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文 / 上官鼎
東方青白在十二美人簇擁下,剛及柵門,已聽到門外揚起了嬌脆的聲音:
「打擾了,不敢當。」
真像珠落玉盤,好聽極了。
原來,「賽留候」南宮秀,竟不惜降尊紆貴的,親自去開車門,躬身肅客。
車門開處,美人現身,使日處綺羅香,脂粉陣中的東方青白也為之一呆。
跟著他的幾十個壯漢也停了腳步,都直了眼。
只見馬車前,俏生生的立著兩位絕色的美少女。
站在較前面的,一身銀白淡妝,如洛神出水,絕代風華。
站在略靠後的,卻是一身濃妝,一身火也似紅,桃紅欲吐,火齊艷色。
同樣是鞭蓉如面柳如眉,秋水為神玉為骨。
初看去,當然是紅艷艷的較注目。
可是,稍一凝視,濃淡對比之下,絕美迷人的淡妝穿一身縞素衣裳。
二女之美,能使十二釵相顧失色。
而淡妝少女之美,更是別有動人心處。
兩張花容,飛舞不定,使東方青白以下,目弦神態,為之魂不守舍。
便是連城璧與尉遲玉也為之目光凝注,尉遲玉脫口自語:「好美的妞兒,咱是第一次看到。」
只有傅震宇狀如未見,目光遠注,如望天際白雲。
因為,他早已聽出聲音,可不是黃鶴樓頭吹玉笛的姑娘?
她終於來了。
不同的,是她已經換了妝,以本來面目出現在「錦繡別墅」。
那紅衣少女,正是昨夜的青衣小童,這一回復女兒身,經過打扮,就使人刮目相看,太喬乍喜小喬嬌,她倆是姐妹花?是主婢」
總算南宮秀能沉住氣,朗聲笑:「有勞二位玉趾光降,主人已經親自出迎,二位姑娘,請。」
東方青白回過神來,可笑他似乎已忘了生死不明的兒子,或是難得修養?
哈哈一笑,又是見牙不見眼的,連聲道:「歡迎,歡迎,二位姑娘光降,無異仙女下凡,真是蓬壁生輝,請進,請進。」
一面已搖幌著胖腿,下階來迎。
十二金釵如彩雲舒捲,一齊向二位姑娘福了福,嬌聲道:「二位姑娘請進。」
東方青白噢了一聲:「好好打發車把式。」
南宮秀道:「已經」
銀衣姑娘一笑嫣然的道:「是私家代步,謝賞。」
一偏螓首,向車伕道:「你在這兒等著。」
那個車伕,本是低著頭,聞言一仰面,道:「知道。」
傅震宇眼中一亮,暗道:「原來是你呀!」
車伕是誰?
昨夜在黃鶴樓上伸手小叫化,是他。
雖然,他已換了一身車把式的裝束,仍是太嫩,在面上塗了一層桐煤與煙油,初看去,好像是二十所歲的傻小子,卻瞞不過行家,因為,他一對漆黑的眼珠,就有說不出的古怪,精靈。
難怪他老是低著頭,垂著手,大約自知不夠老吃老做,又在東方青白帶著這多江湖上的老行尊面前,眼皮下臉,他心虛了?
他這一仰面,本是想看清東方青白等人的面目吧?卻不知自己反而露了跛綻。
首先,他的眼光已使人心動。
其次,他的手,雖經過污垢堆積,但掩飾不了嫩小,如是真正的車伕,不論年紀大小,一定很粗糙皮厚,或手背上現青筋,掌中厚繭的。
最主要的一點,他不會改變聲音,使人一聽,便知是童音。
傅震宇所以一眼就認出是小叫化,就因為他有這麼多「馬腳」而不自知。
傅震宇不由暗道:「再聰明,也是年紀太小,既無經驗,在這這多老江湖面前,恐怕要糟,但願沒有注意他」
只聽南宮秀笑道:「原來是姑娘的私家車子?難怪這樣講究。」
他這一說,大家的目光不由集向車子看去。
起初,不過是當作一輛普通的碧油輕車罷了,但是,仔細一瞧之下,不由都心底叫了一聲:「不簡單!」
原業,那輛馬車,嬌小如扇墜,比一般官眷所御的碧油車小了三分之一,而華麗過之。
車座上是上好的檜木與梨木,不但堅固,而且名貴,連車伕的位置也是錦墊。
車門黑亮中泛紫色,不知是何物漆成?卻有七個小圓洞,嵌了透亮的琉璃,大約可以由內面啟閉?卻無法看到車中形象。
垂著的擋風油布,卻是罕見的火浣布,微開一角。
車蓬是方形,卻又隱現梅花狀,是上好的綠呢,四面飄拂著七彩流蘇,車軒隱見亮光,顯然是上好的白銅打造,車前與車後,竟是作尖錐形。
這還不算希奇,由駕馬的勒肚至絲韁,都是上好的紫金絲裹的錦帶,駕車的小川馬,蹄鐵是紫金!
還有,和一般馬車絕對不同的,是四面車下有一層烏黑的木板,好像是擋泥水的?卻把車輪蔽掩了,傅震宇等銳利的目光下,也只能依希可辨車輪是青鐵與白銅包裹,多了不少鋒利的齒輪,如犬牙交錯,這是一般馬車絕對沒有的「設備」。
難道這輛車子也會有什麼裝置?
對!只是其中消息,全在車座之下與縮在車輪邊的小車輪,和車裡的鐵軸上。
如果知道它不但陸上是車,當它最快時,疾逾奔馬,在水面是船,可以貼波如飛,展開來,可以做床鋪,拆開來,可以打成包裹,按動車中機關,又可傷人的種種古怪,不馬上把它掀翻,看個明白才怪呢。
大家也只覺得它不同於一般的車子,有點奇怪,認為能擁有這種非巨金莫辦的私人車子,不簡單而已,在直覺上,它竟又是屬於兩位花玉般嫩的姑娘所有,由車看人,她倆是「不簡單」。
東方青白哈哈道:「請,請,快請。
南宮秀偏不識相,只見他呆呆地在車身上下,左右掃視,目光一凝,看著車伕,滿不在乎的笑道:「連這位駕車的小兄弟,也是難得!」
一伸手,笑迷迷的說:「小兄弟,下車歇歇,晌午啦,吃個便飯去,車子有人看守。」
右手,已向車伕左腕搭去。
車伕本是又低下了頭,聞言見狀,目光一閃,僵硬的道:「不用!」
姑娘適時笑道:「師爺勿客氣,他是老實人,別窘了他!」
羅袖輕拂,誰也沒注意她這小動作。
怪!
南宮秀倏地縮手,比伸出時快了幾倍,噢了一聲:「是麼,姑娘
請。」
東方青白叫道:「那有立著說話之理,尤其是二位姑娘,請不到的貴客,老夫領路。」
說著,一轉肥軀,滿面堆笑,真個先行。
南宮秀目光一閃,連連拱手,道:「是我慢客,姑娘請。」
她倆輕移蓮步,裊裊拾級上階,柳腰兒嬌又軟,恍如垂柳舞風前,真叫人恨不得扶她一把,免被風吹倒。
傅震宇暗暗心驚,忖道:「真是小看她了,南宮秀真是難纏,不但心計超人,眼光更毒,他已起疑了,我正想開口打岔,引開他的注意力,他已伸手試斤兩,卻被姑娘不著痕跡的使他自行放手,知難而止,設非姑娘幹得恰到好處,使南宮秀心中有數的話,非當場砸鍋不可。」
一行進柵門,步石路,東方青白拖著肥軀,卻是分外有精神的陪著二位姑娘,幾乎並肩而行。
這麼一來,十二金釵也就只好跟在屁股後了。
那班平時殺人如草的凶神惡煞,大約為姑娘的美色所驚?也斯文多了,由於主人在前,他們只好放慢了龍行虎步,落在後面,就成了眾星捧月,連城璧和尉遲玉與他們作品字形走,把正他們三人也當貴客,用不著客氣,何況已露過一手,誰也不敢怎樣,好像成了三個為姑娘領路的。
她倆落落大方,好像兩朵能行的牡丹與紅蓮,冉冉移動,陣陣香風,倒便宜了跟在後面的凶神惡煞的鼻子。
在南宮秀嘴皮微動下,傳音示意,東方青白絕口不提二女來意,倒像是熟識的,只偶而指點一下景物,告訴二位姑娘,這是啥?那是啥?
傅震宇一摔袖,竟向碎石路走去,連城璧與尉遲玉當然亦步亦趨。
東方青白噢了一聲:「傅賢侄」
「前輩有客請陪客好了!」傅震宇頭也不回,揚聲道:「這裡風物不俗,我好好品賞一下。」說著,已經走出十多丈。
東方青白大急,哦哦著,大約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詞句,南宮秀笑道:「主隨客便,在下奉陪便了。」
說罷,也轉身走向岔路。
東方青白眼珠一眨,嗯唔著:「也好,賢侄盡可留連,何爭一時,馬上要上席了,南宮先生,請好好陪著。」
南宮秀點頭道:「在下省得,不需要人來催,在下會陪同三位少俠入席。」
說聲中,他已緊隨傅震宇三人隱入花木叢中。
姑娘適時笑道:「奇怪了」
「什麼?」東方青白道:「有何奇怪?」
「不便冒昧」。
「那裡?姑娘只管有話就說,不必客套。」
「那三位公子是主人子侄輩?」
「是麼。」
「一位姓傅?」
「對。」
「大約他三位尊長是主人的好友至交?」
「不錯!」
「另二位是姓?」
「一姓連,一姓尉遲」
「能忝為主人子侄輩,一定是名門之後了。」
「好說,也當之無愧。」
「哦,姓傅的,沒聽到江湖上有此名門望族。」
「姑娘也是江湖上的人?老夫失敬了。」
「那裡,亭亭弱女,萍蹤江湖,茫茫人海,雛燕無家,也只好自承是江湖人了。」
「啊,真了不起,花樣的美人,敢闖江湖,真使老夫佩服得緊」
「客氣。」
「哦!對了,二位姑娘藝出何人?」
「恕難奉告,亦不足以動尊聽。」
「姑娘太謙,老夫薄有浮名,也不過是多吃了幾年江湖飯,只要是成名的人物,不分男女與黑白兩道,敢說沒有老夫不知道的,如蒙見告,或者令師與尊長可能系老夫故交素識?」
「師命難達,乞諒。」
「好說,二位一定是真人不露相了,老夫也是,交淺何能言深,一面之緣,已慰快感老懷了。」
「多承美意。」
「是麼,姑娘如非絕代巾幗,又怎能得識老夫犬子?」
「我姐妹與二位公子,也只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東方青白訝聲道:「何時相識的?是犬子敬邀降寵蝸居麼?」
他大約已經起了警覺,竟忘了南宮秀剛才向他傳音的話,南宮秀是要他讓二女進入內院後,重門似海,先佔地利之宜,再向二女詳問要問的話,才可萬無一失,不怕二女作怪!」
卻不料,二女一開口,就使東方青白「情不自禁」的「衝口發問」了。
姑娘嫣然一笑,如百花開放,媚態橫生,妙目波澄,凝視了東方青白一眼,道:「主人能猜得到麼?」
東方青白頓時如雪菩薩向火爐,有點融然欲化似的感覺連道:「老夫失言了,多此一問,當然是犬子隆重奉請。」
「也不一定。」
「怎麼?」
「如我姐妹是不速之客呢?」
「哦哦,當然一樣歡迎。」
「我姐妹謝過了,該是應邀上門,還感冒失呢。」
「哪裡,哪裡,二位是老夫請不到的貴客,也是到過寒舍最標緻的姑娘」真有點忘形了。
「奇怪!主人過獎了。」她截了話,卻有點前言不對後語的笑道:「二位公子在家麼?」
東方青白「哦哦」連聲:「難怪姑娘奇怪了,如犬子在豈有不早早出迎鳳駕之理。」
「是麼,真是不巧,我姐妹原是,應二位公子今日之約而來既然
這樣,當即告辭。」
東方青白胖臉扭動,忙道:「那有進門不入之理,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