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三七章 (3) 文 / 還珠樓主
行至途中,正遇白雕,一同飛來。據說當日只要到晚一步,谷口禁法吃妖人發現,立即從此多事。白雕言說,只要上官師妹一人小心所用隱形飛遁之術,不露形跡,尚可無事。餘下如遇軒轅妖徒之類邪法厲害的能手,稍不見機,吃那妖光一照,立即現形。鋼羽師兄已會玄功變化,雖然比較好些,終非其敵。在師伯、師父未回以前,無論是誰,最好謹守不出惹事為妙,等師父、師伯回來一月以後,便無妨了。上官師妹所習乙木禁制,禦敵卻大有用,令各加功勤習,以防萬一。行時,並囑轉告師伯,妖屍氣運未終,還有二年多才得伏誅,此時除她,只是徒勞。聖姑法力高深,一切未來之事,早已算就,細極毫芒,無不應驗。一個妖屍,不論鬧得多凶,就算勉強復體,也有一點牽制,直到孽滿伏誅,決不能離洞一步。
「妖屍自己也知道聖姑佛法厲害,總想在她遭報以前,苦用心力,死裡逃生。為此,百計千方勾結妖黨,無論是誰,只要能到時使她脫離,便即真心歸附。她在洞中已然住得萬分苦惱,對於聖姑又恨又怕,只是心膽早寒,不敢妄自報復罷了。本心只要能脫去身心牽制,立即遠走高飛,甚至連那洞中藏珍得失,均未在意。但是目前正邪雙方多不知她心理。尤其那班妖邪,俱妄以為她要就著聖姑原有基業和遺留下的法寶道書,收集徒黨,增厚勢力,以便創立邪教,為所欲為,以致格格不入。妖邪們受人愚弄,還不自知,俱當妖屍對他看重,甘為效死。沒想到妖屍如非暫時還有利用之處,早就送他們上死路了。妖屍多年靜修,也頗知道前非,屢欲回頭歸正,無如孽重罪大。
當初聖姑愛她美貌聰明,明知本性難移,偏欲以人勝天,因此造下許多孽因。後來聖姑三次寬免,看出不能改悔,自己還須為她遲卻多年飛昇,方始迫令兵解。妖屍遭劫以前,聖姑最後一次命其面壁九年,懺悔前惡,就便令其皈依。彼時妖屍執迷不悟,錯過千載一時的良機。以前神通,多是佛家旁門道法和自己私向外人偷習的淫邪之術。雖在上年乘聖姑傳授上官師妹時,奪走了半部道書,稍知門徑,有些省悟,但是陷溺已深,無由自拔。又不知那是聖姑為應前言,假手上官師妹,給她萬分一線的生機。空自習了年餘,終以不捨棄舊從新,邪正相混,道淺魔高,難期將滿,慾念重熾,自趨死亡之路,再不回頭了。妖屍最中意的,便是軒轅妖徒和另一姓古的妖人。妖人吃醋氣走,乃是妖屍故意激將之故,早晚仍要回來。請師伯在此期間內,最好不理他們哩。」
易靜聞言,只覺袁星別不多日,不特面上道氣盎然,功力越發精進,而且談吐也較別前更有條理。對於後半所說,並未在意。便命眾弟子入洞,只留神雕洞外守望,以防萬一。師徒七人到了洞內,易、李二人見眾弟子按照本門心法修煉,為日無多,進境甚速,尤以上官紅、袁星為最。問知四人互相觀摩,彼此奮勉勤修,大是嘉許,慰勉了幾句,又把三人此行經歷告知。
癩姑料定,金鳧仙子辛凌霄海上相遇時,受了譏刺,必然激怒,夫妻二人日內必約能手前來。自己正好坐山觀虎鬥,就便查看妖屍與所勾結的妖黨法力深淺,以為異日之計。不等易靜開口重提往探妖窟之事,便行設詞勸阻。易靜雖未把白眉禪師命白神雕傳來的話放在心上,還是老想起前番和李英瓊幻波池取寶之事。英瓊末學新進,反倒成功;自己道行法力俱比英瓊要高得多,反倒受了挫折,覺著難過。對於聖姑也有些不服,存著幾分敵意。
自負法力和師傳七寶妙用,以為一任艷屍崔盈和聖姑洞底埋伏禁制多麼厲害,決不能比赤身教主鳩盤婆和這次紅髮老祖還要神通廣大,聖姑又正坐著死關,所有禁制均是昔年預設,無人主持運用,沒有別人牽累顧慮。憑著自己神通變化,又有前番經歷,洞中虛實妙用多半識得,不比以前一無所知,此去至多無甚大就,斷無失陷之理。因此始終不曾死心,屢欲背著眾人,獨自乘隙入池一探。但是癩姑善於辭令,相處這些時,把易靜脾氣摸準。知她率真任性,儘管和鳩盤婆結仇相鬥,遭了一次大難,回山苦煉多年,煉就元嬰,功力大進,依然改不了好勝的天性。因此並不明勸說妖屍厲害,埋伏凶險,只借衛仙客夫妻為題,措詞極為得體。易靜雖是數中該經過這場厄難,過於恃強任性,畢竟不是淺薄之流,一聽所說甚為有理,竟把前念打消,想等衛仙客夫妻和妖屍妖黨鬥過,再行相機下手。
這時艷屍崔盈,自從同黨兩次火並之後,默想近日經歷,有好些事俱似不在聖姑給自己所留的玉牒預言之內,心中有了希冀。原本覺著聖姑法力高深,凡事前知,曾說自己結果至慘。這些年來,除了由一位誤入禁地、不知姓名的女子手內奪下那半部道書,玉牒上不曾提到的外,幾乎無事不應驗。因此終日憂懼,不能安心。但自得了道書以後,好些事故,玉牒上均未載及。加以修煉勤奮,脫難復體之期也近了三年,現時已能行動自如。如非想要恢復昔年十全十美,稱粹美艷之質,已然試過兩次,隨時均可復體重生。只是元靈仍受一點禁制,怎麼用盡心力,滿洞搜查,也查不出那禁制自己法物所在。
這還是因驚弓之鳥畏懼仇人,惟恐出洞應了仇人詛咒預言,膽小謹慎之故;否則,就此出洞遊行,也非難事。至於運用玄功,神通變化,功力只有較前還更精進。現在別的不盼,只盼以後經歷不落聖姑算中,那便是仇人昔年法力推算,尚有不到之處。事雖被她十九算準,設下種種陷阱,但對於自己的潛心苦煉,人定勝天,超出定數以外,又得道書之力,趕前兩三年脫劫,以及借用外力相助一切,卻未算出。只要真個如此,立即有隙可乘,不特免難脫劫,復體重生,一定如願,並還可以毀她法體遺蛻,乘其元神入定,正坐死關,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報復這多年殺身禁錮深仇,均可稱心而為,豈非絕妙?
妖屍想到這裡,勾動前仇,頓生惡念。意欲試探著開啟聖姑藏珍之室,窺伺法體,看看有無阻礙。如無異狀,可知聖姑當年不是不善謀人,拙於謀己,便是道法高深,不如所疑之甚。那便立下毒手,先與洞中兩個邪法高強的妖黨合力破去防護法體的禁制,然後攻破元關禁錮元神,拼著數十年苦功,用妖法將她煉成灰煙,報仇洩恨。但懾於聖姑威力,道法神妙,不可思議,總是膽怯,臨動手時,忽又變計,改用狐媚陰毒之策,唆使兩妖黨代為行事。那兩妖黨都經她平日色授魂與。雖以妖屍心中鄙惡,又以不到脫難的時候,怕污了仙府,轉誤大事,只在暗中分別示意,委身下嫁。
一面推說原體未復,妄自交合,既誤前修,而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諸般奇趣,也無從使人領略。巧語搪塞,未使沾身。但二妖黨俱已色令智昏,心迷神蕩,其欲逐逐,各自視為禁臠,巴不得她早日脫難復體,盡性狂歡,享受奇艷。但那禁制妖屍元靈的法物苦尋未獲,恨毒聖姑,早就各告奮勇,欲用自身法力,不問青紅皂白,先把聖姑的戒體元神毀去,除了禍害,使那法物永找不到。不過平日多加一分小心,當時復體重生,決可無慮。只為妖屍知事難行,故意賣好,說恐妖黨犯險,仇人禁法厲害,不可妄動,極力勸阻。二妖已被玩弄,無異嬰童,不敢拂意而行,心還怏怏,好似兩隻餓極了的饑貓,明明看著一條活蹦亂跳的肥魚在口角邊撩來撩去,只沒法啃咬一口。好容易聽她露出一絲口風,俱認作立功博寵的惟一良機,雙方爭搶,誰也不肯落後。
妖屍知兩妖黨法力不相上下,本是沒有把握的事,惟恐同歸於盡。剩下幾個日前因火並受傷殘廢的無用之輩,以後遇事,無可為助。又恐陰毒過甚,巧使入阱,全數喪亡,使別的有力妖邪視同禍水,聞風卻步。始而仍是勸阻,以示二人自己冒失,甘為效死,與己無干。等二妖黨非去不可,怒發力爭,再用猜謎之法定一先後,約日行事。暗中再打疊起柔情蜜意,無限風流,一面鼓勵去的一個,一面再對後去的一個,說自己真心相告,默認做千秋仙侶,知道此事吉凶難卜,不捨他去犯此奇險。而去的一個,也是真心相愛,雖是一頭熱,自己不愛此人,但是糾纏不清,身在難中,須人相助,不便得罪。又說:「幸你見諒,知我真心,不與明鬥,才得勉強相安。
心卻厭惡已極,他既不怕死,樂得聽任他勉為其難。如能成功,復體以後,事仍在我。彼時人已回生,就委身於你,夫妻合力,他也無可如何。如若因此受傷,他誇海口在前,自然無顏和你相爭;再如送命,更是孽由自作,去我夫妻兩人的心病。他如不行,你就能有成望,我也不捨你為我犯險,只好另作別計。雖然毀了他,卻保全了你,豈非一舉兩得?不問他的成敗,你我仍是一雙兩好,地久天長。本心是想,他雖惹厭,對我總是忠心,雖說你恨他,我也不願他去送死犯險。偏你兩人全都自恃,勸阻不從,只得在你二人爭時,暗中設計,使他佔了先去,以便他如傷亡,你可知難而退。原是真心相愛,看你特重,惟恐差失,用心良苦。你怎倒辜負我的深情,不知好歹厚薄,不高興起來?」
二妖黨經妖屍一番狐媚愚弄,愈發死心塌地,心花怒放,各自把妖屍奉若天人,死活惟意。妖屍原以為有幾分希望,並非真願同黨送死,到時除詳說虛實避忌外,並出全力在外應援相助。誰知那妖黨進去才入伏地,觸了禁網,人便和衛仙客夫妻在小池中失陷一樣,室中所設,又是丁甲木火二遁,當時便陷在法體前頭,神燈裡面。妖屍和眾妖黨在外凝望,只見一陣煙光變滅處,人便不知去向。再看長明神燈,火焰頭高起尺許,焰光中裹住一個寸許大小人影,在週身邪煙妖光環繞之下,正在手舞足蹈,好似奮勇對敵,高興非常神氣。知他已陷火遁之中,自己心神已迷,尚當破法將成,實則萬無生路。
妖屍雖然知道微妙,但以前受厄太多,心膽早寒,一則無此勇氣;二則火中人是個左道妖邪,淫慾蒙心,靈智已迷,危機一發,毫無所知,正想起大功將成,可博妖屍歡心,恣情淫慾。不比衛仙客夫婦玄門正宗,元靈未昧,失陷不久,立即警覺,識得厲害,心有主宰,未被迷了本性。只要有一位法力較高、知道其中玄妙之人在側,便可救出。這類埋伏,一經失足,陷身在內,雖也須人相救,但主要全仗自身省悟,心能自制,方可倖免,自己尚未警覺,外人便有天大法力,也無用處。妖屍和眾妖黨看出絕望,方在慌急無計,晃眼工夫,燈焰熊熊閃動,略一起落,焰中小人便似什麼東西落在油鍋沸湯以內,滾了幾滾。緊跟著,燈焰往下矮,回了原狀。小人卻似殘雪投火,只焰頭上微飄散了一絲黑煙,立即形神皆化,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