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暗流波連波 第十四章 文 / 煉獄
第十四章
太后美目中微微閃過一絲精光,一直以來,她把姬天凝當做沒有什麼心機和學識的蠻夷巫女,雖然會些醫術或者巫術,但是天真淺白,說話行事肆無忌憚。
剛才姬天凝的一句話,讓她刮目相看,不知道是姬天凝真的很傻很天真,或者是有大智慧。
純潔無辜的眸子看著太后,什麼都可以不會,不能不會裝,尤其是這個地方,要是不會裝,簡直就混不下去。她本來一直保持本色,不願意裝,但是看後宮人,一個個都特能裝,她也近墨者黑了。
「裝吧裝吧不是罪,既然你們一個個都那麼能裝,我也不能落後不是。就說皇后吧,表面對我多親熱,一口一個妹妹地叫著,以姐姐自居,可是背後看我的眼神,簡直就恨不得把我煮熟吃了。」
每次想到背後宮幻鳳看自己流露出的目光,姬天凝都會不寒而慄,那般美麗的眼睛中,如何可以流露出那樣惡毒的光芒?
「有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不知道這後宮中,有多少條毒蛇暗中窺視我,盯著我。要小心啊,不然很可能被某條隱藏在暗中的毒蛇,給狠狠地咬一口。」
擺出最純潔,最天真的面容,這並不難,就當自己是小白好了。
太后看了姬天凝半響,終於沒有能夠從姬天凝的表情和眼睛中,看出什麼。
「或者只是哀家多疑了,她不過是一個蠻夷巫女,若不是看在她的手段上,哀家豈能容她在後宮如此肆無忌憚。任憑她如何便是,只要她能醫治好麟兒的病,其他的不足道耳。」
太后目光閃動,微微蹙眉擔憂地問道:「皇上似乎好轉了很多吧?」
「是啊,吃得下,睡得香,好了很多。」
姬天凝心中暗暗腹誹火逆鱗,白馬皇帝有什麼不好,能吃能睡,像豬一樣在龍榻上養著。雖然病情未能痊癒,但是還沒有到臥床不起的地步。她不知道,太后是否知道火逆鱗是裝病,但是既然和火逆鱗達成了協議,她自然不會洩露這個秘密。
「哼,吃飽就睡,精力旺盛到極點,今日和皇后定然已經圈圈叉叉了不知道多少次。皇帝這種生物,果然是可怕地色狼!」
「以你看,皇上病情如何?」
「已經控制住了,如今皇上可以處理朝政,可以寵幸嬪妃,雖然未曾痊癒,短期內不會有大問題。」
當然要往好裡說,姬天凝還不想給那個病人做手術,並不是她吝嗇,而是做這樣毫無把握的手術,簡直就是草菅人命。作為一個醫學世家出身的人,這種事她做不出來。若是不做手術,那人還能拖延下去,活上一年半載或者幾年。
但是,在這裡做開顱大手術,恐怕那人連手術台都下不來。
太后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想著姬天凝是蠻夷巫女,定有什麼非常手段。她急於讓姬天凝為病人手術,也好看看是否可以治癒。火逆鱗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南詔的皇帝,若是任憑病情拖延,恐日後無法治癒,她一生的期望,便轟然倒塌了。
每次想到宮九天陰沉的笑容,她就會不寒而慄,多次從噩夢中醒來。
「凝兒,雖然皇上病情好轉,但是畢竟不曾治癒。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南詔和豐原開戰,聖上更是不容有失。準備了這些時日,也該準備好了,擇日便給那病人動手術吧。」
見姬天凝不接話,太后只能用身份壓了下來,直接吩咐她為病人動手術。
姬天凝不慌不忙地道:「是,母后吩咐的是,只要我需要的醫療器械送過來,便可以手術。」
心中暗暗壞笑,那些醫療器械,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準備好的。何況,她故意增加了難度,繪製了某些醫療器械的圖,讓太醫院拿去製作。
「不說其他吧,就是無影燈,看你們如何能做出來!」
「那些器械,已經大部分製作好了,哀家已經吩咐,盡快送進宮來。三日內,那些器械便可以送過來,你準備好吧,五日後乃是黃道吉日,就定在五日後施術吧。」
姬天凝只感覺滿嘴苦澀,怎麼會這樣?在她的想法中,那些器械想製作出來,沒有幾個月是不可能的。怎麼可能這樣快,那些器械就做好了?
「母后,那些器械送過來後,我要檢查是否合格,另外還要教克無忌等人使用的方法,調整器械。五日,太過倉促,若是器械有什麼問題,手術很可能會失敗,人命關天,我身為醫師,要對病人負責……」
「沒有誰比皇上更重要,你只需要對皇上負責,既然如此,哀家便再給你些時日,九日後施術,不得再拖延!屆時,哀家會前往鴻蒙宮,為聖上祈福,為南詔祈福。」
姬天凝還想說什麼,太后已經起身:「你回去準備吧,莫要令哀家失望,此次手術成功,哀家便讓皇上封你為六宮之一。」
此言一出,便是太后身邊的德馨,亦露出詫異之色。六宮之一,那是僅次於皇后的存在,從一品的位置。
本來,以姬天凝既無背景,又無身家的蠻夷女子,一輩子也休想做到如此高位,但是,如今太后一句話,便定了下來。
姬天凝無語地看著太后的背影,知道再說無用,太后這種生物決定的事情,是不容反駁的。若是惹怒了這個恐怖的存在,恐怕小命難保。
「其實做個普通宮女,挺好!」
姬天凝恨不得,在額頭上貼個標籤,寫上「小宮女」,只有小宮女,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她是個小宮女,就有可能被所有的人無視,有可能有出宮的機會,半路逃跑。
只是,如今身上貼了太多標籤的她,身負妖姬、孽妃、巫女……,等等盛名,想低調也是不可能。
「我以為我低調,大家就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可是我錯了。像我這樣出色的美女,就像夏日的太陽,暗夜中的燈塔,瓦礫中的夜明珠,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想讓人不注意到我,都是如此艱難!」
很臭屁地給自己下了定語,無奈地起身向春暉宮外走去,姬天凝深知,此時和太后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能給自己惹來禍患。
「聖上意欲請太后催促娘娘為剩下的那個病人施術,娘娘千萬小心了。臣冒死告知娘娘此事,娘娘一言一行,都要謹慎。」
樂天的話,在耳邊迴響,微微撇撇嘴,這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兒,動輒得咎。哪怕是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送命。後宮因為失言被嚴懲至死的人,並不是沒有。此時,她才感覺到,能在這不是人待的地方活到現在這般滋潤,真是匪夷所思。
「白馬皇帝還算是有良心,給我免罪詔書,稗子說的對吧,若是沒有那免罪詔書,可能我不知道被算計了多少次。」
當初,她把詔書抹布一般扔到了一邊,如今想起來,火逆鱗說的不錯。她做的那些事情,若是換在其他嬪妃身上,死十次也有餘了。
「他為何要如此容忍我,縱容我?難道,只是因為我的醫術,希望我能夠治好他的病嗎?」
姬天凝急忙搖搖頭:「對誰有情也不要緊,就是不能對皇帝這種生物動情,否則大好的人生就完蛋了,會死得很慘,活得很遭罪!姬天凝啊姬天凝,你千萬不能自作多情,火逆鱗就是一塊萬年玄冰,離他越遠越安全。想想仰飛天吧,那便你前車之鑒!」
把荒謬的想法拋在腦後,抓住稗子低聲問道:「乖弟弟,逃跑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稗子向四周看了看,姬天凝只帶著他前來春暉宮,因此也無需顧慮他們說話會被其他人聽到。聽到姬天凝問起,稗子愁眉苦臉,如今,逃走是一個難度相當大的技術活。
「娘娘,近日來,不知道為何,皇宮中的把守嚴密了很多,尤其是聽雨閣,比往日嚴密了數倍。娘娘你看……」
稗子用眼睛示意,姬天凝這才注意到,雖然她只帶了稗子出來,身邊沒有其他隨行的人,但是在遠處,隱隱有人向這邊不時看著。
「那些是什麼人?」
「奴才注意到,近日來娘娘身邊,總是會有人在遠處跟隨,無論娘娘走到哪裡,都是如此。便是娘娘的寢宮之外,日夜也有人守衛,不要說逃走,便是想出去也要被盤查。」
「我如何沒有看到?」
「他們只是在遠處守護,並不會驚動娘娘,若不是奴婢偶然間發現,也不會發現。」
姬天凝立時明白了,定是火逆鱗安排的,不由得瞇起眼睛:「白馬皇帝,你還真是滴水不漏,連這個都預先想到了。只是,在這深宮中,我想逃走恐怕亦不可能吧?你這般防備,定是擔心出意外,如此一來,想逃出去,便更難了。」
驀然想起,既然有人暗中監視她,那麼和樂天在樹叢中見面,很可能也被人發現了。不由得心中焦慮,若是被人發現樂天暗中向他透露秘密,恐怕樂天就危險了。
「稗子,你去請克無忌和樂天過來,我要問他們病人的情況。」
快步向回走去,她要確定樂天無事,才能安心。
直到克無忌和樂天到了她面前,她才鬆了一口氣,問了幾句病人的情況,安排些事情,淡淡道:「如今這風雨閣中,似乎守衛更加嚴密了,皇上倒是關心我的很。無論我走到何處,總是會有人在遠處暗中保護我。」
唇角翹起一抹譏嘲,意味深長地看了樂天一眼,她是提醒樂天,她已經被監視了,讓樂天多加注意。
樂天立即明白了姬天凝的意思,感動地看著姬天凝,心中暗道:「她如此待我,莫非是心中亦有我嗎?」
克無忌不明白姬天凝的意思,躬身道:「此是聖上關心娘娘,唯恐後宮有人為難娘娘,又擔心娘娘不喜歡有太多人在身邊,因此才在暗中安排。」
柔嫩的櫻唇一撇,怕擔心她逃跑才是真的,不由得蹙起秀眉,九天,轉眼間既到,要如何才能拖過去?
九天,彈指一揮間即過,在第五天時,太后再次召見姬天凝。
春暉宮中,太后並不曾提起手術之事,只是靜靜地坐在上面喝茶,亦不曾讓姬天凝坐在她身邊。望著太后那張仍然充滿魅力精緻的臉,姬天凝忽然感到心寒。既然,宮家沒有一盞省油的燈,這位太后,亦不能例外。
靜靜地站在下面看著太后喝茶,讓她來,不過是催促做手術,只是太后不出聲,她自然也不會說什麼。
「能拖便拖,便是多拖一天也是好的,可惡的皇后,到現在仍然推脫說沒有機會。廢話,要是有機會,我自己不會跑,還用你幹什麼?」
其間,姬天凝也曾找過宮幻鳳,想要在做手術的期限之前,逃出去。但是宮幻鳳推脫說如今禁宮守衛森嚴,盤查極其嚴密,不敢輕易施行計劃。
對此,姬天凝也很無奈,只因宮幻鳳說的,並非虛言。眼看臨近手術期限,皇宮中的把守和盤查,愈加緊密,顯然是白馬皇帝,不想給她一點機會。
「啪……」
太后把茶杯交給一個侍女,侍女不知道為何,腳下一軟,手微微顫抖,茶杯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這一聲,令寂靜的春暉宮,頓然緊張起來。眾人的目光,都盯在地上的碎片上。
大廳中,並無幾個人,有姬天凝熟悉的德馨,還有幾個侍女和太監。姬天凝猜測,太后之所以沒有提起手術之事,是因為有這些人在。上次太后提起手術,身邊只有德馨在。
「拉下去杖斃。」
精美的臉龐上,絲毫沒有喜怒之色,淡淡地說了一句,彷彿只是命侍女把地上的碎片打掃乾淨。
「太后,太后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太后揮揮手,沒有帶走一絲雲彩,她帶走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秀眉蹙起,難道摔落一個茶杯,便要處死一個人嗎?她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卻沒有出口。其中,必然有玄機,這個口,是應該開?還是不應該開?」
有兩個太監上來,拿布堵住侍女的嘴,綁上向外面拖了下去。
「不必,就在這裡執行吧,哀家要親眼看著,她被杖斃!」
太監抬過條案,把侍女綁在條案上,拿來木杖,準備行刑。
「啪、啪、啪……」
木杖擊打在侍女身上的聲音,沉悶令人心悸。
姬天凝忽然想起火逆鱗的話:「你做的那些事情,若是放在其他嬪妃身上,死十次也有餘了!」
此時此刻,她才深切感受到火逆鱗話中之意,只不過摔碎了一個茶杯,就要被活生生打死。她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被處死十次都有餘了。
侍女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從鼻子中發出痛苦壓抑的哼聲,只是因為嘴被堵上,無法言語。殷紅的血,從衣衫下浸了出來,緩緩地染紅了衣衫。
姬天凝仍然沒有說話,她總感覺,這一幕是特地演給她看的。只是她不明白,太后如此做,用一條人命,想讓她明白什麼。目光從四周掃過,侍女和太監們的臉,都慘白木無表情。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求情,大廳中,除了木杖擊打在身體上沉悶的聲音,只有侍女的喘息和模糊的痛哼。
「敢令哀家不快,死不足惜。」
「早已經明白,太后和皇帝這種生物,都是恐怖的存在,原來,只是令他們不快,便是死罪。想我入宮的第二天,便拒絕他的恩寵,差一點把他變成太監,是該千刀萬剮的吧?為何,他要容忍我到如今?」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
「難道,只是寄望我能治癒他的疾病嗎?若是如此,待我治癒了他的疾病後,他豈會再如此容忍縱容。到時,恐怕是飛鳥盡,良弓藏了吧!」
忽然之間,便心灰意冷,只想這一刻便離開這裡,遠遠地離開這裡。
縱然是,做街頭的乞丐,也比留在這裡好。至少,不會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和某些莫名其妙的的原因,便被處死。
「無用的奴婢,若是如此廢物,留之何用,凝兒你說是否?」
「太后之言,便是道理。」
是的,這裡是異界的古代,君可以決定臣的生死,和功過無關。
因此,當權者的話,便是真理,再無其他道理可言。無論太后的話是對,是錯,都是真理。因為,這裡的真理,是掌握在皇家手中的。
即便是無罪,若是太后和皇上要誰死,那人也只能死。她能救這個侍女嗎?
「,還有四天便該施術了,若是到期不能施術,那個病人留之無用,便拖出去餵狗吧!」
姬天凝心中一顫,果然,太后此舉大有深意,這分明是從側面告訴她,若是不能按期施術,病人無用,無用之人不可留。
同理,若是她違背了太后的懿旨,同樣也是無用之人,不可留。
雖然,太后不曾明言,便是傻子也明白太后話中的意思了。太后起身,甩了甩袖子,威嚴的目光中,滿是森寒,掃了姬天凝一眼。她相信,姬天凝一定聽明白她話中之意了。即便是沒有明白,也不要緊,德馨會提點於她。
扭身走入後殿,德馨笑道:「娘娘該回去準備了,奴婢送娘娘出去吧。」
抬腿邁步向外走去,耳中那悶悶的杖聲,宛如催魂的哀鳴。腳步,從未如此沉重過,條案上的侍女,不再發出哼聲,不知道是暈了過去,還是已經死了。
「娘娘,奴婢預祝娘娘妙手回春,太后期待已久,已經等不得了。如今聖上病體仍然未曾恢復,令太后極為擔憂,每夜睡不安枕。四天後的手術,不容拖延,否則對娘娘亦無好處!」
扭頭看著德馨臉上威脅的笑意,露出一抹妖嬈冷冽的笑:「這算是威脅嗎?我明白了,那個侍女,若是還沒有死,就饒她一命吧。四天後的手術,會如期施行!」
德馨躬身:「奴婢恭送娘娘起駕回宮。」
外面,陽光燦爛,天高氣爽,正是初秋,只是,再燦爛的陽光,亦照不進這禁宮,亦不能讓她的心溫暖。
幾十盞水晶吊燈,被高高地吊在空中,室內的光線明亮已極。姬天凝抬頭看著幾十盞水晶吊燈,恐怕也只有皇家,才會如此奢侈。她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會用這種方法,代替了無影燈。
各種各樣的醫療器械,擺放在周圍,中央是一張手術台,手術台上,那個曾經被她檢查過的病人,昏迷不醒躺在手術台上。
克無忌和樂天已經換上緊身衣服,有些緊張地站在姬天凝身邊,等待姬天凝的吩咐。
姬天凝著白色衣褲,低頭看著手術台上的病人,即便是她要的器械,大部分都已經送來,質量也遠遠超出她的估計,但是她心中仍然沒有多少把握。
畢竟,這不是剖腹產,也不是戰場上那樣的手術,而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大手術。
緩緩地吸氣,吐氣,讓呼吸平穩下來,心也隨著穩定下來。手術前的狀態很重要,她不能讓自己失敗。
患者的頭髮,早已經被剃掉,露出光潔的頭皮。姬天凝拿出記號筆將其左右半腦、頭頂與眉際從頭皮上標出來。接著,開始在病人頭頂的四個方位注射麻醉劑,很快四個小乒乓球大小的包(醫學上稱皮丘),從頭皮上鼓了起來。
注射用的針管,是用竹子和軟木製作的,雖然無法和現代科技媲美,也算是可以。
經過消毒,一頂鋼圈環戴在了病人頭上。麻醉成功後,沿線切皮,止血,手鑽鑽多個孔。
與此同時,四根螺釘從剛鼓出來的包裡旋進去直到顱骨。片刻過後,一個六方形的「頭盔」戴在了病人的頭上。
姬天凝看著病人,沒有ct,無法確認病人顱內的情況,這是最令她頭痛的事情。目光緊緊地盯著病人,此時就靠經驗和運氣了。
這個手術,在姬天凝看來,準備的還不夠充分,但是她已經沒有退路。當被告知,如果她不能按時手術,病人就會被處死後,她便明白,憤怒和分辨,是毫無用處的。因為,那位絕美的妖孽太后,便在她面前,處死了一個失手打破茶杯的侍女。
姬天凝不明白,一條人命,難道還不如一隻茶杯?
只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侍女被處死。只因,她明白,這個世界終究不是她的世界,無力,亦無奈,阻止不了侍女被處死,她同樣阻止不了,那個病人被拖出去餵狗。
甚至,她連自己的命,亦可能無法自保。那個宮女,雖然因為她一句話被放了下來,但是據說,放下來時,已經死了。
屍體,曾送到聽雨閣中,放在她面前,讓她親眼目睹。她不知,那宮女究竟是放下來已經死了,還是被杖斃後,才放了下來。只是,無論如何都不重要了,動手術,病人還有存活的機會,不做,侍女的下場,便是病人的下場。
她相信,無論是太后還是火逆鱗,都不會有一點憐惜之心,饒過此人。
目光盯住了病患,驀然,一幕幻境出現在眼前,這幻境,便和當初她透視到第一個人頭顱中的一幕相同。此人頭顱中的一切,盡皆呈現在她眼前,便在這一刻,她亦發現,病患頭腦中的腫瘤,清晰無比地出現在眼前。
目光掃過克無忌和樂天,二人神色有些緊張,但是並無異狀,這一幕幻境,應該只是她才能看到。
這手術,難就難在精確定位,既要達到治療的目的,又不能損害其他神經的功能。從何處下手打開頭顱,露出病患部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ct,就可以根據ct定位,如今,正好利用這幻境為患者定位。只是,姬天凝不知道,她看到的這一幕,是否真實,或者只是幻境。她甚至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幻境,這幻境的出現,代表了什麼。
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今天的手術,會有意外發生。
第一個孔開鑽,在牽引鉗的幫助下,病人右邊頭皮被拉開一個兩厘米長的口。之後,姬天凝小心翼翼地拿起顱鑽開始「鑽探」顱骨。
「沙、沙、沙……」
顱鑽前細後粗,「鑽探」中,顱鑽與顱骨間不時發出沙沙的摩擦聲。用事先準備好的手搖鑽用力搖動把手。片刻之後,頭骨上打了一個黃豆大小的洞,一條通往大腦的通道打通了。
因為剛才的幻境,讓姬天凝對患者頭顱內部有了清晰的瞭解,因此心中的把握也大了起來。
本來,若是在現代,可以通過ct層層掃瞄,然後借助電腦輔助,測算出靶點的三維坐標數據。這個手術準確地說,叫定向導航外科手術。就是通過在頭部開兩個直徑一厘米多的孔,然後用射頻針將事先確定的靶點摧毀。
只是,如今沒有那般高科技手段,便都要靠人工和推測了。幸好,剛才的幻境,給了姬天凝信心。
先要用鑽孔固定出要切割的顱骨,然後用鋸把顱骨鋸開,拿下骨瓣。手術,放回骨瓣,固定,縫皮結束。
整個手術的過程便是如此,只是姬天凝第一次主刀做這樣的大手術,器械等物不是很應手,速度慢得多。
克無忌和樂天既緊張又興奮,畢竟是第一次直觀地,看到人頭顱裡面的情景,為姬天凝做助手做這個大手術。如果這個手術成功,他們在五國醫界的單位,便會被抬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地。
二人用線鋸鋸開了病人的顱骨,露出裡面的腦組織。
腦膜瘤是起源於腦膜及腦膜間隙的衍生物,發病率占顱內腫瘤的百分之十九點二,居第二位,發病高峰年齡在四十五歲,兒童少見。凡屬顱內富於蛛網膜顆粒與蛛網膜絨毛之處皆是腦膜瘤的好發部位。矢狀竇旁,大腦凸面,大腦鐮旁者多見,其次為蝶骨脊、鞍結節、嗅溝、小腦橋腦角與小腦幕等部位,生長在腦室內者很少,也可見於硬膜外。
一個嬰兒拳頭大小,暗紅色的球狀體,出現在姬天凝的眼中,便和剛才在幻境中一般無二。
姬天凝悄然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剛才的幻境,是真實再現了病人頭顱中的病情。
這個病人的腦膜瘤,生長在矢狀竇旁,瘤體生長緩慢,出現症狀時,瘤體多已很大,癲癇是首發症狀,為局部或大發作,精神障礙表現為癡呆,情感淡漠或欣快,患者出現性格改變,位於枕葉的矢狀竇旁腦膜瘤可出現視野障礙。
「腦膜瘤的治療,以手術切除為主。原則上應爭取完全切除,並切除受腫瘤侵犯的腦膜與骨質,以期根治。腦膜瘤屬實質外生長的腫瘤,大多屬良性,如能早期診斷,在腫瘤尚未使用周圍的腦組織與重要顱神經、血管受到損害之前手術,應能達到全切除的目的。」
姬天凝輕聲為克無忌和樂天講解,讓二人進一步瞭解腦瘤的性質和治療方案。
如今顱骨已經鋸開,剩下的便是切除腦膜瘤,然後把顱骨合併上,縫合好,手術便成功了。至於預後,還不是姬天凝現在要操心的事。
「娘娘,切除後病人便可以痊癒了嗎?」
姬天凝搖搖頭,心道:「腦膜瘤術後平均生存期為九年,另有報道腦膜瘤術後十年生存率,為百分之四十三至百分之七十八。腦膜瘤系良性腫瘤,其原位復發現象引人注意,提高手術級別對降低復發率至關重要。這個人,最多只有十年的性命了。在這裡,恐怕不會活如此長久,如果恢復的好,可能還能活幾年。」
只是,這樣的話,她不可能說出來,畢竟,如果被白馬皇帝或者太后知道了,又是一項罪名。
「能說三個字就不說五個字,能一個字都不說最好,說的越多,錯誤越多!」
這樣想著,淡淡道:「這就要看手術的恢復情況了,病人的體質及用藥都很關鍵,其實術後的護理,也非常重要。」
「我在南詔皇宮畫了一個大圈,讓白馬皇帝和妖孽太后慢慢地鑽吧,說我是妖孽,我看這裡的人,一個比一個妖孽!」
舉起手中的手術刀,緩緩地細心地切割腫瘤,如果切割的不乾淨,是很麻煩的。額頭的汗水,不停地滲出,樂天拿著一塊棉布,不時伸手為姬天凝擦拭額頭和脖頸上的汗水。
病人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沒有一絲感覺,姬天凝施行的是全麻,畢竟在這個世界做開顱的大手術,估計病人不會因手術失敗而死,也會被她嚇死。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外面的天,從晨曦初露,秋陽緩緩地移動,到日到中天。中途,姬天凝只喝了兩次水,克無忌和樂天,他們三人,都未曾進食。
「如何了?快去打探,為何許久還沒有消息?」
宮幻鳳不安地在昭陽宮中徘徊,手輕輕地撫摸腹部,據太醫診斷,她已經身懷有孕,而且是一位皇子。
嬌美異常的臉龐,露出欣慰的笑意,唇角翹起開心的弧度。多久未曾如此開心,她已經不記得了。
「皇子,是皇子啊!」
腳步都輕盈了起來,從進宮,她第一此展露了真切的笑容,這一刻,如果被人看到,定會驚為天人。
「那個妖孽,果然有手段,真的能令我懷孕,只是如今,你的手術,萬萬不能成功!」
一抹邪惡的笑意,在唇邊展現,她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還有什麼顧忌。目光望向風雨閣,美麗的眸子中現出些許陰沉:「如今,便是你真的病重歸天,亦沒有什麼。只因,我已經有了你的龍種。這個孩子,將是南詔未來的皇帝!」
「德馨,可有回報?」
「啟稟太后,未曾有回報,據聞,貴嬪娘娘已經打開病人的頭顱,正在施術。」
「德馨,你可曾聽到最近的傳言了嗎?」
德馨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太后:「奴婢略有所聞。」
「那姬天凝,真的是妖孽嗎?海之遙,有魔山,蠻夷地,巫術盛。天之下,水疑之,妖姬紅於北,南火滅。妖孽出,國必亡,烈焰熊熊,巫女成灰,國必大興!」
德馨心中驀然一驚,這歌謠,太后是如何知道的?
「天之下,水疑之,乃是天凝二字,妖姬,豈不是正應了姬天凝的姓氏?」
風雨閣的偏殿之中,火逆鱗坐在龍椅上,神色之間隱隱透出一絲焦慮。今天的手術,對他太重要,是否能夠醫治折磨他多年的疾病,便看姬天凝是否能治癒此人了。
到如今,他仍然不知皇后有身孕的事情,手中拿著奏折,眼中卻是一片空白。心中只是想著,姬天凝的手術,是否能夠成功。
「聖上,娘娘已經打開病人的頭顱,正在施術,病人仍然活著。」
五德似乎知道火逆鱗心中的焦慮,不時進來稟報。
太陽西斜,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太后、火逆鱗、皇后三人心中,各有不同的感覺。
驀然,一股殷紅泉水般湧出,從病人的頭部流出。姬天凝一愣,這裡,本不該有如此多的血湧出。
急忙用止血鉗止血,克無忌和樂天亦在旁邊協助,手術台瞬間就變成了艷紅色,姬天凝倒沉穩下來,纖纖素手飛舞,血很快被控制住了。
慘白的臉色上,隱隱縈繞著一絲絲晦暗氣息,病人呼吸漸漸微弱起來。
姬天凝盯著病人,玉頸中的水晶骷髏項鏈,散發出迷離奇幻的光芒,一瞬間,一個念頭從她腦海中升起。今日這個病人,是死定了!
「娘娘,情況有些不妙,此人失血過多,恐怕是有些危險。」
「無妨,我早有準備,只是他本不該出如此多的血。樂天,為何會如此,你查看一下。」
姬天凝拿出準備好的血漿,這本是她事先準備的,沒有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所說的有備無患,便是如此吧?只是縱然我做了萬全的準備,就能成功嗎?」
一瞬間,心涼到了極點,能接觸到病人並且懂得醫術的,只有克無忌和樂天。如今病人突然大出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事先用了手段。
目光從克無忌和樂天臉上掃過,卻什麼也沒有看出來,不由得自嘲地一笑,還是太嫩了嗎?
驀然,病人呼吸急促起來,喘息之聲,在手術室內迴盪。
病人脖頸發硬,身體不停地抽搐起來,先是肩膀和腿部痙攣,然後全身痙攣,呼吸急促。隨著身體的痙攣,蜷縮在手術台上。
此時,手術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了,雖然病人仍然昏迷不醒,但是抽搐不止,身體顫動,無法控制病人安靜下來。
「這是……」
慘白的臉扭曲起來,面目猙獰可怖,呼吸漸漸微弱起來,眼見便不行了。
「馬錢子!」
馬錢子乃是一味中藥,過量中毒可引起肢體顫動、驚厥、呼吸困難,甚至昏迷。最初出現頭痛、頭暈、煩躁、呼吸增強、肌肉抽筋感,嚥下困難,呼吸加重,瞳孔縮小、胸部脹悶、呼吸不暢,全身發緊,然後伸肌與屈肌同時作極度收縮、對聽、視、味、感覺等過度敏感,最後窒息而死。
「娘娘,似乎是有人給他用了活血的藥物,還暗中下了毒。」
克無忌搖搖頭,先是大出血,雖然控制住了,但是如今病人毒發,看起來是無救了。手術尚未完成,病人再無幸理。
姬天凝從衣兜中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粉末,飛快地用水調開,灌入病人的口中。這是她事先配製的解毒藥,自從親眼見到仰飛天中毒而死後,她便配製了一些解毒的藥物,隨身攜帶。
本著有備無患的精神,配製了好多種解毒藥,就放在身邊備用。
她並不是預先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而是一種習慣,在這後宮中,還是小心點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沒有時間去考慮追究是誰暗中下手,此時如何保住病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