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二三七章 (2) 文 / 還珠樓主
萬一破她不成,徒自打草驚蛇,被她遁去,反惹輕看。」前念重起,暗用法力,下好禁制,然後突然變臉,佯怒喝道:「小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好心憐你資質不差,意欲引度到我門下,偏生執迷不悟。你如以為我也年輕道淺,不配做你師父,不妨將聖姑所傳道法一一施為。休說我不能取勝,如禁制你不住,立時就走,任你甘受妖邪毒手,決不相強。我如破去你法,將你制住,立即拜我為師,免找無趣。再如倔強,不聽良言,似你資質,在此久留,早晚必被妖邪擒去。你固孽由自作,但必多一妖女,為害人世。我以濟世為懷,既然遇上,必不能容,只好防患未然,先用飛劍將你殺死,休怪我狠。」
上官紅因連日與諸同門一齊修煉,生具仙根仙骨,功力既是精進,加以日聽米、劉、袁三人述說本門兩輩師長屢次除妖鬥法經過,袁星又喜誇大,把乃師李英瓊髫齡犯險、遠涉荒山、拜師行道遇敵時的奇險驚人的經過加倍渲染,說得天花亂墜,不禁潛移默化,激發勇氣,把以前膽小習慣為之大變,反成了初生之犢不畏猛虎。此時心中鄙恨辛凌霄恩將仇報,只想代師出氣,巧語嘲弄,一點不知敵人已然暗下禁網。聞言,也不生氣,仍自淺笑嫣然,故做不經意之狀,答道:「道友法力自然比我高強得多,況你我無仇無怨,斗的甚法?拜師收徒,原要兩廂情願,我既不知好歹,還強收我這徒弟則甚?我是否會被妖邪擒去,那也無勞道友費心。至於不拜你為師便要殺我,一則,你是出家人,無故妄殺好人,道犯清規,即此已是不配為人師表;再則,我想也無此容易。打你得過,你白丟人;打你不過,不會跑麼?據我看來,你自命崑崙派前輩女仙,現放池底妖屍不敢尋她,對一末學後進強以暴力,苦苦相逼,勝也丟人,敗也丟人,那是何苦?就我言語冒犯,也須看我師長於你多少有點好處,如何乘我師父不在,上門欺人?快自請吧。」
說時,上官紅固不知敵人暗中設有禁制,辛凌霄也不知對方隱形飛遁之術神妙無比,飽受冷語譏嘲,本已怒發,終因愛才太甚,不忍立下辣手。正想再說幾句,實在不行,方始給她一點苦吃,擒了就走,聽到末句,只當所說師父是指聖姑,怒喝:「你那記名師父,我只聞名,不曾見過。除妖,照她遺偈所言,誰都可以依言行事,各憑法力,無所偏袒,對我有什麼好處?」上官紅笑道:「道友真個健忘,無怪走時會暗算我師爺爺。賢夫婦如不是我師父、師叔前番幻波池底救出,早被金、水二遁化解,形消神滅了,怎會說不相識呢?」
辛凌霄聞言,氣往上撞。因覺上官紅不像是峨眉女弟子,各長老既不會令一法力淺薄的後進單身來此,並且峨眉諸女弟子十九末學新進,未到收徒時期。此女去年才得聖姑傳授了一點防身道法,令其等候時期。上次幻波池盜寶,易、李二人並無門徒,才隔數月之久,怎會收下此女?又令其日常孤身涉險,在此守伺妖屍動靜?太不近情。雖疑上官紅安心嘲弄,還拿不準是否仇敵門下,或者還有別情,便怒喝道:「你不說聖姑是你師父麼?還有何人?幾時拜的?」上官紅看出對方羞惱成怒,弓已引滿,一觸即發。一面準備逃路,答道:「家師是女神嬰,姓易名靜。師叔乃李英瓊。」辛凌霄聞言,才知白受戲侮,果是仇敵門下。當時暴怒氣極之下,仍不肯放飛劍殺害,只想將人擒回山去,再行處治。口方喝得一聲:「賤婢敢爾!」把手一指。哪知上官紅早想好,對方連師爺爺都敢暗算之後逃走,必難力敵,說完師長名姓,同時接說道:「我不與你糾纏,失陪了。」聲隨人起,竟然隱形遁走。
辛凌霄沒想到上官紅會衝破禁網逃走,越發忿激,必欲懲處。忙縱遁光,照準飛遁方向,急急追去。這原是氣忿不過,姑試為之,身形已隱,本心也不想一定追上。偏巧上官紅逃路正對谷口,相隔里許,飛遁神速,眨眼即至。谷內外和上空均經易靜法力封禁,外人看不見也進不去。辛凌霄這一追,無意之中,正將谷口埋伏觸動,遁光立被五色煙光裹緊,知道上當,又驚又怒。幸是法力高強,不在易靜以下,但出不意,也已吃虧。正準備施展玄功強拼,忽聽連聲雕鳴,跟著便聽前面有人說道:「事已緊急,先放她進來,以免彼此均有不便。」話未說完,四外煙光忽斂。定睛一看,身已飛進一條泉石清幽、竹木森秀的山谷之中。
面前站定一個身著道裝、背插雙劍的大人猿,還有兩個身材矮小、相貌醜陋的道人,各作戒備之容,似有待敵而動之勢。因是敵人自行撤禁放入,不知深淺,是否誘敵,彼眾我寡,未便造次。方欲喝問,猛又聽到空中雕鳴。抬頭一看,乃是兩隻人一般大的白雕,高踞在路側危崖之上,健羽如霜,二目金光遠射數丈,正注視自己。認出是白眉座下神禽,本來是一黑一白,不知怎會變了雙白?除黑雕已歸峨眉外,白雕永遠隨定禪師,向不離開,心料禪師多半在此;便是不在,此雕也是難鬥。不禁大吃一驚,氣便中餒,幸喜不曾冒失和對面二人一猿交手。想了想,索性忍氣到底,問明原由,再作計較。便把遁光收去,向兩矮詢問道:「你們何人?此是何地?白眉座下神雕怎會在此?莫非老禪師也在這裡麼?」
兩矮子還未及答,旁立人猿接口答道:「我四人俱是峨眉門下。我三人師父姓李。你追那女子的師父姓易。你誤觸谷口禁網,本由你去。因在東崖久候妖人未來,正想回來尋人換班,剛到谷口,便見你和上官師妹吵嘴。方要過去,我這位鋼羽師兄忽然同了白眉太師祖座下白老先生隱身飛來,將我拉進谷裡,言說:軒轅老怪門下妖徒為爭艷屍,正與幻波池底妖邪火並,快要打出池上。如見你我鬥法,妖徒因在池底受了妖屍一點閒氣,無從發洩,必來生事。你已被禁法困住,他也正好混水摸魚,我師父又不在家,豈非彼此俱有不便?不管雙方恩怨如何,總是玄門弟子,你又不是左道妖邪之比,為此收了禁法,將你放進。掩過一時,等妖徒被氣走,再請你出去。有本事,最好等我們師父回來再打;否則,上官師妹就在你身旁杉樹林裡站著。她是天生好脾氣,不喜歡無故和人交手,膽子又小,怕師父罵她,並非怕你。你真耍賴不依,你自到林中找她去也行。」
辛凌霄聞言,知道妖人與敵人兩俱厲害,暫時勢孤力薄,沒法慪氣。只得故示大方,冷笑道:「我對賤婢原是好意,她既有師長,便應明說,不該口出不遜。本想懲處她,既你們師長不在,暫時寬容;等你們師父回山,日後相見,再行處治便了。」袁星還欲反唇相譏,劉遇安比較持重,覺著此時危機隱伏,無事為妙,忙使眼色,插口道:「道友且請在那旁石上稍坐。事已過去,不值為兩句閒言,便生計較。池中妖邪日益猖狂,還是各盡各力,早日除害,方是修道人行徑,爭這閒氣何益?」辛凌霄不便再說別的,起身要走。米、劉、袁三人同聲勸阻說:「外面妖人現正惡鬥,只等池中妖人一死,軒轅妖徒立即負氣而去,彼時再走不遲。」辛凌霄口說:「為防洩露機密,緩去無妨。」實則色厲內荏,也甚膽怯。三人中,袁星最愛說話,反向她問長問短。
辛凌霄見一猿猴,也有如此靈異,背插長劍,又是前古奇珍。方在暗中稱奇,忽聽身側隱隱風雷之聲過去,一片青色金光隨聲閃過。上官紅突然現身,由林內含笑款步而出,近前沒等開口,先施一禮,道了歉意。辛凌霄看出那是乙木遁法,與幻波池陷身的金水禁制,同是先天五遁之一。估量既是聖姑傳授,威力必也差不多少,不禁大為駭異。又見上官紅重又嬉皮笑臉,改倨為恭,真個急不得惱不得。暗忖:「峨眉真交好運,凡是良材美質,幾乎全被網羅了去。尤其是此女修為才得幾時,入門未久,竟有如此法力。幸是自己,稍差一點的遇上,只此乙木遁法,便非其敵。第三代入門不久的弟子已然如此,將來真不可限量。」正在贊服,猛想起池中盜寶之事:「敵人師徒竟然移巢在此,可知圖謀已亟,再不下手,自己必要落空,豈不可惜?」慾念一起,利令智昏,忽生狡謀,意欲假手敵人,與妖屍鷸蚌相爭,乘隙得利。因問不出易靜等三人歸期,假意相讓,令四弟子師回告知,速往除妖。自己在暗中勾結能手,待機而動。表面上和四人直似嫌怨悉捐,十分投機。挨到妖徒得勝回山,方始起身。因往北極,去尋丌南公求助,途遇易靜諸人由陷空島取藥回來,看出是峨眉門下,意欲帶話激將。不料遇見對頭,又受了一番閒氣,自此怨毒日深。既貪至寶,又復負氣,不問如何,誓欲必得。不然甘與對手兩敗,亦非所惜,以致身敗名裂,如非上官紅到時略生知己之感,幾於形神皆滅。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易靜等三人問完前事,易靜道:「既然妖人已走,你們不在洞中用功,還立洞外做甚?神雕鋼羽怎不在空中巡望?」袁星答道:「那日白雕原奉白眉太師祖之命來此,說池底妖屍生得妖淫,加以聖姑所遺珍寶,啟人覬覦。自從難滿回生之信傳出,引得各方妖邪一齊生心,俱想人寶兩得,並佔據幻波池這座仙府。誰知妖屍天性淫毒,邪法又高,表面上來者不拒,一體收容,實則中意者少,除有限三兩人外,全看不上,便用陰謀毒計,使其自相火並。就師伯、師父去這些日,已然殘殺了不少。可是那些妖人也真犯賤,不知自量,仍是陸續求之不已。最厲害的,便是軒轅老怪門下兩個妖徒。前日鋼羽師兄便是覺出危機已伏,師伯、師父不在,恐弟子等吃不住,想尋各位大師伯叔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