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悟遲失良朋 遭陷樹強敵 文 / 黃鷹
金絲燕,柳眉兒,雪衣娘,滿天星,擁劍公子,當年敗在他劍下的江南五大高手佔了三個對他心存怨恨,伺機報復,金絲燕是否又是一樣?
沈勝衣的確不敢肯定。
朱夫人那邊一直就只是望著沈勝衣,並沒有截下朱鳳的說話,但到這下忽然又再開口,道:「金絲燕是否那種人,沈大俠大概還不能肯定,我們同樣也不能肯定,不過有一點,我們卻是可以肯定的。」
「哪—點?」
「沈大俠今夜才到這裡,今夜才知道這件事,一切當然都是從金絲燕口中得來,亦當然沒有時間調查這件事的真相。」
沈勝衣無言頷首。
「未知金絲燕在沈大俠面前怎樣說話!」
「夫人問道,理當據實相告,但在這之前,我想先請教夫人幾件事情。」
「沈大俠有放砂妨直說。」
「前此一個月,金絲燕可曾經過訪?」
「對於這件事,先夫早已過上下所有人等,事實證明,的確沒有。」
「那,金絲燕的過訪到底在什麼時候?」
「這之前十天。」朱夫人思索著道:「當時她一口咬定對上半個月,曾將魔教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交與先夫,要他還給她,先夫根本沒有收過,當然拿不出來,爭吵下來,終於大打出手。」
朱鳳接著道:「那個瘋女人一上手就拔劍亂砍!」
沈勝衣道:「令尊當時可有動用兵器?」
「家父向來不用兵器……
「只是施展十二擒龍手!」
「你怎麼知道?」
「金絲燕說的。」
「哦!她還怎樣說。」
「令尊用到十二擒龍手,只一個照面就將她擒下,向門外摔了出去。」
朱鳳睜大眼睛。「這又是金絲燕說的?」
「我記得還很清楚。」
「你相信?」
「難道這不是事實?」
「豈會是事實,」朱鳳瞪著沈勝衣:「我雖然還沒有機會在江湖上走動,江湖中的事情倒也聽說不少,金絲燕名列江南五大高手,實在有她的一套本領,像她這樣的一個女人,不要說家父,就說你,你可有把握一個照面就將她擒下?」
「沒有。」
「連你也沒有,家父還用說。」
「但如果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確落在令尊手上,可就難說了,魔教的武功身法,向稱詭異莫測……」
「只可惜當時的情形根本就不是你方纔所說的那樣。」朱鳳連連搖頭。
「你是說令尊不曾將她擒下摔出門外?」
「不曾,是她自己走出門外,」朱鳳沉聲道:「當時我在廳堂一角的幔幕後面看得非常清楚,她一劍在手,一連幾劍亂確,將我爹迫回原位,聲明十天後再來,屆時家父如果再交不出她便不再客氣,說罷就回劍入鞘,大踏步離開,沒頭沒尾,自說自話,所以我才說她是個瘋女人。」
「這十天之內她並沒有再來?」
「嗯,但到第七天頭上,就來了那兩個所謂魔教使者。」朱鳳的眼圈又紅了。
沈勝衣轉問道:「她既然警告在先,令尊應有所防範才是。」
「家父問心無愧,根本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據知令尊是少林派俗家十八傑之一。」
「這倒是事實。」
「嵩山少林寺離這裡並不遠,令尊怎麼不向同門求助。」
「家父認為只是誤會,遲早總會澄清,沒有這種必要,我們也是在昨日才去信少林本寺,請求悟空師伯前來主持公道!」
「何時方到?」
「明早總該可以。」
「那沿途襲擊我的並不是少林寺的和尚了。」沈勝衣忽又問道:「金絲燕當時可曾在令尊面前提過我的名字?」
朱鳳想了一下,搖頭。
沈勝衣立時沉默了下去。
雙方的出入實在太大。
他望向示夫人,望向朱鳳再望向馬大叔。
朱夫人一面慈和,朱鳳並不像一個城府深沉的女孩子,馬大漢卻是一副忠心耿耿模樣。
「我現在倒希望你們所說的完全不是事實,否則」沈勝衣的面色突然黯了下去。
「我那個朋友的生命只怕就成問題了。」
「你哪個朋友?誰?」
「公孫接,他現在正跟金絲燕一起,準備應付那兩個魔教使者。」沈勝衣陡地抬頭,「現在應該是什麼時候?」
朱夫人應聲望了一眼天色,「差不多子時的了。」
沈勝衣一驚。「夫人,請借坐騎一用!」
朱夫從還未答話,沈勝衣已自飛身上了馬鞍。
朱鳳脫口驚呼:「沈大俠……」
「回頭我再登門拜訪,將馬送回。」這句話尚未說完,沈勝衣已一帶疆繩,勒轉馬頭。
放馬奔向峽道那邊。
急遂的蹄聲一下撕裂山道的靜寂!
馬已飛快,沈勝衣卻仍嫌緩慢,現在他恨不得背插個翼,一飛萬里。
只可惜他現在就算真的雙翼背生,萬里頃刻,雙翼一展就飛入了清風閣之內,但事實也已來不及的了。
出了峽道,又是山路。
山路崎嶇不平,沈勝衣的心情卻是忐忑不安。
馬幾已放盡,蹄聲急如暴寸,過了崎嶇山路,那條廣闊的大道終於出現眼前。
過了那條大道,也就近了。
沈勝衣催馬更急,片刻人馬已轉入大道。
月已在中天。
沈勝衣不禁汗落淋漓。
冷汗。
他控疆的雙手亦自捏了冷汗一把,尚自不停地推策,口中同聲叱喝連聲,那匹馬叱喝下四蹄翻飛,曳著一蓬雪煙,箭矢一樣飛馳。
前方的一蓬雪煙更大。
趕夜路的除了沈勝衣之外,竟還有二三十人。
這二三十人分成了兩行,人各一馬,迅速前奔,聲勢浩蕩。
二三十匹馬拖著的雪煙聚在一起,簡直就像是空中的一股密雲,蹄聲就像是雲下雷雨。
那一大蓬雪煙本來還是遠遠的,一下子便來到沈勝衣面前。
那些人雖然趕路,對坐騎都還知道愛惜,沈勝衣那匹馬卻已放盡,怎不一下子已給他趕上!
那倒不是他不懂得愛護,但比較起來,公孫接的生命實在重要得多。
公孫接是他的朋友。
「借光!」他也不管那許多,大喝一聲,放馬直衝了過去!
「阿彌陀佛!」那些人應聲一齊回頭,竟然全都是和尚。
和尚總算也曉得禮讓,一聲佛號,分別在兩旁讓開。
沈勝衣匹馬當中衝過。
那剎那,他實在有些擔心。
幸好那些和尚,並不是他日間所遇到的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和尚。
沈勝衣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他這顆盡未免放得早一點。
馬一衝丈八,突然轉衝向地面!
沈勝衣總算身手非凡,一張臉還未撞上地面,人已自馬鞍上拔了起來。
馬倒地不起,沈勝衣凌空一個翻滾亦自落到地上!
這一下實在漂亮之極!
後面那一群和尚看的清楚,不其而齊聲喝了一個響彩!
沈勝衣應聲回頭,眼睛有的只是一片焦急之急。
和尚也的確沒有背後暗算,那匹馬倒地口吐白沫,通身汗濕,不過是筋疲力竭。
一去一回都是放盡,就算鐵打的馬也得跑壞。
也不過瞬間,那一群和尚便已奔到,下意識紛紛將馬勒住。
沈勝衣即時一揮右手,道:「在下因有急事必需盡快入城,諸位大師可否行個方便,借我一馬?」
他說話客氣,行動卻一些也不客氣,那一群和尚還未有所表示,他已凌空撲向右邊那一行的第一個和尚。
這一撲快如閃電。
那和尚只覺眼前一花,沈勝衣的一張臉就已出一在眼前,當場大吃一驚,倉猝間不暇細想,擱在鞍上的右手馬上一拳擊出,直向沈勝衣的鼻子擊去!
拳出如山,呼嘯風生,那和尚手底下顯然也有好幾下子。
這一拳若是擊中,沈勝衣的鼻子只怕就得塌下。
沈勝衣的鼻子並投有塌下。
那和尚一拳眼看就要擊中,眼前忽然又失去了沈勝衣的面龐,耳邊卻聽到了其他和尚的好幾聲驚呼!
他不由也自驚呼一聲,這一聲驚呼未絕,人已鞍上斜飛了出去!
鞍上卻並未空下,立時又坐上了一個人。
沈勝衣!
沈勝衣偏身讓開一拳,探手抄住了那和尚的腰帶,一提一送,將那和尚提離了馬鞍,便翻身上馬。
其他的和尚那還不哄動起來,叱喝聲此起彼落,幾個和尚不約而同馬上疾撲了過去。
「大膽狂徒,吃我一杖!」
「吃我一刀!」
聲到人到,一條禪杖凌空落到沈勝衣的肩膀,跟著還有三把戒刀!
幸好沈勝衣一上了馬鞍就放馬奔出。
刀杖落空,那四個和尚回身便待上馬追出,其他還在馬上的和尚更就已經蓄勢待發。
就在這下,一聲蒼老的佛號劃空傳至!
「阿彌陀佛!少安毋躁,那位施主是必真有急事在身,出家人慈悲為懷,讓他去吧!」
語聲蒼勁,說話的和尚鬚眉俱白,年紀不錯已經老大一把,可是眼神瞿鑠,顧盼自雄。
身份顯然已在眾人之上,一開口,其他的和尚便自靜了下來。
老和尚身旁的一個中年僧人卻隨即大笑道:「幸好這樣的施主到現在還是只得一個,否則跋涉長途,我們就算無須各自多預備一匹坐騎,也得多預備一雙鞋子。」
「阿彌陀佛!口孽口孽!」老和尚淡淡一笑,吩咐道:「那位施主的坐騎看來不過一時脫力,片刻大概便可復原,智深不妨就此稍待片刻,其他人等,繼續上路。」
智深就是給沈勝衣借去坐騎的那個和尚,聽得吩咐,只有應允下來,猶自恨恨地望著沈勝衣的去向。
出家人四大皆空,那是指所謂高僧,和尚並不包括在內。
智深還只是一個和尚。
那瞬間,沈勝衣—騎而去,星月下只見一蓬雪煙飛揚,人馬都已在雪煙中隱沒。
星光時北時南,時西時東,時隱時現,月卻只得一彎,由東漸西。
子夜已將盡。
風更急,天地之間更嚴寒。
錢起崔浩推開的那崗窗戶並未關上,一陣風吹起了棉簾子,吹入了清風閣,又吹冷了地板上的鮮血!
地板上躺著三個人,三個人之中臉色最難看的當然就是公孫接,錢起崔浩的瞼色也並不見得好到那裡。
地板冷而硬,躺在那上面實在不是滋味。
黃金卻能激發某些人體內的熱血!
錢起崔浩體內有熱血這下更似在沸騰,這莫說地板,就冰天雪地,相信也可抵受得來。
兩人都是面向下臥著,限似閉非閉,嘴角勾著一絲殘酷而峻冷的笑容。
鋼針一樣的兩支長劍並未入鞘,劍尖上的鮮血燈光也似在閃光。
劍都在手中,兩人一在公孫接之右,一在公孫接之左,不動則已,一動兩劍交擊,當中就成必殺死角。
死角之中現在還沒有活人,但遲早總會有一個活人踏入這死角之內。
沈勝衣。
這一切正是為沈勝衣而設。
只要沈勝衣再進清風閣必入這死角之內。
金絲燕有這種把握。
她挨著一張椅子,斜坐在地板之上,媚眼欲張未張,也似負傷不支,昏迷倒地。
十二連環塢的殺手劍一出手,已極少落空,何況再加上金絲燕的一劍?
夜更深。
入窗的冷風送來了急遂的馬蹄聲。
蹄聲迅速的迫近清風閣。
唏聿聿的一聲馬嘶,那匹馬就停在清風閣下!
金絲燕嘴角不覺一咧。
錢起崔浩反而一些反應也沒有。
馬嘶聲未落,砰的一聲巨震,一扇窗戶連帶窗柵上掛著的棉簾子飛吉清風閣中,碎裂地上。
一個人隨風吹人。
真是沈勝衣!
「公孫兄!」沈勝衣一入樓中,就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叫!
他人卻滑立即衝前,就怔在那裡,幾年職業殺手的生涯早已使他變成一個極冷靜的人。
這下子他的心情雖則非常激動,依然還控制得住自己。
公孫接與他認識不錯時日還短,但一見如故,更一度出生入死,所以一想到公孫接可能有生命危險,他便愴惶趕返清風閣,希望來得及阻止任何危險發生!
而如今,可能發生的顯然發生了,公孫接伏屍血泊,一切已成定局,所以他反而冷靜下來。
這換轉是常人,一定難以控制自己,一定忍不住衝上前去。
金絲燕也是這樣推測,所以布下了這個陷阱。
她這個計劃也的確很好。
只可惜這—次她對付的不是常人,是沈勝衣。
沈勝衣這個人很多時根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測!
那一動一靜,簡直就各走極端!
金絲燕不在話下,崔浩錢起兩人那剎那亦生出了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就一如行走間冷不防一腳踏空!
三人都總算沉得住氣,只望沈勝衣不在震驚之下大失常態,遲早會走到公孫接這邊!
他們並沒有失望。
沈勝衣一怔之後,終於舉步走過來,他果然一直走到公孫接身旁,蹲下了半身。
嗤嗤嗤的破空之聲立時暴響,錢起崔浩左掌在地板上一撐,劍與人斜飛,鋼針一樣的兩支劍閃著烏光左右刺向沈勝衣的要害。
金絲燕同時發動!
她的劍更毒更狠!
事出意外,相距又近,沈勝衣傷痛之中,毫無防備之下,勢必難逃一死!
只可惜沈勝衣雖然傷痛之中,並非毫無防備之下。
金絲燕三人身形才動,劍還未到,沈勝衣瘦長的一個身子突然沖天飛起。
那三支劍幾乎同時在他腳下交錯穿過!
三人已是志在必得,一劍落空,心頭那份驚訝實在大到了極點,三張臉無一例外,那時都變了顏色。
沈勝衣凌空一個翻身,落在金絲燕身後,一張臉亦自劇變。
「好!金絲燕,我沈勝衣今日總算認識你的本來真面目!」他慘笑,語聲是那麼淒厲,那麼的蒼涼。
金絲燕應聲回頭,神態凶狠而狡猾。
這種神態沈勝衣的確還是第一次有機會見到。
「還不遲!」就連她的語聲也變得惡毒起來。
「太遲了!」沈勝衣目光落在公孫接死白的面上,慘笑搖頭:「這為了什麼?」
「你以為我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金絲燕反問。
「不知道。」沈勝衣的確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公孫接也不致於橫屍清風閣之中。
「你應該知道,」金絲燕再問:「我十年浪跡江湖,所得到的是什麼?」
「聲名!」沈勝衣不假思索,衝口而出。
金絲燕淒然一笑:「想我獨身至今,一己之外別無可戀,相伴左右的只有十年浪跡江湖換糟糕聲名,這聲名卻一朝盡喪在你的劍下。」
沈勝衣不禁一聲歎息。
「你奪去了我的聲名,一如奪去了我十年的歲月,難道你沒有想到,你當時所做的是怎樣殘酷的一回事。」
沈勝衣只有歎息。
他當時實在沒有想到,以一個血氣方剛,十八歲不到,並且初出江湖的青年,又怎會想到那許多?
當時他所以找金絲燕,豈非也就是為了金絲燕的聲名?
「唉,聲名誤人,」沈勝衣歎息在心中。
「你當時為什麼要找到我頭上,」金絲燕又問,問得有些無可奈何。
沈勝衣同樣感到無可奈何,這就正如他要問金絲燕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出名?
他不禁啞然,但沒有失笑。
他那還笑得出來。
金絲燕卻笑得出,獰笑道:「五年飲恨,我等的就是這一天,這一晚!」一說到這一晚,沈勝衣的面色就變了。「你要報仇,找我就是,這件事與公孫接完全無關,怎麼你要扯上他!」
「那怪不得我,要怪只有怪他跟你走在一起,本來不殺他也成,可是殺了更好,最低限度,現在少了一層顧慮!」
「現在你們就成功了?」
「落到現在這個地方,實在是我們所始料不及,但以當時來說,正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心點兒,總是有益無害!」
「好個小心一點兒!」沈勝衣氣得面都白了。
但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已不是第一次遇上,不過金絲燕也是這種人,的確在他意料之外。
金絲燕也並不開心,歎息道:「暗算你可真不易!」
「朱家小姐夫人的說話不錯,使我滿腹疑團,但只要你們小心,還是有機會!」
「我們已謹慎小心!」
「如果謹慎小心,公孫接的遺言怎麼還留在地上,還給我看到?」
金絲燕垂眼望向地上,一面的驚訝。「死人何曾有遺言?」
沈勝衣反問道:「他以多才多藝,名滿江南,號稱什麼?」
「琴棋第一,詩酒第二,暗器第三,劍術第四。」
「他的暗器還在劍術之上,月前我與他由於誤會發生衝突,就我的武功尚且不能阻止他的暗器出手,你們卻能夠,我實在佩服。」
「這又是有什麼關係?」
「以他的暗器本領,二十四支風鈴鏢出手,即紛紛墮在腳下,那只是說明了一件事,在暗器還未出乎之前,他已身負重傷,乃至暗器雖然在手,葉已無力出手!」沈勝衣面色一寒。
「憑他的江湖經驗,憑他的敏捷身手,又豈會等到傷重垂危,在生死存亡之際才動用暗器?
再講,這若是一對一,公平交手,用到劍就不會再用暗器,劍與暗器同時用上,即是說這一戰並不公平,既不公平,他自會小心,小心之下暗器竟一樣有心無力,未及使用,自己已身負重傷,要不是對方武功強他十倍,就必是出於暗算!」
金絲燕冷笑。
「依我看,你後面那兩位的武功還未到那個地步!」
這一次到錢起崔浩冷笑了。
「換言之,他的死是必在毫無防備之下突遭暗算?你們三個人之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一不你!」沈勝衣戟指金絲燕!
金絲燕只是冷笑。
「即使你們收起了他的二十四支風鈴鏢,又或者將鏢四下散亂,有一件事情,你們亦未必留意得得到!」
金絲燕脫口問道:「是什麼?」
「你再看他的臉龐!」
金絲燕應聲一瞥,面色不由就一變。
公孫接仰面向天,目眥進裂,咬牙切齒,眼角凝著兩條血絲,口中並滿是鮮血。
這其中多少憤怒?
沈勝衣厲聲再問:「你看到什麼?」
金絲燕悶哼。
「他死不瞑目,這為了什麼?」
金絲燕索性閉上嘴巴!
「那不說,應該可以掩飾的漏洞你們也竟疏忽,這我就的確不明白你們口中的所謂謹慎小心,到底是什麼意思。」
金絲燕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漏洞?」
「方纔倒在地上的連同你們一共四人,卻只得—個人伏屍血泊,只得兩支劍劍上見血,風鈴鏢散在地上,公孫接手中劍雖已出鞘。並無血漬,我實在奇怪,你們三個人死在地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漏洞,但沈勝衣如果不夠冷靜,根本就不成漏洞。
所以金絲燕又一聲冷笑,道:「你不必多說,總之小心謹慎的是你,不是我們,這又怎樣?」
「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就只想問清楚幾件事情。」
「只管問。」
「你最好老實說話。」
「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老實。」
「你所說得到西方魔教那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一事可是真的。」
「你認為是真的我也沒有辦法,我不過在說故事,並沒有強迫你相信。」
沈勝衣怒極反笑:「你是什麼時候找上朱雲?」
「十日之前。」
「目的何在?」
「在你!」金絲燕冷冷地道:「一直我就在留意你的行蹤,知道你取道南下,這半個月之內,必經此地,即使不經,我也會另外再安排妙計,將你請來!」
「這與朱雲何干?。
「朱雲是少林派俗家十八傑之一,他死在暗算之下,少林派的人一定不肯罷休,這裡離開嵩山少林寺並不遠,在你到來之前,朱雲必死,在你到達之後,少林寺的援兵必到,我將時間盡量說得迫切,倉猝之間你一定不暇細想,殺朱雲的人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冒昧闖入朱家,再迫問大悲賦的一下落,勢必引起衝突,衝突之下難免傷亡,少林派勢力龐大,只要一個死在你劍下,你就準得還他們一條生命!」
只聽到這裡,沈勝衣已是捏了一把冷汗。
金絲燕還有說話:「即使你僥倖脫身,還有三支劍在這裡等候給你招呼!」
「你好毒!」沈勝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金絲燕接道:「我本來的計劃大抵如此,因為公孫接在你身旁,其中的細節已略有改變,知道你途中已被少林和尚一再襲擊,在說話方面,亦已與原來略有不同!」
沈勝衣倏的截下金絲燕的說話道:「途中襲擊我的並不是少林和尚,少林和尚水錯已接書信,但還未趕到。」
金絲燕一怔,道:「那襲擊你的和尚又是那間野朝的和尚?」
「我正要問你。」
「不是我的人。」
沈勝衣瞪著金絲燕!
金絲燕回望沈勝衣,那神情看來並不像在說謊。
「這就奇怪了。」沈勝衣不禁沉吟。
金絲燕也那才明白,頷首道:「少林派的人原來還未到朱家,你這個人倒也幸運。」
沈勝衣苦笑。
他的確幸運,只不過差一點沒有隨同馬車衝下懸崖,粉身碎骨。
「你當然已說服了朱家母女。」
「嗯!」沈勝衣沒有否認。
「口才再加上運氣,怪不得你安然回返這裡了。」
※※缺半頁※※
他霍地抬頭,望著面前的三人,眼瞳中只有火怒火
「好!很好!」他居然還沉得住氣。
崔浩卻大笑起來:「我看就不大好了,要知道我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三劍合力,三人齊心。」
「三位倒是好朋友!」
「不是朋友,是主顧!」
「兩位原來是金絲燕請來的打手。」
「殺手!」崔浩連忙更正沈勝衣的稱呼。
沈勝衣這才望了一眼崔浩錢起手中鋼針一樣的那兩支劍,忽問道:「兩位與十二連環塢有何關係?」
崔浩大笑道:「我二十歲便已入十二連環塢!」
錢起陰惻惻的一咧嘴,道:「我比他更早三年。」
「哦!」沈勝衣接口又問道:「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銀鵬金鳳,粉豹紅娘,花雞紫鴿,錦魯黑鯊,十二連環之中你們入那一塢?」
「黑鯊。」
「黑鯊名排十二!」
崔浩一聲冷笑:「十二連環塢排名不分先後,你莫要因此小覷了我們。」
沈勝衣沒有應聲。
金絲燕一旁又是一聲冷笑,道:「還要問什麼?」
沈勝衣緩緩搖頭。
金絲燕沒有再問,崔浩錢起的嘴巴亦自閉上。
清風閣中剎那一片死寂。
也就在這剎那,沈勝衣披肩的一頭散發倏的飄飛了起來。
風吹入了破窗,吹入了清風閣。
十二月的北風森冷。嚴寒。
沈勝衣眼瞳中的火焰卻越來越見熾烈,他的左手終於握住了劍柄。
劍終於出鞘!
暴喝聲立時排空,錢起崔浩的雙劍,金絲燕的右劍左掌一齊奔向沈勝衣。
劍狠毒,迅速!
金絲燕的一支劍輝煌奪目,錢起崔浩的雙劍卻只見一絲烏光,烏光末端一點血光。
公孫接的血。
劍鋼針一樣,帶起的破空聲與鋼針同樣尖銳。
金絲燕的劍反而不覺風響,拍出的一掌亦是不動聲息,直似未盡全力,手下留情。
金絲燕好像並不是會對沈勝衣留情的那種女人。
這三支劍的方向雖則不同,目標顯然都在殺沈勝衣。
殺公孫接錢起崔浩只用一劍,這一次,劍未到一半,劍尖已接連跳動了七下!
他們的態度不錯好像目中無人,事實上已在小心!
金絲燕比他們更清楚沈勝衣的份量,出手竟就只是一劍,直取沈勝衣胸膛!
劍若是得以入胸,一劍已足夠。
沈勝衣一劍指天,拇指抵在唇中,劍尖壓在眉心之上,似若無其事,但一動,即搶在對方三劍之前。
劍閃電一樣自下而下,一劍封住了崔浩錢起的雙劍十四刺,劍柄同時撞開了金絲燕當胸刺來的那一劍的劍尖。
金絲燕右劍之外還有左掌,右劍一被撞開,左掌已然乘隙搶入空門。
只可惜沈勝衣的右掌就在空門。
拍的雙掌相交,金絲燕一聲嬌呼,整個嬌軀凌空飛起,一飛兩丈,那邊破窗穿過,飛出清風閣外。
清風閣中的三人不由齊都一怔。
沈勝衣實在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右掌有那麼厲害的掌力。
錢起崔洽完全就不相信。
崔浩一聲冷笑道:「我看金絲燕這一飛是絕不會轉回來的了。」
錢起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她早已付清酬金,這裡早已沒有她的事,換轉是我,走的只怕比她還早。」
「嗯,方纔她已出過不少的氣力,像這種顧客,已經很難得的了,我們的確不好意思再要她留下幫忙。」
說話間,兩人最少已刺了沈勝衣五六十劍,沈勝衣若是留心他們在說老什麼,這下身上就算沒有五六十個窟窿,五六個大概總少不了。
沈勝衣的身上這下卻連一個窟窿也沒有。
他擋了五六十劍,一劍都沒有錯過,而且還抽暇回敬了二三十劍。
這片刻他出劍的次數加起來簡直就等於三個錢起,又或者三個崔浩。
崔浩錢起的說話這才停了下來,面上連一絲表情都好像沒有了。
早在三年之前,他們已自認為十二連環塢的快劍,直到現在他們總算有機會知道什麼才叫做快劍。
一閉嘴,兩人臉上的肌肉亦收縮,出手卻更狠更快!他們似乎已經明白,沈勝衣如果不死,他們就休想有命離開清風閣。
老大的一包黃金在等著他們花用,清風閣之外還有更好的地方,他們實在想活著離開,盡快離開。
這只有一個辦法,盡快鐐死沈勝衣!
所以他們的劍更快更狠!
針一樣的劍就像是毒蛇的舌,黃蜂的針,蠍子的尾!
沈勝衣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到現在他才明白江湖上為什麼將十二連環塢說成一個那麼可怕的地方。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銀鵬金鳳,粉豹紅狼,花雞紫鴿,錦魯黑鯊,十二連環塢十二塢連環,眼前這崔浩錢起不過是十二塢其中的一塢,黑鯊塢的兩個殺手,好像他們這樣的殺手到底有多少?十二連環塢的勢力又如何?這實在難以想像。
不過有一點他卻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即使十二連環塢的所有人等現在都已齊集清風閣外,他也絕不會讓崔浩錢起離開清風閣。
金絲燕現在飛走,遲早總會再飛回,好像金絲燕那種女人,不達到目的一定不會罷休。
即使她就此罷休,不再來找他,他也可以去找她!
在他來說,最令他痛恨的一件事情就是被人欺騙,何況這一次被騙去的不單是他個人的友情,還有他朋友的一條生命。
他只是一陣急躁,心情很快便平靜下來。
走了金絲燕,剩下來這兩個十二連環塢的殺手無論如何是不能讓他們離開的了。
他左手的劍剎那亦凌厲起來。
劍立劈華山,走的是正宗路子,挾的是雷霆萬鈞之勢,名符其實果然有立劈華山之威!
左右都是那麼的一劍,卻都又恰到好處,更幾乎不分先後。
錢起硬接一劍,虎口當場裂開,崔浩那一劍更是給劈出了門外。
沈勝衣乘勢搶入。
崔浩大驚失色,右手回劍,左手分花拂柳,拂向沈勝衣眼目。
他的手跟他的劍同樣狠毒!只可惜他不獨劍快不過沈勝衣,連手也不及沈勝衣的快,他的手才拂到一半,沈勝衣的手已等在那裡。
五指—收,沈勝衣就捏住了崔海左手的脈門。
崔浩那只左手簡直就像是自己送到他的手中。
他驚呼也還來不及出口,滿頭冷汗已泉水一樣冒了出來。
沈勝衣那只右手沒有七百斤,最少也有六百九十九斤氣力。
崔浩左腕的骨頭總算還夠堅硬,沒有給捏碎,可是他渾身的氣力卻已給捏掉了,那給沈勝衣劈開的右手一劍也只是回到一半便連劍帶手垂了下來,沈勝衣的左手一劍卻已在半空,已在眼前。
崔浩只有寄望錢起,錢起是他的朋友,好朋友。
錢起並沒有令他失望,一劍刺到,噗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這種好朋友的確少有。
崔浩的一張臉馬上又白了好幾倍!
錢起亦自變了面色。
沈勝衣那邊一搶入崔浩的空門,他這邊便乘機掩上,一劍向沈勝衣的後背刺去!
他向來懂得掌握機會,利用機會!
這也的確是一個機會,很好的機會!
所以他那一劍已盡全力,已是有去無回之勢!
到他發覺沈勝衣的後背突然半尺彎移,真的要收住勢子的時候已經收不住的了!
劍這就嗤的裂開了沈勝衣左肋的衣衫,刺入了崔浩的胸膛!
沈勝衣肋下沒有見血,卻幾乎已見血!
他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崔浩的性命。
「你瘋了!」錢起當場破口大罵。
沈勝衣並沒有瘋,錢起卻好像要瘋了,那句話才出口,猛可一聲怪叫,整個身子倒飛丈八,飛撞在那邊牆上,再一滑,滑坐在地上。一張臉青青白白,冷汗,眼淚,口水,鼻涕……
身體之內所有可以流得出來的東西一下子全都流了出來!
他就坐在那裡,一個腦袋擱在肩上,眼中已沒有神采,喉核也不見了。
沒有人想像到沈勝衣左肘一撞的力道有多大。
錢起雖然想像得到,卻已說不出來。
他雖然還是人,卻已是另一種人。
死人。
他那句話才出口,沈勝衣握劍的左手就一縮,一肘撞在他的咽喉之上。
這一次走的完全不是正宗路子,手肘也根本不是兵器、但手肘同樣可以發揮威力,咽喉更是不堪一擊的地方。
這一擊更出人意料,錢起就已意料不到!
崔浩並不比錢起幸運,沈勝衣的左肘後撞,左手的劍同時落下,落在他眉心之上。
眉心同樣是致命的地方。
錢起的一劍還不要命,沈勝衣這一劍才要命!
沈勝衣這才鬆手。
崔浩的一個身子立時爛泥:—樣倒在地上!
沈勝衣回劍入鞘,面上卻連一絲笑容也沒有,他雖然殺了錢起、崔浩,對公孫接並沒有絲毫補益。
人死不能復生。
沈勝衣緩緩地蹲了下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風鈴鏢,又將公孫接的劍套好,然後才抱起公孫接的身子。
他的動作是如此緩慢。
公孫接的眼睛仍未閉上,這一雙眼睛本來火一樣輝煌,火一樣熾烈,現在卻冰一樣凝結,凝結在風中。
棉簾又飄揚,清風閣上又有風。
街上的風更凜冽。
長空寂寂,長街寂寂。
今夕何夕?
公孫接已在馬上,馬卻牽在沈勝衣手中。
何去何從?
風如射,牆頭月已斜。
牆如故,門庭也依舊。
變化的只是人事。
兩畫藍白燈籠依舊風中搖曳,燈光淒冷,燈下卻是熱鬧非常。
火已滅,紙灰已化成飛灰。
朱家那兩個穿著麻衣的老家人手拿撥火用的棒子,還站在門前。
門前的雪地上卻多了二三十匹健馬,二三十個和尚,馬有多種,和尚也是一樣,有青年和尚,中年和尚,還有一個老年和尚。
年青的非常年青,年老的沒有七十,大概也已有六十多。
袈裟居然也有好幾類,每一類總有好幾個和尚,只有老和尚的一身月白袈裟獨一無二,只此一套。
白色向來代表高貴,這個老和尚的輩份似乎也是高於其他和尚之上,只要他一開口,其他和尚就靜了下來。
少林寺的和尚由來輩份分明,門規亦是相當嚴厲的,而在下的和尚對於在上的和尚,本來就尊敬得很。
這些正是朱家大老爺的同門,朱家大小姐請來主持公道的少林寺人馬。
沈勝衣見過這批少林寺人馬,剛才在城外他還將其中的一個人摔到地上,將其中一匹馬搶到手中。
他說是借,當時簡直就像是搶一樣。
少林寺的和尚當然記得這個大膽狂徒,但卻不知道這個大膽狂徒在不久之前曾經出現在朱家門前,自稱是金絲燕的朋友。
那兩個老家人都是知道的,他們雖然已經老大的一把年紀,記憶力依然還很好,眼力也居然並未衰退,老遠就看見沈勝衣牽著馬走過來。
只是沈勝衣一個,同去的小姐,還有隨後追出來的夫人和管家呢,一想到這些,那兩張老臉就白了,兩條火棒指著沈勝衣在發抖,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說不出來還好,說得出來,對沈勝衣可就大大不妙了。
「就是他!」出口只是三個字。
三個字已足夠有餘。
「就是他?」少林寺人馬應聲回頭,二三十張臉最少有一大半變了顏色。
這之前,那兩個老家人顯然已對他們說了不少沈勝衣的「好」話,而他們對於沈勝衣的印象,本來就已經夠「好」的了。
白衣老和尚的面色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他不獨輩份比那些和尚高,目光也同樣比那些和尚遠大,一瞥之間他已看到了馬背上渾身是血的公孫接。
他卻看不到公孫接的面貌。
「你們小姐就是跟那個人去的?」老和尚的語聲不沉了下來。
兩個老家人連連點頭。
「那個人牽著的那匹馬的馬背上馱著一個血人。」
老和尚這句話出口,除了那兩個老家人,最少還有十幾個和尚向那邊衝了過去。
沈勝衣也老遠就看到這批少林寺人馬,他也想到這批可能就是少林寺人馬。
他卻不知道那兩個老家人用火棒指著自己是什麼意思。
距離到底尚遠,老和尚跟那個老家人的說話他到底還不能聽清楚。
不過看見那兩個老家人還有十幾個和尚怒目橫眉的向自己衝來,那就不用聽他也知道自己的麻煩又來了。
他只希望朱鳳三人能夠及時回家,也只有朱鳳三人才容易將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好像他這種聰明人現在當然猜測得到是什麼回事。
當然他也猜測得到朱鳳三人如果已經回家,根本就用不著那兩個老家人從來招呼這批少林寺人馬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今日實在有些倒霉。
一個人倒霉起來,麻煩的事情必然就跟著,而且絕不會只得一件。
沈勝衣也不例外。
朱鳳三人不及時回來,智深和尚卻及時趕來了。
沈勝衣跟他對調的那匹坐騎的確不過暫時歇力,沒有多時就已回復正常,他雖然來的比較晚一些,卻來得正是時候。
轉過街角,一眼瞥見了沈勝衣,智深和尚蹩在肚子裡頭的悶氣立時燃燒起來。
佛都有火,何況和尚?
再一眼瞥見同門師兄弟紛紛撲向沈勝衣,智深和尚更就不會袖手,大喝一聲,馬背上飛撲沈勝衣,人未到,一拳已擊出!
拳風呼嘯。
沙林百步神拳本來就是以威猛見稱。
智深和尚的少林神拳雖然還未到百步的地步,二三十步已見威力。
他現在與沈勝衣之間,也只是十來步的距離。
沈勝衣耳聞風聲,頭已回過去,看見是智深和尚,一個頭不由又大了好幾倍!
他輕歎一聲,左掌一拍馬臀,將馱著公孫接屍體的那匹馬驅到那邊牆下,右手一翻化掌為拳,一拳遙遙擊出,接下了智深和尚那一記百步神拳。
蓬的一聲巨震,智深和尚凌空翻身落地,沈勝衣只是上身微見一幌。
「好小子!」智深和尚著地雙腳一分,身形如山,拳收腰眼,氣運丹田,又是一觸即發之勢。
「好和尚!」沈勝衣淡應一聲,雙腳不丁不八,原勢站在原地。
就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站,氣勢已非凡。
只有身以百戰,身懷絕技的高手才可以顯露出那種非凡的氣勢。
智深和尚看得出,其他和尚的眼光也不差,察察察察的人影紛落,就在沈勝衣環身丈外住了勢子!
這一批和尚之後還有和尚陸續凌空撲到,少林寺人馬果然都是為義不甘後人的角色!
老和尚也不例外,老當益健,後發先至,第二批和尚還未落下,他已落在包圍圈之中,沈勝衣之前,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老和尚的嗓門也很大,聲如洪鐘,震耳欲聾。
沈勝衣聽得出這並非嗓門的關係,只不過和尚的內家功夫修為非同小可,他這才知道這一次的麻煩比他想像的來得更大。
他沒有開口,和尚有佛號,他沒有。
老和尚一聲佛號之後,沉聲道:「老衲悟空。」
沈勝衣上下打量一下,道:「少林寺的悟空?」
「老衲正是來自少林。」悟空和尚一捋頷下白鬚,道:「施主認識老衲?」
「現在認識。」
「阿彌陀佛!」悟空和尚又是一聲佛號,好像只怕赫不倒沈勝衣。
沈勝衣依然毫不動容,道:「我看出你是高手。」
悟空和尚赧然道:「老衲也看出施主亦是高手,朱雲不是施主的對手,老衲也未必是施主的對手!」
沈勝衣沒有作聲,他聽得出悟空和尚這說話之外還有說話。
悟空和尚果然還有說話,語聲一頓便又道:「但即使不敵,老衲今夜也要替朱雲師侄討回一個公道。」
沈勝衣這才開口:「和尚講不講道理?」
悟空和尚還未接話,智深和尚那邊已自冷笑應道:「跟你這種人還有什麼道理好講!」
語聲一落,智深和尚的百步神拳又準備出手。
悟空和尚連忙喝住。「智深且退下,這件事自有為師作主。」
悟空和尚原來就是智深和尚的師傅。
智深和尚所以只好退下。
「有弟子效勞,又何需師傅出手。」兩個中年和尚卻即時從悟空和尚兩旁搶出。
這兩個和尚顴骨高聳,雙眼精光外露,內功修為看來還在智深和尚之上。
少林寺子弟果然人人非同凡響!
這兩個和尚一搶上,其他的和尚也自紛紛搶前。
少林寺的門規輩份看來的確嚴厲分明,和尚們個個都懂得尊師重道的道理。
這二三十個少林和尚一齊湧上,沈勝衣最少用劍才應付得住。
人有錯手,劍更沒有眼睛,—用到劍就難免傷人。
沈勝衣雖已懶得分辯,還不想隨便拔劍傷人,所以他只好一聲冷笑,道:「少林寺的和尚原來也是以眾欺寡,恃勢凌人之輩。」
他知道少林派是名門大派,有這一句說話眼前這一群少林和尚暫時是絕不會群毆的了。
那二三十個少林和尚聽說果然全都收住了腳步,只有一個例外。
智深和尚。
蹬蹬蹬的智深和尚重重踏上三步,厲聲喝道:「你小子胡說什麼,貧僧一個打發你!」
悟空和尚這次並沒有阻止。
智深和尚那還有不趕快出手的道理。
「先接我兩拳!」大喊一聲,智深和尚的百步神拳馬上當胸擊向沈勝衣。
是右拳,一拳比一拳威猛!
那麼多同門之前,智深和尚豈有不竭盡全力的道理?
沈勝衣沒有閃避開去,也沒有回答什麼,轉身揮手,左掌一穿一撥,卸開智深和尚第一拳的力道,右拳同時—吞—吐,硬硬地接下了緊接而來的第二拳。
蓬的拳風半空中相撞,地面的積雪颼的翻起一蓬雪雨,沒頭沒腦地蓋向智深和尚。
智深和尚剎那雪雨中迷離。
沈勝衣又是上半身上幌,再看那邊知深和尚,最少退出了三步,正好回到了原來立腳的地方。
智深和尚的一張臉當場紅了起來,一顆光頭反而變成了白色。
那一蓬雪雨落在他頭上的著實不少。
雪白如粉!
粉雪中突然飛起了一股鮮血!
一條人影那邊牆頭凌空撲落,一劍劈開了智深和尚的光頭!
這一劍來得實在突然,實在迅速。
少林寺的和尚武功雖然高強,真正臨敵的經驗到底太少,一遇上暗算,反應就不夠迅速,不夠靈活,何況暗算智深和尚的這個人是用劍的好手!
智深和尚只是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一個頭顱已變成了兩片。
沒有了生命的一個身子咕咚倒地,那個人同時著地,身輕如燕,著地無聲。
其他和尚不由得全都驚乎失色!
沈勝衣的面色比那些和尚似乎還要難看。
那個人反而格格大笑起來道:「誰敢難為我金絲燕的好朋友,我金絲燕第一個就不放過他!」
不是金絲燕又是誰?
「金絲燕!」少林寺和尚一再失色驚呼。
沈勝衣的面色更難看了。
他雖然知道金絲燕不會就此罷休,可想不到金.絲燕這麼快又來害他一害!
金絲燕這一次用的方法更毒。
沈勝衣實在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辦法可以說服這群少林和尚。
少林和尚無疑不會放過金絲燕,相信同樣也不會放過金絲燕這個好朋友。
這就是金絲燕的目的!
現在目的已達到。
金絲燕說話出口,連忙向牆那邊縱身掠去!她只是要利用少林和尚對付沈勝衣,完全沒有意思要少林和尚對付自己!
她也知道少林僧厲害,只不過知得還不夠。
她身形還在半空,眼旁就已瞥見西個中年和尚左右直撲那邊高牆。
少林武功並非以輕身功夫見長,這兩個和尚的輕身功夫卻並不在金絲燕之下,有一點更重要就是他們站得比智深和尚更近高牆那邊。
金絲燕劍斬智深和尚,身形自然就落在智深和尚立腳的地方附近,現在她要躍上牆頭與那兩個和尚比較,距離難免就遠上一點。
這一點已經足夠,金絲燕還未接近牆頭,那兩個和尚已在高牆之上等著她。
「下去!」一聲大喝,那兩個和尚左右雙龍出海,四個瓦缸一般的拳頭同時出擊。
拳風虎虎,兩個和尚竟也練有百步神拳的功夫,甚至比智深和尚還到家。
那四個拳頭的威力不用說當然比智深和尚的雙拳最少也強勁一倍。
金絲燕人在半空,無處著力,如何抵擋得住,總算她還有幾分聰明,一見勢色不對,連忙燕子倒穿簾,順著拳風倒飛了回去。
一落地,最少有十個和尚馬上向她圍了過來,觸目無不是閃亮的兵刃,憤怒的眼瞳!
金絲燕這一次可笑不出來了。
沈勝衣早就已經笑不出,其他和尚對他的態度並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他看砉金絲燕落下,心念一動,立時就想衝過去將金絲燕拿下。
先將金絲燕拿下無疑也是一個辦法。
可惜他這一番苦心,少林寺的和尚根本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金絲燕為了這個好朋友殺了他們的同門師兄弟智深和尚。
他們當然不肯放過金絲燕這個好朋友!
沈勝衣腳下一動,前後左右就出現了三張戒刀,四柄禪杖,七把月牙方便鏟,兩副飛鈸,一支金剛棒,還有百步神拳,還有悟空和尚—旁虎視耽耽!
一個人在忿憤之下很容易就會忘記了有所謂規矩,和尚當然也是人。
現在這些少林寺和尚顯然都已非常悲憤。
沈勝衣的一個頭立時最低限度大了八倍。
金絲燕也是頭痛得很。
出現在她周圍的兵器已有四種,已有十件,其中的兩張戒刀已向她砍到。
金絲燕才擋過兩刀,三柄禪杖已分上中下三路殺到!
雪花蓋頂固然可以一杖砸破她的頭顱,當中挨一杖玉帶圍腰同樣可以要她吐血三斗,還有下面那一杖老樹盤根亦不難掃斷她的雙腳!
金絲燕好容易才閃開這三杖,嗚嗚的破空聲響,頭頂忽然多了一對飛鈸。
飛鈸已經是大暗器,少林和尚的飛鈸,更大一號,這種暗器一擊出,絕不會只開個窟窿如果擊中腦袋,腦袋就得整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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