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文 / 上官鼎
「恕打擾了,有勞主人親迎。」姑娘花容一肅,強笑道:「二位公子,是存心避而不見面了?那又何必約我姐妹?未免豪門氣味太過份了。」
已止了步,螓首一偏,嬌軀轉轉,柳腰一擺,道:「妹妹,回去。」她是怪東方兄弟不出迎。
不但東方青白傻了眼,連那麼多的老江湖,也不知所措了。
十二金釵為首的黃色宮裝麗人笑道:「二位請聽妾身一言如何?」
「請說。」
「既然是二位公子約請二位姑娘,決無避面之理」
「是麼?我還以為來得太早,二位公子尚在洗漱呢。」
「那麼,就更失禮了,二位公子約了二位姑娘,一定會三更就起身,在旁佇立翹候芳駕了」
「事實呢?」
「實不相瞞,二位公子是一時不適」
「不會是暴疾突發,連走幾步也不行吧?」
「姑娘,妾身據實奉告,二位公子如能行動,病再重,也會出迎的。」
「那麼是」
「不能起床!」
「為何?頭幾天還好好的」
「是今早的意外突變!」
「唔!呀呀!」關切之色,盡在不言中。
「二位姑娘入內一看便知。」
「哦!哦!」
「請問不妨事麼?」
「不妨事!」東方青白本色已急得擠眼,黃衣嬌妾拉上話,他本要阻止,這時忙笑道:「老夫本是怕二位受驚,其實,沒有什麼」
「那怎麼會這樣嚴重呢?」
「是這樣的,犬子為歹人暗算,受了傷」
「呀呀!不能起床了?一定傷得十分重!」
「老夫本來馬上會著手治傷,正好二位駕到,請請,也許犬子一見二位,就會好了一半。」
「那麼,我姐妹該去看看」
「對!對!請。」
「是什麼傷?」
「外傷!」
「這還好!」姑娘鬆了口氣,蘭息一舒,道:「是什麼人傷的?我姐妹
也頗知醫道。」
「好極了,有勞二位看看。」
姑娘就加快移動了蓮步。
東方青白不無嘉許的,溜了黃衣愛妾一眼。
東方兄弟二人是躺在他們的臥室榻上,一排三間寬大的精緻華屋,外面是二間書房,內面有門相通,當二位姑娘在東方青白與十二金釵簇擁下到了東方玉的床前時,姑娘迅步走近,先柔聲輕喚著:「玉大公子」
可惜,東方玉仍是死人半個,眼皮也沒動一下。
姑娘呆住了,有難喻的沉默,是痛苦?是悲傷?是絕望?只有她芳心清楚。
這時,除了婢女伺候在室外,只有東方青白與十二嬌妾,其他的人,當然都不能輕入內院一步。
東方兄弟的血污雖然經過清洗擦拭,那只限於面部,其他地方,都不敢妄動一下,更談不到換下血衣了。
姑娘伸出了玉手,輕顫著,玉指探了一下東方玉的鼻息,若有若無,不過一絲餘氣未斷而已。
東方青白也覺得不妙,雖強鎮靜,仍掩飾不了心中的抵犢之情,喪子之憂,還有,五百萬兩使他心疼的」
姑娘開口了:「府上高手如雲,能人盡多,都已看過了麼?」
東方青白苦笑道:「多已看過,外傷好治,只是不知被歹徒弄了什麼手法?」
又道:「姑娘不是精於歧黃麼?」
黃衣麗人接口道:「敢勞姑娘切下脈看看」
姑娘沉吟不語。
東方青白直搓手,黃衣麗人恍然道:「姑娘有授受不親之嫌麼?別說姑娘與二位少爺是熟識的人,事關救人,不妨從權,何況醫者仁心,姑娘忍心」
姑娘點頭道:「我知道,只是沒把握」
「沒有把握是另外一回事。」東方青白道:「只要盡到人事而已,死馬當作活馬醫,小犬的性命,就算交付給姑娘了,不論如何,老夫感激不盡」
「好吧!」姑娘決然地:「我來試試,只要心脈尚存,藥石可治的病,自信有九分把握。」
「好極了!」東方青白大喜道:「全仗,全仗,請姑娘費神,老夫告退。」
一揮手,十二金釵全部一福,低頭退下,是怕分了姑娘的神心,一聲也不響,東方青白道了一聲:「拜託。」
也悄然退出。
黃衣嬌妾瞥了他一眼,他一搖頭,竟向外走。
黃衣麗人當然是不放心二女,陌生的姑娘,一切情況不知,萬一是趁機而來,對東方兄弟猛下毒手,真是想搶救都來不及,難怪她多心了
但是,這是不能出口,也不能形於詞色的,只好環列在室外沉住氣,靜以觀變。
只見姑娘迅速地由襟底抽出一支小銀管,一展機括,倒出九支細如人發的金針,和一圈絲綿。
十二金釵都緊張,幾乎出手搶進。
姑娘一甩手,一支金針已插在東方玉露出錦被外的左脈門上。
黃衣麗人剛想有所動作
姑娘已輕聲道:「妹妹,你把被子移動些,我先用『金針度脈』查看一面,可能會用『金針放血』之法」
紅衣姑娘,應聲移步近床。
卻是纖掌輕揚,錦被就揭起小半,她馬上低頭退步。
十二金釵才把吊起的心情鬆弛下來。
姑娘已把絲綿一抑,絲綿筆直飛出。就纏在金針上。
姑娘屏息定神,把絲線纏在自己玉腕上。
十二金釵相顧一呆。
她們雖不懂得脈裡醫道,卻多少看出姑娘並無惡意,是她們空緊張。
姑娘的拋針,拋線手法,使十二金釵吃了一驚,因為,若非內功通玄,已到勁透髮梢毛際,無法如此得心應手,只這一手,十二金駐就自歎不如。
猛聽書房內有輕輕以指敲桌聲息。
黃衣麗人一招,其他十一金釵就悄然躡步,片絮無聲的先掠向書房。
東方青白一點頭,一呶嘴,先轉身。
十二金釵隨著他直到東方青白的書房,已隔了近二十丈,等於遠離了病房。
南宮秀已起身相迎,原來是他在等著?
東方青白低聲道:「他們三個」
「放心,都坐在客廳品名。」
「還好,他們沒有花樣?」
「花樣!可能是想出花樣,被我盯住,也變不出花樣來了。」
「勞神!」
「看他三人之意,原是想折向柵門外,但找不到路,正在張望,我已跟上了,他們說要看看後園,我說馬上要開宴了,他們就說,隨便走走看看,總算什麼地方也沒亂闖,以我之見,他們不是有什麼事要商量?就是想藉機會勘一下盤子。」
「好小子!可恨」
「還有,他們似不願與二位姑娘照面?故意避開,使我有點疑心」
「那一點?」
「我以為他們三人可能與二位姑娘相識?卻故作不理會」
「哦!這麼說,那兩個丫頭靠不住?」
「我只是猜測而已,對來歷不明的兩個丫頭當然應多小心,以防萬一。」
「那麼,老弟為何要我招呼她們出來?連一個照料應變的人也沒有?」
「這是欲擒故縱,先安住二個丫頭的心,並不關大局。」
「萬一呢?」
「不會!她倆不會這麼笨,等一下再看發展!」
「老夫也是此意,小玉,小英,小俊即已慘到如此,只好碰下運氣了,她倆再會作怪,也得先想到她倆的性命,不是可以隨便亂來的。」
「東翁說得是。」
「也罷,這叫做病急亂投醫,老夫今天幾乎『死了』幾次了呀。」
南宮秀心中明白,忍住笑,像今天一連串發生的事,何異要了「江漢一蚨」幾條命,可說是真心話。
東方青白又道:「老弟,我方寸已亂,全仗老弟替我運籌了。」
「東翁萬安,以東翁之睿智,大風浪不知見過多少,何在乎區區幾個無名小輩?」
「咳老弟,三個小輩恃技勒索的事怎麼辦?」
「這不過緩兵之計,放馬外廄而已,我自有安排。」
「好的!」東方青白大約最高興聽到這種話了,一拍南宮秀的肩頭道:
「老弟,真不愧吾之子房!」
「東翁適才之急智,亦令我五體投地的歎服!」
「其實,也不算什麼,老弟乃我之肱股,豈能讓你受了小輩之窘?也望老弟大展經倫,解我今日之困」
「當然,當然,敢不效犬馬之勞。」
「行,一句話,我一定全力支持老弟列名武林新組五大家之林,取代以前的四大家!」
「先謝過了。」
「老弟,眼前的事」
猛聽腳步聲響,外面輕聲道:「二位姑娘有請老爺。」是女婢傳話。
東方青白胖臉一擠,緊張起來,脫口道:「怎樣?」
南宮秀低聲道:「東翁務必冷靜沉著,看她倆如何?」
「老弟,你也同去,為我答話」
南宮秀點頭道:「敬陪。」
十二金釵擁著東方青白,迅即和二位姑娘照面,東方青白父子連心,一看姑娘雙眉緊蹙,便脊背發冷,強作鎮靜的拱手道:「勞神,小犬」
「難!」姑娘沉聲道:「真是抱歉,我以『金針度脈』的『青囊』秘法,也弄不清二位公子是何奇病」
「可是中毒?」
「不是!絕對不是廣!」
「哦!」東方青白噓了一口氣,道:「這還好!那一定是被制了奇經偏穴?」
「這很難說。」
「姑娘。」南宮秀抱拳說:「二位竟知『金針度脈』的不傳之秘,可是『青囊仙子』門下。」
「就算是吧,請主人火速另請高明,遲恐無救,我已察令郎經脈逆行,一個周天,就難」
她嚥住了話,使人一聽,便知已到魂遊墓府,生死須臾的危急關頭了,把南宮秀想說的話逼回去。
東方青白慘聲道:「姑娘,如此小犬返魂無術了?」
「也不見得!」
「哦,姑娘可是有」
「不!以府上能人之多,如能在一周天的限期前,找到那位下手的人」
東方青白失望的哦哦著,翻白眼,等於五百萬兩非脫手不可。
「姑娘!」南宮秀沉聲道:「我們早已在事發後,立即派出大批人手了,姑娘既得『青囊』絕學,當不乏續命靈丹,敢煩先換魂九幽,我們再傾全力追覓那位朋友如何?」
「是是,老夫也有此意,當不吝重酬」
「唔」。姑娘弗然不悅,冷然道:「請主人收回這句話。」
南宮秀忙道:「姑娘請諒,敝東翁愛子心切,情急失言,以二位姑娘與敝少東相識之雅」
姑娘截口道:「我知道,何吝丹藥,各位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麼?人在經脈逆行之下,靈丹下喉,是速其死!」
「死」字特別說得重,姑娘甘犯不諱,卻使人心驚肉跳,東方青白雙手捂胸,哦哦道:「怎麼辦?怎麼辦」
姑娘沉吟道:「我有一點猜測,只不能斷定。」
「姑娘,請教。」
「我姐妹雖然是武林後學,對各家獨門點穴也知道不少,像這種手法,好像好像是一種絕傳的奇技之一。」
南宮秀目光飛閃,道:「請姑娘不吝明教。」
「如我姐妹臆斷不錯的話,當是百年前空門四大絕學中的『指定乾坤』!
「呀!」東方青白與十二金駐都脫口而出。
南宮秀沉聲道:「有理,如非姑娘提醒,我們只有束手了!」
「南宮老弟。」東方青白道:「空門四寶,失蹤多年,怎會出世?」
南宮秀道:「東方翁請想一下,以我們閤府的人,如是江湖上的各家點穴,恐怕瞞不過我們這多人吧?」
「有理,有理!」東方青白連聲道。
「老弟,空門四寶,為四大家所得,老弟可記得『指定乾坤』落在那一家?」
南宮秀目光連閃,道:「傅家!」
「呀!好極了,傅賢侄不就在麼?快請,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