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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中計失良朋 臨危拯玉女 文 / 黃鷹

    「放在心上也是一樣。」金絲燕冷笑。

    「住口!」朱雲一張臉又紅了起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句話你大概也有印象。」

    朱雲嘿嘿的兩聲,道:「說話是說話,事實是事實。」

    「好,說事實,事實我的確將大悲賦送來這裡,交給朱雲。」

    朱雲一張臉直紅到脖子,居然還沉得住氣道:

    「我再講一次,這裡只有我一個朱雲。」

    「那個呢?」

    「這就要問你了。」

    「好一個問我。」金絲燕仰天大笑。

    朱雲靜靜地望著金絲燕,一直等金絲燕收住了笑聲,才道:「我們這樣爭吵,也不是辦法罷!」現在,我再問你兩句話,你的確得到那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肯定沒有走錯地方?」

    金絲燕一再頷首。

    「好!除我之外,這裡上下一共還有五十三個人,我將他們全部叫到這裡給你一認。」

    「不必!」

    「哦?」朱雲一愕。

    「這裡的地方不少,要藏起一個人並不困難,這裡也四通八達,要送走一個人也實在容易。」

    「那你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只想取回那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

    「這我就沒有辦法了。」

    「你不肯交出我也沒辦法了,只好得罪。」

    「哦!」朱雲的眼中霍地閃光。

    「打了奴才,主子自會出面,我先命下你這個朱雲,不信那個朱雲不滾出來!」

    朱雲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金絲燕,我讓你,你可莫以為我這就是怕了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

    朱雲忽然一聲冷笑。「依我看,你簡直是無中生有,存心來鬧事。」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反咬一口。」金絲燕反而笑了。

    「說話放乾淨。」

    金絲燕面色一寒,道:「今日取不回那朋交征陰陽大悲賦,我要你這裡雞犬不留!」

    以金絲燕的行事作風她的確說得出,做得到。

    「就憑你?」朱雲反倒放聲大笑道:「我知道你金絲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可也莫要門縫裡看人,將我朱某人瞧錯了。」

    金絲燕冷笑。

    朱雲連隨一翻手,敞開了外罩長袍。「想我朱某人出身少林,俗家十八傑,排行第四,入過朝廷,出使過番邦,也總算練過功夫,見過世面,就憑你這些技倆,還騙不倒我,赫不倒我。」

    「哦!原來是少林弟子,有這麼大的一個後台老闆,怪不得。」

    朱雲怒極而笑,突然道:「好,算是我取去了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怎麼樣?」

    他一直否認,到現在竟又承認。

    金絲燕當場一聲嬌喝:「交出來!」

    「交出來容易,但先得問許我的一雙手。」朱雲半身倏的一移,雙掌猛可一落。

    拍拍拍拍拍的四聲,他身旁那張八仙桌子的四條腿,蘭下子斷成了好幾截,好好地一塊桌面同時五裂四分,嘩啦倒塌。

    「好掌力!」金絲燕面色微變,「大力金剛掌?」

    「原來你是個識貨的的。」朱雲手一指門外,「現在你要走都還來得及!」

    金絲燕沒有走,手中卻已多了一支劍!

    「動兵器?」朱雲搖頭一聲歎息:「你這個女人看來真的要重重揍一頓才肯好好的坐下來講道理。」

    「你也講道理?」

    「一直都在講!」

    「大力金剛掌也是道理?」

    朱雲索性閉上嘴巴。

    「難怪有人說強權就是公理,這看來,我就算跑到少林寺,也是沒有道理的了!」

    「住口!」朱雲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跨出。

    金絲燕舉劍錯步,冷笑道:「我正好看你在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之內又學到了什麼?」

    「這就給你看!」朱雲大喝一聲,雙手齊出,掌心朝金絲燕迎面一吐!

    金絲燕立時感到一股強勁,令人幾乎為之窒息的氣流撲面湧來,她半身急閃,手中劍緊接著一翻,當空連斬三劍。

    嘶嘶嘶的空氣中一下子連響起了三下裂帛也似的聲音,金絲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實在想不到這個朱雲的內家功夫如此高強,掌力已到了凝氣成柱的地步。

    她本來也只是懷疑,所以才揮劍,—試,這一試之下,竟證明那是事實!

    她不禁驚呼失聲:「這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上面所載的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

    「哦!這麼說,十二擒龍手也是西方魔教的心法武功了!」朱雲仰天大笑,大笑中踏中宮,走洪門,騰龍步,颼的一躍七尺,落在金絲燕面前,探左手,吐右掌。

    金絲燕一聲嬌喝,手中劍剎那知鋒!

    百花齊放!

    金絲燕子生最得意的三劍中的第一劍!

    劍光人影一剎那合成一體,猛可又—分。

    千鋒合成一劍,一劍落空。

    朱雲的左手已扣住了金絲燕握劍的穴道,金絲燕這一劍不落空才是怪事!

    朱雲的右掌卻握住了金絲燕的細腰,雙手一送,大喝一聲:「去!」

    金絲燕連人帶劍當場給擲出了門外。

    「十二擒龍手果然名不虛傳!」公孫接情不自禁地脫口一聲驚歎。

    這句話出口,他才記得說給他知道這件事的正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金絲燕本人。

    只可惜他雖然蠻不好意思,但出了口的說話無論如何是收不回的了。

    金絲燕似乎沒有在意,她正想接下去,那邊沈勝衣已沉吟道:「十二擒龍手好像是少爺派一百零八種武功的一種。」

    公孫接接上口:「據我所知那的確是少林派的武功,排名還在金剛指、羅漢拳之上!」

    沈勝衣接道:「身懷大力金剛掌、十二擒龍手這種功夫,這個朱雲也許真的是少林派俗家十八傑的老四!」

    金絲燕也沒有異議,道:「這也許的確是事實,但那未必就是十二擒龍手,大悲賦上所記錄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半個月的時間雖然有限,沒有可能學得全大悲賦的心法武功,一兩種我想大概還不成問題。」

    沈勝衣尚未置議,公孫接已連連點頭道:「金大姐的說話也有道理,少林派和尚甚至高僧,我也曾見識過好幾個,武功似乎並不見得怎樣,十二擒龍手我想縱然厲害,似乎也沒有可能一個照面就將我們金大姐擒下,擲了出去。」

    這就連沈勝衣也不能不同意,金絲燕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即使他自己,問心也沒有把握在金絲燕有充份準備之下,一個照面之間扣住的手腕。

    那個朱雲如果早就身懷如此武功,如今就算不是少林派俗家掌門,也應早已名滿江南。

    他的腦海之中卻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少林派俗家掌門的武功他卻有聽說,五個字概括,並不算厲害。

    但如果不是,天地交征陰大悲賦上面的武功豈非

    沈勝衣心頭不禁一凜。

    公孫接又問道:「那之後你又怎樣?」

    金絲燕苦笑,說道:「打不過他,那又還能夠怎樣,當然就只好走了,臨走的時候,我提起了一個人……」

    話還未說完金絲燕突然住口。

    「誰?」沈勝衣脫口問道。

    金絲燕一再猶疑,才緬腆著道:「你!」

    「我?」沈勝衣當然為之愕然。

    「我告訴他我有你這一個朋友,如果他不將大悲賦交出,我就請你來拿!」

    沈勝衣恍然,淡笑道:「我的名字是赫不倒的。」

    「他也沒有給你的名字赫倒。」金絲燕又自苦笑。「你猜他怎說話?」

    「不知道。」

    「你聽了可別生氣。」

    「說好了!」

    「他說只要你敢膽去,他也敢膽照樣將你擲出門外。」

    沈勝衣居然毫不在意,淡淡地一笑。

    公孫接反而跳了起來,大聲道:「何物朱雲,居然連我們的沈大俠也不放在眼內,這就連我聽見了也生氣。」

    金絲燕隨又道:「他還這樣說……」

    公孫接又急不及待地截口,問道:「他怎樣說?」

    「你最好給我記著,沈勝衣只得一個,少林的和尚有千千萬萬個!」

    這—坎沈勝衣終於微微的變了面色。

    雪地的隱井,無情的狙擊,白衣袈娑的和尚!

    那莫非就是少林寺的和尚?

    寧死不辱!

    這豈非就是名門大派的行事作風!

    一切的疑問,一下子都彷彿已有了解答。

    金絲燕一直留心著沈勝衣的面色,連隨就問道:「你路上可遇上什麼意外?」

    沈勝衣還未開口,公孫接已搶著替他回答:「白衣袈裟的和尚沿途襲擊,如果我沒有數錯,加上先前那四個,已經是十個。」

    金絲燕聽說望著沈勝衣,一面歉疚的神態,歎息道:「這是我托累了你。」

    「怎能這樣說,也許完全與你無關。」沈勝衣沉吟著道:「他並沒有怎樣為難你,怎麼如此對付我?」

    「他根本不將我放在眼內,但你就不同了,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那他怎知我必來這裡?」

    「大概因為我的說話起了戒心,附近沿途布下了埋伏,湊巧你又在這個時候到來。」

    「也不無道理。」沈勝衣轉問道:「那之後,你可有再找他?」

    「沒有,他也沒有。」

    「你不成就此罷休。」

    「我可像這種人?」

    「以我看就不像了。」

    金絲燕一笑。「老實說,我費了不少心機,教人混入朱家莊調查打聽。」

    「探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朱雲這個人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人間。」金絲燕輕歎一聲。「打又打不過人,此外又無從著手,無法可施,那究竟不是自己的東西,心情總算開朗了一些,以為就當是自己倒霉算了,那知道我真的要罷休的時候,卻又已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那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魔教的人找我來了。」

    「嗄?」沈勝衣奇怪問道:「他們莫非知道了大悲賦曾經落在你的手上?」

    金絲燕苦笑點頭。「魔教長老與大悲賦的失落,震驚了整個魔教,空群出動,四下追尋,我帶著大悲賦到處打探懂得梵文的人這件事,終於還是給他們知道,還搜集到不少的證據,所以就對我採取行動!」語聲一頓,金絲燕歇了一下,才繼續下去:「就在三日前,兩個魔教的使者在這裡找上我,要我交出大悲賦。」

    「你當然交不出。」

    「嗯!」金絲燕又一聲輕歎。「我替自己說盡了好話,幾經辛苦才騙得他們信服我只是湊巧遇到那個魔教長老,那個魔教長老將大悲賦交過,未及吩咐便已氣絕身亡。」

    「那兩個魔教使者倒也容易說話;。」

    「要說服兩個小弟弟,還難不倒我這個老姐姐。」

    「朱雲取去大悲賦這事你必是也說了?」

    「對於那本大悲賦,我總得要有一個交代啊!」

    「於是那兩個小弟弟就找朱雲去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可惜不是。」

    「那他們如何打算?」

    「他們認定全是我出責任,應該由我找朱雲取回那本大悲賦。」

    「兩個小弟弟的腦袋倒不小,不過他們對你總算客氣。」

    「三日限期之內他們的確是對我客氣,但到了今夜子時,我還不將大悲賦取回送到他們的手上去,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就不再對我客氣了。」

    「如何不客氣?」

    魔教殺人的手段,傳說中就已有好幾種,你們聽說過幾種?」

    沈勝衣公孫接不由地齊皆打了—個寒噤。

    魔教殺人的手段果真一如傳說的話,就只有聽說過一種已經夠讓你毛骨悚然的了。

    「今日就是第三日?」沈勝衣隨即脫口問道。

    「嗯!亦即是最後一日。」

    「這三日之內,你作過什麼?」

    「等死。」

    沈勝衣一怔。「你沒有再找朱雲?」

    「再找他我又能怎樣?」金絲燕慘笑。「我又能作什麼?」

    沈勝衣只有點頭。「總算今晚讓我見到你,多少讓我替你出了幾分氣力,還了我多年的心願。」金絲燕倏的格格放聲大笑起來。「到今夜子時,還有兩更天,你們兩個就陪我這位大姐痛痛快快地痛飲幾杯,飽餐一頓好了!」

    金絲燕舉起酒杯,就往嘴裡送。

    杯還未沾唇,公孫接旁邊霍地伸手,托住了金絲燕的手腕,大聲道:「大姐少擔心,公孫接在這裡,總不成坐著看你給這兩個魔教小子欺負。」

    「還有我沈勝衣。」沈勝衣也不甘後人。

    金絲燕格格大笑。「你們這算是幫我?」

    沈勝衣頷首,公孫接幾乎沒有挺起胸膛。

    金絲燕笑聲倏的一頓。「憑什麼?」

    兩個人當場怔住。

    「這件事可是我理虧喲!」金絲燕歎一口氣:「你們還是陪我喝酒好了。」

    沈勝衣即時道:「還有兩更天。」

    「是否有兩更天,要走還來得及,但我金絲燕是個女人,也一樣一言九鼎,那本大悲賦不錯取巧,看過了之後,還是送回魔教的,現在我既然應承了今夜子時在這裡等候,來一個交代,子夜之前就絕不會離開這裡,說到子夜之後,大概要麻煩你們抬著離開的了。」

    金絲燕一皺鼻子。接:「這不是跟你們講笑,說真的,我早已著人準備好了棺材。」

    她說的看來開心,公孫接卻聽的心實了。

    沈勝衣連忙道:「大姐要走,早就走了,這三日不走,現在當然就更不會走,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打算盡力面為,替大姐往朱雲那裡走一道!」

    公孫接馬上站起身子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來,咱們走!」

    沈勝衣趕緊拉住公孫接。「就讓我一個人去好了。」

    公孫接那裡肯依,正待說什麼,沈勝衣已又道:「兩更天的時候恐怕不夠,你就在這裡陪著金大姐,那兩個魔教使者到來的時候如果我還未回來,且講他們暫待片刻,不答應的話,必要時只好拼了。」

    公孫接這才沒有作聲。

    「魔教的武功雖神秘莫測,但以一對一,憑金大姐與你的武功,相信還不成問題。」

    「根本就不成問題!」公孫接大笑。「我就不信那個邪!」

    「還是小心點好,我盡快趕返,朱雲那廝交出大悲賦倒還罷了,否則我就將他的人帶回來。」

    「好辦法!這一來,金大姐就可以置身事外。」公孫接隨即催促道:「喏!你這還不快去!」

    一旁金絲燕聽說,忙站起身子來,還不及表示意見,沈勝衣的人已在樓梯的梯口不見。

    金絲燕不禁啼笑皆非,頓足道:「這個人,就算去,也得先問清楚朱雲住在什麼地方。」

    公孫接反而笑了。「大姐不必管他,朱雲既然是這裡,一個有名望的人物,你怕他沒有辦法?」

    沈勝衣果然有他辦法。

    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辦法,他不過先後問了三個清風閣的店小二。

    三個店小二都沒有令他失望。朱雲果是這裡有名望的人物。

    三個店小二的說話加起來,沈勝衣已知道何去何從,一出了清風閣大門,就望西奔去!

    那邊沈勝衣人才從街口消失,這邊清風閣對面的那條小巷就轉出了兩個人。

    黑色的風憋,黑色的雪帽,帽緣下兩張極其年輕,也極其陰森的臉龐!

    望著沈勝衣的去向,這兩張陰森的臉龐突然流露出兩抹極其凶狠的笑容!

    雪仍落,天地間二片肅殺!

    城外比城內更肅殺。

    枯樹上一盞風燈風雪中搖曳,昏黃的燈光照得那四個人面上的陰影不住的移動。

    這裡是城外的亂葬崗,這四個人卻絕不是墳墓出來的死人。

    鬼魂據講沒有影。

    這四個只是金絲燕的四個手下。

    風雪嚴寒,四個人的額上卻有汗。

    挖那麼大的土坑的確要費很大的氣力。

    沒有那麼大的一個土坑,也葬不下那四個和尚。

    屍體已葬好,泥土已掩上。

    風亦已吹冷了汗珠,吹乾了汗珠。

    這四個大漢卻由心生出來了一股寒意。

    手腳一停下,說話亦停下,四個人實在想歇息一下。

    這種地方卻最忌靜,一靜就格外顯得陰森恐怖。

    雪夜孤燈,荒郊亂墳,這種環境本來就已經陰森恐怖的了。

    風吹樹梢,燈搖影動,這風聲簡直就像是鬼魂的呼喚。

    四個大漢下意識回頭,眼睛立時張大,瞳孔立時收縮!

    孤燈之下,枯樹之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白衣人。

    蒼白的臉龐,死冷的眼瞳!

    鬼!

    四個大漢一下子驚起,但馬上又鎮定了下來。

    鬼沒有影子,這個白衣人的腳下卻給燈光照出了一個影子。

    「多謝!」白衣人突然開口,話雖說多謝,語聲卻比雪要寒,比冰還要冷。

    四個大漢齊地一怔,其中一個試探著問道:「你這位公子多謝我們?」

    「正是!」

    「多謝我們什麼?。

    「替我葬好了那四個人!」

    「你一你原來是那四個和尚的同黨!」

    四個大漢面色一變,退後一步,相望一眼,突然拔出配刀。

    白衣人無動於衷。

    四個大漢卻冷笑,一個道:「我們拿下這個人送給金大姐。」

    其他的三個雖然沒有作聲,但顯然早就是這個意思的了。

    四個人還未有所作為,那邊白衣人已自沉聲道:「你們雖然替我葬好了那四個人,但葬人時候的舉止,對付死人的態度實在過份。」

    一個大漢笑道:「對付死人不必講什麼禮貌!」

    其他三個大漢亦自大笑起來。

    白衣人接道:「所以我只說多射。」

    「你就算說了多謝也休想我將你放走!」

    「我不走!」白衣人緩緩分開外罩長袍,露出內裡一青色勁裝疾服!

    四個大漢同時—驚!

    十口劍交搭斜掛在白衣人的胸前。

    劍身只長尺五,鋒芒還在鞘內,白衣人雙手各按一劍,眼中卻鋒芒畢露!

    這就是殺機!

    即使是頭腦最簡單的人看到了那一身裝束,那一種目光,都絕不會再認為那個白衣人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既說多謝,你們就休想有命離開這裡的了!。白衣人雙手一振,嗆啷的兩劍出鞘!

    四個大漢面都青了,一個連隨大喝道,「你到底是誰?」

    「你們已是死人,知道又有何用!」

    四個大漢還不是死人,暗地裡相望一眼,突然大喝一聲,分開四個方向,揮刀殺上!

    白衣人冷笑!

    冷笑聲未絕,白衣人雙手一揮,一落,再一揮。

    數道寒芒剎那半空中閃過。

    四聲悶哼幾乎同時雪地上響起!

    那四個大漢才奔出一半,就悶哼一聲仰天倒下,咽喉上各自插了支劍,白衣人的劍!

    四支劍出手,白衣人雙手就垂下,他有這種自信,這種把握!

    只有對一個人,他才沒有這種信心,這種把握。

    風又在吹,孤燈又在搖曳。

    白衣人面龐依然蒼白,眼睛中卻彷彿已燃起了火焰!

    仇恨的火焰!

    火焰在門前燃燒,燈籠在簷下搖曳!

    燈不孤!

    藍白燈籠一掛就必是兩盞。

    紙灰在火焰中飛揚,一個白衣少女孤立門前,凝望著燃燒中的火焰。

    眼瞳火光中閃光,淚光。

    淚中有血,血中有恨!

    兩個漢,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靜立在門後。

    白衣少女忽然抬頭,卻並沒轉向身後,問道:

    「信可是都已送出?」

    中年人連忙應道:「昨日已一早送出,先後三封,連去三人,若無意外,三封今早都應已先後到達。」

    「明晨我們的人應該都趕到。」

    「我卻已等不及了。」

    「使不得!」中年人慌忙上前,下面的說話還未接上,倏的一下子一怔。

    白衣少女亦自一怔!

    一個人正從那邊街口飛掠而來!

    沈勝衣!

    再一個起落,沈勝衣颼地凌空落在門前!

    白衣少女不其一聲輕叱:「什麼人?」

    沈勝衣目光一閃,問道:「這裡可是朱家莊院?」

    「正是,」白衣少女奇怪的問道:「你找誰?」

    「朱雲。」

    白衣少女再問道:「找他幹什麼?」

    「姑娘是……」

    「朱鳳,朱雲的女兒,你又是那一個?」

    「我姓沈……」

    「沈公子是家父的朋友?」

    沈勝衣搖頭道:「我是金絲燕的朋友。」

    朱鳳的面色立時變了。

    管家裝束的那個中年人還有站在門後的兩個老僕也自變了面色,不約而同的一齊舉步,走向沈勝衣。

    朱鳳霍地雙手一分,道:「沒有你們的事,給我退後!」

    「大小姐……」

    中年人正要再說什麼,朱鳳已冷冷道:「馬大叔,你的眼中著是還有我這—個大小姐存在,就聽我吩咐。」

    中年人只好退後兩步。

    朱鳳出目光再回到沈勝衣面上,眼瞳中似有火焰燃燒起來,語聲卻森冷如冰。「又是那個女人派來的人,嘿!這次又打甚麼主意?」

    沈勝衣乾咳一聲,道:「還是那個主意,只請令尊交回那—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

    「又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朱鳳猛地嘶聲叫了起來,「你們到底怎樣才肯罷休?」

    「只要令尊交回那一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就萬事皆休。」

    朱鳳的一張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厲聲道:「不交出來又怎樣?」

    「只好得罪了。」沈勝衣一正面容,道:「這些事還是由令尊決定,令尊作主好!」

    朱鳳張著嘴,氣息異常的短促,一句話可也沒有,似乎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沈勝衣實在奇怪,一個外表這樣溫文的女孩子脾氣竟會這樣暴躁,歎了一口氣,接著又道:「時間已經無多,還請姑娘盡快通傳。」

    朱鳳的臉色一下子忽然又平靜了下來,道:「你一定要見我爹?」

    「嗯!」沈勝衣頷首。

    「好!我帶你去見他。」朱鳳回頭吩咐道:「馬大叔,你們三個,立即給我準備一輛馬車!」

    兩個老僕面色都變了,馬大叔的一張臉色更難看,顫聲道:「大小姐你這……」

    朱鳳語聲一沉,一字一頓的道:「準備馬車!」

    馬大叔一再猶疑。

    「快!」朱鳳再一聲斷喝。

    馬大叔還在猶疑。

    朱鳳一拂袖,突然轉身,馬大叔身旁一閃而入,一入了大門,就向馬廝那邊奔了過去!

    這個女孩子好烈的性子。

    馬大叔還有兩個老僕看在眼內,那裡還敢再猶疑,愴惶地跟在朱鳳的身後。

    沈勝衣實在有些奇怪,他忽然留意到莊門上掛著的那對藍白燈籠。

    「原來家裡死了人,怪不得這位大小姐的心情如此惡劣,就不知死了什麼人,朱雲為什麼又不留在家中?」沈勝衣不禁沉吟起來,「要用到馬車,去的地方不太遠才好,否則這一去,子夜之前一定趕不及回去清風閣。」

    沉吟未了,幾聲馬嘶已自那邊響起,沈勝衣轉眼望去,就見一輛雙馬馬車疾馳了過來,朱鳳一手揮鞭,正坐在馬車之上!

    馬車衝門而出,門外丈許的長街上突又停住,朱鳳一振腕,鞭子凌空劃了一個半弧,落向沈勝衣上。

    沈勝衣微一側首,鞭鞘拍一聲就在他耳邊響了一個鞭花,鞭子跟著弧形劃返。

    這一份應變之迅速,臨事之鎮定,朱鳳也為之佩服,但只是一怔,神態馬上又變得靜起來。

    「上車!」

    朱鳳這一聲出,沈勝衣身形亦起,幾乎與語聲同時落下,落在朱鳳一側,車座一旁。

    朱鳳又是一驚,卻又連隨冷笑起來。「好身手,我總算沒有看錯你。」

    沈勝衣正想開口,朱鳳已又道:「那個瘋女人倒有辦法,居然找到你這個朋友。」

    「令尊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沈勝衣這一句話終於問丫出口。

    「不必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見,你就跟我來,怕,你就滾下車!」

    沈勝衣沒有滾下車,淡笑道:「我就跟你去!」

    朱鳳仰天大笑,狂笑。

    笑聲悲激。

    沈勝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位朱家大小姐的腦袋莫非有什麼毛病?

    沈勝衣這個念頭才起,朱鳳已狂笑揮鞭,駕著馬車疾奔了出去。

    風雪漫天,長街寂靜。

    馬蹄怒飛,車輪疾轉,衝開了漫天風雪,輾碎了長街靜寂。

    清風閣之中本來熱鬧,現在卻也已逐漸寂靜了下來。

    偌大的一個大堂,就只剩下六個店小二,一個老掌櫃,兩個客人。

    金絲燕,公孫接。

    這兩個客人不過子夜,無論如何是不會走的了。

    現在離子夜可還遠,也並非深夜,但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對於食慾似乎起了很大的影響,其他的客人先後早已紛紛離開。

    金絲燕恍如未見,公孫接更就不會阻止。

    老掌櫃還有六個店小二雖然阻止,卻阻止不來。

    多一個人壯膽子總是好的。

    好像現在就不好了。

    老掌櫃只有吩咐六個店小二都侍候在自己櫃檯左右,六個店小二也只有擠在一起。

    也就在這下,公孫接突然回頭打了一個招呼,道:「掌櫃的,我們在這裡等人,那大概還得耽上相當時候,用不著侍候一旁,有什麼需要,我自會呼喚!」

    老掌櫃連連點頭,率先第一個下樓,那六個店小二看在眼內,哪裡還會耽擱。

    大堂中這就只剩兩個客人,但立即又多了兩個。

    依呀的一聲,面街的西扇窗戶一分,棉簾子一蕩,這兩個人就隨風飄入。

    黑色的風氅,黑色的雪帽,帽緣下兩張極其年輕,極其陰森的臉龐。

    金絲燕公孫接幾乎同時覺察,幾乎同時回頭。

    金絲燕神色微現緊張道:「他們來了!」

    公孫接目光一閃,道:「這來的就是那兩個魔教使者?」

    金絲燕頷首作應。

    「身手倒不錯!」

    那兩個魔教使者似已聽在耳內,尖薄的唇角不約而同勾起了一絲冷笑,雙臂猛一振,身上披著的風氅一揚,就像是一頭黑色巨鳥,呼的飛上了樑上。

    風氅下面是一襲黑色長袍,一支劍斜掛在左腰。

    那支劍非常特別,劍身又長又狹,整個劍鞘簡直就像是一支圓管子,劍柄也是異於一般,由吞口直落,鑲著六個鐵環,兩邊都是一樣,加起來就是十二之數。

    公孫接的目光就落在那兩支長劍之中的一支之上,似在估計那支劍的長短,但又似在默數劍柄上鐵環的數目。

    那兩個魔教使者並未在意,掀下雪帽,在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其中的一個便自冷冷地招呼道:「金絲燕!」

    金絲燕正想答話,一旁的公孫接已自搶著應道:「兩位就是西方魔教門下的使者!」

    「正是,閣下……」

    「公孫接。」

    「哦!公孫大俠,幸會哇!」

    那兩個魔教使者,神色自然,就好像早已知道這裡有公孫接這個人的存在,又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公孫接這個人,不過順口客套,更好像早已認識,卻並未放在眼內。

    公孫接什麼也不在乎,隨即道:「風聞貴教內分八部十六堂,其中巢蓬食竹,黝服綢裳堂專管外務,兩位大概就是這黝服綢裳,巢蓬食竹堂的人了。」

    那兩位魔教使者,當場一怔,其中一個馬上點頭應道:「好說,公孫大俠的見識可真不少。」

    「可也不多。」公孫接嘴角一咧,「譬如說,我只知道西方魔教內分八部十六堂,至於八部是那八部,十六堂又是那十六堂,卻是完全沒有印象。」

    那西個魔教使者又是一怔。

    「巢蓬食竹是烏龜王儲備,黝服綢裳也是暗示王八烏龜,西方魔教之中相信還少不了有識乏士,還不至於替自己所屬冠上王八烏龜的名堂,倒是你們兩位,給我叫做烏龜王八居然還大呼好說!」

    話口未完,公孫接已放聲大笑起來。

    那兩個魔教使者的面色卻變了。

    金絲燕的神色亦開始有些異樣。

    公孫接即時回過頭來,大笑道:「金大姐這次可上當了。」

    金絲燕一怔,說:「你說他們並不是魔教中人。」

    「魔教中人雖然大都名聲並不好,還沒有藏頭縮尾的角色,不過金大姐如果將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真的交給了他們,那就難說了,大悲賦的武功練上手,要這兩位不變做魔徒只怕也不成。」公孫接大笑不絕,再將頭轉回,道:「藏頭縮尾的這兩位,你們說可是。」

    這兩位的臉龐立時沉了下來,冷笑道:「公孫大俠好眼力!」

    「公孫大俠的眼力倒不算好,只是兩位腰間的佩劍實在特出。」公孫接又笑。

    那兩位所謂魔教使者的目光不其而落到自己腰間的佩劍之上。

    公孫接又將頭回向金絲燕,道:「金大姐可曾聽說過那種劍。

    金絲燕一愕,搖頭道:「還不曾。」

    「那就難怪給他們騙倒了,」公孫接再將頭別過,道:「我卻不單止已曾聽說,早在這之前,還已見識過,一二,兩位,你們啟我坦白還是由我分明?」

    那兩位所謂魔教惋者相望一眼,左面的一個冷笑一聲,道:「我錢起!」

    「我崔浩!」右面的一個連隨接上口,「同屬十二連環塢,黑鯊塢的殺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公孫接又一咧嘴。「剛才看到你們腰間的配劍,我就在數劍上的鐵環,白虎青龍,朱雀玄武,銀鵬金鳳,粉豹紅狼,花雞紫鴿,錦鯉黑鯊,十二連環塢之中黑鯊塢名排十二,劍柄上的鐵環正好是十二之數。」

    崔浩鐵起只是冷笑。

    公孫接繼續說道:「幸好我發覺得早,否則那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只怕便落在你們手上了。」

    錢起即時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就奈何不了你!」

    公孫接還未說話,錚錚的兩聲,鋼針一樣的兩支長劍已自錢起崔浩的右手出現,人劍同時飛出嗤嗤的破空刺來。

    公孫接大笑拔劍。

    笑聲出口,一聲立斷!

    公孫接的右掌已握在劍柄之上,劍鋒出鞘卻最多只得半尺,笑聲突斷的同時,他拔劍的動作亦停頓!

    金絲燕的一雙細細素手氣力實在不小,一搭上公孫接的雙肩,就將公孫接雙臂的氣力,完全截斷。

    錢起崔浩兩支劍立時直入公孫接的胸膛!

    噗噗的利劍穿胸!

    公孫接當場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叫:「金絲燕!」

    金絲燕應聲鬆手,「燕子倒穿簾」,一翻身就是丈八,落在丈八之外的牆角那邊!

    錢起崔的兩支劍同時收回。

    兩股血箭馬上嗤嗤的射出公孫接的前胸,公孫接的一張臉卻已無血色,他踉蹌轉身,瞪著金絲燕,嘶聲道:「是你布下的圈套!」

    金絲燕格格大笑:「我目的本在沈勝衣,你跟他走在一起是你找死,何況你還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我如果饒你性命,我縱然一樣得心應手,扣住了他的雙肩,有你在一旁,那兩劍未必能夠如願了,反正是一個障礙,還是早一點除去的好!」

    語聲一頓,金絲燕接著又道:。沈勝衣現在的麻煩,只怕也不少,朱家請來的人縱使對付他不了,到他回來,也是死路一條!」

    這剎那公孫接的—個身子已是搖搖欲墮。

    金絲燕的面容更得意,語聲更得意。「我現在忽然起了一個這樣的念頭,沈勝衣看見你伏屍地上,一定會很意外,很傷心,錢起崔浩兩個要是佯裝死在你劍下,倒在你一旁,在他意外之下,傷心之中突豐收一劍,成功的機會一定更大!」

    那個辦法,顯然比現在的這個還好。

    金絲燕不禁得意失笑。

    此間只見公孫接卻已目眥進裂,血絲披面,搖搖欲墮的身子一下挺直,嘶聲狂呼,右手拔劍,左手拂袖!

    他左手袖中二十四支風鈴鏢江湖獨步,他右手亂披風劍法同樣名動江南!

    劍嗆啷出鞘!

    叮叮鐺鐺的一陣亂響,風鈴鏢亦紛紛離袖,離袖就紛紛散落在地上,公孫接連人帶劍亦自倒了下去!

    這片刻之間,他的生命,他的氣力亦已隨鮮血流盡。

    十二連環塢的殺手向稱心狠手竦,一劍已是必死的,何況兩劍!

    劍並未入鞘,劍尖猶在滴血。

    錢起崔浩一臉冷漠,殺人在他們來說,這已不是第一次。

    殺的雖然是名人,他們也並未認為有何刺激!

    還可以刺激他們的只有一樣東西。

    黃金!

    黃金已奉上,金絲燕在桌子底下探手拿起了一個包袱,拋在兩人腳下!

    包袱異常沉重,落地的聲響異常的沉實。

    只聽聲音,兩人就已眉飛色舞。

    崔浩俯身解開包袱,兩人的眼瞳立時發了光。

    金絲燕看在眼內,道:「黃金已送上,人命你們還欠我一條。」

    「得人錢財,替人消災,放心!」崔浩一笑。「這份黃金,足抵十條人命,像這種賺錢生意,我們不怕做!」

    錢起的面上亦有了笑意。

    清風閣上燈光依然輝煌,兩人的眼瞳這下卻乎比燈光還要明亮。

    公孫接的眼瞳卻已全無神彩,但眼睛依然睜大。

    他實在死難瞑目。

    沈勝衣的眼睛也睜的老大!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馬車簡直就像在奔向地獄!

    夜雖已更深,雪卻已停下。

    東方一彎月,月邊幾顆星光閃爍,月色同樣黯淡,就連地上的積雪,看來也是灰樸樸的顏色。

    一人人了這條峽道,星光月色都被兩旁的高山遮斷,眼前就只有黑暗一片。

    沈勝衣實在有些佩服身旁那位朱大小姐,以一個女孩子,也膽敢在這種環境之下驅馬飛馳!

    車輪輾在峽道上,入耳無不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聲響。

    峽道上的積雪好像並不深,道路似乎還算寬闊,也似乎頗為平直,沈勝衣實在不敢想像前面來一個彎角的話,馬車將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朱姑娘,馬車放慢一點比較安全!」

    「怎樣?怕了?」朱鳳一聲冷笑。「我不是說過,怕就滾下車。」

    沈勝衣只好閉上嘴巴!

    朱鳳猛一聲輕叱,叭叭的直落兩鞭!

    馬嘶聲應鞭急起,馬車去勢更迅速。

    沈勝衣惟有睜大眼睛隨時準備跳車逃命。

    幸好這條峽道是直通到底。

    一出了峽道,星光月色又披下,沈勝衣這才吁過口氣。

    他這口氣未免吁得太早!

    峽道雖然直通,一出了峽道,十丈也不到就有一個彎角!

    彎角兩旁,一面是山壁,一面卻是斷崖!

    沈勝衣一口氣還未吁盡,馬車已到了彎角前面。

    馬車應該轉彎,並未轉彎!

    朱鳳應該看到,竟似並未看到,哈的一聲,手起鞭落,一鞭橫掃雙馬。

    這一鞭又狠又重,那兩匹健馬負痛,狂嘶鐵蹄怒飛,就曳著車廂直向斷岸衝去!

    剎那馬蹄踏空,整輛馬車在斷崖上翻落!

    馬嘶聲,車輪滾動聲,山石碎裂聲,立時震撼寂靜的長空。

    那剎那之間的變化委實動魄驚心!

    這種意外沈勝衣還是第一次遇上,他雖然路上一直小心。

    但事情未免太過意外,太過突然,到他想槍過馬疆,將馬車勒住之際,馬車已衝出了懸崖的邊緣!

    「小心!」一聲小心出口,車廂已撞在沈勝衣的後背之上。

    也就在同時,他的一隻左手已然抓住朱鳳的腰帶,奮力將朱鳳擲向崖上!

    他那只左手似乎真的有好幾百斤氣力,只可惜他雖然將朱鳳擲到崖上,卻已來不及給自己想辦法,硬硬給車廂撞了下去!

    那斷崖之下一片黑暗,也不知什麼地方,但最少只怕也在千丈高下,馬車在黑暗中飛逝,好一會聽到一聲巨響打從崖下傳了上來。

    崖上幾乎同時響起了朱鳳的一聲狂口!「沈公子!」她竟是呼喚沈勝衣。

    黑暗中沒有應聲,天地間一下子突然靜了下來。

    這種靜,靜得陰森,靜得恐怖,這一片斷崖就像是地獄的入口,崖下的—片黑暗就像是地獄的所在。

    朱鳳身上的衣衫,身上的肌肉雖則擦破了好幾片,擦損了好幾赴,但好總算從地獄的邊緣脫身出來。

    這都是沈勝衣將她擲出了地獄的入口!

    沈勝衣自己呢?

    朱鳳望著崖下的那片黑暗,不由自主地流下了西行珠淚。

    風仍急。

    風吹冷了淚珠,吹乾了淚珠。

    風中也吹來了急遂的馬蹄聲!

    蹄聲由弱而強,由遠而近。

    兩騎健馬飛快衝出峽道直奔到朱鳳身旁,左右一下子勒住。

    左面的騎士還是朱家的那位馬大叔,右面的卻是—個白巾抹額,身穿孝服的中年婦人。

    兩人倉惶下馬,中年婦人又驚又喜的伸手抱住朱鳳,顫聲說道:「鳳兒,媽真給你赫死了。」

    朱鳳立時將頭埋在中年婦人懷中放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哭,可把那位朱夫人哭呆了。

    馬大叔也只有怔在一旁。

    好一會,朱鳳才收住了哭聲,將頭抬高。

    朱夫人連隨雙手捧著朱鳳的臉龐,歎息道:「你這個傻孩子,剛才幹出什麼來了?」

    「他死了。」朱鳳答非所問,語聲之中猶帶哭音。

    「那個他?」朱夫人大感詫異。

    「就是沈公子。」

    「那個沈公子?」

    「就是金絲燕的那個朋友!」

    「你是說那個惡賊,那個惡賊已死了!」

    「他不是惡賊,要不是他出手,死的就不是他,是我!」

    朱夫人當場怔住。

    「我見他武功高強,打一定打不過他,又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心要替爹爹報仇,所以就想到將他引來這個地方,將馬車直衝下這片斷崖,自己看準機會跳下車,由得他隨同馬車葬身崖下,那知道一開始他就跳上車座,坐在我身旁,我也就只好與他拚個同歸於盡。」

    「你就是這個性子!」朱夫人連連歎息「後來呢?」

    「一如我計劃,整輛馬車,在這片斷崖衝下!」

    朱夫人面色大變,脫口道:「那你……」

    「我與他隨同馬車直墮崖下,但就在墜崖那一剎那,他將我一把抓住,擲回崖上去!」

    「那他……」

    「他給那馬車撞到崖下去了,」朱風的眼淚又流下。「要不是為了救我,以他的身手,實在不難在那剎那逃出生天的!」

    朱夫人又是一怔,沉吟道:「這看來,那個姓沈的惡賊倒也不惡。」

    朱鳳流著眼淚道:「我看這次怕是我們誤會了。」

    馬大叔一旁不由插口道:「他不是告訴我們說他是金絲燕的朋友?」

    一個陌生的聲音即時應道:「我不錯是金絲燕的朋友,但金絲燕的朋友,就不一定是惡賊!」

    崖邊只有三個人,平空卻多出了第四個陌生的聲音,誰也難免大吃一驚的。

    三個人吃驚的一齊循聲望去,正好看見那邊斷崖的邊緣上出現了十個手指。

    那十個手指一按,一個人就從崖下冒了上來。

    沈勝衣!

    「鬼!」朱鳳面都青了。

    沈勝衣不禁失笑。「據我所知,人死之後七日,才完全沒有人氣,才可以變鬼!」

    語聲方落,他人就半空來一個大翻身,落在斷崖之上,黯淡的月光亦同時將他的影子在斷崖之上留下。

    鬼沒有影子。

    朱鳳這才心神稍定,朱夫人還有馬大叔的面色卻變了。

    朱夫人腰間掛著一支長劍,她的手這下已在劍上。馬大叔腰間的配刀亦已準備出鞘。

    朱鳳相反變得開心起來,立即就問道:「你怎麼可以脫身!」

    「全憑你那條馬鞭。」

    「哦?」朱鳳還是不明白。

    「那剎那,我不是將你那條馬鞭,搶了過來?」

    「好像有這件事。」

    「本來就是有這件事。」沈勝衣吁了口氣。「當時車廂已撞在我後背之上,幸好我將你擲往崖上之際半身已經偏了出去,所以只是一撞我身軀就與車廂分開。」

    「那之後你又怎樣?。

    「連隨將馬鞭揮向崖壁!」

    「幹什麼?」

    「只望崖壁橫長著樹木,馬鞭及時將樹木纏住,否則的話……」沈勝衣扮了一個鬼臉。

    「那得七日之後,我才可以找你!」

    朱鳳不由自主的伸了一下舌頭。

    方纔她還要與沈勝衣同歸於盡,現在卻好像已經完全忘記。

    她隨即笑道:「好在你現在就來找我。」

    沈勝衣亦自一笑:「崖壁之上的確橫長著樹木,我這個人的運氣也實在不錯,只一揮,條鞭子就纏住了一株樹木。」

    「然後你就爬上來?」

    沈勝衣含笑點頭。「我還未爬到崖上,就聽到你在說是存心害我,實在有些生氣,但我再聽下去,卻知道後來你竟是準備與我同歸於盡,那口氣不覺就消了,好像你這種女孩子,的確少見,只可惜衝動一點兒,總算我還有幾下子,要不,糊里糊塗與你同歸於盡,那才叫冤枉。」

    馬大叔一旁聽著,這下插口道:「你不是金絲燕的朋友?」

    「嗯。」沈勝衣點頭。

    馬大叔再問:「你不是因為那本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來找我家主人?」

    沈勝衣只有點頭。

    「那還有什麼冤枉好說?」馬大叔冷笑。

    沈勝衣亦自冷笑。「大悲賦雖然並非金絲燕的東西,但到底由她交到你家主人手上,那不管什麼原因,只要她開口,你家主人就得交回,萬事都應由你家主人負責,話雖說骨肉至親,到底與你家小姐無關,要她陪上性命,豈非冤枉!」

    「我爹才叫冤枉!」朱鳳倏的嚷了起來。

    「難說。」沈勝衣轉望朱鳳。「事實究竟,有待見過令尊,才能作出決定。是了,朱姑娘,令尊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朱鳳一怔。馬大叔一旁亦自怔住。

    朱夫人卻奇怪的望著沈勝衣,忽然開口道:「沈公子,你這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夫人此言何意?」

    朱夫人尚未答話,朱鳳已搶著說:「你方才幾乎可以見著我爹的了。」

    「哦?」沈勝衣只有發愕。

    「不過那一來,你就得等上七天才可以再見我。」

    沈勝衣脫口道:「令尊莫非……」

    「家父已在三日之前去世。」朱鳳一下子紅了眼圈。

    沈勝衣急問道:「這可是當真?」

    「不成我還會跟你說笑?」朱鳳瞪了一眼沈勝衣。

    「因病?」

    「家父這十多年還不曾找過大夫。」

    「那是意外了?」

    「的確是意外。」朱鳳冷笑。「說得好好的突然拔劍偷襲,這不是意外又是什麼?」

    「據我所知,令尊武功相當高強。」

    「對方也是高手!」朱鳳恨恨的道:「兩個人一左一右,突施暗襲,家父手無寸鐵,如何招架抵擋?」

    「兩個什麼人?」

    「不就是金絲燕的朋友。」

    「你肯定!」

    馬大叔搶著應道:「他們雖然自稱西方魔教的使者,但卻打著金絲燕的名堂,目的又是在那什麼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那還錯得。」

    沈勝衣沉吟著道:「這似乎沒有可能。」

    「但事實的確如此。」

    「那就奇怪了。」

    朱鳳不由問道:「奇怪在什麼地方?」

    「魔教那兩個使者已限令金絲燕今夜子時前將那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交還他們,現在還不是時候,金絲燕能否交出那大悲賦尚未肯定,他們那麼早找到令尊頭上實在不合情理!」

    「有那種事情?」

    「嗯!」沈勝衣接道:「金絲燕因為不是你爹的對手,所以明知時日無多,也沒有再上你家。至於我,今天入夜時份才來到這裡,才遇上金絲燕,才知道這件事,見還有時間,才替她到你家走—趟,打算找令尊見上一面,希望有—個交代。」

    朱夫人在旁邊忽然插口問道:「沈公子是今夜才到?」

    「夫人是懷疑在下說謊話?」

    「不敢,只是沈公子……」

    朱夫人後面的話還未接上,朱鳳已搶在前頭道:「我們老是沈公子沈公子的稱呼到現在為止,還未正式向沈公子請教過姓名。」

    馬大叔皺眉道:「這似乎無關重要。」

    「話可不是這樣說,名震江湖的沈勝衣大俠也是姓沈,萬一這位沈公子就是沈大俠,不然我們還信不過他。」

    「沈大俠只得一個,姓沈的又何止千萬。」

    馬大叔哂笑搖頭。「天下間的事情有哪有這麼巧?」

    沈勝衣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天下間的事情有時偏偏就是這麼巧。」

    馬大叔當場怔住,朱夫人同樣大感訝異,朱鳳卻跳了起來。

    「我看你那一身本領,還有這身裝束,就已經有些懷疑,想不到竟是真的。」

    沈勝衣淡淡一笑。

    朱鳳跟著問道:「你跟金絲燕那個瘋女人怎麼是朋友?」

    「早在五年前我們已經認識。」

    朱鳳幾乎同時叫了起來。「我也記起了,五年前你一劍橫掃江南五大高手,金絲燕正是其中之一,是你的手下敗將!」

    沈勝衣正色道:「當時我只是本著切磋之心,實在談不上什麼勝負。」

    「她可有懷恨在心?」

    沈勝衣不意朱鳳有此一問,不由一怔,也只一怔便自搖頭。「我想她不會是這種人。」

    口裡儘管這樣說,沈勝衣在心中已頓起疑念。柳眉兒的死雖然與他完全無關,但除了柳眉兒,其他的江南四大高手到目前為止可已有三個向他採取報復,雪衣娘算是最好心的一個,只不過將他騙到滿天星的前面,挑起滿天星對他的仇恨,讓他一嘗滿天星的火藥暗器,那一頓火藥暗器雖然難吃,沈勝衣總算吃了下來,而比起擁劍公子一顆心,滿天星的火藥暗器實在還不夠厲害。沈勝衣幾乎就喪命在擁劍公子的心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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