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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緊迫釘人 文 / 獨孤紅

    馬車馳了一陣,突然緩了下來,旋即停在一處山坡下。山坡下有一座茅屋,一明兩暗透著燈光,附近沒有人家,這座茅屋可算得孤伶伶的一座。馬車剛停穩,茅屋門開了,馮七當門而立。

    那莊稼漢忙道:「老,老爺子您要的人接……」

    馮七冰冷說道:「你怎麼去這麼久?」

    畢竟是老實的莊稼漢,吃馮七這麼一問他居然沒詞兒了,我了半天沒說上一句話。

    馮七冷笑一聲道:「你把人給我抱下來。」

    沒想到馮七會出這麼一句。莊稼漢傻臉了。凌燕飛知道砸了,一掀車篷跳下了車。

    馮七臉色大變,旋風般進了屋,再出來時隔肢窩多了個熟睡中的兩三歲小孩兒,他厲聲說道:「小七兒,你敢過來我就毀了這孩子。」

    屋裡一點兒動靜沒有。莊稼漢嚇癱了,人靠在馬車上一動不動。

    凌燕飛沒往前走,道:「七叔,您是跟老龍溝結的怨,別人家的孩子何辜?」

    馮七道:「別人家的孩子無辜,可是這是你逼的。」

    凌燕飛道:「那麼您放下這個孩子,我讓您走出百丈。」

    馮七冷笑道:「小七兒,我可是這麼大把年紀了。」

    凌燕飛正色道:「您應該知道,我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馮七道:「你把那老太婆弄走了?」

    凌燕飛道:「我先找到了李揚波家,李揚波告訴我您擄走了他的老娘逼他窩票,我又找到了李老太太,用李老太太換取了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咬牙說道:「小七兒,你毀了我多年的心血,我恨不得撕碎了你……」

    凌燕飛道:「七叔,我不得已,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爺子有難,我不能不竭盡所能搭救,不是我惜命,而是我不能死,」

    馮七道:「你說得好,你說得好,你怎麼知道我把人窩在李揚波家?」

    凌燕飛道:「我借重了老董他們,您知道,老董他們的耳目廣,消息極為靈通,他打聽出有輛馬車前些日子從關外來到了李家集。」

    馮七道:「好個老董,你又怎麼找到我藏李揚波老娘的地方的?」

    凌燕飛道:「那怪您自己不小心,你鞋底沾上了黑土窯的黑土,李揚波看見了,我們先找到了黑土窯,然後又順著輪痕蹄印找到了那座小廟!」

    馮七厲笑說道:「好,好,好,好極了,你真行,小七兒,本來我跟你沒什麼的,現在我跟你也結了仇了,這筆咱們暫且記下,有算的一天的。」

    他要動。

    凌燕飛震聲說道,「七叔,放下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你走不了!」

    馮七道:「小七兒,我放下這孩子,你真讓我走出百丈?」

    凌燕飛道:「七叔,話我已經說過了!」

    馮七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放下懷裡的小孩兒,騰身飛掠而去。

    那花子兩眼直盯著馮七的身影,道:「凌少爺,您放心,他跑不了的。」

    凌燕飛閃身掠過去,抱起那小孩子進了茅屋。地上倒著一個婦人及一個五六歲孩子,都是被閉了穴道。凌燕飛把手上小孩兒往地上一放,抬手三掌拍活了娘兒三個的穴道,轉身出了屋。

    只聽那花子道:「凌少爺,已經過了百丈了。」

    凌燕飛道:「咱們追!」

    那花子當先騰掠而去。凌燕飛知道他擅追蹤之術,遂緊跟在他身後馳追。

    就這麼一路飛馳,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登上了一座大山。花子在山腰略略停了一下,然後筆直往上掠去。

    穿樹林,繞石壁,片刻工夫之後登上了山頂,只見山頂是一片平地,巨大的石塊倒處,對面就是斷崖。

    花子停了身,目先略一環掃,揚聲說道:「姓馮的,我們跟到了,這兒沒路可跑了,請出來吧。」

    對面一塊巨石後閃出一條黑影,正是馮七,只聽他驚聲說道:「你擅追蹤之術?」

    花子道:「要飯的我別無所長,就會這個。」

    馮七咬牙說道:「天絕我馮七!」

    凌燕飛道:「七叔,我們老爺子不計較,只要您答應我別再為羅剎人賣命,我願意給條路您走。」

    馮七哈哈一笑道:「燕飛你小看我了,我用不著你抬手!」

    凌燕飛道:「您以為您有路走?」

    馮七道:「沒路走也不走你給的走,不管怎麼說,我馮七這大半輩子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些名聲,我豈會要你這個小輩的抬手?」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七叔是打算一拼了!」

    馮七搖頭說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

    凌燕飛誠懇地道:「七叔,聽我的,小七兒絕不會害您的,您跟老爺子之間的事老爺子說過不計較了!」

    馮七冷笑一聲道:「他永遠是這麼假仁假義!」

    凌燕飛道:「七叔,您冤枉他了,您知道當初你出了事之後,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您?您知道是誰救了您麼?」

    馮七道:「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我,革了我的職還不夠麼?」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您,九門提督衙門認為您是知法犯法,應該罪加一等,他們準備判您個死罪。」

    「是麼?」馮七冷冷一笑道:「甭說,準是楚三救了我?」

    凌燕飛道:「七叔,這是實情。」

    馮七哈哈一笑道:「實情,好一個實情,這是誰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當然是老爺子!」

    馮七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他救了我?我不領他這個情,他還不如讓我死了呢!我沒死,我永遠抬不起頭……」

    凌燕飛道;「七叔,那您只能怪您自己。」

    馮七道:「我從來不怪我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我從來不怪我自己,任你怎麼說,我還是認定是楚三害了我。」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七叔,您要一定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馮七道:「沒人讓你說!」

    花子大聲說道;「到了這地步了,凌少爺還一句一個七叔,你姓馮的究竟算不算人?」

    馮七怒聲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凌燕飛跟楚三一樣的假仁假義……」

    花子勃然大怒,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馮七道:「七叔,事到如今您我都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只求您一樣,看在這麼多年我叫您七叔份上,把那張字據給我,告訴我還有那些為羅剎人賣命的躲在京裡?」

    「你做夢。」馮七厲聲說道:「小七兒,不管怎麼說,你總是個漢人?」

    凌燕飛正色說道:「您弄錯了,七叔,我為的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億萬百姓,我不能讓他們已落狼喙,再入虎口。」

    馮七道:「好話,好話,你真會說話,你可知道,羅剎人親口答應過我們,一旦事成,天下由咱們漢人執掌……」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七叔,我記得剛才您說過,您是這麼大把年紀個人了,您怎麼會信這個?真要到了那時候,還由得了你們這區區幾個人麼?吳三桂當初借清兵人關,他是怎麼跟他們說的,他們又怎麼答應他的,這……」

    馮七道:「吳三桂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他為的是愛妾,報的也是私仇,我們是為了所有的漢族世胄,也沒用羅剎人一兵一卒。」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七叔,您捫心自問,羅剎人真是誠心誠意幫你們打天下麼?」

    馮七遲疑了一下,旋即一點頭道:「當然!」

    花子道:「凌少爺,您……」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七叔,還是那句話,我求您……」

    馮七道:「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做夢!」

    凌燕飛一點頭道:「好吧,七叔,由您了,為了億萬百姓,我不得已,這兒先給您告個罪。」

    他撩衣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忽聽花子叫道;「凌少爺,留神暗器。」

    凌燕飛沒抬頭,身子一滾往旁邊躲去,「噗」地一聲,他剛才跪處地上插了把藍汪汪的飛刀,一看就知道是淬過毒的。

    凌燕飛挺身而起,叫道:「七叔,您……」

    馮七仰天長笑,笑聲淒厲異常,笑聲止縱身而起,直往斷崖下跳下。凌燕飛心神狂震猛吸一口氣,人似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他夠快,奈何距離遠了些,等他撲到了斷崖邊,馮七已滾翻著往下落去。

    凌燕飛心如刀割,猛一跺腳,斷崖硬被他跺塌了一塊。

    只聽花子道:「凌少爺,咱們從那邊下去,快。」

    他當先往右掠去,凌燕飛定定神跟著掠去。

    花子帶路,從右邊幾十丈外一條小徑到了山下,拐過左邊一塊山壁便是崖下,只見亂石堆裡一團黑影不住抖動,凌燕飛如飛掠了過去,馮七臉朝上,滿身是血,僅存一息。

    凌燕飛蹲下去,他悲聲叫道:「七叔,七叔……」

    馮七睜開了眼,嘴唇動了幾動,道:「我……我這……邊一輩子……可……可說沒……沒干……過好……事,臨死……前讓……讓我做……做件……好……好事吧,字……字據……胡……胡……胡家……」

    他頭一歪,就沒氣了!凌燕飛身軀泛起了一陣顫抖,低下頭去。

    花子一旁道:「凌少爺,人死不能復生,您就別難受了。」

    凌燕飛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熱淚兩行,道:「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糊塗,又為什麼這麼固執。」

    花子道:「凌少爺,世人要不是這麼糊塗,這麼固執,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讓人扼腕的事了!」

    凌燕飛抱著馮七默默地站了起來。

    那花子道:「您看咱們是把他帶走,還是」

    凌燕飛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我應該把他交給我師父去。咱們走吧。」

    花子答應一聲道:「那我前頭帶路了。」

    他邁步行去。凌燕飛抱著馮七的屍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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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到了李家集外,凌燕飛道:「我不便這麼到人家去,麻煩你去請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出來一趟吧。」

    花子答應一聲奔進了李家集,沒多大工夫,一盞燈前導,燈後人影晃動,從李家集裡奔了出來。楚三老、凌燕飛的六位師兄,還多了個李揚波,李揚波手裡提盞風燈。

    楚三老見面就叫:「小七兒……」

    凌燕飛緩緩說道:「師父,我認為應該把七叔交給您。」

    楚三老連連點頭道:「好,好……」

    他含淚把馮七接了過去,身軀泛起了顫抖,頭一低,悲聲說道:「老七,把兄弟幾個就剩了咱們倆人,沒想到你……你,你這是何苦啊……」

    凌燕飛的六個師兄低下了頭。

    李揚波道:「三老,咱們不外,江湖上跑的也不忌諱這種事,您請把馮七老抱進去吧。」

    「不,」楚三老抬起了頭老眼含淚,道:「謝謝少當家的好意,我想請少當家的給雇輛車,我們師徒這就回老龍溝去。」

    李揚波道:「三老,您見外了……」

    楚三老一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少當家的,京城裡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我不願再在裡京待下去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這樣也好,就麻煩你一趟吧。」

    李揚波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諸位請等等。」

    他轉身奔了回去。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向楚三老稟報了一番,最後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了,等京裡的事兒一了,我馬上就趕回去,七叔的靈柩等我回去之後再入土。」

    話落,他單膝點地一禮,帶著花子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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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燕飛帶著花子離開了李家集,一邊走著,凌燕飛一邊道:「大哥可知道我馮七叔臨終前那胡家兩個字何指麼?」

    花子忙道:「凌少爺,您別這麼叫我,我不敢當,我叫周青……」

    凌燕飛道:「周大哥,咱們不外,你就別客氣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馮七老那最後一口氣咽得太早,再遲一點咱們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

    周青道:「您不知道,在京裡搭上『胡家』這兩個字兒的可真不少,有胡家客棧、胡家藥鋪、胡家老鋪、胡家南貨店……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凌燕飛眉鋒微皺道:「總有幾家相近的。」

    周青道:「凌少爺,您要這麼想您就錯了,這種人幹這種事兒,他絕不會讓人看出一點兒相的,要讓人看出來他還能在京裡待下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周大哥說得是,我受教了,謝謝。」

    周青道:「您這是罵我!」

    「不,周大哥,」凌燕飛道:「一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也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沒聽人說麼,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周青笑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這胡家兩個字究竟指的是什麼,咱們一時還難弄明白?」

    周青道:「您何不上慈悲庵問問駝老跟我們董大哥,他二位也許能想出個所以來。」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對,有道理,咱們這就上慈悲庵去。」

    當即轉變方向往慈悲庵行去。

    周青道:「凌少爺,這麼看來,馮七老已經把那張字據交出去了?」

    凌燕飛道:「嗯,我也這麼想。」

    周青道:「這我就不懂了,馮七老為什麼要把那張字據交到胡家這一邊,而不交給那座大宅院的主人?」

    凌燕飛道:「恐怕是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他身份暴露之後會殺他滅口,不,不對,那張字據他早就拿到了,那時候他的身份還沒有暴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不至於對他下毒手,他為什麼沒把字據交給他們?」

    周青道:「我就是這意思。」

    凌燕飛搖搖頭道:「這一點讓人想不通,好在現在也不關什麼緊要了。」

    周青道:「您看會不會是這樣,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別有用心,只等馮七老拉攏住福康安之後就下手馮七老,然後冒領馮七老的功勞,馮七老看穿了這一點,所以乾脆直接把那張字據交給了這邊?」

    凌燕飛點點頭道:「嗯,這倒不無可能!」

    兩個人腳下極其快速,說話間慈悲庵外那片樹林已然在望。

    凌燕飛轉移話鋒道:「這一趟恐怕要吵人的覺了。」

    周青道:「自己人,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進了樹林,一條人影迎了過來,凌燕飛一眼便看出那是龍剛,他道:「龍二哥,是我跟周大哥。」

    只聽龍剛道:「老遠我就瞧出是您了,這麼晚了您還在外頭?」

    凌燕飛道:「這幾天事多;有什麼法子;駝老睡了吧?」

    龍剛道:「要睡也是剛躺下,剛剛還出來巡視了一圈兒呢。」

    周青道:「二爺,凌少爺有件要緊事兒要跟駝老商量一下。」

    龍剛望著凌燕飛道:「我這就去請他去,您那兒見他?」

    凌燕飛道:「庵裡去吧,別驚動玉潔跟傲霜。」

    他就要往庵裡走。周青道:「二爺,我們大哥回去了沒有?」

    龍剛道:「沒有,駝老把他留下了,讓他明兒個一早再走,怎麼,有事兒?」

    周青道;「那正好,凌少爺也要找他,您就把他也叫起來吧。」

    進了慈悲庵,凌燕飛跟周青逕自在前頭等著,龍剛則一個人往後去了,等沒一會兒,駝老帶著老董來了,凌燕飛道:「吵您二位的覺了。」

    老董道:「您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擺擺手道:「我剛巡完外頭回來,還沒睡。」

    幾個人落了座,駝老立即問道:「怎麼樣,找著了沒有。」

    凌燕飛心裡一黯,點了點頭道:「找著了……」

    他把在李家集外跟駝老、老董分手後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了他這番敘述,駝老跟老董也為之一陣默然,過了一會兒駝老才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不管怎麼說他在江湖上也是個有頭有臉有字號的,這是何苦!」

    老董是個有心人,輕咳一聲道:「凌少爺,馮七老只說了胡家兩個字兒,沒提別的?」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有。」

    老董轉望駝老,道:「您看這『胡家』兩個字提的是……」

    駝老搖搖頭道;「一時恐怕不大容易找,你不是不知道,城裡搭上這兩個字的少說也有幾十家!」

    老董道:「我知道,咱們是不是可以把範圍縮小一點兒,找幾家可疑的……」

    駝老道:「你說那一家可疑?要讓人瞧出可疑來,他們還能幹什麼事兒?他們一定掩飾得很好,怎麼也讓人想不到他們頭上去。」

    凌燕飛道:「我也這麼想。」

    老董道:「那也容易,咱們從那一點也不礙眼的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很扎手,咱們得一個一個的試,還得極其小心謹慎,萬萬不能打草驚蛇!」

    周青道:「而且不管那一家,咱們得一下就試出他是幹什麼的,要是一下試不出,等到走過了這個門兒想起來再回頭,那可就來不及了。」

    駝老點點頭道:「周青說的對,這件事是這樣。」

    凌燕飛皺眉道:「沒想到最後遇上這麼一樁扎手事兒,當初我沒想到,我只以為羅士信就是他們在京裡的最高負責人,我要是早想到了,我早就從羅士信那兒逼出來了。」

    駝老道:「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就是再扎手的事兒咱們也得把它辦了,周青,你去叫龍剛拿紙跟筆來。」

    周青答應一聲站起來出去了。

    凌燕飛道:「您是要……」

    駝老道:「我要把城裡凡是搭上胡家這兩個字的,一個一個的都寫下來,然後在這裡頭排出個先後來……」

    老董道:「對,一個一個的寫下來可以一目瞭然,先把咱們知根兒知底兒的剔下來,然後把那些咱們不知道的排上個先後,一個一個的去試。」

    凌燕飛歎了口氣道:「我要早下崖一步就用不著費這麼大事了。」

    駝老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他還留一口氣,說出胡家這兩個字,就是咱們的萬幸,他要是一下嚥了氣,一個字兒也沒說呢?」

    凌燕飛沒說話。

    老董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說話間周青跟龍剛捧著文房四寶進來了,把文房四寶往桌上一放,周青當即就擄袖子磨墨。

    周青磨好了墨,駝老攤紙提筆開始寫了起來,一邊想一邊寫,他沒想到的老董在一邊補充,周青跟龍剛京裡都熟,他兩個也在一邊偶而插上一嘴,就這麼足足費了快一個時辰才把城裡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的買賣,或者是住家寫全,一張半個桌面大的紙,寫得密密麻麻的。

    駝老吁了一口氣,剛要放筆,老董忽道:「駝老,還漏了一個。」

    駝老道:「那一個?」

    老董道:「胡家大院!」

    駝老一點頭道:「嗯,對,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當即又把胡家大院寫上,又看了看道:「這下應該齊全了。」

    他放下了筆,道:「咱們看看那些個是知根兒知底兒的吧。」

    從頭上往後看,除了凌燕飛之外都說話,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紙上只剩下十家上頭沒打勾的。

    這十家是:胡家醬園、胡家老鋪、胡家騾馬行、胡家古玩店、胡家裱褙店、胡家壽器店、胡家打鐵鋪、胡家油行、胡家商行、胡家大院。

    就這麼十家不知根兒,不知底兒的。這十家裡頭數胡家老鋪高深莫測,名雖老鋪,卻什麼生意都不做,只有一間空店面,終日由個半百老頭兒看著,從來沒見過別的人兒。

    胡家醬園做的生意很明顯,可是駝老跟老董不知道他們的東家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胡家騾馬行的掌櫃據說早年打從張家口來,這個人駝老跟老董也不熟。

    胡家古玩店在琉璃廠,據說先人是做官的,自以為了不得,很少跟別人來往。

    胡家裱褙店書香門第,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也是自以為不得了的一家。

    胡家壽器店,京裡的人沒事兒誰也不會找上這一家!

    胡家打鐵鋪,一老一少兩個人,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只知道那個少的是那個老的乾兒子兼徒弟。

    胡家油行,幹這一行的滑得很,雖然大夥兒跟他都熟,但他讓人摸不透。

    胡家商行,做的是四方買賣,接觸廣,來往的人雜得很,北邊兒來的藥材商、皮貨商,西邊兒來的駝隊什麼人都有。

    胡家大院,大戶人家,那是以前,現在沒落了,人還是不少,面子也不能不充,所以胡家大院在京裡是婦孺皆知的,可是他們的先人究竟是誰,是干什的,這一輩的人不清楚,老一輩的知道得也含糊,十個人有十種說法。就這麼十家!

    老董道:「沒有遺漏的了吧?」

    駝老道:「我看是不會有了。」

    老董道:「那就行了,您看咱們先從那一家著手?」

    駝老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你看呢。」

    凌燕飛道:「這十家以前我連聽也沒聽說過,我看還是您做個主吧!」

    駝老沉默了一下,旋即道:「我看咱們這麼辦,這十個地兒咱們同時著手。」

    老董一怔道:「同時著手?」

    駝老道:「你、周青,再找八個弟兄來,給我換換衣裳裝扮一下,咱們各訂他們一大批貨,各給他們一筆生意。」

    周青道:「駝老,這裡頭有家壽器店。」

    駝老道:「訂上兩口棺材,給赤魔教的兩個教主預備著。」

    周青一點頭道:「對!」

    老董道:「駝老,買幾缸醬,幾簍油,幾樣古玩……這,咱們幹什麼用?」

    駝老道:「容易,雇胡家騾馬行的車,醬送到安貝勒府去,油送來慈悲庵,古玩送給嘉王爺,打幾把趁手的刀留著用……」

    老董道:「裱褙呢?」

    龍剛道;「弄幅字畫讓他們裱裱不就行了。」

    老董道:「那家商行呢?」

    駝老道:「也容易,挑幾件上好的皮貨到冬天做衣裳,這種東西買了還怕吃虧?」

    老董道:「人家做的是大批的買賣……」

    駝老道:「那不更好麼,跟他磨菇,摸他的底,咱們是挑好的買,他賣,咱們落下了,他不賣,咱們省下了。」

    老董笑了,道:「您真行,胡家老鋪跟胡家大院可就不好辦了,前者是什麼生意都不做,後者咱們總得找個借口才能進門兒……」

    駝老道:「也不怎麼難辦,前者,找他對門兒的茶館兒幫個忙,讓掌櫃出面跟他商量,說有人願出高價買他那間鋪面做別的生意,後者……這一家你別管了,我來辦,時候不早了,天也快亮了,乾脆咱們都別睡了,你帶著周青這就去張羅去,記住,扮什麼要像什麼,不用多試,只能試出他們會武就夠了,這件事越快越好,你現在就去辦吧。」

    老董答應一聲站了起來,道:「周青,咱們走。」

    凌燕飛跟著站起,道:「董大哥,周大哥,我什麼都不說了,容我後謝好了。」

    老董道:「您這不是罵我們麼,您請坐吧,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到這兒來會合……」

    駝老道,「不用到這兒來了,你帶著他們辦就是,明幾個上午行動,下午我聽你們的信兒,記住,只試試他們是不是會武就行了。」

    老董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他帶著周青走了。龍剛送了出去。

    凌燕飛道:「胡家大院那方面,您打算怎麼辦?」

    駝老道:「明兒個咱倆一塊兒出去,你等著看吧,走,咱倆也到後頭打點打點去。」

    他站起來往外行去。凌燕飛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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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晌午了,酒館兒、飯莊正是上座兒的時候。

    京華小館不算大酒館兒,可是挺有名,自釀的酒是一絕,還不到晌午座兒就快滿了。

    還有來得更早的呢!那是一男一女,這一男一女都是鄉下人打扮,男的有卅多歲,個頭兒挺壯,穿一身粗布衣褲,女的廿上下,長得挺好,也是一身粗布衣褲,一塊花布包著頭,手裡還抓著一個青布小包袱。

    怎麼知道這一男一女是早來的呢?只因為這當兒正上座兒,那個壯漢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滿臉通紅,兩眼都有了血絲,可是他還喝。

    那女的一臉焦急色,一句連一句地直勸:「哥哥,別再喝了,咱們還要趕路呢。」

    她說她的,壯漢子跟沒聽見一樣,照喝他的。

    打外頭進來個人,是個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漢子,瘦瘦的,穿得挺氣派,可卻一臉陰沉像。

    這漢子八成兒是京華小館的老主顧,他一進門兒夥計就滿撿陪笑迎上去了:「五爺,今幾個怎麼晚了,您那兒坐?」

    瘦漢子打鼻子裡「嗯」了一聲,臉上沒一點表情,抬眼四下瞧了一瞧,瞅著了個座兒,邁步就往裡走去。

    巧了,就在這時候,那壯漢子發了脾氣:「你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出來這一趟,我喝點兒酒你都要管。」

    手這麼一揮,一壺酒飛了起來,酒灑了,正好濺了瘦漢子一身,那麼好的衣裳濕了一塊。

    瘦漢子臉色一變停了步,怒目瞪著那壯漢子道:「你長眼了沒有……」

    他剛說這麼一句話,那女的滿臉驚慌神色站起來賠了不是,那知道她不賠不是還好,她這一衝瘦漢子賠不是,壯漢子火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濕了塊……」

    他這往裡一站,壞了,酒往上湧,嘴一張,「哇」地一聲,吐得那瘦漢子滿臉開花,有酒有菜,漏子大啦!

    瘦漢子怔了一怔,怒喝一聲,抬手一掌拍了出去,正拍在壯漢子的心窩上。壯漢子一張嘴又吐了一口,這回不是酒,也沒菜了,是血,鮮紅鮮紅的血,身子往後一仰,人躺了下去,砰,嘩喇,把另一張桌子也砸垮了。

    那女的怔住了。瘦漢子也怔住了。

    突然,那女子一聲尖叫撲向地上壯漢子:「打死人了,哥哥,哥哥……」

    亂了,酒客們都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一陣風般奔進來個人,又是個鄉下人打扮的壯漢子,他一進來抓住那女的就問。

    那女的一頭撲進了他懷裡,指著那瘦漢子哭著道:「二哥,大哥讓他打死了!」

    這壯漢子—個旋身劈胸抓住了那瘦漢子道:「我大哥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竟……走,跟我上衙門打官司去。」

    他這裡揪著瘦漢子要往外拖,門口又進來個人,很俊逸個漢子,看樣子只有廿多歲,長眉、細目、白淨臉兒、天青色的長袍正合身,典型的大戶人家公子哥兒樣兒。

    只聽有人嚷道:「好了,好了,胡少爺來了。」

    胡少爺進來就到了瘦漢子身旁,望著那壯漢子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

    壯漢子冷笑道,「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我先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胡少爺不慌不忙地道:「我姓胡,這個人是我家的護院。」

    壯漢子道:「那正好,這兒出了人命了,你這個護院打死了我大哥!」

    胡少爺往裡頭地上看了一眼,仍然是不慌不忙:「那個就是令兄麼?」

    壯漢子道:「不錯!」

    胡少爺轉望瘦漢子,馬上沉下了臉:「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瘦漢子苦著臉道:「少爺,是這樣的,這個人喝醉了酒,吐得我滿頭滿臉的,您看看我這一身,我只推了他一下,誰知道他就……」

    「混帳!」胡少爺厲聲叱道:「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你還跟他一般見識?」

    轉望壯漢子,拱手陪笑:「這位大哥,讓我先看看令兄,行麼?」

    壯漢子叫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他說他的,胡少爺逕自走過去俯身伸手把了把地上壯漢子的腕脈,這一把脈,他的身子不禁震動了一下,轉過身,飛快地看了瘦漢子一眼,然後轉望壯漢子道;「這位大哥,不管怎麼說,是我這個護院傷了人,我自知理屈,可是你這樣揪著他……」

    壯漢子道:「我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道:「這是人命官司,由不得他不打,你請放了他,有話咱們慢慢說,好不?」

    壯漢子道:「放了他他跑了呢!」

    胡少爺道:「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再說我胡家大院就離這兒不遠,人跑得了家還跑得了麼?」

    壯漢子悻悻地鬆了瘦漢子道:「人都讓你們打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胡少爺沒理他,轉身沖裡一拱手道:「諸位鄉親,諸位過路的朋友,事情諸位都親眼看見了,用不著我再說什麼,現在我想借這個地方把這件事了一了,請諸位幫個忙讓一讓,鄉親們改天我一一登府道謝,過路的朋友我現在就謝了,諸位的吃喝算我請客了……」

    這位胡少爺見過世面,也懂禮,在這種情形下誰好意思不讓,一轉眼工夫全都走光了。

    胡少爺拱手稱謝,送著酒客們出門,然後他吩咐掌櫃的上門,掌櫃的苦著臉過來要說話,胡少爺抬手塞過一物,道:「彭掌櫃,咱們都是老街坊,你的損失我明白,這個你先拿著,不夠,趕明兒個我再補。」

    掌櫃的連說不是這意思,可是他到底把東西接下了,而且吩咐夥計上了半扇門。一切都妥當了,胡少爺擺手讓壯漢子坐下。

    壯漢子白著臉道:「用不著坐,有什麼話站著說也是一樣。」

    胡少爺一點頭道;「好吧,既是這樣那咱們就站著說吧,請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壯漢子叫道:「怎麼辦,問得好,咱們上衙門打官司去。」

    胡少爺笑笑道:「這位大哥,衙門裡的事恐怕你還不大清楚,人命官司不是那麼好打的,不錯,人是我家護院打死的,可是大不了衙門讓他償命,你家又能落到什麼,再說我胡家幾代在京裡,認識的官家人不少,就衝著這,衙門也未必會判我這個護院的死罪,這麼一來你家不是更吃虧麼……」

    壯漢子跺了腳,道:「好哇,打死了人你還……難道就沒有王法了!」

    胡少爺道;「我不敢說沒有王法,可是失手打死人算不得什麼大罪!」

    壯漢子咬牙說道:「原來你把人都支走是……你這是欺負我們鄉下人,乾脆,你們把我們兄妹三個一塊兒打死這兒算了!」

    他邁步向著胡少爺衝了過去。瘦漢子從後頭伸手抓住了他兩隻胳膊,別看他那麼壯,這時候硬是不能動彈。那女的嚇得不敢再哭了。

    壯漢子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胡少爺道:「這位大哥別誤會,我不是怕挨打,要知道,你要是打壞了我,咱們之間的事可就扯平了,你們更落不著什麼了!」

    壯漢子道:「現在我們能落著什麼?」

    胡少爺道:「這就要看你了,你要是願意私了,我可以賠錢。」

    「放屁!」壯漢子道:「錢能買條命?」

    胡少爺臉色一沉道:「你可要放明白點兒,人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代我的護院出面跟你說話,別嘴裡不乾不淨的,願不願在你,你要是不願意也行,我的護院就在這兒,你只管拉他上衙門打官司去,看衙門能把他怎麼辦,看你們又能落著什麼?」

    壯漢子還要再說。

    掌櫃的走了過來,陪著一臉勉強的笑道:「這位兄弟,你要放聰明點兒,人家胡少爺是一番好意,人死不能復生,縱然衙門裡判這位爺個死罪,你這個哥哥還不是活不過來,何況衙門不一定會判這位爺個死罪?以我看哪,人家胡少爺既然答應賠錢,你不如落下一個是一個啊。」

    壯漢子畢竟是鄉下人,聽掌櫃的這麼一說可就沒了主意了,他道:「這,這我不敢做主,得回家問問我爹媽去。」

    胡少爺道:「那容易,你儘管回去問問去,把我的意思說清楚了,看看你爹媽怎麼說!」

    那女的突然說道:「二哥,不行,不能讓爹媽知道。」

    壯漢子忽然流了淚道:「我知道,你是怕爹媽……可是這怎麼瞞得了啊。」

    那女的頭一低又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掌櫃的道:「你們住那兒?」

    壯漢子道:「我們是從房山鄉下來的。」

    掌櫃的道:「你們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壯漢子道:「我大哥是上京裡來找事兒做的,他不願意種莊稼,在家裡待不下去,可是他的脾氣不好,我爹媽不放心,讓我跟我妹妹送他到京裡來……」

    掌櫃的不等話完便道:「那就好辦了,你們倆回去跟你爹媽說一聲,就說你大哥在京裡找著事兒了不就行了麼?」

    壯漢子道:「可是往後呢,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掌櫃的沒辦法了,乾咳一聲道:「往後,咳,往後……」

    胡少爺接著哄上了,道:「往後慢慢的說嘛,能瞞老人家多久,就瞞老人家多久……」

    忽聽那女的尖叫道:「二哥,快看,大哥動了。」

    她這句話剛說完,地上那壯漢子竟然搖晃著爬了起來,半醉半醒地道:「好,你敢打我?」

    也不管是誰撈起一條板凳,沖胡少爺兜頭就砸。

    那女的急叫道:「大哥,別……」

    她叫遲了。胡少爺沒轉身,胳膊一抬正碰著那條板凳,砰然一聲,一條結結實實的板凳竟斷為兩截前半截飛了,後半截也飛了,那壯漢子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做兄弟的好不驚喜,過去就抓住了壯漢子,叫道:「大哥,你,你,你沒死?」

    壯漢子沒吭氣兒,他又昏過去了。

    胡少爺冷冷說道:「你們兄妹倆看見了,你大哥並沒死,他只是受了點兒傷,可是他剛才打了我一下,咱們之間扯平了。」

    他轉身走了,那瘦漢子忙跟了出去。

    掌櫃的直發怔,他怔的是這個鄉下漢子居然沒死,也怔的是公子哥兒胡少爺的胳膊居然比那條板凳還硬,這要不是他親眼看見,他絕不相信!

    胡少爺帶著他那護院走了,人沒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壯漢子兄妹三個也走了,兩個攙著一個,一拐一拐地走了,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對街有家小茶館兒,茶館兒裡坐著兩個人,京華小館裡的情景,打始至終一點也沒漏地全落進了這兩個人眼裡,這兩個人是駝老跟凌燕飛。

    凌燕飛這時候笑了:「龍三哥,龍四哥跟玉潔合唱的這齣戲真不含糊,真可謂之唱做俱佳,尤其是玉潔,我沒想到她居然一點也不慌張。」

    駝老吁了口氣,搖搖頭道:「慚愧,在京裡這麼些年,竟不知道胡家大院的這位少爺是個頗為高明的練家子,走吧,咱們回去看看別的幾個地方是怎麼個情形。」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茶館兒,很快地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口口口

    駝老跟凌燕飛回到了慈悲庵,龍文、龍武跟韓玉潔已經先到了,老董他們也都到齊了。駝老一見韓玉潔便一揚拇指道:「姑娘,你真行,燕飛說得好,簡直是唱做俱佳,尤其難得的是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怯場。」

    龍文望著凌燕飛笑道;「您聽聽,駝老完全一派內行人口吻。」

    駝老道:「我不會唱,可是我懂,像玉潔這樣的材料,只假以時日還怕不成為紅透半邊天名角?」

    「不!」凌燕飛道:「玉潔只能算是名票。」

    大夥兒都笑了,逗了一陣之後,駝老跟凌燕飛開始聽取老董他們的稟報,別處都沒毛病,單胡家打鐵鋪那一老一少是練家子,尤其那個老的,更是個大行家。

    駝老一聽就揚了眉,他道;「北京城可真是藏龍臥虎的地兒啊,咱們先沖這老少倆下手,老董你先派出幾個弟兄去監視胡家大院,把他們的一動一靜全都記下來,要有什麼異動隨時往回報。」

    老董當即派出了四名弟兄,四個弟兄領命而去,老董始訝然說道:「怎麼,駝老,胡家大院也有毛病?」

    駝老哼了一聲道:「豈止有毛病,毛病恐怕還不小呢……」

    接著他把京華小館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老董苦笑搖頭:「這個人可丟大了,這地面上是怎麼混的,胡家大院胡少爺是這麼個行家,我居然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駝老道:「咱們都夠瞧的。」

    老董道:「駝老,要照您這麼說,這位胡少爺這麼世故,這麼圓滑,他簡直就是老江湖嘛,胡少爺既是這麼個老江湖,那胡家大院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了,說什麼家道中落的大戶,我看這裡頭有文章。」

    駝老道:「要不我怎麼說毛病不小呢?」

    老董道:「那咱們何必再找那鐵匠……」

    「不,」駝老道:「胡家大院雖令人動疑,可不一定跟這檔子事有牽連,凡是有毛病的咱們都不能放過,打鐵鋪這方面容易辦些,所以我要先把它辦了!」

    老董道:「那麼咱們什麼時候下手?」

    駝老道:「青天白日不好動,到晚上再說吧,昨兒晚上一宿沒睡,大夥兒都夠累的,先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晚上好辦事!」

    他讓老董他們歇息去了,屋裡只剩下了他跟凌燕飛,還有韓玉潔跟桑傲霜,他望著凌燕飛道:「燕飛,你也歇會兒去吧!」

    凌燕飛道:「我倒不怎麼累,您歇會兒去吧。」

    駝老站了起來道:「那也好,你們三個在這兒聊聊吧,我到後頭歇會兒去,有什麼急事兒別忘了叫我。」

    他走了。

    韓玉潔望著凌燕飛道:「你真不累麼。」

    凌燕飛道:「有你們倆陪著還會覺得累?真是。」

    桑傲霜白了他一眼道:「姐姐,瞧他的嘴有多貧。」

    凌燕飛笑笑道:「嘴還是貧點兒好,要笨得連話都不會說,那還能討人喜歡?」

    桑傲霜叫道:「哎喲,姐姐,你聽聽,他是怎麼啦?」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我倒覺得他這話有點道理,女兒家誰會喜歡個木訥呆癡的人。」

    凌燕飛道:「聽聽!」

    韓玉潔道:「你知道那個臊字怎麼寫不?」

    桑傲霜「噗哧」一聲笑得個花枝亂顫。

    凌燕飛忍不住也笑了,道:「好嘛,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韓玉潔忽然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事實上,眼前可就有三個人喜歡你。」

    凌燕飛心頭猛然一跳,認識韓玉潔以至於今,這是他頭一回看見韓玉潔那醉人的嬌態,他不覺地看直了眼。

    桑傲霜道:「姐姐,留神。」

    韓玉潔嬌靨微微一紅道:「別逗了,說起三個人我想起來了,燕飛,你有沒有著人給內城送個信兒去,免得讓怡寧妹妹掛念。」

    凌燕飛一定神道:「前兩天龍二哥去過了!」

    忽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一個女子話聲道:「在後頭麼?」

    龍飛的話聲道;「是的。」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怡寧。」

    韓玉潔一陣風般跑了出去,只聽她在外頭叫道:「格格。」

    怡寧驚喜叫道:「玉潔姐。」

    龍飛道:「大姑娘,凌少爺是不是在後頭,格格是來找他的。」

    桑傲霜輕輕「喲」了一聲道:「咱們這位嬌格格可真多情啊,還不快出去。」

    她先出去了,凌燕飛跟在後頭。

    韓玉沽拉著怡寧站在院子裡,怡寧瘦了一些,向著凌燕飛飄過讓人難以言喻的一瞥,「喲」地一聲道:「怪不得他捨不得回內城去。」

    桑傲霜嬌笑道:「兩地相思最斷人腸,怪不得格格在內城待不住。」

    怡寧笑了:「好厲害,這位是傲霜姐吧。」

    韓玉潔道:「妹妹好眼力。」

    怡寧道:「還會有別人在這兒麼?」

    桑傲霜走過去道:「玉潔姐,別都抓著,也分一隻給我。」

    伸手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怡寧道:「我該給傲霜姐見個禮。」

    說著她矮了矮身。

    桑傲霜忙扶住了她道:「妹妹這是幹什麼,我下回不敢了,行不?」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瞧,這不是又來了麼。」

    她三個笑成了一團,也親熱成了一團,凌燕飛站在一邊兒倒插不上嘴了,可是心裡挺舒服。

    龍飛一看這情形,一聲沒吭地溜了。

    韓玉潔忽然說了一句:「妹妹瘦多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是麼?」

    桑傲霜道:「非關病酒,不是悲秋,誰知道是為了什麼啊。」

    怡寧嬌靨微酡,道:「姐姐,要不要我給你磕個頭?」

    桑傲霜道:「哎喲,我的忘性怎麼比記性大。」

    韓玉潔抬眼望向凌燕飛,道:「剛才還直念道呢,怎麼人來了你反而不吭氣兒了。」

    凌燕飛不好意思地笑笑,望著怡寧道:「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怡寧道:「怎麼,不行麼?我來多了!告訴你,你在那兒我都能找得著。」

    桑傲霜道:「這倒是實話。」

    怡寧道:「頭回見面,姐姐怎麼老跟我過不去。」

    桑傲霜道:「難道你說的不是實話?」

    怡寧瞟了她一眼道:「姐姐,我可真領教了,告訴你們吧,是龍二哥進內城送信兒的時候,我讓他給我畫了張圖,照著圖找還能找不著麼?」

    桑傲霜道:「妹妹可真是個有心人,今兒個你來那幾位知道麼?」

    怡寧道;「知道,要不讓他們知道那不是惹亂子麼?」

    韓玉潔道:「別在這兒站了,屋裡坐去吧。」

    四個人進了屋,落了座,怡寧望著凌燕飛道:「燕飛,外頭的情形到底怎麼樣了,十五阿哥都快急壞了。」

    這一問把凌燕飛的心情問了下去,沉默了一下,他把出城後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眼前。他這麼一說也把三位姑娘原先那份高興說沒了,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凌燕飛的心情沉重,她三個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屋裡四個人,沒一個說話,這種氣氛更讓人難受,過了一會兒還是韓玉潔先強笑開了口:「妹妹既然來了,內城要沒什麼事兒,我看就在這兒住下吧。」

    「對。」桑傲霜道:「咱三個住一間屋,這下更熱鬧了。」

    怡寧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我……」

    凌燕飛道:「既然他們幾位知道你來,內城也沒什麼事兒,你就在這兒住幾天吧,省得來回跑了,等事辦完之後再回去。」

    怡寧不再說話了。

    怡寧來了,慈悲庵多了個人,四個人也齊了,凌燕飛心裡也少了一分牽掛,時間在閒聊中過去,很快地,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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