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文 / 司馬紫煙
山谷裡全是茂密的叢林,難得的居然有一片大湖泊。
湖水很深,也很清,已經開始解凍了。但是水面上還浮著薄薄的冰,那是從山上流下來的積雪尚未化盡。
他們終於看見了所謂的雪貂,那是在湖畔生長的一種獺,全身毛皮雪白,柔潤光滑,是皮草中的極品。
一件雪貂皮裘值幾十萬兩銀子,那至少要二、三十隻雪貂的皮才能湊成,所以每一頭雪貂的身價都在千兩以上。
幾個年輕人看見狸貓大小的雪貂在湖畔遊戲出沒,十分玲瓏可愛,倒是不忍心去捕捉了。
只有卜大春,忙著各處設陷阱,裝捕獸夾。捕雪貂不能用弓箭武器,它的皮毛破了孔就大損價值。必須活捉後再以毒餌毒死,剖腹取皮毛,這些獵人們都是剝皮毛的能手。
帳篷架在湖邊上,卜大春忙著捕貂之事,樑上燕去找人參去了,他倒是挖了不少!但是年候都不夠久,最多只有三、四十年的,那也算是極品了,卻不是採參客的理想。
一個採參人夢寐以求的,就是能採到一株千年以上的參王,據說人參到了五百年以上就有了氣候,會變化成各種的形相,上了千年,就能育化成人形。真能遇上了,一定要按照傳統的方法採挖,否則那些成了精的通靈寶就會潛化失蹤。
所以儘管這一輩子都未必能遇上,但每一個採參的人,必然準備著一些備而不用的寶貝工具。
一捆紅絲線,那是用來拴住參寶的。一柄竹刀,是用來挖參的。人參忌金屬之器,-上了就精華全洩。
這天,葉小龍肚子疼,無法出門,留在帳篷休息,虎妞兒留下來照顧他。只有岳小虎與陸小聰兩個人出去溜躂,他們每次出去,都是以半天為限,就是半天前進,半天回頭,進行的路線都是採取直線的。到了彎路處一定做上記號,因為在這種原始叢林中,最怕就是迷路。
兩個人也怕走失,所以緊緊相隨,唯恐落下一個,足足走出了半天,正準備回頭了,忽然看見前面的叢林在不住地搖晃,兩人感到很奇怪,就循著方向,走近去看看究竟。接近到一半時,他們又聽到了一陣低沉的吼聲,像是在打悶雷,兩個人都為之一怔,這似乎是一種猛獸的呼吼,岳小虎連忙緊握住自己的爛銀槍,陸小聰也把打狗棒準備好。
然後他們看見一個白點射來,一直射向了岳小虎的懷中,岳小虎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卻發現是一頭小白兔,很小很小,只有一頭大老鼠大小,長長的耳朵、血紅的眼睛,十分可愛,似乎驚慌過度,肚子不斷地起伏著。
陸小聰道:「好漂亮的兔子……」
然後又是一陣地動天搖,一座白色的小山向他們衝了過來,那是一頭大熊,雪白的大熊,體型有兩頭水牛大小,巨頭、小眼睛、血盆大口。
岳小虎驚叫道:「真有這麼大的熊,卜大春倒不是唬人的,怕還有幾千斤重。」
陸小聰還背著一支火銃,這時忙把火銃執在手中,卻不敢輕易發火。
火銃雖是用火藥炸發,但是前面塞滿卻只是鐵砂,最大的顆粒只有黃豆大小,看這頭白熊的皮堅肉厚,鐵砂還不一定穿得透,即使能穿進厚皮,以它那龐大的身軀看,也不可能受多重的傷,而一頭受了傷的猛獸,卻是十分的可怕!
白熊是追著兔子來的,看見兔子躲在岳小虎的懷中,一聲怒吼,人立而起。岳小虎的個子已經算高的,比一般人都要高出頭去,但也只到白熊的肩下,白熊揮舞著兩隻巨爪,衝過來對準岳小虎的頭上一掌拍下,岳小虎縮腰躲過了,卻也順手扎出了一槍。
一槍紮在白熊的腎囊上,白熊皮堅肉厚,偏是那個部位柔弱不經刺,一槍就剌破了。白熊發出了震天的痛吼,埋頭就朝岳小虎衝去,岳小虎跳著躲開了。
白熊卻失了理性,仍是埋頭急衝,砰的一聲!撞在一株大樹上,那株大樹怕十人也圍不住,經白熊一撞,居然倒了下來!可見這一衝力道之猛。
白熊的頭也撞破了,鮮血披灑下來,在它白色的毛皮上,更為猙獰可怖。
這一撞也使它有點昏昏的感覺,然後怒意更甚,抬頭看見了人影就沖。這次竟是衝向了陸小聰,陸小聰已經嚇呆了,他雖然學過武功,卻沒有岳小虎冷靜,巨熊撞樹的聲勢也震懾住了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還虧得岳小虎在旁急拉了他一把,將他拖開了。白熊由身邊衝過,不過他在緊張中也扣下了槍機,砰的一聲!巨響、火銃發火,一大蓬的鐵砂噴出,全部都擊在白熊的面部。
擊在額上的,被堅硬的骨頭所阻,只傷了一點浮皮。但有些鐵砂卻擊中它的眼睛,透過眼瞼,穿入眼珠,那才是致命的傷。
巨熊的眼睛被射瞎了,腎囊又被刺破,急痛之下,只知拚力猛撞,忽地撞向了一塊凸出的山石,那石塊的鋒利如刀,巨熊撞上去固然將石塊撞斷,可是巨熊的頭也撞裂了,倒在地下,不住地抽搐了。
岳小虎這才走近了,抽出銀槍,猛地又從它的肚子上斜刺進去,直透心臟,巨熊又掙動了一陣,才慢慢地不動了。
陸小聰驚魂乍定,吁了口氣,用手拍著胸膛道:「我的媽呀!這大傢伙總算死了。小虎哥,還是你行,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岳小虎道:「我倒是真的不害怕,因為我在十一歲時就殺過熊了。有個賣藝的老頭兒帶了一頭熊,到湯陰來,老頭兒生病死了,我娘替他收埋了,他也沒親人,一頭猴子一頭熊就歸了我們。那頭熊由我養著玩,有一個被我娘開除的夥計懷恨我們,不知道給那頭熊吃了什麼?使那頭熊發了瘋,見人就咬,我也是拿著一根短槍,把熊給扎死的……」
「你殺的那頭熊有多大?」
「當然沒有這一頭大,也沒有這一頭力氣猛,可是熊就是熊,它們的行動都是差不多的,你只要不被它嚇住,冷靜地應付,也沒什麼可怕的!」
岳小虎在斗熊時,已經把那頭小白免放過一邊,他們殺死大熊後,小白兔竟似通靈,又跑來他的腳邊,用身子偎擦著他的腳邊,十分親熱,岳小虎又把它給抱了起來,輕撫著它的身體道:「可憐的小東西,你一定是常受大熊的欺凌吧!今後可不用怕!」
小兔兒輕舔著岳小虎的手掌,兩個人都聞到一陣藥草的香味,像是由小兔子身上發出來的。
陸小聰用鼻子湊近聞了一下,小兔兒居然也用舌頭去舔他的鼻尖,一股芬芳的氣息撲鼻而來,他不禁奇怪地道:「這兔兒怎麼會那麼香的?」
忽然他的神色一動,忙抓住了岳小虎的衣服道:「小虎哥,莫不是那活兒吧?」
岳小虎愕然道:「什麼活兒?」
陸小聰指指小兔,又指指自己的嘴唇道:「梁老爹告訴我們的玩意兒?」
岳小虎道:「你是說參寶?」
陸小聰忙道:「禁聲!梁老爹說這玩意兒十分靈異,你一叫出它的名稱,它就會遁化了。」
岳小虎道:「不過是傳說而已,那有這回事?」
小兔兒仍是在岳小虎的掌裡舔著。岳小虎輕撫它的柔毛,觸手溫暖柔和,然後笑道:
「梁老爹說參寶是由千年人參所化,通體透明,這頭小兔兒卻是血肉之軀!」
陸小聰道:「可是尋常的兔兒,身上總有一股子騷味兒,那有像它這麼香的?」
小兔兒身上仍然發出陣陣異香,它口中呼出的氣息香味尤濃,弄得岳小虎也有點半信半疑了。
他小時也養過兔子,不管那兔兒長得多可愛,身上卻的確有股尿騷味,不像這頭小兔兒身上有股異香!
陸小聰興奮地道:「絕對是那玩意兒!小虎哥,我們的運氣真不錯,採到這種稀世奇珍了,快把紅線拴上!」
岳小虎還不太相信,但是陸小聰已經迫不及待地把一團紅色絲線取了出來,輕扣在小兔的脖上。然後把小兔兒放在地上,小兔兒徘徊了一陣後,一蹦一跳地鑽入山林深處去了。陸小聰不住地放鬆線團,直等手中的那個線團快放盡了,絲線仍向前抽行,而且速度很快,陸小聰忙道:「小虎哥,快把你的那一團取出來接上!」
樑上燕給他們每人一個口袋背在身上,裡面是挖參的工具,竹刀、小木槌,以及傳統的一團紅絲線。岳小虎遲疑地道:「依我看算了吧!就算它是千年的參寶,也沒礙著我們,何苦要去傷害它呢?」
陸小聰急道:「小虎哥,你是怎麼了?這種天地間的奇珍,誰見了都不會放過的!像那頭大熊就是在追它,我們不採,它也會落到別的野獸腹中,說不定還會造成個害人的妖怪呢?
這種靈藥功能生死人肉白骨,我們採來是救世濟人,那總比浪費在野獸肚子裡好。」
岳小虎取出了線團,把線頭接上,絲線繼續放出去,一直到再度放盡,才靜止不動了。
陸小聰道:「好傢伙!兩卷線有三、四百丈呢!那兔崽子還真能跑。」
兩個人循著紅線向前追蹤而去,發現地勢越來越低,竟是朝下坡而去,而且坡度很斜,一直通到懸崖邊為止,懸崖中霧氣濛濛,看不清下面的景物,絲線卻一直通了下去,兩個人都停住了腳。
陸小聰道:「難道那玩意兒的根就在下面嗎?」
岳小虎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什麼都瞧不見,我看咱們回去算了。」
翻騰的霧氣中似乎蘊藏著無以名狀的凶險,陸小聰看看崖底,也不再堅持了。奇珍雖好,卻還犯不上拚了命去取得,他們都不是貪心的人。
但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白光一閃,居然又是那頭兔兒在霧氣中現示了一下,脖子上還拴著紅線。
兔兒逃得很急促,口中還發出了絲絲的叫聲,跟著在後面追著一條大蛇。岳小虎急叫道:
「在那兒呢!」
他居然不顧危險跳了下去,兔兒現身的地方離崖邊有丈許,深約兩丈多,這倒難不住岳小虎,他跳了下來後,才嚇了一大跳,原來他停身的地方,就只有丈許寬的一道石樑,再下面霧氣倒是淡淡,卻是深不見底的一片深谷。他剛才跳下來若是多衝前個兩尺,就會衝下了萬丈深谷。
兔兒是由右手邊過去的,他也追了過去,霧很濃,只有尺許處蒙-可見,他卻不管一切向前衝去。
石樑的表面並不光滑,都是凸凹不平的石塊,有許多小樹和雜草生長其間,最多的就是人參,有些枝高半丈,至少都在百年以上的火候了。
若是給一個採參者看見,無異挖到了金礦了!但是岳小虎卻心切小兔兒的安全,看都沒看那些人參一眼,繼續埋頭向前衝去。
衝出了五、六十丈後,他又聽見了小兔兒嘶嘶的求救叫聲,趕到臨前,才見石樑至此而斷,前面是山壁阻路,小兔兒在石壁角處全身顫抖。不過它仍是齜開小嘴,張開了前爪,像垂死前的抗爭!
一條巨蛇長有兩丈餘,粗若水桶,通體雪白,頭頂上還長了一根尖錐形的角,長有三、四寸,就像是犀牛頭上的角一樣,十分猙獰。這時正張開了巨口,紅舌外吐,昂首待向小兔兒吞去。
岳小虎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蟒蛇,在平時他或許會退縮一下,但是此刻因為見到小兔兒命在垂危,遂顧不得自己的危險了,大喝一聲,銀槍挺前直刺,落位很準,一下子刺在蛇頸下兩尺來許的地方。
說來也是湊巧,這種獨角雪蟒是長白森林中最兇猛的野物之一,不僅皮堅肉厚,而且還噓氣成毒,尋常獵食時,對準獵物噴一口氣,就能將對方毒昏過去。
但它全身只有頸下兩尺處,是所謂的七寸要害,它的心臟肝臟都在這個部位,岳小虎偏偏一槍就剌中在那個地方。
銀槍透體而入,巨蟒負痛之下,長尾反捲過來,也緊緊地裹住了岳小虎的身子,同時也張開大嘴向他咬去。
岳小虎只有雙手抱住了蟒頸不讓它咬到,卻止不住它口中噓出的毒氣撲面而來,他只感到眼中一陣辛辣,鼻中一陣腥臭,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陸小聰循著崖壁,慢慢地爬下來,也發現了這道石樑,再循著岳小虎走過的路,一直走到崖壁所在,卻沒有任何的發現。沒有人、沒有兔子,也沒有大蛇,只有地上有著幾攤血跡,血跡中也有脫落的蛇鱗,石樑邊緣的砂石、雜草有壓彎的現象,似乎是有重物從此地翻落過!
可是石樑下壁立千仞,而且還有嘩嘩的水聲,顯見下面是一條河流,此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只能猜測岳小虎是在此地發生了一場打鬥,然後是跟著他的對手一起翻落石樑,掉落河中去了。
岳小虎的對手,可能是那條大蟒蛇,他只能帶著這些推斷回到了湖邊宿處。因為天已快黑了,他一個人是無能為力的。
□□□□□□□□大家聽見了這消息時都呆住了,但還能維持冷靜。葉小龍哽咽著道:「下面如果是流水,那就沒多大關係,小虎哥的水性很好。」
樑上燕也道:「是啊!岳哥兒心性又好,為人又重義,更不是短命相,老天爺會保佑他的。」
只有卜大春不敢樂觀,他是個獵人,知道那種獨角雪蟒身含劇毒,人畜遇上了鮮有生還,可是他也沒說出來。
大夥兒打點了一下,連夜就往那兒趕去。
趕到了懸崖邊,還好絲線仍在,他們又下了山梁,折騰到岳小虎墜崖之處已是清晨了,早上倒是沒有霧,陽光斜斜地射進了谷中,只見鬱鬱蒼蒼的一片樹海,谷深總在百丈左右,下面隱隱還有水聲。
只是在崖邊血跡的地方,草都枯黃了。
卜大春道:「這是蟒血,因為血中有毒,所以草都毒枯了,可知岳哥兒沒受傷!」
岳小虎若是沒受傷,就不會掉下去。這麼深的山谷,摔也把人摔死了。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不祥的預感,可是沒人說出來。
葉小龍哽咽著道:「不管了!說什麼我也得下去一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沒有人有異議,岳小虎在眾人心目中的價值是無比的,大家幾乎都是為了岳小虎的原故才聚結在一起的。
把帶來的繩索結起來,已經有百來丈長了,打好了樁捆住繩索。陸小聰自告奮勇要第一個下去,約莫他下到九十丈之處傳來信號,表示已經到了底,而且是安全的。
於是一個個都下了懸崖,山壁上有不少生出的矮樹都折斷了,有些還掛著被扯下的布塊,那是岳小虎身上的衣服,證明他的確是從上面摔下來的。
到了底之後,發現這兒是一片河谷,琪花瑤樹,風景異常秀麗,淺淺的斜坡一直通向河流,流水從上游奔瀉而下,發出了霍霍的聲音。
樑上燕的眼睛都瞧直了,整個的河岸上都是野參,有的枝幹已高與人齊,想來總有三、四百年了。下面的參實一定異常地珍貴,尋常時求一株而不可得,而這個地方都俯拾即是。
不過岳小虎的消息未得,他不敢表示興奮。
在河岸上發現了獨角雪蟒的屍體,岳小虎的爛銀槍還紮在它的七寸之處,最絕的是它頭上獨角卻被人割去了,而且仍然看不到岳小虎。
看不到比看到好,至少這證明他還活著,否則他的屍體就應該在這個地方。
可是岳小虎到那兒去了呢?
每個人都放開了喉嚨,大聲地叫著岳小虎的名字,幾乎快把喉嚨喊破了,但沒有一點回應。
不過這一番叫喊卻不是沒有用處,因為他們眼前一亮,又看見了那頭雪白的小兔兒了,脖子上還拴著紅絲線,它似乎認得陸小聰,一來就跳進了陸小聰的懷中。
陸小聰道:「就是它,我們所說的參寶。」
大家都聚攏來看了半天,樑上燕尤其仔細地捧了過來,做了長久的觀察後才道:「我雖然沒見過參寶,可是我敢斷定上不是參寶!」
「那麼它是什麼呢?」
「兔子,長白山上的雪兔。」
「可是它一點都不臭,全身都充滿了異香…」
每個人都聞到了兔兒身上的異香,故而都看著樑上燕,他想了一下道:「這兔子自小生長在此地,大概一直都以人參為糧,所以才會全身充滿了參味。有關參寶的傳說,我也是聽著祖上的傳說而已,卻從來沒見過一株幻化成仙的參寶,我的祖先們也都沒見過。」
葉小龍道:「人參是一種很珍貴的補藥,年代越久,藥效越強,服了可以使沉病起愈,這些都是可信的。但是它到底不是不死的靈藥,東北的官兒們每逢找到了什麼久年的老參,千方百計也要弄到手來進貢給皇帝,可是也沒見過那一個皇帝長生不死的!所以我想草木久年通靈之說,也僅僅是人們的幻想而已!」
樑上燕點頭道:「葉哥兒說得對極了。我們採參人從小就聽了各種有關參寶的傳說,但也只是聽聽而已,誰也沒有真正相信過!」
陸小聰道:「那你身上為什麼要帶著紅絲線呢?」
樑上燕道:「這是傳統的習慣!採參人經常是單身入山的,一進山就是兩三個月不見人影,寂寞自是難免,有了這團紅線,可以產生很多的夢想,想著萬一運氣好,-上一株參寶,換來無窮的財富,這團紅線是所有採參人的一個共同的夢而已!」
陸小聰歎了口氣道:「這個夢可把小虎哥給害了,我們若不是把這兔兒當作參寶,也不會追著它下來呀!」
虎妞兒道:「這兔兒可沒有騙你們,它雖然不是參寶,卻把你們帶到這個地方來。這兒的老山野參,那一株不是稀世奇珍?只要採了出去,每一株都是價值連城。」
樑上燕臉上立刻浮起了興奮之色道:「是啊!老漢採了一輩子的參,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參和這麼老的參。不過老漢覺得還是先找到岳哥兒要緊…」
提起了岳小虎,大家又沮喪了起來,這時那兔兒又不耐煩起來,掙扎著要下地。
葉小龍道:「這兔兒雖不是參寶,可是它好像頗有靈性,也許它能帶我們找到大哥也不一定!」
樑上燕道:「對!對!我們再給它拴上絲線。」
舊有的絲線早在別處給扯斷了,只剩下脖子上尺來長的一截,葉小龍道:「沒有用的!
這絲線是用來拴參寶的,它又不是參寶,拴上去掛在那兒一扯就斷了,反而會失去跡影了。
好在它不怕人,咱們直接跟著它吧!」
兔兒一跳一跳地在前走著,他們在後面跟著,沿著河床,居然走出了三、四里去,最後有一株大樹橫亙在河上,竟能直通到對岸,小兔兒跳上樹幹往對岸那去。
樹幹很粗,架在河上,成了很亮的一條獨木橋,再往前走出里許,穿過一叢密林,他們才看見了一幅極為奇特的景象。
林中有一片空地,居然停著有五、六條魚皮舟,那是用樹枝做成的架子,外面再蒙上魚皮做成的。
形狀也不像舟,像個很大的盆,豎著靠在樹身上,要不是看見了倚在一邊的粗製木槳,誰也不會想到這大澡盆似的玩意兒會是渡水的皮舟。
然後他們又看見了一幢幢架在樹上的小木屋,屋頂、屋牆全是用截斷的木柱疊架而成,樹身上還釘著木條作為階梯,方便人爬上去。
那些木條都是些橫枝釘在一根大樹幹上,然後將樹幹斜搭在樹身上,形成獨木梯。當然那很簡陋,但是,那可證明是人為的製作。
葉小龍道:「奇怪!這兒怎麼會有人住?」
卜大春道:「這多半是魚皮韃子,他們就住在大森林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而且像鳥一樣在樹上架窩。」
樑上燕卻道:「我看不像吧!魚皮韃子多半是在魚皮所製的帳篷中過生活,所以才叫他們魚皮韃子。」
卜大春道:「長白山的森林廣闊,居住其中的魚皮韃子也分很多族,他們沒有大族,多半是以家族為群,一個族中最多也不過幾十人,幾個家族而已。他們由於居地的關係,生活方式也各有不同,這一族大概是住在樹上的?」
這時那頭小兔兒已經由一道樹梯跳上去,在一所木屋前探著腦袋往下張望著!
葉小龍三不管地就往上衝,才跑到一半,他又哎的一聲驚叫,原來屋中出來了一個人,一個大男人,一個光溜溜的大男人。
葉小龍差點沒從梯子上掉下來,連忙從梯子上跳了下來,同時叫道:「大哥,是你嗎?」
給他這一叫,大家才發現這個赤裸裸的男人正是岳小虎,只是他的眼睛上圍著一塊布。
聽見葉小龍的聲音,岳小虎也十分興奮,連忙道:「小龍,是我!我是小虎,你怎麼找來了?」
一面伸手摸索梯子,似乎想爬下來,葉小龍忙叫道:「大哥,你快把衣服穿上,虎妞兒姐也來了。」
岳小虎這才叫了一聲,可是他退回了木屋中,大聲道:「我……我沒有衣服,我的衣服給那條雪蟒蛇咬過,沾滿了口涎,那是有毒的,被虎娃燒掉了。」
「虎娃?虎娃是誰?」
「虎娃是生長在這兒,幸好她救了我,這間木屋就是她住的地方。」
葉小龍道:「原來是個魚皮韃子!」
「不!她不是魚皮韃子,她是個漢人家女兒,只是她的父親早年入山採藥,流落在此地,替這兒的魚皮韃子治好了瘟疫,救了全族的命,他就被奉為族長,等他死後,虎娃繼續做了他們的族長!」
葉小龍道:「虎娃是個女孩子?她多大,長得好不好看?」
大家都很奇怪,何以葉小龍拋開許多重要的問題不問,卻在這個問題上追纏不休。
倒是岳小虎不覺得意外,繼續答道:「她只告訴我她有二十歲了,其餘我一概不知。因為我的眼睛被雪蟒噓氣噴到了,什麼都看不見……」
樑上燕啊了一聲道:「什麼?叫獨角雪蟒噴氣傷了眼睛?那可不妙,眼睛會瞎的……」
岳小虎道:「不要緊!虎娃會治,她把雪蟒的角割了下來,跟水一起研磨開了,用來洗眼睛,然後又割下了蛇肝製藥去了,她說我的眼睛最多只有五、六天就好了。」
樑上燕是背著個衣包來的,包中還有一兩件替換的衣服,送上去給岳小虎穿上了,將他帶了下來。
岳小虎也只說了那天斗蛇的經過,至於跟蛇一起掉下來的以後情形,他就不知道。
只知道他有知覺時,有人在幫他洗眼睛,是個女孩子,名字叫虎娃,會說漢語。
虎娃是小名,可是她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她七歲時,跟著父親入山,就在魚皮韃子群中生活著。
她的父親是個走方郎中,有一次山中發生了瘟疫,他被一個魚皮韃子請去治病,那是一個大族,有一百多人聚居,只是大部份人都染上了瘟疫。
虎娃的父親醫道很精,長白山中又多靈藥,他救好了那些人,贏得了那些人的尊敬,一致要奉他為族長。
他在家中只有一個女兒,遂回家帶了女兒,住到魚皮韃子群中,為他們改善生活。
前年,老郎中死了,虎娃繼續被魚皮韃於奉為族長。這片林中小屋是他們的獵營,他們住的地方,還有兩天的路呢!
虎娃救了岳小虎,雖然利用手頭的藥物為他急救,可是雪蟒是世上最毒的蛇,岳小虎與雪蟒糾纏的時間太久,中毒很深。除了眼睛外,他身體裡面也染了不少的蛇毒,必須要回到族裡去取藥。
於是她吩咐岳小虎一個人在此靜養,自己回族去了。
故事毫不曲折,葉小龍很不滿意,因為岳小虎能回答的問題不多。
不過他提到虎娃的時候,總是神采奕奕,尤其是葉小龍說要他就此離開,他居然生了氣。
葉小龍的話也未嘗無理,他說在這深山之中,那有什麼名醫好藥?那個虎娃縱然跟她父親習了一點醫道,也不見得十分高明。岳小虎應該立刻出山,去找名醫診治!
但岳小虎卻道:「平地上沒有雪蟒,那些大夫們未必會治解雪蟒的毒,虎娃說她治過不少被雪蟒傷過的人,有絕對的把握能治好。特別是眼目之傷,除了雪蟒的角磨水洗擢之外,幾乎別無方法可治。」
再者,是虎娃救了他的命,他不能不告而別……
樑上燕和卜大春也同意岳小虎的話,說山中的病傷,必須要用山中的方子來治,名醫未必能比草頭郎中高明。
而獨角雪蟒為天下至毒,從未聽說有人能中了蟒毒而倖存。那位虎娃既能留下岳小虎的性命,就一定比別的醫生高明,還是等她來治的好!
大家都這麼說,葉小龍憋不過,只有一個人生悶氣跑開了。虎妞兒追在他後面,見他躲在一個無人處哭泣,於是走上去安慰道:「小龍,大夥兒說得不錯,那位虎娃姑娘能夠救治小虎兄弟,咱們就不必另外找大夫了!」
葉小龍道:「可是他……」
「小龍,有些事是不能意氣用事的。假如說,到了外面,沒有人能解小虎的毒,你不是活活地害死他了?」
葉小龍低下頭,虎妞兒又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小虎留在這裡,只為了虎娃是個女孩子!」
葉小龍一震,虎妞兒卻說出了更令他震驚的話:「而你也是個女孩子,你喜歡小虎……」
葉小龍怪聲尖叫道:「你活見鬼了……」
虎妞兒微笑道:「我對自己的判斷絕對有自信,你別自以為掩飾得高明,其實一身都是破綻!」
葉小龍道:「見鬼!我那來的破綻?」
這等於是承認了,但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虎妞兒道:「首先!看看你的前胸,儘管你扎得緊,但是那兩團肉終究是掩不住的!」
「胡說!小虎和小聰的前胸不比我低……」
「他們是肌肉,是男人的壯,他們不但胸肌壯實,手上、腿上也是肌肉糾賁。你呢?除了胸前,手臂上圓圓滾滾的,又白又嫩,還有你摸摸自己的喉頭,人家男人都有一塊隆起的喉結,你卻是平平實實的……」
葉小龍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道:「男人也不見得都有喉結的,像李三叔就沒有!」
「他是胖,脖子太粗,肥肉太多,把喉結給蓋住了。你卻沒他那麼胖,脖子又油又長,就是沒喉結!」
葉小龍只有哼了一聲道:「就是你眼睛尖,你真好意思,一個大姑娘家,盡往人家身上瞧……,虎妞姐!你還瞧出什麼破綻沒有?」
「有!太多了。像前一個月,陸小聰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就臉色大變,狠狠地罵了他一頓……」
「他討厭嘛!動手動腳的,君子之交該淡如水……」
「可是你跟小虎卻又拉手,又摟肩膀的親熱得很!那又是怎麼說呢?」
「那不同,我們是多年老兄弟!」
「你別強辯了,兄弟也好,朋友也好,你若是個男子,絕不會為了另一個男人拍你一下肩膀而生氣,也不會為了小虎認識了一個別的女孩子而生氣……」
葉小龍紅了臉,終於低下了頭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看出我是女孩子的?」
「我想除了小虎之外,每個人都看出來了。劉大姐和楚大姐她們談話做事從不避忌你,她們自然早已知道你是女孩子。就連小聰嘛,我想也有了知覺,以前他對你還有點嬉皮笑臉,現在可規矩多了。」
葉小龍低下了頭,狠狠地道:「每個人都知道了,就是死小虎不知道,他是死人不成?」
「這倒不能怪他!你在別人面前彆扭,在他面前可自然得很,他拉你的手,摟你的肩,你一點都不在乎,你還跟他一起賭錢,一起逛窯子,他怎麼想得到呢……」
「我……很矛盾!一直想告訴他,可是又不敢……」
「有什麼不敢呢?」
「我怕他知道我是女孩子後,會跟我疏遠了!」
「那是一定的!但只是形式上的疏遠,在內心裡,可能更接近了。因為目前,他只把你當兄弟,生死同命的兄弟……」
「以後呢?他會把我當什麼?」
虎妞兒沉吟片刻才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在一夥兄弟姊妹中,他跟你最親,但是知道你是女孩子,是仍然把你看成兄弟,或是對你轉換成另一種感情,我實在無法判定。不過,小龍,你若是不改改你的小性子,他是不可能接受愛上你的!」
「我的性子怎麼樣?」
「他是從小就出生在女人堆裡的,他的母親在河南經營著煙花院……」
「英雄不論出身低,我可沒有嫌棄他!」
「這個他倒不怕你會嫌棄,他也沒有認為自己該低人一等,他認為人爭氣要靠自己,與出身的關係不大……」
「這個我知道!我的性情跟他的出身有什麼關係呢?」
「只有一點小小的關係,就是他成天都看那些俗不可耐的女孩使性子,爭風吃醋,心中極為討厭,你正在表現那些令他討厭的事!」
葉小龍道:「我是這個樣子嗎?」
虎妞兒笑道:「你是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剛才他是不知道你是女孩子,不知道你在吃醋,只以為你的意見被人推翻了,心中不高興。可是他已經皺起眉頭了,認為你是在無理取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