面是因為出於我七叔的面子,另一方面我師父當初的確也欠韓大人點兒情,老實說,我雖然在嘯傲山莊學過一年藝,老人家也委實把我當成了傳人,可是畢竟我是個漢族世胄,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情義,不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本份,所以他們留不住我的。」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主人有鑒於此,對我也沒有什麼大要求,主人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漢人……」

    頓了頓道:「玉潔跟你到老龍溝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怡寧格格呢,她也能跟你走麼?」

    凌燕飛道:「我想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願意……」

    駝老道:「她是一定願意,我看得出,這位姑娘對你用情極深,只是你知道他們的家法……」

    凌燕飛道;「我知道,嘉王爺他們幾位答應過幫我這個忙了,有他們幾位幫忙,我想這件事並不難辦。」

    駝老道:「你要是不願意留在京裡,他幾位也會幫你這個忙麼?」

    凌燕飛道:「別人我不敢說,至少安貝勒不是這種人,萬一安貝勒的力量有限,只要怡寧願意跟我走,我照樣能把她帶走,我不信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駝老搖頭道:「別這樣,最好是平平和和地解決,要知道真要弄僵了那是給禮親王惹麻煩,怡寧跟了你,他就是你的岳父了,你怎麼好給他惹麻煩,讓怡寧心裡也不好受?」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當然也希望能平平和和地解決,我只是說萬一。」

    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慈悲庵,龍剛迎了過來,欠個身道;「您二位回來了,情形怎麼樣?」

    駝老擺擺手道:「進去再說吧!」

    三個人往庵裡走,凌燕飛把情形告訴了龍剛。

    進了庵,韓玉潔、桑傲霜、怡寧都在前頭等著,凌燕飛又把情形說了一遍,駝老鑒於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凌燕飛話一說完他就催著大夥兒去睡。

    桑傲霜道:「您這麼急幹嘛呀,也不瞧瞧現在才什麼時候。」

    駝老道:「不管什麼時候,反正我是要去歇著了,你們不睡就在這兒聊吧!」

    他走了,龍剛也辭出了,這間屋裡就剩了這麼四個人兒。

    聊著,聊著,怡寧忽然道:「燕飛,十五阿哥跟我提過好幾回了,讓我勸你留在京裡,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凌燕飛道:「你看呢,你願意我怎麼做?」

    怡寧道:「兩位姐姐都在這兒,你幹嗎問我?」

    凌燕飛道:「我問你自然有我問你的道理。」

    怡寧道:「你有什麼道理?」

    凌燕飛道:「先告訴我你的看法再說。」

    怡寧道:「要以我看,我不希望你留在京裡,京裡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京裡,而且我在這個圈子裡也待煩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你算是知我,你告訴十五阿哥,我不打算留在京裡。」

    怡寧道:「那麼你所以問我的道理……」

    凌燕飛道:「因為你跟玉潔、傲霜不同,你是個和碩格格……」

    怡寧美目微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說我捨不得這個還是……」

    凌燕飛道:「你聽見沒有,剛才我還說你知我。」

    怡寧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怡寧,咱們這是就事論事,我清楚,皇族有皇族的家法,他們也許不放你走……」

    「笑話,」怡寧道:「我要走誰攔得了我,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天涯也好,海角也好,你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誰也攔不了我,爵位我不稀罕,我不要了總行吧!」

    韓玉潔、桑傲霜齊叫了一聲妹妹,各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凌燕飛暗暗也很感動,道:「這就行了,到時候我帶你走,我也要看看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不會的,」怡寧道:「有我九叔、十五阿哥、安蒙呢!你怕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是怕什麼,我是說萬一!」

    桑傲霜道:「別說你了,就是我跟玉潔姐也非帶妹妹走不可。」

    凌燕飛道:「那當然好。」

    桑傲霜一怔,轉望韓玉潔道:「姐姐,你瞧瞧他,好像是多多益善嘛!」

    韓玉潔道:「是有點兒。」

    凌燕飛道:「這可真是禍從口出。」

    桑傲霜道:「別禍從口出不禍從口出,我這兒有個主意,咱們乾脆就別讓怡寧妹妹回去了,等明兒個辦完事兒,你一個人進內城去,省得噦嗦。」

    韓玉潔道:「傻妹妹,那怎麼行,怡寧妹妹又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父母在,怎麼著也得稟明父母一聲。」

    桑傲霜道:「萬一禮王爺跟福晉要不答應呢?」

    怡寧忙道:「他二位不會,他二位知道我跟燕飛的事兒,他二位始終也沒說什麼,現在擔心的只是宮裡跟宗人府,不過宮裡有十五阿哥,宗人府有我九叔,這兩個地方應該也都好辦。」

    韓玉潔道:「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桑傲霜道:「恐怕唯一的麻煩在宮裡,萬一十五阿哥說不話……」

    怡寧道:「宮裡真要把這件事交到宗人府,我九叔預備循例辦理。」

    桑傲霜道:「循什麼例?」

    怡寧道:「不說遠的,就拿近的來說吧,皇上當初還是宗親王的時候就曾經想娶漢家女子,再說皇族嫁給漢人的前例也不是沒有,以前可以這麼做,現在當然也可以這麼做。」

    韓玉潔點了點頭道:「這位皇上聖明,他應該點頭的。」

    桑傲霜道:「他最好點頭。」韓玉潔笑道:「幹什麼,你想造反?他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呢,讓他歇著去吧,咱們姐兒三個回室聊咱們的去。」

    她拉著怡寧站了起來。

    凌燕飛搖搖頭道:「今兒晚上我恐怕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韓玉潔道:「怎麼了?」

    凌燕飛目光從她三個那如花嬌靨上掃過,一笑走了出去。

    桑傲霜道;「討厭,就知道你沒正經!」

    只聽凌燕飛道:「正經人能娶三房嬌妻麼?」

    桑傲霜眉鋒一皺道:「哎喲,姐姐,你聽聽,好像咱們非嫁他不可了。」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誰說不是呢?妹妹,你不嫁麼?」

    桑傲霜微微一怔,也笑了。

    口口口

    第二天一早,駝老跟凌燕飛就到了胡家大院所在的那條街的街口,他倆剛到,何逸塵帶著余少-也來了。

    凌燕飛、余少良各向何逸塵、駝老見了個禮,何逸塵道:「等了一會兒了吧?」

    駝老道:「不,我們也剛到,你們爺兒倆帶傢伙了麼?」

    何逸塵一揚手裡的旱煙袋道:「這不就是我的傢伙麼?少-的在腰帶裡呢,是把短的,你們爺兒倆呢。」

    駝老道:「我由來是這雙手,燕飛的是把軟劍,走吧。」

    四個人順著大街往胡家大院行去,剛走進胡家大院十丈內,老董從一條小胡同裡迎了過來,一欠身道:「稟您,沒什麼異動。」

    駝老一擺手道:「昨兒晚上辛苦了,去吧,記住,沒我的話一個也不許放走。」

    老董恭應一聲又退回了胡同裡。

    何逸塵道:「桑寵兒,你真行,什麼時候成了花子頭兒了?」

    駝老笑笑道:「他們原是丐幫北京分舵的,丐幫散了之後他們就跟了我,是我一大臂助,我得力他們不少。」

    何逸塵道:「原來是丐幫的人,難怪這麼靈!」

    說話間一行四人已抵胡家大院門口,朱紅大門兩扇,石獅子一對,挺氣派的,駝老三不管,上去就敲了門。

    砰,砰,砰響了半天,裡頭傳來了一陣步履聲,隨聽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是誰呀,這麼一大清早……」

    駝老道:「不早了,開門吧,衙門裡來的。」

    「衙門裡來的。」

    裡頭那人自言自話說了一句,門栓響動,兩扇大門開了,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是個壯漢子,他瞇著眼朝外一打量,道:「你們是那個衙門裡來的?」

    駝老道:「順天府。」

    一聽是順天府,壯漢子臉上馬上浮現起一絲輕蔑之色,道:「這麼一大早就跑來吵人,有什麼事兒麼?」

    駝老道:「我們是奉命行事,沒奈何,你包涵點兒吧,我們要見你們主人。」

    那壯漢子道:「我們主人還沒起身,有什麼事兒你們晚一點再來吧!」

    說著他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一擋,一腳跨了進去,道:「我們是奉命行事,吃這碗飯不容易,別跟我們過不去,不管怎麼著,勞你駕一趟吧!」

    他一進來,凌燕飛、何進塵還有餘少-跟著都進來了,好大個院子,單這前院就夠大的。

    壯漢子臉上變了色,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硬闖民宅,要知道這是胡家……」

    駝老道:「那兒都一樣,你要是不給通報,我可自己往裡闖了。」

    只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好大的口氣,你闖闖看。」

    駝老等抬眼望去,只見四五個中年漢子走了過來,那個京華小館打傷人的瘦護院也在裡頭,八成兒這四五個都是護院。

    壯漢子一見這些人可不得了了,馬上叫道:「馬爺,您幾位來得正好,他們說是順天府來的要見老主人,我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再來,他們居然硬往裡闖。」

    這時候那四五個中年漢子已到了近前,其中一個圓胖臉「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順天府吃糧拿俸的,怪不得這麼橫,朋友,你們順天府衙門頭兒不夠大,給我出去。」

    隨話抬手往外一指。

    駝老道:「你讓誰出去?」

    圓胖臉漢子道:「我讓你們都出去。」

    駝老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笑話,順天府在京裡雖算不得大衙門,管得可是你們這些百姓……」

    圓胖臉漢子冷笑道:「胡家大院不在你們順天府管轄之內,出去。」

    他跨步過來,劈胸就抓。

    駝老抬手伸扣住了他的腕脈,道:「朋友,你敢,莫非想吃官司?」

    眾漢子臉上都變了色。

    就在這時候,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一大早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一聽見這話聲,眾護院跟那壯漢子立即躬下了身,齊聲叫道:「總管。」

    裡頭出來了一個白淨中年人,長袍馬褂,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他到了近前抬眼一掃,面泛詫異之色道:「怎麼回事兒這是?這幾個人是幹什麼的?」

    壯漢子忙道:「回總管的話,這幾個人說是順天府衙門來的,要見老主人,小的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來,誰知道他們竟往裡硬闖,馬爺幾位過來攔他們,他們竟又跟馬爺動手。」

    白淨中年人「哦」了一聲,轉眼望向駝老。

    駝老道:「總管是位明白人,這是誰動手,應該夠明顯了。」

    他還扣著那圓胖臉漢子的腕脈沒放呢。

    白淨中年人果然是位明白人,他並沒有說什麼,道:「你先把他放了,有話好說。」

    駝老鬆了手,白淨中年人接著說道:「你們是順天府衙門來的?」

    駝老道:「不錯,我們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還請總管多擔待。」

    駝老對他是夠客氣的。

    白淨中年人可不懂這個,道:「有什麼憑據麼?」

    駝老早準備好了,從腰裡摸出一方腰牌托在手掌心裡。

    那白淨中年人看了一眼道:「有什麼事麼?」

    駝老道:「我們要見見府上的主人。」

    那白淨中年人道:「諸位既是衙門裡來的,不論說什麼,我們這些升頭小民都應該唯命是從,只是我家老主人身子欠安到現在還沒起床,我是胡府的總管,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

    駝老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找總管了,有幾件案子要麻煩總管一下,咱們一件一件來吧,這頭一件,昨兒個有人到順天府告府上的護院一狀,說府上的護院在京華小館行兇打傷了人……」

    白淨中年人道:「有這種事兒?」

    瘦漢子急急叫道:「他們也打了少爺,還敢跑去告狀。」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這件事你知道?」

    瘦漢子情知說漏了嘴,可是這當兒不承認已經不行了,只得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淨中年人道:「是怎麼回事兒,你說給我聽聽。」

    瘦漢子硬著頭皮把昨天在京華小館鬧事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怎麼說也是他有理。

    白淨中年人靜靜聽畢,轉望駝老道:「你聽見了,那醉漢借酒尋釁,吐了他一身,他忍無可忍出手不過稍重了些,其實,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手,本就是這麼回事,再說那醉漢也打了我們少爺,彼此之間應該扯平了。」

    駝老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雙方的確是應該扯平了,只是,不知道胡少爺傷著那兒沒有。」

    白淨中年人道:「這個……我們少爺學過點功夫,沒傷著。」

    駝老笑道:「總管,告狀的人可受了重傷。」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不信我們少爺也挨了打了?」

    駝老道;「總管,人家有人證,只要府上這位護院也有人證,我保他絕吃不了官司。」

    瘦漢子道:「我當然有人證呀,京華小館的掌櫃就是我的人證,我現在就可以去把他叫來。」

    白淨中年人道:「你去。」

    瘦漢子答應一聲要走。

    駝老伸手一攔道:「你不必去了,只你指出京華小館的掌櫃是人證,我們衙門自會傳他做證。」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怕他跑了?」

    駝老道:「不瞞總管說,我奉命前來傳人,要當面讓被告跑了,我擔當不起。」

    白淨中年人冷冷道:「你放心,他不會跑的。」

    駝老道:「只要總管肯做個保,我自當放他去。」

    白淨中年人道:「他是胡府的護院,我是胡府的總管,我當然保他。」

    駝老馬上收回了手,望著那護院道:「請。」

    那瘦漢子冷哼一聲快步而去。

    駝老輕咳一聲道:「這件案子暫且擱下,還有一件,一併麻煩總管。」

    白淨中年人冰冷道:「還有誰告了胡府的什麼人?」

    駝老往身後一指道:「總管看見了麼,這個小伙子告了府上的主人。」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道:「胡說,我家主人犯了什麼罪。」

    駝老扭過頭去道:「小伙子,還是你來說給這位總管聽聽吧!」

    余少-初生之犢,他怕什麼,何況還有大援在側?當即上前一步把他妹妹賣身任家的事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淨中年人臉色連變,等到余少-把話說完,他立即怒笑說道:「胡鬧,胡鬧,簡直胡鬧,你們順天府是怎麼辦事的,我們這是胡府,他告的是姓任的……」

    「不錯,總管,」駝老道:「我知道這兒是胡府,小伙子他告的是姓任的,可是總管沒聽他說麼,他看見他妹妹在胡府?」

    白淨中年人叱道:「胡說,任家的人怎麼會跑到胡家來……」

    駝老一抬手道:「總管別生氣,我奉命辦案,曲直是非自有衙門裁定,這樣吧,請總管把府裡女眷請將出來,讓這小伙子一一認認……」

    「胡鬧,」白淨中年人道:「京華小館的事,因為確有其事我認了,這件事分明是……我斷斷不能答應,一句話,我們這是胡府,你們要再無理取鬧,我家主人九門提督衙門有朋友,我馬上派人去請他來主持公道。」

    駝老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這件事原是……」

    凌燕飛道:「或許當時的任家就是現在的胡家也說不定。」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道:「你怎麼說,你說話可要有根據,要不然……」

    凌燕飛可不客氣,道:「不要嚇唬我,我說的話我擔當,你不承認現在的胡家就是當初的任家,也不承認你們這兒有這麼一位姑娘不是麼?既是這樣為什麼不敢讓人家看看,要真沒有這麼位姑娘,那是他跟我錯了,你可以告我們兩個,我陪他吃官司就是。」

    白淨中年人怒笑道:「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凌燕飛道:「你不是不答應,你是不敢,那就證明我說的沒有錯,既然我說的沒有錯,你們先姓任後姓胡,用心叵測,令人起疑,我們要硬搜,另外還要看看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白淨中年人厲聲道:「你敢。」

    凌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就要往裡闖。

    駝老伸手一攔道:「慢著,慢著,這件事待會兒再說,我要請教總管,京華小館離府上有多遠?」

    白淨中年人道:「不遠,怎麼?」

    駝老道:「府上那位護院,早該回來了吧。」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旋即道:「你放心,他絕不會跑的,許是太早,京華小館還沒開門兒。」

    駝老道:「但願如此了,不過我還是派個人去看一下的好。」

    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到京華小館跑一趟去。」

    凌燕飛應聲而去。

    白淨中年人道:「我派個人跟你的人一塊兒去。」

    他讓圓胖漢子跟凌燕飛一塊兒去了。

    駝老道:「我這個手下年紀輕了些,做事不免有些浮躁,總管要多包涵。」

    白淨中年人道:「是有點兒,你們順天府應該多加教導。」

    駝老道:「一定,一定。」

    他忽然轉了話鋒,道:「胡府在京裡有好幾代了吧。」

    白淨中年人只以為駝老有意詐他,唇邊浮起一絲輕蔑笑意,道:「算得上是老根兒人家了。」

    駝老道:「總管的家眷也在京裡麼?」

    白淨中年人道:「不,我還沒成家。」

    駝老絕口不提正事,竟然跟這位總管閒話家常起來了,何逸塵好不納悶,可卻又不便插嘴。

    聊著聊著,凌燕飛跟那圓胖臉漢子回來了。

    駝老道:「怎麼樣?」

    凌燕飛道:「讓他們的人自己說吧。」

    白淨中年人盯著圓胖臉漢子問道:「怎麼回事兒,人呢?」

    圓胖臉漢子囁嚅說道:「京華小館的掌櫃說陳彪根本就沒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變了,道:「怎麼說,陳彪根本就沒到京華小館去,該死的東西,我信得過他他竟然……你們還站這兒幹什麼,還不出去給我找去,把他給我抓回來。」

    圓胖漢子等答應一聲匆忙地走了。

    駝老這時候說子話,道:「看來他是畏罪逃跑了,這是總管做的保,總管怎麼說?」

    白淨中年人猶不知道厲害,道:「我剛不是派人給你們找去了嗎?」

    駝老道:「這個我知道,只是他若十天半月不回來,我們也得等上十天半月麼,總管,我們大人還等著升堂呢!別讓我回去難以交差。」

    白淨中年人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駝老道:「很簡單,既是總管你給他做的保,我只有找總管你這個保人了。」

    白淨中年人道:「找我?你是打算……」

    駝老道:「麻煩總管跟我上衙門去一趟,等胡府把人找回來之後,我自當恭送總管回府。」

    白淨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簡直是……」

    駝老臉色一沉道:「給我拿下。」

    凌燕飛應聲逼了過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怒笑說道:「大膽,你們簡直是瘋了,我讓你們清醒清醒。」

    他飛起一掌拍向凌燕飛。

    駝老「哦」地一聲道:「沒想到總管也是位練家子,不賴。」

    白淨中年人的身手是不賴,出手疾如風,掌力也相當凌厲,奈何他碰上了凌燕飛,駝老那裡一句話說完,這裡他一隻腕脈已落進了凌燕飛手裡,他怔住了。

    難怪他怔住了,他只不過發了一招便被人制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順天府衙門會有這種高手。

    駝老道:「事非得已,總管要擔待一二啊。」

    白淨中年人定過了神,叫道:「你們……」

    駝老道:「別你們了,咱們現在談另一件案子吧,總管是不是能把這小伙子的妹妹還給他?」

    白淨中年人厲聲這道:「我告訴你們……」

    凌燕飛五指用了力,他悶哼一聲住口不言。

    那壯漢子傻了半天了,這時候突然撒腿就往後跑。

    「站住。」駝老喝了一聲,那壯漢子忙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硬是沒敢再動。

    駝老轉望白淨中年人道:「是誰的人聽誰的,我看還是麻煩總管說句話吧!」

    就這一會兒工夫,白淨中年人額上已見了汗珠,這時候他知道厲害了,齜牙咧嘴地道:「去,去把小蘭叫出來。」

    壯漢子撒腿跑了。

    白淨中年人道:「可以放我了吧。」

    駝老道:「總管急什麼,等人來了之後再放也不遲呀!人家能多幹兩年下人,總管委屈這一會兒都不行麼?」

    馬上就能見著自己的胞妹了,余少-不免有點激動。

    很快地,後頭有了動靜,出來六個人,最前頭一個是那壯漢子,後頭五個人一前四後,前頭一個是胡少爺,後頭四個清一色手提兵刃的黑衣漢子,卻沒見有位姑娘同行。

    駝老道:「瞧不出這牛一般個人還挺機靈的,搬兵來了。」

    只聽胡少爺冰冷說道:「放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看也沒看他一眼。

    駝老裝了糊塗,道:「總管,這位是……」

    白淨中年人忍著難受道:「我家少主。」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胡少爺,失敬了,麻煩總管把我們的來意奉知胡少爺吧!」

    白淨中年人只有咬著牙把駝老這些人的來意一一告訴了胡少爺。

    胡少爺聽的時候很鎮靜,聽完了之後還是很鎮靜,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叫你們先把人放了。」

    駝老道:「這個還要請胡少爺你原諒,這位大總管是府上那位護院的保人……」

    胡少爺截口說道:「我知道,你儘管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自會讓你有以交差就是。」

    駝老笑笑道:「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先讓人家兄妹團圓……」

    胡少爺道:「你一定認為他看見的那個姑娘是他的妹妹?」

    駝老道:「這個我不敢說,讓他見見總該可以,是與不是見一見也就分曉了。」

    胡少爺道;「如果見過之後不是呢?」

    駝老道:「那就是樁誤會……」

    「誤會?」胡少爺冷笑一聲道:「你不覺得太便宜了麼,我念他尋妹心切,他可以誤會,可是你們辦事是這麼辦的麼?」

    駝老道:「那麼胡少爺打算怎麼辦?」

    胡少爺道;「我要你們跪地磕三個頭,然後給我滾出去。」

    駝老雙眉一揚,旋即笑道:「胡少爺,你也忒過份了些,有人告狀,我們奉命前來查證,這並沒有錯,是與不是也不過看一眼,看一眼也不會把誰的肉看掉一塊去,是不?胡少爺既然堅稱他的妹妹不在府上,他看見的那個姑娘不是他的妹妹,又何懼他看?」

    胡少爺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怕他看,只是胡府不能容人這麼騷擾,我若是過於好說話,那會慣了你們的下次。」

    駝老道:「胡少爺,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奉命辦案的,你要是認為我們那兒不對,你大可以往大衙門裡告我們去……」

    胡少爺冷笑道:「你怕我不告?我就讓你們看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一頓揚聲喝道:「叫小蘭出來。」

    一個穿青衣的姑娘從裡頭行了出來。

    大夥兒看得清楚,這位姑娘長得確跟余少-有幾分相似,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余少-大為激動,往前走了兩步。

    那青衣少女卻是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向胡少爺盈盈施了一禮,然後垂手站在胡少爺身旁。

    胡少爺望著余少-道:「你前兩天看見的是她麼?」

    余少-忙點頭道:「不錯,是她,她就是我妹妹麗容!」

    胡少爺抬手一指余少-道:「小蘭,看一看,你認識這個人麼?」

    那青衣少女抬眼望向余少-,目光有點呆癡,臉上也浮起了一片迷茫神色,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

    胡少爺冷冷一笑道:「你們聽見了麼?」

    余少-忙道:「不,她是我妹妹,麗容,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哥哥少-……」

    青衣少女緩緩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麗容,我叫小蘭,我也沒有哥哥。」

    駝老跟凌燕飛交換了一瞥,他兩個都看出這青衣少女神情不對。

    只聽余少-叫道:「麗容,你是怎麼了……」

    胡少爺道:「好了,不要再叫了,她既不是你的妹妹你怎麼叫也沒有用。」

    一頓道:「小蘭,你進去吧!」

    余少-一聽這話就要撲過去。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忙道:「慢著,胡少爺,是不是可以讓我問問她。」

    胡少爺道:「明明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還有什麼好問的。」

    駝老道:「既然不是,問問有什麼要緊?」

    胡少爺冷冷一笑點頭說道:「好吧,你問吧,我不妨告訴你,你的飯碗砸定了。」

    駝老道:「不要緊,天下這麼大,我還怕沒個吃飯的地兒?」

    他目光一凝,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你叫小蘭,不叫麗容?」

    那青衣少女道:「是的。」

    駝老道:「姑娘貴姓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姓胡!」

    駝老道;「姑娘是什麼地方人?」

    胡少爺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駝老道:「問問何妨?」

    胡少爺道:「她是關外人。」

    駝老道:「胡少爺,我是問這位姑娘?」

    胡少爺道:「小蘭,告訴他。」

    青衣少女道:「我是關外人。」

    駝老道:「關外什麼地方?」

    胡少爺道:「熱河承德!」

    駝老雙眉一聳道:「胡少爺。」

    只聽青衣少女道:「熱河承德!」

    駝老道:「承德那條街?」

    胡少爺道;「她出來的時候還小,只怕她已經記不得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出來的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駝老目光一凝,兩道威稜直逼胡少爺:「我問這位姑娘的時候,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別搭腔?」

    胡少爺道:「她是我府裡的人,你憑什麼不讓我說話。」

    駝老冷冷一笑道:「胡少爺,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胡少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駝老道:「胡少爺你自己明白,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問這位姑娘話的時候,要是你再在一旁教她說話,休怪我要把人帶到衙門裡去問話了。」

    胡少爺道:「你憑什麼把人帶到衙門裡去。」

    駝老沒理他,望著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只說了一聲「我」便住口不言。胡少爺要說話。

    駝老冷笑一聲道:「連這都要教的話,那毛病可就大了。」

    胡少爺道:「那好辦,我不吭氣兒,你問她好了。」

    駝老當即又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道:「我,我……」

    又自住口不言。

    駝老道:「姑娘是不是記不得了?」

    胡少爺道:「笑話,那有記不得自己多大的,你怎麼這麼問法?」

    駝老冷笑道:「那麼胡少爺你讓她告訴我她多大了?」

    胡少爺冷冷道:「我不願意讓你說我教她,我也沒那麼多工夫在這兒跟你逗著玩兒,她後頭還有事兒呢,帶小蘭進去。」

    一名黑衣漢子道:「小蘭,進去吧。」

    那青衣少女剛要轉身。凌燕飛五指力加一分,白淨中年人「哎喲」一聲。

    胡少爺兩眼進射厲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冷冷說道:「這一套我們看多了,別拿我們當外行,把解藥給這位姑娘服下,要不然我就廢了你這個總管。」

    胡少爺臉色大變,道:「你說什麼,什麼解藥?」

    凌燕飛冷笑道:「胡少爺,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駝老突然說道:「讓他先把那位姑娘放過來,要不然咱們就把他這個總管毀在這兒。」

    胡少爺厲聲道:「你們要造反了,你們這叫辦案,簡直形同強盜……」

    駝老道:「胡少爺,各人辦案的手法不同,你只要答我一句,你是要你這個總管,還是要你這個下人?」

    胡少爺咬牙說道;「好,好,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再算,小蘭,你過去吧。」

    那青衣少女居然連遲疑也沒遲疑,答應一聲走了過來,看看她已來到近前,駝老道:「如今你這個總管算是保住了。」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胡少爺面泛喜色道:「我讓你們乖乖把人還我,我也要讓你們吃不成這碗飯。」

    蹄聲到了胡家大院門口停住,很快地,大門外跑進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個黑衣漢子,後頭一個是個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的瘦老頭兒。

    胡少爺一指駝老道:「榮老,您看看吧,這些就是順天府來的差爺們。」

    那瘦老頭兒馬上拉下了臉,兩手往後一背,冷冷說道:「你們那個是帶班的?」

    駝老道:「我,尊駕是……」

    瘦老頭兒大刺刺地道:「我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那真是太失敬了,榮師爺恐怕還不認識我們吧!」

    榮師爺道,「順天府我只認識一個人,韓學文。」

    駝老道:「孝王爺、十五阿哥嘉王爺、安貝勒你認識不認識?」

    榮師爺一怔道:「你這話……」

    駝老一指凌燕飛道:「這位姓凌,叫凌燕飛,跟嘉王爺、安貝勒兄弟相稱,你認識麼?」

    只聽胡少爺驚叫道:「什麼,你是凌燕飛!」

    凌燕飛道:「你才知道啊!」

    白淨中年人白了臉,趁凌燕飛說話分神,飛起一腳踢向凌燕飛下陰,凌燕飛沉腕一抖,白淨中年人大叫一聲滾了出去,直摔出丈餘外,趴在地上沒再動。

    駝老哈哈一笑道:「燕飛,錯不了了,準備拿人吧!」

    轉望何逸塵道:「姑娘交給你們爺兒倆了,剛才投鼠忌器,現在可以放手幹了,放心,待會兒不愁沒有解藥。」那位榮師爺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駝老道:「他們是陰謀造反的羅剎人一夥兒,我們是來拿他們的,這檔子事你還要管麼?」

    榮師爺登時白了臉。

    忽聽胡少爺厲聲叫道:「你可是那桑駝子?」

    駝老笑道:「到現在你才想起來呀,遲了,乖乖的給我束手就縛吧!」

    胡少爺冰冷笑道:「桑駝子,你得意忘形了,你還沒領教過我胡家的絕學……」

    駝老道:「正要試試。」

    他閃身撲了過去,奇快如風,凌燕飛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胡少爺會是駝老的對手,所以他卓立未動。

    駝老帶著一片狂飆也似的勁風撲近了胡少爺,單掌一探,劈胸就抓,連駝老自己都有點輕敵。胡少爺冷哼一聲,抬手迎著駝老的撲勢拍了出去。

    砰然一聲大震,胡少爺衣袂狂飄,微退半步。而駝老的撲勢也立即被截住了。凌燕飛看得不禁心頭一震。

    駝老也不禁為之怔了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小子,你不錯嘛。」

    胡少爺冷笑道:「你才知道啊,還有呢,你再試試。」

    他揉身欺進,單掌劃半弧向駝老拍出,駝老沉哼一聲,立即迎了上去。砰然又是一震,兩個身軀乍分,這回居然秋色平分。

    凌燕飛心中有了警惕。駝老收起了輕敵之念。

    胡少爺哈哈一笑道:「桑駝子,你不過爾爾。」

    揉身再進,一口氣向駝老攻出了三拳六掌,招招都是疾若閃電,招招都是詭異莫測。

    反觀駝老,沒搶著主動居然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最後一掌「嘶」地一聲,衣袖竟被扯去了半截。駝老那受過這個,尤其是跟這麼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動手。

    駝老火了,鬚髮僨張,一個身軀陡長半尺,怒嘯一聲撲了過去,如今他搶得了主動,攻勢狂風驟雨般,胡少爺不敢輕攫銳鋒,閃身欲退,而駝老已近,神功威力已將他罩住,逼得他不得不出招迎敵。一場激烈的搏鬥,砂飛石走,風雲變色。

    轉眼十幾招過去,忽聽胡少爺一聲悶哼,一個身軀蹌踉暴退,駝老那容他抽身,如影隨形,十指如鉤,閃電抓出,眼看胡少爺就要傷在駝老掌下。

    就在這時候,後院方面掠出了一條白影,簡直就是隨風疾飄的一片白雲,電光石火般,凌空撲向駝老。

    凌燕飛心頭猛震,急喝一聲:「小心上頭。」

    提一口氣撲了出去,雙臂凝八成真力,半空中截住那片白影。駝老聞聲一頓,胡少爺滾翻後退,躲開了駝老這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凌燕飛在半空中已截住了那片白影,只聽一聲裂帛異響,白影跟凌燕飛同時飄退數尺落在地上。

    凌燕飛覺得胸中血氣有點翻動,暗暗心驚之餘抬眼望了過去。

    那白影是個老者,一身白衣如雪,長眉風目,俊朗異常,想見得年輕時必是個不群的美男子,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重。

    這當兒他滿臉驚容,望著凌燕飛道:「年輕人,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胡少爺驚魂甫定,在他身後道:「義父,這小子就是凌燕飛。」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凌燕飛,凌燕飛,你是那門那派弟子?」

    凌燕飛道:「沒人告訴你們麼?」

    白衣老者道:「沒有啊,誰會告訴我?」

    凌燕飛道:「我只是問問,沒有就算了,我是那門那派的並無關係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白衣老者道:「我清楚,你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你我已試過一招,你應該知道。」

    白衣老者一點頭道:「會說話,我看你還差點兒。」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我並不比你差,只是這一戰甚為艱苦。」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狂了些。」

    凌蕉飛道,「你我稍時再拼一陣之後,你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現在答我一句,那張字據可在你這兒?」

    白衣老者道;「不錯,在我這兒,你想要麼。」

    凌燕飛道:「我不只是要那張字據。」

    白衣老者哈哈大笑,震得空氣激盪成風,聲勢驚人。

    駝老突然說道:「你究竟姓任還是姓胡?」

    白衣老者道:「借凌燕飛一句話,這個也無關緊要,咱們還是揀要緊的辦吧!」

    駝老點頭道:「說得是,說得是!」

    白衣老者轉望凌燕飛,道:「凌燕飛,今天到這兒來的,不只你們幾個人吧!」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們始終沒有動用官家一兵一卒,對付羅士信是這樣,對付你也是這樣。」

    白衣老者眉宇間殺機頓濃,道:「羅士信他該死,他洩露了我的秘密……」

    凌燕飛道:「你冤枉羅士信了,他什麼也沒說,我原不知道他上頭還有人在,所以我根本就沒有逼問他。」

    白衣老者道:「那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馮七是我的師門長輩,是他在臨死前說出了胡家兩個字,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才試出你這兒可疑。」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京華小館打架的事恐怕……」

    凌燕飛道:「你沒有料錯,那兩個鄉下人是我們的人裝扮的。」

    白衣老者冷笑一聲道;「凌燕飛,你真行啊,想不到我一番心血竟毀在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手裡,凌燕飛,你活不成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凌燕飛道:「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白衣老者道:「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突然閃身欺了過來,當胸就是一掌。

    凌燕飛暗提真刀,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大震,白衣老者不過晃了一晃,凌燕飛卻血氣翻騰,退了一步。

    駝老一驚忙道:「燕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不要緊,我原知道這一戰相當艱苦。」

    事實上他自己知道,眼前這白衣老者功力之深厚是他生平僅遇,比之羅士信又不知高出多少,他為之暗暗心驚,當世之中有數的高手他可以說都知道,但他卻不知道跟前這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白衣老者又何嘗不暗暗震撼,只聽他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修為,誠屬難得,可是在我手下你仍難逃一死。」

    話落,閃身又欺了過來。凌燕飛跨步迎了上去,他沒有遲疑,也並不懼怕,他只是全神戒備,特別小心。

    一場驚天動地的龍爭虎鬥展開了,只見兩條人影飛閃交錯,根本就看不清楚人。駝老也好,何逸塵也好,都把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他們倆是大行家,都看得出這白衣老者功力之高眼下江湖絕無僅有,若是換他們兩個,絕難在對方手下走完十招。

    他們倆可算得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了,而他們倆一時也看不出這個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只聽何逸塵歎道:「幸虧這是凌少俠,要換是我早躺下了。」

    駝老全神凝注鬥場道:「何老兒,你看得出這人是什麼來路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我看不出,你呢。」

    駝老道:「我根本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麼個人!」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凌燕飛跟白衣老者就在這幾句話工夫中已互換了卅多招。

    何逸塵道:「桑老兒,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老兒的一招一式,可以跟凌少俠不分上下,而功力之精純深厚,竟較凌少俠猶有過之,我看不大對,必要的時候恐怕咱們倆得豁出這兩條老命了。」

    駝老不但暗暗心驚,臉色也十分凝重,他道:「我早看出來了,咱們倆就是把命都豁出去恐怕也沒什麼大用,你沒看出麼,這老兒那乾兒子也是個好手,足抵咱們倆之中的一個,後頭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要是不出奇跡,恐怕……」

    不知道是誰突然一聲悶哼,兩條人影閃電一般分了開來。兩個人急急望去,只是凌燕飛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那白衣老者左肩衣衫破了一塊,隱隱有點血跡。

    駝老脫口叫道:「燕飛……」

    只聽凌燕飛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

    還撐得住,凌燕飛何曾說過這種話。駝老心中大急,暗一咬牙,閃身撲向白衣老者。

    凌燕飛陡揚大喝:「回去。」

    劈出一掌硬把駝老截了回來。

    駝老叫道:「燕飛,你……」

    凌燕飛道:「別讓我分心。」

    駝老心中一凜,硬沒敢再說話。

    忽聽一聲厲嘯沖天響起,那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忽然拔起半空,雙臂張開,頭下腳上,盤旋著凌空下擊,撲向了凌燕飛。

    凌燕飛睹狀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叫道:「追魂天羅!」

    一個滾翻掠出丈餘外避了開去。

    駝老一怔也失聲叫道:「追魂天羅……」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地皮為之一陣振顫,凌燕飛適才站立處砂飛石走,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好不驚人。

    那白衣老者並未追擊,望著凌燕飛詫聲說道:「凌燕飛,你認得追魂天羅?」

    凌燕飛道:「原來你是長眉門中人!」

    白衣老者又復一怔道:「你也知道長眉門?」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們會為羅剎人所用,原來你跟羅士信一樣,都是長眉道人的門下,長眉門中的人可真是陰魂不散啊,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你們又出來了。」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不少啊。」

    凌燕飛道:「沒有什麼,只因為我跟嘯傲山莊有淵源。」

    白衣老者一怔道:「李克威?你跟李克威有淵源?」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衣老者咬牙說道:「凌燕飛,你跟李克威有什麼淵源?」

    凌燕飛道:「我算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

    白衣老者臉色大變,眉宇間殺機頓濃,只聽他長笑叫道:「好啊,沒想到你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可真是皇天有眼啊,凌燕飛,你不但死定了,我還要把你挫骨揚灰,你可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可真想知道,當即道:「你是誰?」

    白衣老者道:「你既然知道長眉門,你應該知道當年遼東有家遼東鏢局?局主小孟嘗任少君……」

    凌燕飛一怔道;「你是任少君的什麼人?」

    白衣老者仰天大笑道:「我是任少君的什麼人?問得好,我就是任少君。」

    凌燕飛立時怔住了。

    只聽駝老叫道:「你就是任少君,你就是傅……」

    白衣老者道:「不錯,桑駝子,我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

    駝老為之駭然,詫異欲絕地叫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白衣老者道:「已經死了的羅士信都能再出現,我這個根本沒死的人為什麼不能再出現?」

    駝老似乎是相信了,只見他兩眼發直,點著頭道:「那怪不得,那怪不得……」

    這當兒凌燕飛已定過神來,道:「我相信你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只是,你兄妹不是痛悟前非跟老比丘胡前輩去了麼?」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真不少,那老太婆不能看我們兄妹一輩子,是不是?」

    凌燕飛沉聲道:「姓傅的,那是你兄妹的姑婆!」

    白衣老者道:「我兄妹早就不認她那個姑婆了,她要是我兄妹的姑婆,怎麼會淨向著外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還算是人麼?胡前輩以當年跟郭家以及海貝勒有那麼一點淵源,當日求懇海貝勒跟郭六爺饒你兄妹不死,海郭二位也是看胡前輩的面子,給你兄妹一條自新之路,讓你兄妹隨胡前輩去重新做人,想不到胡前輩修道比丘的無邊佛法竟未能渡化你兄妹,胡前輩一旦仙逝,你兄妹已跑出來為非作歹……」

    白衣老者厲聲喝道:「凌燕飛,你住口。」

    凌燕飛冰冷道:「難道我說錯了麼?」

    白衣老者道:「你懂什麼,我兄妹若是就此作罷,我傅家的仇恨……」

    凌燕飛道:「你不提傅家的仇恨倒還好,你既然提起傅家的仇恨我倒要問問你,你祖父神力威侯世代簪纓,食清俸祿,也算得上是皇族,如今你怎麼為羅剎人賣命……」

    白衣老者厲聲道:「你不提這我還不恨,我祖父何等爵位,何等功勞,到最後又落個什麼下場,官家那一個出面管了……」

    凌燕飛道:「這就不對了,即使你說的是實情,你仇的是朝廷,恨的是郭家,跟嘯傲山莊有什麼關係?」

    白衣老者道:「當然有關係,當年要不是李克威,我兄妹怎麼會落得那麼個下場?」

    凌燕飛道:「你錯了,當年要不是你兄妹蠱惑郭玉珠,要不是後來郭玉珠擄去當年的郭六爺掌珠玉霜姑娘,如今的嘯傲山莊李夫人,郭家跟嘯傲山莊主人豈會對付你兄妹倆。」

    白衣老者怒笑道:「要不是李克威橫刀奪愛奪去了郭玉霜,郭玉珠又豈會憤恨離家,說來說去還是李克威害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強詞奪理,顛倒是非。」

    白衣老者厲笑道:「凌燕飛,不要跟我辯,那都沒有用,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要緊的是眼前的事,咱們今天誰躺在這兒誰就是理由的一方,你納命來吧!」

    他又騰身拔起,又以追魂天羅凌空下擊。

    駝老急急叫道:「燕飛,小心。」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懂得破追魂天羅之法。」

    他卓立不動,容得白衣老者已近頭頂,他突然身軀疾旋,揚雙掌往上擊去。

    一聲裂帛大響,白衣老者從半空中栽了下來,一個懸空觔斗落了地,踉蹌著—連退了好幾步,胸前衣衫粉碎都見了肉,但他臉色如常。

    再看凌燕飛,人已坐在了地上,身前一片血跡,唇角也有血跡,臉白得沒一絲兒血色。顯然,他受了內傷,恐怕還不輕。

    只聽白衣老者厲笑一聲道:「不錯,凌燕飛,你懂破追魂天羅之法,可惜你的修為還不夠,你怨得誰來,納命來吧!」

    閃身欺到,揚雙掌插了下去。眼看凌燕飛就要喪命白衣老者之手,驀地傳來一聲雕鳴。

    凌燕飛精神一振。

    只聽駝老叫道:「玉翎雕?」

    白衣老者一驚抬頭,手上也為之一頓,就他這一抬頭,手上一頓,凌燕飛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不再良機,奮力揚掌,十根指頭悉數插進了白衣老者胸膛之中,白衣老者大叫一聲,挺身低頭,兩道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真怕人,接著他身軀起了顫抖。

    胡少爺嘶喝一聲撲了過來。凌燕飛暴喝抖手,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後退飛起,砰然一聲正撞著撲來的胡少爺,白衣老者的胸前傷口射出了十道血箭,胡少爺也狂噴一口鮮血,兩個人雙雙倒了下去。

    凌燕飛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踉蹌後退,駝老掠過來扶住了他,運指如飛點了他前胸四處大穴。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謝謝您,我沒什麼大礙。」

    只聽白衣老者顫聲問道:「玉翎雕呢,李克威那只雕呢?」

    駝老道:「在這兒!」

    他撮口叫了一聲,赫然是一聲雕鳴!

    凌燕飛一怔道:「是您?」

    白衣老者也一怔,旋即抬起手指著駝老道:「原來,原來……」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厲害,接著他也咳嗽了,血從他傷口裡直往外湧,笑著、笑著,他突然不笑了,也不動了。胡少爺也沒再動,敢情他被那一撞也撞死了。

    那些黑衣漢子一個個騰身疾掠,全跑了。又一條白影從後院掠出,直落兩具屍體旁邊,那是個白衣老婦人,她兩道冷電般目光直逼過來。駝老神情一緊,馬上扶著凌燕飛後退。

    白衣老婦人冷電般目光條斂,緩緩說道:「我在後頭都聽見了,你是李克威的傳人?」

    凌燕飛道:「不錯!」

    白衣老婦人一歎說道:「這是天意,冥冥中早注定了,我姑婆臨去時說過,我兄妹若是不能完全消除仇恨再出來,一聲雕鳴就是他喪命的時候,可惜他不信!」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你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就是他的妹妹,曾經是郭玉珠夫人的任梅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這麼說我還得跟你拼一場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還能拼麼,現在我要取你的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

    凌燕飛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我知道我不宜再動真氣,可是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任你擊殺。」

    白衣老婦人道:「我沒有說要擊殺你,我說了麼?」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相信我姑婆的話,他不信,我也勸過他,他不聽,我不願意再結仇恨了,我姑婆臨去的時候把她的修真處交給了我,我要繼承她老人家的遺志,皈依佛祖,普渡眾生!」

    凌燕飛呆了呆道:「我沒有想到……」

    白衣老婦人道:「年輕人,人都有個明白的時候,差別不過是早晚而已,我比他明白得早些,設若他今天能不死,相信他也會明白的,不過上天對他並不算苛刻,當年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很抱歉……」

    白衣老婦人道:「能聽到玉翎雕的傳人叫我一聲老人家,讓人別有一番感受……」

    頓了頓道:「你不必感到抱歉,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本就是拚命的事,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看了駝老一眼道:「倒是這位桑駝子……說起來也不能怪他,他也是為救自己人,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們也別多在這兒待了,請吧!」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還想要兩樣東西。」

    白衣老婦人道:「你還想要兩樣東西?什麼東西?」

    凌燕飛道:「有一張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立的那張字據?」

    凌燕飛道,「是的。」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這張字據幹什麼?」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是福康安謀叛造反的有力證據。」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置福康安於死地。」

    凌燕飛道:「老人家,要扳倒福康安的不是我。」

    白衣老婦人道:「我知道是顳琰,福康安的作為也委實太過了些,氣焰也委實過高了些,只是你可知道,我跟福康安多少有點淵源。」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卻不知道。」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的父親大學士傅恆,論起來該是我的堂兄,也就是說福康安該叫我一聲姑姑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既是這樣,令兄怎麼還拉福康安下水?」

    白衣老婦人道:「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福康安自己也不正經,要不然別人不會有可乘之機,再說我哥哥他懷恨皇家,他想……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不願意提,我只能這麼告訴你,福康安並不是我那位堂兄的親骨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老人家這件事我知道,您不必再說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這件事你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燕飛道:「有人告訴過我。」

    白衣老婦人道:「有人告訴過你?誰告訴過你?」

    凌燕飛道:「事關重大,恕我不能告訴您老人家。」

    白衣老婦人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由是你就該知道,想讓這位皇上殺福康安,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過只會削了他的爵位,去了他的兵權。」

    凌燕飛道:「老人家,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拿到那紙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我無意袒護福康安,福康安的心性為人我很清楚,我姑婆當年出面保住了我兄妹的命,後果如何?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可以把那張字據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凌燕飛道:「老人家有什麼條件?」

    白衣老婦人道:「告訴顳琰,厚待我那個侄女兒跟我那個侄媳婦。」

    凌燕飛道:「老人家放心,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給老人家擔保,事實上福康安的夫人很賢慧,孟蘭格格也深明大義。」

    白衣老婦人一點頭道:「年輕人,我信得過你。」

    他俯身在白衣老者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揚手丟了過來:「拿去。」

    一張紙疾若奔電,到了凌燕飛面前其勢卻突然減弱,凌燕飛伸手接住道:「多謝老人家,凌燕飛永誌不忘。」

    白衣老婦人道;「那倒用不著,年輕人,你還要什麼?」

    凌燕飛抬手指指那青衣少女道:「我還請老人家賜點解藥。」

    白衣老婦人微微一愕道:「解藥?她怎麼了?」

    看來她根本不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余少-尋妹的經過,以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衣老婦人冷哼一聲道:「這一定是他這個乾兒子做的好事,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麼會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他又探懷在胡少爺懷裡摸了一陣,摸出個小白瓷瓶拔開瓶蓋聞了聞,然後塞上瓶塞丟了過來道:「這個就是了,拿去吧!」

    凌燕飛伸手接住再稱謝。

    余少-也連忙謝過。

    白衣老婦人一擺手道:「不必謝了,沒事了吧?」

    凌燕飛抱拳躬身道:「晚輩告辭,恭祝老人家福壽無疆。」

    白衣老婦人一怔,旋即抬了抬手道:「謝謝你,我不送了。」

    凌燕飛道:「不敢當。」

    轉身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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