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柳殘陽
沈海珊懶懶的右臂—伸,無巧不巧的將面孔推入韋英風懷中,軟綿綿的毫無氣力。
韋英風不禁悚然一驚,彷彿驟被一道電流接觸,那夢幻般的淡淡幽香,使韋英風起了一陣猛烈的震顫,他所有的骨節,都宛如在這剎那間酥麻了。
在恍惚中,韋英風不知該如何反應,想推開她又有點不忍。
沈海珊仍還沒有抬頭,輕輕叫道:
「你喜歡我嗎?」
韋英風笨拙的有些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喘喘的道:
「沈姑娘,我……」
這情景實在很奇妙,有人想吃天鵝肉,卻求之不得,現在竟然自己送到韋英風口中,以他的勇氣和膽識,他反而不敢吞下去。
沈海珊仰起那張秀麗無倫的面龐,眨了眨鳳眼,羞懼的道:
「又怎麼啦?你怎麼不愛說話?」
韋英風沉思了片刻,顫抖的撫摸著她那一頭緞帶似的秀髮,道:
「沈姑娘實在很美,只怕在下無緣消受。」
沈海珊抿著嘴唇,怯生生的道:
「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
韋英風有些發愣,雙目凝注在沈海珊的臉上,才見面竟會鍾情於自己,而且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一點也不含蓄。
韋英風自心底震撼,有著異常的不安,不由感到有些迷惑,他定了定神,道:
「沈姑娘,你的厚愛,在下只怕……」
在沈海珊面前,韋英風總覺得拙於言詞,措詞不易,每每話才出口,就不知如何再接下去。
沈海珊頓時柳眉倒豎,幽冷的道:
「韋大俠,你是第一個接觸過我膚體的男人,如果你不要我,那我……我只好去死了。」
說完,她就要往外跑,韋英風一急,兩條手臂,猛摟住沈海珊,她用力扭動身軀,想要脫出韋英風兩條強而有力的雙臂,但是,她越用力,韋英風就摟得越緊,他的雙臂的如鐵鉗般實而有力。
終於——
韋英風緊緊摟著嬌弱無力的沈海珊,沈海珊鬢髮逢松的癱瘓在韋英風懷中,雙眸微閉如星,面靨嫣紅欲滴,柔馴得像是一隻可愛的綿羊。
良久,良久……
沈海珊在韋英風懷中輕輕地啜泣,那張梨花帶雨似的俏麗面龐抬了起來,柔怯的道:
「你為什麼要說氣我的話,你心裡明明喜歡我的,對不對?」
韋英風目光中有著錯綜複雜的表情,這表情矛盾極了,微微搖頭道:
「我是喜歡你,但我們認識不深,此時談及感情似嫌太早了。」
嚶嚀一聲,沈海珊那柔細的身軀,又輕輕的靠向韋英風,滿面紅霞,嗔道:
「老實說,在路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韋英風勉強定下神來,輕輕搭著她的香肩,微曬道:
「讓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沈海珊依依不捨的離開韋英風的懷中,將身上微皺的衣服拉平,語音如絲:
「以前你有沒有跟女孩子這麼親近過?你要老實說噢!」
韋英風突然想起蘇艾青,其實他跟蘇艾青一直保持相當的距離,主要因為蘇艾青為人較為矜持,所以韋英風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說來,韋英風的確沒有跟女孩子接近過!
他心裡有些愧疚,不僅是對蘇艾青,而且對眼前的沈海珊也有些不忍,苦笑了一下,道:
「在下自小沒有女伴,出道至今亦沒機緣跟女孩多接近,所以……」
沈海珊很滿意這個答案,低聲道:
「我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只要我喜歡的男人,我一定從—而終,但是我對他要求也一樣,不能三心兩意,更不可以三妻四妾,眼中只能有我,你辦得到?」
韋英風覺得太突然了,令人有點一下子承受不了的感覺,男女之間,感情總無一定的軌跡,但是如此快速的發展,有些話仍很難啟口。
沈海珊含情默默的望著韋英風,那姿態美極了,像朵盛開的玫瑰花,嬌艷欲滴。
韋英風避開沈海珊灼人的熱情眼光,輕輕地半闔著眼簾,緩慢的道:
「在下……在下有一段未了的恩怨,此時不宜談兒女私情,所以……這事我們只有……」
沈海珊咬咬嘴唇,搖了搖頭道:
「你……你太不懂得珍惜感情,尤其是一份純潔無瑕的感情了。」
韋英風心中有著不好的感受,到底是什麼,卻又說不出為什麼。
沈海珊幽怨的道:
「你認為我不能帶給你快樂?還是認為我根本配不上你?」
韋英風沉吟了片刻,道:
「姑娘千萬不要誤會,姑娘的美意,在下一定會給你個交待,不會辜負你的……」
剛說到這裡——
房間外面突然一個恭謹的聲音:
「客官,可要用餐了?」
站在門外說話之人,原來是店小二,難得他還記得韋英風叫的餐飲,見他久久沒有到外面去用,所以特地送過來。
韋英風望了望門口,跟沈海珊保持距離,道:
「小二哥,麻煩你,請送進來吧!」
小二手托著盤子,緩緩推開門,恭身為禮:
「大爺,等半天沒見你出去,所以……」
他說到這裡,聲音驀然噎住,望著沈海珊,沈海珊不由羞怯的低下頭去。
店小二滿面堆笑的道:
「小的不知還有姑娘在這——失禮——失禮!」
韋英風一笑道:
「小二哥,把飯菜放桌上吧!」
店小二一一將物品放置桌上,邊道:
「是,是,兩位用膳吧!」
店小二陪笑了一聲,垂手退去,親切恭謹,溢於言表。
韋英風一笑不語,他看桌上已擺了幾樣菜餚,還有一壺酒,道:
「沈姑娘,餓了吧!」
沈海珊望著食物,低聲道:
「本來不餓,現在看到這麼好吃的東西,我都餓了呢!」
兩人圍桌坐下,韋英風為兩人斟滿杯中之酒後,始笑道:
「沈姑娘,我先敬你,認識你是韋某的光榮,我先乾為敬!」
沈海珊也不辭讓,爽快的一飲而盡,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
「也讓我敬你一杯,希望我們一輩子就這麼快樂的在一起。」
兩人互敬一杯之後,才開始用膳,沈海珊吃得很少,大多時候,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韋英風吃。
韋英風也草草用過,又喚店小二把碗盤收拾乾淨,店小二退去後,房間裡又平靜下來。
沈海珊美麗的臉龐,可能是酒力在發揮,微漾著一絲兒酡紅,有著彩霞樣的朦朧。
韋英風有點怯怯,喃喃道:
「沈姑娘,你真的很美……」
他的話宛如在囈語,沈海珊表情很滿足,很陶醉。
沈海珊羞得深深垂下粉頸,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有些忸怩的道: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喜歡你說真話。」
韋英風一聽沈海珊的話,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道:
「在下失態了……」
說真的,此等場面委實有些令人窘迫,不是嗎,韋英風深沉的笑著,又道:
「姑娘,該回房休息了吧!」
沈海珊雙目圓睜,面孔上有一絲不悅,輕哼了一聲,道:
「你不喜歡我?我在這裡陪你不好嗎?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韋英風劍眉微蹙,有這麼漂亮女孩自願要陪你,有什麼好顧忌的?只是……
韋英風總覺得不妥,用力搖搖頭:
「我為姑娘名譽著想,我們雖然光明正大,不欺暗室,但若被外人傳開,豈不壞了姑娘的名節?」
沈海珊不由白了韋英風一眼,道:
「我看你豪氣干雲,卻不料你這麼迂腐不堪,我們的事,幹嘛要理別人怎麼說呢?」
韋英風感到有些迷惘了,他定了定神,想了想,長身一揖,道:
「多謝姑娘信任在下,如此善待在下,不過,在下還是以為不……」
沈海珊毫無所懼,睜大那雙美麗如水的鳳目,堅決的搖頭,哼了一聲,又狠狠白了韋英風一眼,道:
「虧你說得出口,好像是我硬粘著你呢!」
她挪挪身子,又嗔道:
「我才不管,我一定要留下來陪你。」
正說到這裡,門外忽然一陣風似的衝進五個大漢,韋英風舉目一瞧,不由一怔——
原來進來之人,正是「斷魂四鬼」及一個身材頎長,面容慘白,約三十出頭的漢子。
韋英風連忙站起來,拱手道:
「各位請了!」
不知名的漢子一眼看見美艷嬈麗的沈海珊坐在一旁,呆了一呆,方始陰陽怪氣的道:
「噫!這是怎麼回事?倒貼小白臉啊?我說朋友,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欺門踏室搶走我的女人,太過份了吧!」
韋英風曉得對方指的是他救走沈海珊的事,他想對方很可能是「斷魂四鬼」的主人——水寒青。
沈海珊並不怎麼怕他,是以面無表情的道:
「誰是你的女人?嘴巴放乾淨點!」
水寒青陰森森的一笑,驀然一指沈海珊道:
「好個沈海珊,水性楊花的女人,朝三暮四,怎麼不乾脆到妓院去算了。」
韋英風不知這話是真是假,有些哭笑不得的愣子一愣。
沈海珊冷笑道:
「水寒青你來此的意思何不明言?想抓我回去?只怕沒那麼容易呢?」
韋英風覺得沈海珊簡直是個千面女郎,現在冷靜的模樣,與先前的柔情蜜意已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沈海珊在什麼情況下都是美麗的。
這時,韋英風才微微一笑,兀自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道:
「朋友,有緣嘛,有話好說,何必動肝火呢!」
水寒青不屑的一撇嘴,嘿嘿乾笑兩聲,道:
「江湖人稱我『冷面快手』,我很少跟別人廢話,一言不合,只有拳腳定是非了。」
韋英風點點頭,原來這位要死不活的樣子,還有如此唬人的外號,不禁莞爾。
沈海珊一向慧黠聰敏,在韋英風面前,她不願過於能幹,她知道韋英風會幫她出面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斷魂四鬼」,旋一見到韋英風,就有些忸怩不安,沒什麼氣勢。
韋英風有些奇怪的道:
「不知水兄打算如何處理?」
「冷面快手」水寒青瞄了一下沈海珊,一咬牙,恨聲道:
「她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來的,天涯何處無芳草,韋朋友,你不至於不顧江湖道義吧?」
沈海珊抬起頭來狠狠的瞪了水寒青一眼,冷冷的道:
「水寒青你真不要臉,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本姑娘愛跟誰就跟誰,你管不了。」
聽了老半天,他仍不知誰是誰非,一時之間也插不了嘴。
水寒青不理會沈海珊的怒罵,臉上仍是陰陽怪氣,像個活死人,沉聲道:
「韋朋友,我敬你是個朋友,這小妮子肯不肯跟我走,只怕由不得她,我只想聽聽你的意見。」
韋英風起身接口道:
「多謝水兄抬舉,只是……」
韋英風把目光從水寒青身上移到沈海珊臉上,白嫩的雙頰有著一抹紅暈,他連忙轉移目光,又回到水寒青身上,清朗的笑道:
「兩位的私事,在下自不便多問,不過,水兄如果要帶沈姑娘,只要沈姑娘點頭,在下並無異議,但是水兄如果以強硬的手段來對付如此一個弱女子,在下恐怕不能旁視吧!」
全場一片沉默,「斷魂四鬼」的老大牟一山,倏而尖厲的道:
「韋大俠,恕在下自不量力,直話直說,這位沈姑娘自己來投靠我們主人,又把主母給逼走,卻一走了之,現在仗著韋大俠公然反抗我的主人,韋大俠你不能不明事理,為她所為,只怕有損韋大俠名譽。」
韋英風全身熱血奔騰,他知道這位牟一山頗忌彈他一身所學,現在仗義直言,說得慷慨激昂,正氣懍然,叫人敬佩。
此時,他有些遲疑,如果牟一山所言不假,那麼沈海珊這位千嬌百媚的女孩就有些不簡單了,他有些奇怪的瞧著沈海珊。
沈海珊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輕輕皺皺鼻子,冷然的道:
「牟—山你倒是一條忠心的走狗啊!亂吼亂叫,也不怕閃了舌頭。」
沈海珊並沒有直接的否認牟一山的話,韋英風冷冷的頷首,目光中,卻透露出多少的不悅與戒心。
沈海珊那雙水汪汪的丹鳳眼,在韋英風臉上一溜,笑道:
「韋公子,你總不至於相信他們的鬼話吧!」
沈海珊的伶牙利嘴,的確不簡單,韋英風盡量不去看她可人的模樣,閉閉眼,緩緩說道:
「姑娘冰清玉潔自然不會說慌,只是水兄是位光明磊落的漢子,在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兩位心平氣和,坐下來好好談談,說不定只是個誤會,談開了,大家情義仍在,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沈海珊不想韋英風會如此一說,不由有些怔忡,輕輕歎氣,道:
「韋公子的意思我懂得,你還是疑心我跟水寒青有糾葛,即是如此,我跟他走,是生是死,決不理怨韋公子,我自己的事,自己來解決……」
說到這裡,他狠狠地白了水寒青一眼,道:
「算你厲害,要宰要剮都隨你,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水寒青並無喜色,低頭想了一會,激怒道:
「沈海珊,你用的激將法,想引起我們火並嗎?哼!沒那麼容易。」
韋英風朗朗一笑,在他展開的笑容裡,說明了他已明白所有的—切了……」
沈海珊有些失望,臉蛋兒蒼白,一眨眼,低聲道:
「原來韋公子對我並無情意,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認栽了。」
韋英風望了望水寒青,裝作未曾聽見,那面色凝重對水寒青道:
「沈姑娘願意跟你回去,但願水兄既往不究,好好待他。」
沈海珊一雙柳眉兒微皺,輕哼了一口,低聲道:
「韋公子好大的度量!」
韋英風心裡頗不是味兒,他承認自己有些捨不得嬌美的沈海珊,但是他相信沈海珊對他說了謊,他的確是水寒青的女人。
雖然,水寒青外表看來要死不活,沒有一點生氣,但是為了沈海珊他不惜勞師動眾,派人出來捉她,如今又親自出馬,這之間固然有面子、自尊等原因存在,他對沈海珊的心卻也由此可見了。
當然,他還有點慶幸,自己並沒有陷入感情的漩渦,愛情的陷阱,否則,自己不但從此英名不再,也對不起純情善良的蘇艾青。
想起蘇艾青,心中就有股甜密的感受,論外表,沈海珊可能比蘇艾青略勝一疇,但是,清純的蘇艾青可能更適合自己……
想著,想著,韋英風淡淡的笑了,笑裡有輕鬆,有愉快,有甜蜜……
水寒青臉上的喜怒哀樂不易覺察,現在他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卻冷冷地哼了一聲,道:
「沈海珊,你是自己走呢?還是……」
沈海珊圓睜星眸注視著水寒青,忽然道:
「姑奶奶會自己走!」
韋英風又有點擔心,沈海珊此次可能給水寒青不小困擾,萬一回去……
想到這裡,韋英風不禁失笑,人家雖非正式夫妻,總有一段情,替人家操什麼心。
韋英風這時以炯然的目光瞥視水寒青,冷沉的道:
「時候不早了,水兄可以帶著沈姑娘走了。」
水寒青也看了韋英風一眼,低聲道:
「韋兄的人品,在下佩服至極。」
沈海珊怨恨的望著韋英風,此時淚光隱隱,哽咽道:
「你太無情……」
韋英風震了一下,遲緩的道:
「水兄待你情深意長,沈姑娘千萬別辜負了,水兄不善言辭,卻不失為一條好漢……」
沈海珊阻斷韋英風再說下去,怒聲道:
「夠了!……」
語聲尚在,那窈窕的身影如發射的箭,急飛而去,衝出了房間。
韋英風長長吐了一口氣,他又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對或不對,難道我真的誤會她了?
韋英風閱歷仍淺,他尚不懂男人統治世界,而女人統治男人的道理,他當然也沒有想到女人最利害的武器就是一一眼淚。
沈海珊一跑出去,水寒青跟「斷魂四鬼」亦對韋英風拱手告別,匆匆追了出去。
房間又恢復平靜,韋英風心情卻無法平靜,閉上眼睛,全是沈海珊離去時委屈怨恨的樣子,還有她的一顰一笑,令人難以忘懷。
韋英風低下頭,暗自忖道:
「自己難道是個如此好色之徒嗎?沈海珊固然美艷絕倫,蘇艾青也有傾國傾城之貌,我怎麼可以腳跨兩條船。」
任是他怎麼找理由安慰自己,或是氣憤的責怪自己,沈海珊的窈窕身段,玉琢胴體,總是一再泛現在自己眼前,想不再想,卻想不出辦法。
他實在不懂自己怎麼回事,更不懂沈海珊為何有如此誘人的魅力。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屋子裡悶得出奇,幾乎要令人窒息,韋英風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精神折磨,他立而起身,他決定出去走走。
向店小二問明了街上的路,及些熱鬧好玩的地方,他需要找些事情來做,以便發洩發洩苦悶的心情。
韋英風一身雲衣,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此時,卻好像對什麼東西都恍如未覺。
他在大街上隨意瀏覽,這個小鎮居民並不多,街上有些冷清,大多數的路,偶而有人經過,也是來去匆匆,像韋英風漫無目的的走著,好像是絕無僅有。
吃、喝、嫖、賭,韋英風樣樣不會,他實在不知道該找什麼事來打發時光,此時,他不禁懷念沈大川,有他在,至少可以說說話,解解悶。
如果蘇艾青不走那更好,她的溫柔體貼,定可化解不少憂愁煩悶。
韋英風行經一個路口時,他聽到一種聲音,好像有人在打鬥,隱隱約約,韋英風內心想:
「算了,管他是誰,打死了沒我的事,到處都碰到麻煩,現在我必須學習不要往有麻煩的地方去,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想罷,他朝打殺的相反方向走去,可是,才走了幾步,人又按不住湧起的好奇心,停了下來,猶豫一陣,他還是決定回頭走,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他自己告訴自己:
「光是去看看就好了,不管總可以吧!」
一旦決定,他飄身朝打鬥聲趕去。
瞬間,他已經看到了——
韋英風劍眉深鎖,忖道:
「怪事年年有,哪有今年多,怎麼和尚跟尼姑打起來了。」
在一處廣闊的空地場中,一個年約六旬的年長和尚,跟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尼姑,空手赤拳打了起來,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和尚一雙倒喪眉下有一雙凶煞的目光,如果能夠以貌取人的話,這和尚不像是個善類。
倒是那位尼姑,年紀不小,頭頂又光禿,但卻生得非常標緻,令人為她抱屈,那麼漂亮的一個人,跑出削髮為尼,長伴青燈,委實可惜!
韋英風正自想著……
那和尚冷厲的一笑,掠身而上,右掌斜劈,左手急抓尼姑的手腕。
尼姑一聲驚呼,人影微晃,稍差一絲絲,勉強全身而退。
韋英風已看出這尼姑的武功不敵和尚,而且和尚的出手極其狠辣,毫不留情,根本沒有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的樣子。
場地附近無一物可遮攔,所以韋英風不願站得太近,驚動場內的人,但是只要他們兩人眼角稍微一瞄,一定會發現的。
韋英風無形中將自己投入這場戰鬥中,他癡迷的默立著一動不動,從他面孔上流露出來的,是關注的神色,他替那尼姑著急。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那位姑娘,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種好感,大概是是世人說的「緣」吧!他對那尼姑好像特別投緣!
四周像是空寂了,但是——
焦雷也似的喝聲,倏而又如利錐一樣穿進韋英風耳膜,他全身悚然一震,目光疾掃鬥場。
這時,那尼姑正馬步虛浮的退出三步,那和尚卻如一頭大鳥騰升空中。
時間是短促的,尼姑大口喘息了一聲,高叫道:
「欺人太甚!」
和尚在空中的身形略一盤旋,抖手便是十七掌,傾足全身功力,劈向正搖晃不已的尼姑。
尼姑氣浮力虛的勉強迎上,交手之下,又被震退三步。
尼姑早已疲憊不堪,更加面紅氣浮,轉動遲滯,破碎的衣衫隨風飄舞,形狀狼狽不堪。
尼姑的皮膚原本就細白,此時卻變得煞白一片,額角的冷汗涔涔……
尼姑咬緊牙關,忍住渾身的痛楚,厲聲大叫:
「一圓,你真要趕盡殺絕?」
韋英風聽得仔細,原來這個和尚叫「一圓」,法號倒有趣,不知這尼姑叫什麼?
和尚嘲謔的狂聲宏笑道:
「念慈,今天你大概沒地方跑了吧!」
韋英風忖道:
「原來這尼姑叫『念慈』,好聽!跟她的人一樣,待會兒只怕得出手助她一臂。」
韋英風嘴巴抿成一道優美而堅毅的弧線,將他那輪廓鮮明的面孔襯得更為深沉,那雙清澈的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始終跟著場內的人溜轉。
場中的激戰仍自不休,念慈打得非常吃力,招式始出,在對方反攻之下,又無可奈何的退躍兩尺,她顧不得抹拭額頭的汗水。
悄然立於一旁的韋英風,深邃的瞳孔中閃射著一股湛湛的異采,他雙眸凝注,心中暗忖道: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念慈大師只怕再支撐不了十招,再不出手,恐怕……」
想到這裡,果然聽到念慈一聲慘叫……
念慈又著了一圓一記,這一招好像不輕,念慈氣喘吁吁,已經欲振乏力。
一圓又移身挪位,運足掌勁,切向對方胸腹……
突然——
沒有半聲招呼,一條蟒蛇似的練影猝而捲至,好像天人下凡,那條練影微一伸縮,又似一條烏龍般猛然襲到,一圓撤步急掠,險些擦著練影閃過。
一圓被逼得面紅耳赤,顧不得看清來人,即張開嘴巴大吼:
「他奶奶的什麼玩意兒,摔死也不是這個法子,難道……」
此時,他已看清打退他的人,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幾乎不敢相信,這種年紀的年輕人,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高強的武功。
他額際青筋暴現,雙目怒睜,厲吼道:
「渾小子,她難道是你娘還是你姘頭,你插什麼手?」
韋英風怒氣陡升,跨上兩步,冷漠的道:
「就憑這兩句話,你也將付出一點代價!」
一圓狂笑一聲,大聲道:
「少在老納面前虛張聲勢,乳臭未乾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厚」字未了,韋英風已有如焦雷般斷喝一聲,抖手便是七掌八腿攻向一圓,攻勢凌厲,宛如迅雷驚電!
韋英風猝然發難,威力之大,令一圓面孔掠過一絲恐懼寒意,猛然退後三步。
一圓心頭大震,怒吼一聲,人影凌空撲落,漫天掌影,宛似決了堤的洪流,洶湧厲烈的攻向韋英風。
韋英風狂放的大笑一聲,如遊魂般穿過漫天掌山影腿,雙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時劈落,而功力高絕一時的一圓竟然退避不及!
一圓雙肩、胸口俱已中掌,跌倒在地,他震驚逾恆的呆住,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自己竟然落得如此慘厲的結果——敗得跟本無力再反攻。
韋英風輪廓鮮明的面龐上浮起一絲冷清的笑意,襯著他的一身黑衣,使他現出一股蕭煞。
於是,他生硬的道:
「大師,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如此嗜殺,不怕觸怒了佛祖,難修成正果?」
一圓怒目含羞,重重的哼了一聲,叫道:
「既栽在你手上,怎麼樣隨你。」
韋英風冷然踏前一步,沉聲道:
「大師,不知你跟這位念慈師太有什麼誤會,只是你出手也太狠了,請你看在區區在下薄面,向念慈師太賠個不是……」
哪知,一圓雙目驟睜,吼道:
「住口,要老納跟個賤人賠不是?你乾脆一掌劈死算了。」
韋英風沉靜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深邃的雲彩!
忽然,韋英風冷漠的啟口:
「大師的身手,勉強可以,只是你吃齋念佛修身養性的功夫,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一圓灰眉怒揚,怒聲道:
「你的武功的確比老納強些,可要來教訓老納,你還不夠格呢!」
韋英風玄異的一笑,淡淡的道:
「當然,所以在下還尊稱你一聲大師,如果你再不自找個台階下的話,便會自討沒趣!」
不知怎的,一圓也曾見過不少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在他看到韋英風這樣含有深意的微笑時,亦不禁有些寒凜的感覺……
韋英風古銅色的雙掌倏而粗漲,神色微動,冷然的道:
「這件事不知大師如何了結?」
韋英風是準備一圓再口出不遜時,突然給他一點教訓。
念慈緩緩走過來,感激逾恆的向韋英風道:
「多謝少俠援手,貧尼念慈謝過少俠。」
念慈單掌豎之為禮,千恩萬謝,盡在其中。
韋英風抱掌躬身回聲,道:「師太無需如此,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當他抬頭時——
念慈驚得目瞪口呆,叫道:
「你……」
韋英風微覺意外的一怔,道:「師太,有什麼不對嗎?」
念慈聞言之下,急忙定了定神,窘迫的道:
「阿彌陀佛,貧尼失態了,只因少俠與一位舊識故交至為相像,貧尼一時誤會,還望少俠見諒。」
於是,一抹微笑在韋英風嘴角漾開:
「原來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師太不必如此,師太看來傷的不輕。」
念慈目光黯淡,徐緩的道:
「多謝少俠關懷,貧尼只是些皮肉之傷,無妨,請問少俠高姓大名,仙居何處?」
韋英風和聲道:
「在下韋英風,世居黃土嶺……」
念慈聞言之下,驚愕的有些張口結舌,直望著韋英風發呆,嘴裡喃喃自語:
「這不是夢吧!這是真的嗎?」
韋英風莫名其妙,深沉的道:
「師太,你怎麼啦?」
念慈疲憊的面孔,漾起一絲少見的湛然色彩,十分慈祥的看著韋英風。
韋英風似是微怔,不由急問道:
「師太,你為什麼一直這樣盯著我看?」
念慈,明眸細瞧之下,疲憊中帶有欣悅的啞聲一笑:
「果真是!果真是!」
或許久入佛門,念慈的表情極其清淡,但看得出她心情極為興奮。
韋英風更加不知所以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要懷疑念慈是否精神失常!
念慈沉思了半晌,頷首道:
「少……少俠,只因你太像貧尼一位故人,所以貧尼一見你,就想起故人,倒叫少俠見笑了。」
韋英風微笑道:
「敢問師太,你那位故人現今……」
念慈搖搖頭,沉聲道:
「已經過世了,少俠,我們且不談這事。」
說到這裡,念慈轉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的一圓,淡漠的道:
「貧尼與一圓大師同為佛門弟子,只因小小誤會才引起風波,現今沒事了,大家各自離開吧!」
一圓冷冷一笑,極其不屑的嗥道:
「哼,我不會領你的情,下次再讓我碰到,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韋英風嘴角微微一撇,冷漠的開口,聲音幽冥似的,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道:
「一圓,師太仁慈,雅人大量,你別不知好歹!」
一圓倏然一凜,努力嚥了口唾沫,語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我便不知好歹,你看著辦吧!」
念慈毫不以為意,淡然道:
「大師,請吧!」
既然念慈不再追究,韋英風也不便阻攔,只好隨她去!
一圓兩條灰色的長眉微微一蹙,好似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他驀然緊咬下唇,腳步不穩的一拐一拐的奔逃……
等他走遠,韋英風淡然一笑,對念慈道:
「師太,如果沒有什麼指教,在下告辭了!」
念慈微微一頓,道:
「少俠久居黃土嶺,來此是為了何事?」
韋英風如今世故些,淡淡的道:
「在家呆久了,頗覺煩膩,所以出來走走,一面可以散散心,一面也可以增廣見聞。」
念慈吁了一口氣,無限感歎的道:
「貧尼知道少俠必有隱衷,貧尼不便多言,救命之恩容日後再報。」
韋英風連忙肅容道:
「師太千萬別再提起,在下承擔不起。」
念慈點點頭,表示嘉許,道:
「貧尼的住所,就在由此去大約五十里的『忘塵軒』,少俠如果不棄,歡迎前來奉茶。」
韋英風微笑道:
「多謝師太,在下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念慈似想起一事,忽又道:
「貧尼有一句忠告,請少俠深思,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種善因必有善果,阿彌陀佛,貧尼言重了。」
韋英風靜聽念慈的話,十分愧疚的道:
「多謝師太指點,在下終生謹記,不敢相忘,師太真是慈悲為懷,韋英風忘塵莫及。」
念慈單掌問訊答禮,沉聲道:
「少俠,珍重了,貧尼告辭了,阿彌陀佛。」
韋英風望著念慈遠去的身影,心中竟有些不捨,自個兒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總覺得這位師太有一份很親切的感覺。
念慈已經去得無影無蹤,韋英風猶依依的凝望前路喃喃道:
「『忘塵軒』,『忘塵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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