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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冤家路窄 文 / 柳殘陽

    倪麗詩的「孔雀翎」慢慢逼近易香竹的面龐,她的動作非常慢—一當然是故意如此,她要增加易香竹心裡的恐懼,使精神上的壓力加重;刃口的寒光閃爍,反映著易香竹慘白的臉容,氣氛怖厲冷酷。

    楚清元提高燈籠,注視著易香竹的反應,他自己卻沒有絲毫表情。

    於是,「孔雀翎」輕輕挨上易香竹的鼻子,挨上那小巧挺拔的鼻子,易香竹的鼻翅不可控制的急速翕合,呼吸迫促有聲;她幾乎已嗅到利刃的森森氣息,而刃口真的冰硬觸感更沁入肌膚直透心底,她是用了極度的忍耐力才不使叫聲出口,但是顯現的形態已明示了她此刻的驚恐……

    倪麗詩滿足又帶幾分酷虐意味的咧嘴而笑,豐潤猩赤的唇片半張,粉紅色的舌尖微舔著門齒,雙眼瞇合,眼中的光芒流露出近乎原始性的殘暴,執握「孔雀翎」的右手卻穩如磐石。

    楚清元低吁一聲,目注倪麗詩的行動,不作暗示,亦無指引。

    一絲鮮血已從易香竹的鼻翅邊細細流下,暈黃的燈光裡,血色紅得刺眼。

    易香竹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可是依然不出一聲。

    香案後面,任霜白飄然現身,宛若幽靈自黑暗中凝形!

    楚清元立有所感,迅速回頭,愕異的神情一閃即消,他冷靜的望著任霜白,決無慌張失措之態。

    正待刑逼的倪麗詩也跟著發現情況有變,「孔雀翎」光華閃動,已從易香竹的鼻端移向後頸——在這種關頭下,倪麗詩仍不忘隨時鉗制易香竹的性命!

    任霜白站定,模樣有些無奈的先拱拱手:

    「二位,不期而會,真個久仰了……」

    楚清元未及回答,倪麗詩已凶狠的開了腔:

    「什麼『不期而會』?我們根本不認識你,你是什麼人?」

    任霜白清清嗓子,道:

    「我姓任,二位中有位楚清元楚兄,莫非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無耳』楚清元?」好像不大喜歡這個諢號,楚清元冷哼一聲,未出言語,倪麗詩又厲聲道:

    「正是他,你又是何方神聖?」

    仟霜白頗為友善的道:

    「我說過了,我姓任;既然楚兄在此,另一位,必然為他的神仙伴侶『魔鈴』倪麗詩姑娘了?」

    聽到這—番話,倪麗詩覺得十分受用,態度上明顯的緩和下來:

    「嗯,我是倪麗詩,難得你還知道我們兩個,何不把你自己也介紹仔細些?」

    任霜白道:

    「江湖末流任霜白,如此而已,倪姑娘,實在沒有什麼奸堆砌的。」

    楚清元緩緩的道:

    「『寒月』任霜白?」

    又拱拱手,任霜白道:

    「有辱尊聽了,楚兄。」

    側首望一眼倪麗詩,楚清元道:

    「你曉得他麼?」

    點點頭,倪麗詩本能的注意著任霜白腰間部位:

    「他有一口刀很厲害,叫『斷腸紅』。」

    楚清元神色怪異的一笑:

    「不止刀厲害,任霜白的手段也厲害。」

    任霜白忙道:

    「二位切莫誤會,我對二位,並無惡意……」

    倪麗詩搶著道:

    「姓任的,你沒頭沒腦,無緣無由的猛孤丁從這裡冒了出來,打的可是什麼主意?」

    任霜白笑道:

    「其實,我比各位都來得早,因為氣候逆轉,估錯了旅程,不得已才找到這個地方聊充落腳之處,卻未想到各位竟也絡繹而宋,荒野靈堂,憑添好一番熱鬧……」

    眉梢干一揚,倪麗詩道:

    「熱鬧什麼?我們這是在辦正經事,你當趕廟會啦?姓任的,你若不想惹麻煩,我奉勸你盡速離開這是非之地,別杵在眼前礙手礙腳!」

    任霜白打了個哈哈:

    「倪姑娘在說笑了,外面天寒地凍,朔風怒號,這辰光我又能去到哪裡?再說,呃,這地萬並不屬於二位私產,大家都是幸會於此,恐怕亦不合宜強驅任某吧?」

    倪麗詩臉容一冷,重重的道:

    「聽你說法,是想管閒事?」

    楚清元慢吞吞的道:

    「麗詩,你是多此一問了,任霜白要不想管閒事,大可隱身不出,不問不聞,等我們了理完結他再逍遙自去,眼下他卻在關節口亮出寶相,你琢磨著,他是個什麼意圖?」

    倪麗詩心火頓升,雙目逼視任霜白:

    「姓任的,你真有這個打算,待插手壞我們的事?」

    乾咳一聲,仟霜白略顯尷尬的道:

    「二位清稍安毋燥,情形沒有這麼嚴重,二位與這位受傷的有什麼過節,與我任某無關,我無權亦不願過問,之所以在此際出見二位,純係懷不忍之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已;一個女人,一個婦道,不論她做錯了什麼事,竟欲以凌遲碎剮之刑相加,未免過於殘酷了……」

    倪麗詩怒道:

    「任霜白,你認得易香竹這賤人?」

    任霜白坦然道:

    「見過一次。」

    倪麗詩聲聲冷笑:

    「難怪了,還是老朋友呢,說不定你們之間另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私,才令你不顧利害,扮這場『英雄救美』的把戲;明明早有預謀,別具隱情,偏偏尚要假撇清,真正可惡透頂!」

    任霜白苦笑道:

    「你的聯想可謂豐富,倪姑娘,事實決非如此,請你切勿陷入自構的虛幻景況裡,否則,對我,對易香竹都不公平……」

    倪麗詩氣焰囂張:

    「任霜白,你還敢嘴硬?!」

    任霜白禁不住也有了火氣:

    「倪姑娘,請你尊重彼此,無須咄咄相逼,你不過就是倪麗詩,我任某有什麼敢與不敢之忌?!」

    怪笑如梟,倪麗詩尖聲道:

    「好呀,開始挑釁了吧?你有這個意思,實可不必藏頭露尾,掩掩遮遮,早表明了豈不大家乾脆?姓任的,你拿得出,我們收得下,『斷腸紅』鏑鋒雖利,卻唬不住我們兩人!」

    綣曲在地下的易香竹,這時候真不知是種什麼樣的感觸,她怔怔的看著任霜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突變狀況,更猜疑著仟霜白的真正意圖,內心的惶恐、驚慮、僥倖、羞惱等等情緒業已激盪成一團,連酸甜苦辣都分不清了。

    楚清元四平八穩的接口道:

    「任霜白,揭明瞭講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任霜白搓搓手,低聲道;

    「我也不想怎麼樣,楚兄,只求二位看在我的薄面上,高抬貴手,放過易香竹!」

    倪麗詩啐了一聲:

    「你在作夢。」

    用眼色阻止倪麗詩的叫哮,楚清元道:

    「要我們放過她?行……」

    任霜白聞言之下,一點也不感到振奮,他曉得,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倪麗詩卻又驚又惱的嚷嚷起來:

    「清元,你胡說些什麼?你暈了頭啦?」

    楚清元接著道:

    「易香竹的死活,對我們其實沒有多大意義,我們關心的只有一樁,相信你也聽到我們向她索取的那樣東西了,任霜白,如果你有辦法叫她把『紫晶蓮座』交還我們,人你帶走,我們二話不說!」

    倪麗詩暗中鬆一口氣,趕忙幫腔作勢:

    「對,姓任的,你要辦到這一項,我們馬上給足你面子!」

    任霜白有些啼笑皆非:

    「二位,你們以性命相脅,易香竹猶堅拒所請,我拿兩片嘴皮,又何能勸她回心轉意?況且,這根本上是兩碼子事,二位與她之間的過節是一回事,我求二位抬手放人又是—回事,焉可混為一談?」

    楚清元冷聲道:

    「不過,我們看來,這兩件事息息相連,互為因果,實則僅有一個解法,你若難以應承,這個面子,我們恐怕就賣不出了。」

    任霜白道:

    「楚兄,我們何苦傷了和氣?」

    楚清元揚臉道:

    「是你要逞強出頭,包攬閒事,也是你執意要傷和氣,咎其在我?」

    任霜白遲疑著道:

    「那麼,沒有向量的餘地了?」

    楚清元斬釘截鐵的道:

    「沒有!」

    斜閃數步,倪麗詩一付躍躍欲試的架勢:

    「早就知道姓任的不是好路數,偏偏還同他耗上恁般唇舌,真叫不值。」

    楚清元面對任霜白,神情戒惕:

    「聽說,你是個盲者?」

    任霜白毫不忌諱的道:

    「不錯,我是個清眼瞎子。」

    楚清元這回是在向相好的發話了:

    「麗詩,眼前的情況,對任霜白較為有利,任何光線不足的環境下,皆無損盲者的聽覺及感應力,但對明眼人來說,卻因平時過度仰賴視覺的習慣而造成極大不便,你要多留意了!」

    點點頭,倪麗詩道:

    「我會小心。」

    楚清元右腕微翻,手上的油紙燈籠「呼」聲倒飛而出,細韌的竹節燈桿,竟然「篤」的一聲插入石牆之內,燈籠輕晃幾下,就這麼顫巍巍的挑掛在那裡了。

    任霜白不由讚了一聲:

    「奸勁道,楚兄。」

    冷電暴映,「孔雀翎」直指任霜白咽喉,倪麗詩在一句「去你的」尖叱聲中,雙腳同時並起,一踢敵人下襠,一蹴對方脛骨,招式狠辣,央不留情。

    任霜白宛若突然失去了重量,整個軀體隨著倪麗詩的強勁攻勢飄然蕩出,只在毫釐之間,倪麗詩的出手便全已完成。

    猛旋身,倪麗詩動作快速如虎躍豹騰,「孔雀翎」灑巾漫天砸地的寒星流芒,於嘯泣般的銳響裡包捲任霜白!

    於是,燦亮奪目的刀華便在此時掣閃舒展,刀光同轉於暈沉的厝堂間,好比乍現一抹焰彩,來得突兀,來得詭異,來得那等不可預測,鏑鋒始露,倪麗詩已被強行逼退!

    怒駕一句三字經,倪麗詩形如瘋虎,一個斤斗倒翻回來,「孔雀翎」飛戮急刺,招招相連,盡朝任霜白的要害處攻撲,活脫想把對方分屍裂骨!

    任霜白沒有再避,他的「斷腸紅」倏然揮掠,猝而收歸,動與靜之間彷彿預窺先機,刀刀槍前,倪麗詩多次進逼,皆在任霜白奇準奇快的刀式下倉皇躲讓,一輪急攻之餘,竟然毫無進展。

    楚清元旁觀者清,他已經看出,任霜白直到現在,採取的仍為守勢,並沒有主動攻襲的趨向,饒是如此,倪麗詩已然相形見絀,窘態時現,與先前鉗制易香竹的風發情況大異其趣,優劣之分俱已倒轉!

    一邊奮力強攻,倪麗詩一面大叫:

    「清元,清元,你說姓任的是個瞎子?」

    楚清元回應道:

    「沒有錯,他看不見。」

    倪麗詩汗下如雨,吁吁而喘,「孔雀翎」在她手上自覺越來越重:

    「他是瞎子?他會是個瞎子?這傢伙出手邪毒,準頭奇精,我看他不像瞎子,倒似生了四隻眼睛……」

    哼了哼,楚清元鎮定如恆:

    「你不要嚷嚷,麗詩?專心應戰,切勿分神!」

    倪麗詩挪移騰走,仍然半步難進:

    「姓任的不好對付,清元,我看我是擺不平他了……」

    楚清元道;

    「你確然擺不平他,麗詩,到目前為止,人家尚未真正發揮潛力。」

    「孔雀翎」又一次被刀鋒截出,倪麗詩倒退兩步,嘶聲吼叫:

    「既然是這種情形,你還杵在那裡看什麼把戲?趕快上來幫我一把呀!」

    楚清元道:

    「我來了。」

    不知在什麼時候,楚清元手上已多出一對短矛來,矛長只約尺半,粗似核桃,精鋼鑄造的矛身藍光隱隱,矛端尖銳修長,若吃捅上一記,包管能將人體透穿!

    倪麗詩又在叫:

    「死鬼,你倒是快來呀!」

    楚清元不禁搖頭:

    「唉,麗詩,你也不知掩遮掩遮,避諱避諱?叫得多令人尷尬……」

    身形急轉,掄灑起一圈汗珠,倪麗詩沙著嗓門咆哮:

    「你他娘還顧著臉面?我這邊廂就差累死人了,虧你看得下去……」

    楚清元的雙矛一抖之下分取任霜白背脊兩側,來勢快無可喻,幾乎但見矛抖,尖銳的矛端業已到達欲待攻擊的部位。

    刀鋒翻挑,任霜白扭肩回轉!

    楚清元雙矛伸縮,已若靈蛇幻影,突然滑向任霜白胸前,矛動無聲,難測難防!

    任霜白刀走如虹,略朝後退,雙矛卻在刺空之下倏收而回,根本不與刀鋒碰觸。

    這時,倪麗詩喘過一口氣來,見狀大罵:

    「楚清元,你這是在拚殺還是在試招?哪有這等文縐縐的道理?事到如今,早斷早了,你還和姓任的講什麼客套?」

    楚清元沒有回應,他倒不是不願搭理倪麗詩,而是他警覺到現下形勢緊迫,不能稍有分心懈怠之處,否則,一個小小的破綻,—點細微的間隙,皆足以為對方所乘,進而立判生死!

    跺跺腳,倪麗寺悶不吭聲,猛一頭竄至霜白背後,揮起傢伙便強行欺入!

    任霜白突然往前跨出,就在他跨步的剎那,原本一個瘦伶伶的身子卻幻奇無比的驀而閃分成七個影像,七個虛實莫辨的影像;七溜刀芒便自七個絕對不能連貫的角度射戮卷揚,凌厲至極,也玄異至極!

    是的,「劫形四術」的第一招:「七魔撒網」。

    「喲」的一聲怪叫,欺身攻襲的倪麗詩驚震之下慌不迭撲地躲避,寒光過處,她背脊上一片細皮嫩肉已隨著一塊紫絮濺飛半空,赤血進灑中,連她自己面頰也沾上幾滴血腥的溫熱。

    楚清元急速切入,雙矛分挑,瞬息間矛尖的去勢巳涵括了任霜白全身上下的十一處要害,藍汪汪的冷芒顫彈跳蕩,穿刺所指,難以揣測。

    任霜白卓立不動,有如淵停嶽峙,待敵人的招式將要夠上位置的須臾,他的緬刀激翻而起,雪亮的刀光倏分為二,一溜眩目的冷焰矯龍也似反封對方來招,另一溜晶瑩的血焰則暴襲敵身;「斷腸紅」釋演著「劫形四術」的第二式「分魂裂魄」,功能超絕。

    雙矛宛若大風車般打旋,矛端綿密不絕,快速無比的進出伸縮,同時,楚清元身形如飛遊走,在攻守皆俱的施為下,欲竭力閃開這惡夢似的刀影。

    清脆的兵刃撞擊聲連串盈耳,楚清元步履不穩的晃身搶出七八步才勉強拿樁站住,右肩上血痕殷然,一張狹長面孔更泛起褚赤之色——像是未流出體外的鮮血一下子全衝上頭臉了。

    任霜白一如往例,對他不想斬盡殺絕的敵手決不迫逼;他垂刀不動,黑白分明的一雙眸瞳望著某個定點,只靜靜專凝注視。

    剛從地下爬起來的倪麗詩頭巾早掉了,本來梳理得光潔有形的如雲烏絲蓬散披落,再襯著面頰上斑斑血跡,模樣狼狽另添幾分瘋狂;她揮舞著手中的「孔雀翎」,直起嗓門嘶叫:

    「我們不能就這麼認栽,楚清元,我們仍有戰鬥力,仍可掙抗,再豁命拼他一場,鹿死准手尚未敢言……」

    楚清元僵冷的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方才臉上的一片褚赤,如今已褪淡為蒼白,他看著自己交叉前拒的雙矛,口唇間勾勒出的是一聲聽不到音響的歎息。

    倪麗詩氣沖牛斗,跺腳大喊:

    「楚清元,你聾了?沒有聽到我講得話?我們不能就此罷手,好歹再拼一場,姓任的不是金剛羅漢,沒恁大的無邊法力,說不定先時他狗運好,佔了個僥倖,下一場就該我們拔旗得勝了……」

    楚清元緩緩將雙矛插回腰帶間,語調漠然:

    「麗詩,你今生最大的毛病便是昧於現實,但求一廂情願,自我聯想,把利害得失虛構於個人的意氣之中,這是很危險的事……」

    倪麗詩怒道;

    「你,你想豎白旗,敲退堂鼓?」

    喟了一聲,楚清元道:

    「我們要認清事實,明辨利害,確知可為與不可為,麗詩,任霜白的功力詭奇玄異,不是我們所能抗衡,即使豁命一搏,亦少有幸理;藝業的成就靠苦練、靠堆砌、靠經驗,決不是靠運道,我們栽了斤斗沒有關係,天下並無不倒的至尊,回去再來過,又是海闊天空!」

    倪麗詩不甘不服的嚷道:

    「楚清元,我們也是道上成名的人物,怎作興這般窩囊洩氣,敗了一陣就扮那縮頭烏龜?你不想想,今天的斤斗一栽,如不扳回幾分顏面,往後我們怎麼朝下混、又怎麼在人前交待?」

    灑脫的笑笑,楚清元道;

    「怎麼不能混、又怎麼不能在人前交待?麗詩,試問我們所結識或熟知的人際淵源中,有哪一個這輩子從未栽過斤斗,更有哪一個終生屹立不敗,全屬贏家?他們跌了跤都照樣的爬起來站穩住,我們為何不能?想開點吧,吃一次癟並不表示今生已經無望。」

    倪麗詩氣苦的道:

    「你是個二百五,專會自我解嘲、自我安慰……」

    楚清元道:

    「總比死了好,麗詩,若為這樁事賠送性命,你可認為值得?」

    怔窒片刻,倪麗詩仍還挫著牙道:

    「那,『紫晶蓮座』怎麼辦?」

    楚清元指指任霜白,淡淡的道:

    「有這一位打抱不平的豪勇刀客橫在中間,如何還談得到『紫晶蓮座』的事?麗詩,人不死債不爛,往後再打算吧。」

    倪麗詩瞪著任霜白,恨不能咬下對方一塊肉來:

    「姓任的,算你狠,你好生給我記住今天的事,這一遭你做初一,下一次就輪到我們做十五,山不轉路轉,早晚碰得上!」

    拱著手,任霜白和顏悅色的道:

    「多有冒犯,實非得已,還請倪姑娘大人大量,曲於寬諒……」

    倪麗詩重重一哼:

    「寬諒?去你娘那個頭!」

    楚清元走過去挾住倪麗詩,兩人互攙著步出靈厝之外;臨離開前,倪麗詩猶回過頭狠狠瞪了任霜白一眼,楚清元卻攔腰摟緊她走入夜色——這一對,倒是相輔相成,挺搭配的。

    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於黑暗中後,任霜白轉至易香竹跟前,微俯上身,輕聲問道:

    「傷勢怎麼樣?還熬得住麼?」

    喘一口氣,易香竹潺弱乏力的道:

    「我還好……」

    任霜白道:

    「聽你聲音,顯然中氣不足,虛虧太甚,這是流血過多的徵候,須得延醫療治才是正途,易姑娘?此事拖宕不得,要越快越好,這附近地區,你是否熟悉?有沒有求醫的所在?」

    易香竹低啞的道:

    「往北去十幾里地,有個『黃楊坑』……那裡或許能找到郎中……」

    任霜白乾脆的道:

    「好,我們現在就走!」

    嗆咳幾聲,易香竹吶吶喚道:

    「任霜白……」

    正待轉身的任霜白扭回頭來:

    「易姑娘還有什麼事交待?」

    艱辛的嚥下口唾液,易香竹乾裂起皮的嘴唇蠕動著:

    「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任霜白笑笑;

    「因為你落難在身,我又正好適逢其會,怎能見死不救?」

    面頰痙攣起來,易香竹吃力的道:

    「可是,可是我們曾有過節……我,我以前幫著曾大叔他們,差點要了你的命……」

    任霜白道:

    「你該慶幸那一日未能要了我的命,否則,今晚上就沒有人來搭救你了,易姑娘,我們先不談這些,且找到郎中,把你傷勢穩住再說。」

    易香竹張張嘴,卻沒有出聲,眼眶裡忍不住湧起一陣濕熱——她想不透,悟不明,現下的遇合,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緣份?

    插在壁間的燈籠,映照著任霜白瘦長的身影,直趨厝堂之外,顯然,他是牽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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